给东北亚一个“暖源”

　　刚刚过去的2010年，是近十年来朝鲜半岛局势最为危急的一年。采用何种办法才能缓和半岛紧张局面、避免形势失控乃至陷入战争，国际社会及相关国家都在苦苦寻觅。
　　自朝核问题凸显以来，为缓和该地区的紧张局面，中国积极斡旋、做了大量工作，国际社会以及其他有关方面也在努力，但最终也未能阻止半岛双方矛盾冲突的激化和升级。究其原因，一方面固然主要是问题本身的复杂性所致，但另一方面，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战术层面的艰苦努力无法弥补战略层面的缺陷或不足。
　　就朝鲜半岛局势而言，眼下的任务是让双方消除战意(目前已有所缓和)，但鉴于战争绝非各主要关切方的利益所在，更加艰巨的任务是在战争威胁稍歇之后，如何避免该地区“新冷战”局面的出现和长期延续。对于中国来说，这项“任务”尤其需要我们有一个切实有效的周边战略。可以说，中国的周边战略尤其是东北亚区域合作战略如果制定实施得当，可以形成中长期抵抗该地区局势“寒冷化”的重要“暖源”，为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做出新的贡献。
　　
　　中国周边战略的演进：经历若干类型
　　
　　要明白“向何处去”，首先应知晓“从何处来”。只有厘清了中国外交策略尤其是周边战略发展至今的演变逻辑，才能清楚其曾经的作用以及当下的局限性和问题，从而对未来的选择做出正确的判断。通俗地说，新中国建立以来，外交策略和周边战略先后历经了“一边倒”、“输出去”、“缩回来”等若干类型，目前正面临“走出去”的需求和挑战。
　　
　　“一边倒”、“输出去”与“缩回来”
　　建国前夕，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提出了“一边倒”的外交政策，即在国际和外交上倒向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尽管学术界关于“一边倒”政策的原因不无争议，但是，中国承认苏联“老大哥”的地位，在对外关系上征询苏共意见，贸易上“首先与苏联和新民主主义国家做生意，只有多余的产品才卖给西方国家”，而苏联则为中国提供安全、经济、科学技术和城市管理等全方位的支援以及帮助，这些“一边倒”政策对应的实质内容或客观后果却是不争的事实。上述事实反映出当时我们几乎是只有“一边”而没有“周边”的状态。
　　中苏关系破裂之后，部分是为了抵消其影响并在与苏联的竞争中胜出，中国的外交政策转向“扩大与第三世界的联系和在第三世界推动革命”。“文革”前期，“输出革命”现象比较明显，一些周边国家受到中国试图把革命“输出去”而产生的压力。这种“输出去”的策略反映了中国试图建构周边的努力。然而，无论从中国当时的实力还是国际形势来判断，这种试图都是不切合实际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局面没有出现。
　　向第三世界“输出革命”的失败以及中苏边境冲突等严峻事件的出现，让中国下定决心开始更加务实地从事外交活动，包括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与美国改善关系等。“文革”结束后，中国外交的独立自主性进一步加强。正如1982年8月底外交部长黄华对联合国秘书长所言：“中国不会依附任何一个超级大国，中国不会打‘美国牌’去对付苏联，也不会打‘苏联牌’来对付美国，也决不允许任何人玩‘中国牌’。”与此同时，中国的周边战略也有所调整，开始与周边国家建立更全面的关系，而不是以意识形态为界去支持这些国家中的反政府派。
　　
　　自律型的周边战略
　　改革开放后，中国开始对外宣示并执行一种自律型的周边战略。这一战略是基于对曾经输出型的“革命外交”的深刻反思之上而形成的，其核心是中国不会成为周边地区安全的威胁，不谋求在周边地区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鉴于与中国相关的激进力量曾经是周边不稳的重要来源，中国主动把力量“缩回来”的自律型周边战略的长期宣示和执行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化解了周边国家对中国的大部分疑虑(如果不是敌意的话)，为地区经济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安全环境。东南亚国家联盟，这个最初针对中国、旨在防止共产主义扩张的组织，其成员国们却最终成为与中国经贸合作程度最深、速度最快、成果也最大的区域伙伴。
