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士杰:最低调的舞台剧大佬

2011-12-29 00:00:00孙冰洁
世纪人物 2011年12期


  对于那些通过DVD看遍金士杰舞台剧作品的戏剧爱好者来说,金士杰不只是“江滨柳”或“杜月笙”。他是《摘星》中的智障儿童,是《这一夜,谁来说相声?》中的白坛、是《千禧夜我们说相声》中的皮不笑和沉京炳……
  他的名字贯穿现代剧场的几十年历史,但他不喜欢把自己摆在高处,不喜欢被放大,被别人暗示放大,被自己暗示放大。他永远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创作者。
  如果有人要为现代剧场写史,开篇肯定会出现金士杰的名字,而翻开这几十年的档案,每一个重要的时刻,你会发现他都没有缺席,贯穿始终。今年60岁的金士杰,是台湾现代剧团的创办人,是编剧,是导演,亦是演员。
  与众多乐此不疲奔波于各个剧场、在镁光灯下保持着高出镜率的同行不同,金士杰钟爱戏剧,但却始终保持低调的作风,因为不想让“俗气”玷污了心中的净土。
  
  就是要与众不同
  
  赖声川把金士杰称为“台湾现代剧场的开拓者及代表人物”,但这个代表人物没上过一天的编剧课,也没受过一天的表演训练。
  在台湾屏东出生长大的金士杰,大学念的是畜牧科专业。当过兵,养过猪,也干过苦力。回忆起在牧场当农夫的那些年月,很多片段是永不磨灭的——白天在闷热的仓库里搬货点货,晚上睡在集体宿舍;别人收工后打牌、喝酒、看电视,他独坐桌前,白纸摊开,埋头写作。有一次室友从外面回来,冲着他大叫:“我出去三个钟头,你竟然连姿势都没变!”
  “我是一个对自己非常专注的人。遇到有兴趣的事情会相当投入,就会跟周围环境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回忆年轻时代的牧场生活,金士杰会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个行为诡异的男孩,总是“瞎发呆、瞎严肃”,“那时候我生活在台湾南部的乡下,每天晚上就躺在田地里,望着星空发呆。思考生与死的问题,思考我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都是些很哲学很宗教的问题,非要想明白,否则没法过明天。”
  家里亲戚觉得他太过与众不同,他不理,反倒问别人:“众是什么?为什么要与众相同?”
  金士杰说,因为母亲是基督徒,他自小就跟随家人在教堂接受圣经文化,“十岁时,我就开始看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读文学和心理学的相关书籍,一直在找答案。”金士杰笑称少年时候的自己十分老成,“其实到了这个岁数,我还是不知道答案。我所疑惑的还是那些问题,但看待问题的方式在变化,解答问题的幽默性、文学性和宽容性都在慢慢增加。”
  
  严肃的“戏剧顽童”
  
  金士杰怀念着自己的童年:“我成长的年代,没有电视机,只有收音机。电视的诞生让整个世界都变了,太多的讯息在奔跑,空白太少。人不太懂得孤单无聊跟寂寞,电视完全成为生活的主角。”但在上世纪80年代初,他深刻感受到:“原来人们也需要有意思的文艺作品,我们得到的讯息是,文艺需要改革了,不能再墨守成规了。”
  那位善于寻找答案的少年,最终融入台湾上世纪70年代末期的文化氛围,成为领军者。
  30多年前,当台湾剧场试图寻找新生命力时,以金士杰为核心的兰陵剧坊成为推动台湾新剧场的最大力量。1980年,由他编导的《荷珠新配》登台,此剧被视为台湾小剧场运动的滥觞,也是如今被台湾剧场搬演次数最多的作品。翻开当年的首演演员名单,尽是杜可风、李国修这样一些不可思议的名字。
  那之后,台湾剧场文化迎来空前的大爆炸——吴兴国的“台湾当代传奇剧场”、赖声川的“表演工作坊”、李国修的“屏风表演班”、林怀民的“云门舞集”纷纷成立。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以革新生猛的姿态闯入剧场,掀起一股新鲜风气,并在今天成为台湾文化的代表。
  赖声川说:“无论是编、导、演,金士杰的作品始终探讨着生命、剧场与肢体。一代台湾剧场演员及编导都在他的作品中‘茁壮’,一代台湾剧场观众也随着他的作品成长。”
  金士杰在创作上的严肃是出了名的,跟随金士杰成长起来的台湾剧场创作者都深深记得他那句名言:“一出戏要好看,不能没有血和汗。”他的生活之简朴也可谓性格的一大标签——不上网,没手机,不开车,衣服常年都是格子衬衫,家里的家具都是朋友们更换新家具时送的。
  他现在最多的精力都放在台北艺术大学的教学上。在这所学校,58岁的他竟也焕发新生,与比自己小25岁的女学生相识、恋爱乃至结婚。婚礼极简,仅设三桌。
  “婚姻带给我很多变化。”一身简朴装束的金士杰说,他骨子里的习惯都没变,仍然专注,仍然需要独立思考的空间,仍然不上网,“但我学会开车了,也有了手机。”
  
  不老的舞台英雄
  
  已经很久没有出演舞台剧的金士杰最近出山,与果陀剧团合作并出演了《最后12堂星期二的课》。12月2-3日,这部剧作将在人民大舞台上演,这是一部改编自畅销书《相约星期二》的作品,“渐冻人”教授莫利与他的学生米奇多年后重逢,用余生的14个星期二的时间,把生命经验与学生分享。
  在金士杰眼里,这是一个“如何说再见”的故事,他说:“说再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人太小,再见太大。有时候你走了很多年,我还停留在那个时刻。”他承认自己在现实中也不是一个擅长说再见的人,但在另外一方面,他的再见却未免有点斩钉截铁,比如让兰陵剧团打烊,比如毅然停止创作转为表演,比如每一个形式受到欢呼,他就毅然改弦易辙,这一切都让他在主流世界里无法保持一个高涨的知名度。
  在确认出演该剧之前,金士杰曾经有过犹豫。因为他没有充分的把握能将这部来源于真实生活的戏剧演绎的更好,直到剧本三易其稿,强化了主题,故事聚焦的更成功,金士杰心里才有了底。
  金士杰在里面扮演的是一个患了“渐冻人”病症的教授莫利,作为一个渐渐失去行动能力的人,金士杰要表现得是如何在角色身上呈现出“解冻”进行的过程,莫力教授是一个不懂如何说再见的人,而在出演之前,金士杰也同样如此。而在作品完成之后,他坦言,自己变的更勇敢,对于聚散离合这样的事情开始看淡,这是戏剧所能赋予他的直接馈赠。
  虽然酷爱戏剧,但金士杰却不愿意将戏剧作为自己谋生的工具与赚钱的手段。“至少在我的心理层面,电影电视比较不沉重,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商业行为。虽然我还是会挑三拣四地选我可以接受的导演。假如你很会写诗,你这辈子最爱的就是诗。你可以用小说、散文、连续剧去赚钱,但诗这个东西,你就是不想用它去赚钱。我不想用最爱的东西去赚钱,也不见得我排斥。”这是他特有的执拗与坚持。
  金士杰享受自己目前的年龄、心态和生活方式,“这个年纪的人,有很好的自我控制力和表达能力,他们的幽默会让人喜悦。现在的我就像秋天的落叶,颜色很美。这种美不见得输给20岁的小伙子。”
  责任编辑/张元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