　　党的十六大报告对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周边外交作出了高度的概括和总结，指出“我们将继续加强睦邻友好，坚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加强区域合作，把同周边国家的交流和合作推向新水平。”十七大报告同样强调“与邻为善、以邻为伴”，并将共明确为周边外交的方针。
　　中国长期实行的和平外交政策以及与周边国家广泛而大量的经贸投资联系，已经让中国的自律型承诺有着极高的可信度。然而问题是，鉴于中国并非地区安全威胁的来源，在此前提下，仅仅是中国不断重申其行为的自律性，并不能使周边时而出现的安全危局得以化解或安全稳定性进一步提升。面对周边安全局势的严酷现实，我们必须要做好战略上的准备。
　　
　　大周边战略，应该“大”在哪儿
　　
　　进入新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中国需要“大周边”战略，也提出了若干关于大周边战略的设想。对“大周边”概念的各种理解
　　一种观点认为，大周边是传统周边在地理意义上的扩展。例如，大周边的“双环战略”将“以中国为中心，与中国直接相接的20个国家”视为第一环，而第一环外与其直接接壤的亚洲国家组成第二环。又如，有学者认为大周边是将东北亚、东南亚、南亚与中亚四片视为既有区别更有联系的整体周边，并且还可以进一步向东西两线推进，“西为西亚中东、北非东非、印度洋地区，东为大洋洲一带”。在科技水平低下的时代，地理意义上的周边，往往同时也是中心区域的经济、文化影响所能够辐射的边缘地带，因此以地理的相近性来划分周边，同时也具备经济、政治和文化上的意义。然而，在通讯运输等科技突飞猛进的今天，纯粹从地理距离的含义上理解周边就不合适了。显然，将大周边仅局限和界定为邻近范围在地理上的扩展，大大降低了大周边作为一个新的理论概念的分析价值。
　　第二种观点是把大国或“与中国有重大利益关系的国家或力量”视同中国周边的延伸。例如，把中欧、中美等对方不与中国接壤但非常重要的双边关系作为中国大周边关系的组成部分；又如，把对中国而言非常重要的资源和能源来源地(如中东)或者具备较高地缘战略价值的国家(如澳大利亚)作为中国的周边。这种观点没有区分“我对对方的重要性”与“对方对我的重要性”，从而无法从功能上对“周边”这个概念蕴含着的“中心一边缘”结构予以清楚的展示。更严重的是，前一种情况忽视了中国处理大国关系和传统周边关系方式的异质性，从政策实践的角度看，还容易产生战略上的混乱。
　　第三种观点认为大周边是一个无远弗届的开放概念，无论是“远亲”还是“近邻”都是中国的周边，应一并作为“邻”来考虑。这种观点重在提倡以全球的视角看待中国的发展，对于不断向着世界大国成长并发挥日益重大影响的中国而言，静态的周边成了一个随时随地都要被修正乃至最终摒弃的概念。这一“大周边”的定义，在强调“大”的同时，实际上也消解了“周边”本身的含义。
　　
　　传统周边战略，为何会效力递减
　　上述对大周边概念的各种理解极富启发性，但同时也表明大周边本身就是一个重要且非常复杂的概念，更遑论大周边战略了。实际上，我们可以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看待大周边战略。大周边战略之所以有必要存在，是因为这个战略能够解决传统的周边战略所不能解决的问题。换言之，就当前的世界格局尤其中国周边局势来说，我们的战略出现了“供给不足”或不能“适销对路”的情况，因此才格外需要一项大周边战略来满足需求。由前面的回顾可知，大周边战略要回答的问题是：当自律型周边战略不能满足周边安全形势需要的时候，中国应当怎么做?
　　为此，我们需要了解传统周边战略效力递减的政治经济背景。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出于对国际形势的重新思考和准确判断，邓小平同志最终得出了“在较长时期内不发生大规模的世界战争是可能的，维护世界和平是有希望的”结论，并且及时调整了“一条线”、“一大片”战略，全面改善和发展我国与各大国之间的关系。可以认为，这30年的工作重点是与发达国家的合作，用孟子的话说即“以小事大”。由经济方面看，中国的外向型发展模式下，对发达国家的高度依赖也为“以小事大”奠定了经济基础。2009年，美、日、韩、德、澳几大国与中国的货物进出口总额仍占中国与世界货物进出口总额近四成(1999年时接近一半)，其中美国一家就占了13.5％。
　　在此背景之下，只要中国不在军事或政治上谋求对周边地区的“主导”，就能够获得足够的战略自由度与周边加强经济联系，而无须担心招致区域外大国的反对或掣肘。唯智者可以小事大。邓小平同志对“智”有很好的总结和提炼，就是“韬光养晦”，照此来处理与大国的关系，中国在经济增长和加强与周边的经济联系等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进展。
　　然而时至今日，国际经济形势已发生了显著的变化。2007年起于美国的国际金融危机席卷全球，而中国经济的率先恢复和“一枝独秀”令世人瞩目；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国际货币基金份额改革完成后，中国份额将排第三位，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话语权亦将得到虽非实质性(即没有撼动美国否决权)但极具象征意义的增加；奥运会和世博会的成功举办集中展示了中国的软硬力量。然而遗憾的是，综合国力的提升特别是经济实力的上升在增加中国影响力的同时，也在一定意义上使中国的战略自由度有所缩小。
　　不难理解，穷困之人只要使别人相信他不会铤而走险就够了，低调勤勉、闷声发财不会招人猜忌。而一旦有钱有势、肥马轻裘，周围的人自然希望其能修桥铺路、扶困助学，做个善长仁翁。如果待人接物仍旧非常低调甚至过于低调，脸上露着善意而旁人看来却是高深莫测的微笑，就会让人怀疑要么其财来路不正，要么其人别有所图。人如此，国亦如此。中国发展取得一定成就之后，仅仅自我约束不做恶邻，反倒可能会让一些国家怀疑或竞至于相信，自律型战略背后隐藏着进取性的谋略。国际上一些观察家甚至将“韬光养晦”解读为“保持低调，隐藏企图，等待时机，进行对抗”，其实是混淆了它与“卧薪尝胆”的差别，因为中国的战略并不具有“隐藏真实企图和最终要伺机报复”的含义。这样的背景下，各种版本的“中国威胁论”和“中国责任论”甚嚣尘上。
　　
　　在“以大事小”上存在战略缺失
　　归根结底，我们在“以大事小”的方向上，存在战略缺失。尽管与发达国家相比，或者从人均或国内不发达地区等视角看，中国仍比较落后，但与周边中小型经济体相比，从总量或东部改革开放前沿地区的情况看，中国已然是庞然大物并且仍在惊人地增长。因此，在继续“决不当头”、决不挑衅地与大国合作之外，中国也应当拿出明确、可置信(即与中国的利益和能力相符)的“以大事小”的方针。唯仁者能以大事小。按照《论语》的解释，克己复礼谓之仁。所谓礼，就是秩序、行动的准则，是制度安排，而“克己”可以理解为“带头遵守，必要时有所担当和牺牲”。克己复礼，就是带头倡导、共同形成一种秩序或制度安排，让国家行为遵从这种秩序或制度安排，其效果是礼或者秩序得到扩展，让所有国家都因为在行为上符合这一秩序或遵循相关的制度而获益。这种仁，显然应当与面对小国一律展示“大国风范”而无原则的妥协、绥靖、让步区分开来。
　　将“以大事小”的具体内涵作为新形势下大周边战略的内容宣示出来，也是负责任的表现。如果不按照实际能力界定和宣示中国的责任，一则无法给予其他国家对中国行为稳定的预期，增加了国际上打交道的难度，再则等于给其他国家留下向中国头上栽以“无限责任”的罅隙，三则面临周边事态异常变动时，我们自己也缺乏政策和物质上的准备。实事求是地承担那些别人愿意我们承担、同时我们也有能力承担的责任，不但不会缚手缚脚陷于被动，反倒能够如有人所言“绑住自己的手得到更多的自由”。
　　
　　地理周边、生理周边与心理周边
　　因此，一种较理想的办法，是基于责任来界定和宣示我们的大周边战略。首先是地理周边，即那些与我们接壤或相邻的国家和地区。这些国家和地区如果繁荣昌盛未必能有益于我，但如果长期动荡混乱则一定殃及于我。界定地理周边，是由于唇齿相依、守望相助而派生的责任。其次是生理周边，若将经济联系比拟为生物体之间的共生依赖，则生理周边是那些在市场、投资或产品等方面对于中国存在高度不对称依赖的国家和地区。对于生理周边，中国不追求不对称依赖的不断扩大，而是要增进它们彼此之间的政治经济往来，共同维护整个区域的安全和相互依赖，最终实现对以中国为重要组成部分的共同市场和生产体系的依赖。第三是心理周边，界定这一周边是基于其他国家或地区对中国的文化、发展模式、生活方式等软力量的认同而派生出来的责任。需要指出，心理周边并不意味着中国文化要去压倒周边的文化，恰恰相反，其思想渊源在于以怀柔远人的静守之姿，吸引其他国家和地区来共建一种让所有参与者都受益的区域文化，即前面讲到的“克己复礼”之“礼”。总之，地理周边、生理周边和心理周边构成我们对大周边的完整理解。借助这些概念，就可以确立我们的大周边战略，来系统地回答传统周边战略无法解决的问题。
　　综上，大周边战略可简单表述为：通过国际合作，将地理周边建设为生理周边，将生理周边建设为心理周边。显然，这里的生理周边并不等于地理周边的范围。必须声明，从更高层次的战略看，大周边战略是手段而非目的，并不要求中国追求新建一个长期存在的“中心一外围”结构而与其他体系对抗，相反，应将其视为通向“和谐世界”的一种途径。
　　
　　大周边战略实施的出发点：朋友而非对手
　　
　　大周边战略不是“独角戏”，需要从如何处理好国家间关系的视角来谋划和实施。
　　
　　自贸区战略可以类型化为两种
　　如何实现中国与周边的合作，可以从当今大国或主要经济体的自由贸易区战略得到启示。这些自贸区战略可以类型化为两种。类型一的基本观点是把自贸区磋商对象预设为国家的对手或“敌人”，对应的基准策略是竞争，即通过对竞争的合理运用最大限度地为本国谋取有利的地位和现实的利益，为此不惜迫使对手在“坏”与“更坏”的状态中做出选择。与之相对，类型二的基本观点是把磋商对象预设为国家的“朋友”，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将“朋友”的利益内化为本国的利益来维护，甚至先“壮大”朋友，再与之合作。
　　前一个类型以美国的竞争性自由化战略为代表。其要点有四：一是从全球、区域及双边等不同层次发起，形成以美国为中心的自由贸易协定网络。通过综合运用三个层次的谈判，营造对各层次谈判各方的压力，促使其主动寻求与美国合作，从而获取对美国最有利的谈判地位和利益，同时给尚未加入谈判的国家造成一种被排除的忧虑。第二，这些协议被鼓励反映美国的价值观和经济准则，包括美国市场的竞争性准入方式和商业法规，并同时支持美国在全球的外交政策和军事目标，从而恢复美国在多边贸易体制谈判中的领导地位。第三，强调在服务、电子商务、知识产权、政府管制的透明性、环境和劳工标准等方面做详细规定，以便在未来的世界贸易组织多边谈判中取得谈判议题的制度优先权。最后，还特别强调所签订协议的先例性和可推广性，让协议的范本能作为一种模式应用在其他地方。例如，希望美国与新加坡和智利的自贸协定，能作为一种标准成为美国与东南亚和拉美其他国家自由贸易的基础。
　　欧盟与为数众多的南方国家特别是小国的自贸区合作则属于第二种类型。欧盟不像美国那样针对各个潜在对象国制造竞争氛围，进而从中遴选那些“表现好”的国家协商“贸易与投资架构协议”和签订双边投资条约，作为将来过渡到签署正式自贸区协定的准备，而是首先通过援助方式和非互惠的优惠贸易安排(如地中海协定、科托努协定等)增强南方国家的经济贸易水平和一体化程度，然后再与“南一南”一体化的区域性集团结成自由贸易区。这种方式，一方面充分发挥了“南一北”一体化方式的优点，同时又保留了“南一南”方式的积极因素，并且减少了同时存在过多优惠贸易安排的不利影响。
　　
　　中国的选择
　　中国作为同时面临“事大”与“事小”局面的国家，在实施大周边战略时显然不具备美国那样以选择性激励强行推广本国价值观和有利于本国的经济准则的条件。实际上，这种挑起对手之间竞争强度的做法，与中国实施大周边战略的文化渊源、最终目标，都相去甚远。与周边为友，提供各种便利条件促进周边国家之间的经贸联系、经济发展和一体化，这种不强调自身一定在场的参与方式，反倒可能最有效地促成周边国家之间以及我们与周边国家之间的信任和合作。　尽管主要并非从大周边战略出发的有意识谋划，中国与东盟富有成效的合作却为大周边战略的展开展示了颇为光明的前景。2010年1月1日中国－东盟自贸区正式全面启动。自贸区建成后，中国和东盟的贸易占到世界贸易的13％，成为一个涵盖11个国家、19亿人口、GDP达6万亿美元的巨大经济体。该项成果的取得，与中国对东盟内部合作的支持以及尊重和发挥小国集体主导作用不无关系，而支持周边合作、发挥小国作用，正是中国通过“不在场的参与”实施大周边战略的要义所在。以此观之，朝鲜半岛对立状态的舒缓乃至走向长久和平和繁荣，完全有可能成为我们在东北亚推进实施大周边战略的结果。
　　
　　如果中国在东北亚的大周边战略实施成功……
　　
　　关于东北亚的范围，政策界和学术界都没有共识。一种观点是从国家的角度界定东北亚。例如，认为东北亚主要就是中国、日本和韩国；也有人认为东北亚国家包括中国、日本、韩国、朝鲜和俄罗斯；还有人将蒙古国也列入东北亚。另一种观点则从次区域的角度划定东北亚的范围。认为，东北亚地区包括中国的吉林、黑龙江、辽宁三省及内蒙古自治区，俄罗斯的远东地区，朝鲜，蒙古国，韩国和日本。还有研究将我国台湾地区也划入东北亚。由实施大周边战略的技术路线看，在初期“不在场参与”的阶段，我们需要鼓励足够数量的小经济体发挥主导作用的积极性，因此，从次区域的角度来界定东北亚的范围是合适的。相关方面都“进入状态”
　　制定和实施面向东北亚的大周边战略，中国已经至少具备两个方面的有利条件。其一，中国边疆省区和周边经济单位有提升经济发展和一体化水平的意愿及潜力。其二，中国相对丰富的国内外合作及制度创新经验，为实施大周边战略提供了较为充足的智力支持和机制准备。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就推出了图们江地区开发项目作为其东北亚地区的“首选项目”。然而和亚洲的其他合作相比，与图们江开发项目相关的合作，制度化程度不够高、成果不够大，还常常因为政治形势不稳而降低关注度。这与有关国家对该地区的政策及战略缺乏连续性有关。
　　例如，俄罗斯的态度一开始并不积极，后来出于在开发上落后于邻国的担忧及对外部资金的需求，明确了参与开发的态度，但一直存在对该地区资源外流和外国人口流入的疑虑。不过这种情况已经有了根本的转变，特别是在近年国际金融危机冲击之下，俄罗斯认识到开发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的重要性以及开展与东北亚国家合作的迫切性，于2007年8月通过了《俄罗斯远东及外贝加尔地区经济和社会发展2013年联邦专项规划》，并于2010年1月20日正式批准了《俄罗斯远东及外贝加尔地区2025年以前社会经济发展战略》，为俄罗斯在这一区域的投入奠定了可置信的制度基础。而这种投入把俄罗斯的战略利益与中国大周边战略指向的东北亚区域捆绑在一起，有助于整个地区的稳定。
　　中国已进行了战略上的准备。“振祟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战略”、《中国图们江区域合作开发规划纲要——以长吉图为开发开放先导区》、《辽宁沿海经济带发展规划》等国家级战略，调动了相关省区参与国际合作的积极性，为国际战略的实施奠定了国内的战略基础，同时也提出了以更高层次大周边战略来统筹国内战略、避免内部过度竞争实现有序发展的迫切要求。台湾地区同样有融入东北亚经济的强烈需求。特别是大陆与台湾成功签署了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ECFA)，为今后在“一个中国”的前提下将台湾地区发展对外经济关系的诉求，放在次区域合作的框架中实现，提供了基础和可能性。
　　现在，韩国与日本对东北亚经济发展和一体化水平提升的积极性有望出现明显的提升。考虑到韩国对中国大陆出口的70％与台湾地区对大陆的出口重合，ECFA的签署和实施将极大地刺激韩国与我开展自贸区安排协商的进程。而日本对地区合作的参与，往往也是在中国与地区联系不断加强的激励之下推进的，日本在中国与东盟自贸区合作出现进展之后迅速加快了与东盟谈判签署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进程，就是一大明证。
　　
　　首要任务是促进蒙古国与朝鲜之间的合作
　　
　　就面向东北亚的大周边战略而言，在“不在场参与”阶段的首要任务，是促进蒙古国与朝鲜之间的合作和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长远来看，唯有包括朝鲜在内的整个周边地区利益充分交织在一起，才能对区域内外的不稳定力量起到消解作用。为实现此目标的第一步，就是f3c920f7d38556e043e00a26c7cd5e7a要帮助朝鲜建立区域内更广泛的经济联系。适度降低对中国粮食、资源的依赖，分散商品贸易及援助的来源，符合朝鲜、中国及周边地区的利益。蒙古国具有肉类出口的传统优势，还是富有潜力的石油出口者，与蒙古国的合作可能满足朝鲜食物及能源来源分散化的需求。蒙古国与朝鲜之间不存在任何威胁，蒙古人与朝鲜人历史上还有密切的种族和文化联系，朝鲜人相信其祖先来自蒙古，并将婴儿屁股上的青色印记解释为祖先长期纵马于蒙古草原而留下的痕迹。朝鲜两代领导人金日成和金正日在访问蒙古国时都特别强调了两国间的历史关系。考虑到这种特殊的渊源和友好关系，蒙古国学者亦认为本国的“接触政策”能够对朝鲜半岛的和平做出贡献。
　　对蒙古国而言，这样的合作也是值得期待的。首先，蒙古国可以从朝鲜获得罗津一先锋港的使用权，以降低其对中国天津作为外贸出海口的依赖程度。其次，朝鲜对蒙古国劳务输出可以弥补后者农业及矿产开发方面的劳动力不足。事实上自2002年以来，蒙古国和朝鲜举行了多次官方磋商，就港口使用、货物交易、避免重复征税、促进双边投资、由朝鲜引入农业专家和工人在蒙古国共同经营农场、文化交流等方面的制度安排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讨论。蒙古国甚至考虑加强与朝鲜之间的军事交流，但由于美国的影响，这方面的交流受到了阻碍。
　　对于蒙古国与朝鲜的合作，中国应乐观其成并提供便利，让受益于此的两国有激励将合作机制向更广范围推广。例如，我们可增加对蒙古国石油勘探和冶炼方面的投资，间接促进其对朝鲜的出口；针对朝鲜外汇缺乏的现状，向其提供人民币贷款或援助，同时完善人民币回流机制(长期来看这对人民币的国际化有利)；劝说其他国家放弃对朝鲜与蒙古国乃至区域内其他经济单位加强合作与联系的干涉；等等。尽管短期来看，这种强化小国主导合作之积极性的“不在场参与”，需要相当的投入而缺乏直接的产出，但出于对地理周边的责任和对战略性利益的考量，这些投入是必须而值得的。大周边战略在东北亚的成效，将对其他生理周边产生强烈的示范效应，不可不慎重对待。
　　
　　中国的经验积累
　　最后，中国已从各种国内外合作中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可为面向东北亚的大周边战略的制定实施提供有益的参考。例如，从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泛北部湾次区域合作乃至海峡两岸经济合作的成功实践中，可以总结出地方政府借力中央来推进本地、次区域及区域经济发展的经验。又如，中国一东盟自贸区建设遵循的分对象、分阶段实施的办法，照顾小国利益的原则，通过“早期收获”计划率先尝到“甜头”以增强合作信心的做法等，都颇有可取之处。贸易投资便利化、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等，亦可作为具备成熟模式的合作议题，率先加以规划和推进。　总之，东北亚共享繁荣是朝鲜半岛永久和平的基石，这里有望成为中国大周边战略成功实施的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