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社会,我们总是会在画家的头衔前面加上“职业”两个字。也正如称号一样,现在的大部分画家就是以绘画为职业的,而业余画家很少能跻身艺术家之列。其实中国自宋朝之后,由于受到文人画思想的影响,大多名垂画史的画家几乎都是官员、名流,“非职业的”,在他们眼里职业画家只能算是“匠人”。恰巧有这么两位外国人,郎世宁和卢梭,也很非职业,而且有些“不务正业”。
郎世宁,原名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Giuseppe Castiglione,1688—1766),意大利人,青年时期受到过系统良好的绘画训练,后来加入了欧洲基督教下属的宗教组织耶稣会,并于公元1714年(康熙五十三年)以传教士的身份离开欧洲远赴东方。经过一年的海上颠簸,于次年抵达澳门(此时已为葡萄牙占据),学习汉语,起“郎世宁”作为汉名,继而北上京师,随即于康熙末年进入宫廷供职,历侍康熙、雍正、乾隆三朝。郎世宁在清宫廷内为皇帝创作了很多作品,仅《石渠宝笈》记载就有56件之多,其中还不包括画上未署名的作品。郎世宁万里迢迢来到中国,本来目的是传教,为了能让统治者更容易地接受基督教,就以自己的绘画技巧取悦皇帝,以宫廷画师的身份供职于内廷。不过最终让郎世宁名满天下的却是他中西合璧的绘画,而不是他为基督教做出的贡献,可以算是相当不务正业了。
郎世宁的绘画可以说是“西学为体,中学为用”,还是以透视学为基础,写实性很强,只是根据中国人的审美习惯在光线利用上进行了调整。尤其是画肖像时,让人脸尽量接受正面光,避免侧面光,同时在人物的鼻翼两侧、鼻子、脖子下,稍稍加重,这样五官就更清晰、立体。另外,郎世宁对于透视法在中国的引进起了很大作用。雍正时期的学者、大名鼎鼎的权臣年羹尧的哥哥年希尧写过中国最早介绍透视法的著作《视学》,文中就提到该书是和郎学士多次交谈、探讨才写成。由于独特的绘画风格,在照相机还没出现的时代,郎世宁用他的画笔记录了大清朝很多重要人物和重要事件。《乾隆大阅图》就是这样一件作品。完整的《乾隆大阅图》共有《幸营》《列阵》《阅阵》和《行阵》四卷,描绘了乾隆皇帝1739年于京郊南苑举行阅兵式时的情景。全图画法细腻,色泽华丽,基本上以色塑形,不显线条痕迹,具有浓厚的欧洲绘画风格。其中第二卷 《列阵》为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第三卷 《阅阵》为私人收藏,第一卷《幸营》至今下落不明。而第四卷《行阵》则于2011年3月26日在法国南部城市图卢兹拍卖,最终被我国的一位神秘买家以1780万欧元购得,加上佣金和税费,共计支付约2205万欧元,刷新了亚洲艺术品在法国的拍卖价格纪录。《行阵》是一卷长达24米、宽69厘米的巨幅绢绫手卷,并且是四幅画卷中唯一一幅落有宫廷画家款印的图轴。图中所绘人物多达9000个,虽不及半截手指长,却面貌分明、神情宛然,所绘衣饰仪仗、车马枪炮、旗鼓等也十分精细,一丝不苟。
除了纪实性的作品,郎世宁还精于画马。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百骏图》是郎世宁画马的经典之作。此画纵94.5厘米、横776.2厘米,绢本设色,共画100匹骏马。全画构图繁复,虚实处理十分讲究,马匹、人物的聚散富有节奏感。画中虽然马匹的数目占有绝对的多数和主要的部位,但是整个马群是由人类控制着。以牧者开头,又以牧者结尾,体现了人与自然界的一种和谐、融洽的关系,构思很巧妙。在具体的描绘手法上,郎世宁充分发挥了欧洲绘画注重明暗、立体感、解剖准确及透视的特点,使画幅别开生面。其中马的形象画得很出色,姿态各异,造型准确,皮毛的质感尤为真实突出,比如有几匹刚从水里涉步上岸的马,湿漉漉的毛还紧贴在身上,显得非常生动逼真。一位牧者在泅渡过水面时,怕把衣鞋弄湿故而蹲坐在马鞍上,这一细节也十分富于生活气息。画家将地平线压得稍低,大约在画幅上面三分之一处,使观者的视线开阔辽远,伸向很远的地方。画幅的左下角,款署为:“雍正六年,岁次戊申仲春,臣郎世宁恭画。”雍正六年为1728年,其实此图开始绘制于雍正二年(1724年),因为清宫档案中有记载:雍正二年 “三月初二日,员外郎沈俞奉怡亲王谕:着郎世宁画《百骏图》一卷,遵此”。由此,1728年应是其完成时的年份。画卷逾时四年方告竣工,可见郎世宁花费的心血之多。
亨利·卢梭(Henri Rousseau,1844—1910),是法国一位颇具特色的画家,一生没受过严谨的专业训练,却成了深受一批卓越美术家推崇的大师,作为稚拙画家的代表,在美术史上拥有重要的地位。卢梭本来是一位税收员,只是利用业余时间作画,所以被称为“星期日画家”。不过卢梭对于绘画的兴趣远远大于收税的工作,可以说是“身在税收,心在画”,同样有够“不务正业”。1893年,由于受到官司牵连,他提早退休,虽然生活清苦,却得以全身心地进行创作。卢梭创作时,没有成规的约束(确切地说,他想做也做不到),全凭个人的兴趣,这使得他的画近似儿童画,虽无纯熟的专业技巧,却有丰富的想象、质朴的情趣,总之是一派天籁之象。
他画中的人物、树木、花朵大多是正面排列的,给人亲切贴近之感。此外,他笔下的世界又充满幻想和神秘感。不论是花草树木还是人物、动物,都似乎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所控制,那种怪异的造型,好像只能在梦中出现。现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梦》是卢梭的典型作品,展现的是画家幻想中的原始森林。说它是原始森林,是指画面上充满了奇怪的兽类、少见的热带植物,除了阔叶丛林以外,还有美丽的兰花、热带所见的水果,等等。在这样一个虚构的环境里,一位裸体女人横卧在一张不可思议的华丽沙发中。画面中间一个皮肤黝黑的人,在面对观众的方向吹起他的长笛,一头狮子在窥探外面的丛林。这一切不是真实的存在,环境和情节都是违反常理的,是一个梦境,一个画家头脑中的怪异的梦境。卢梭天真的想象力在这幅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他将天马行空的想象搬到画布上的能力更是让人感叹。无怪一位评论家风趣地说:“他的天才胜过了天真,他应被奉为世纪艺术的开拓者。”
卢梭的另一幅名作 《沉睡的吉普赛人》同样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画中有圆月,星空,神秘浩瀚的荒漠,身着彩衣的吉普赛女人。女人好似正在熟睡,身边有她常用的乐器和水瓶。一头雄狮正在轻嗅着她,没有任何杀气,却有些宁静与关怀。画面的整体色彩深远幽暗,然而远处的群山,狮子的脊背,以及吉普赛女人的彩衣都镀上了一层神秘的月光。狮子和吉普赛人之间这种宁静祥和的关系,总是能引起观赏者的好奇:是不是这神秘的圆月造成的,还是画家童心的表现?整个画面透露着一种孤寂的美,可以让看到的人都心如止水,却又有一丝温暖。能把如此不现实的景象表现出来,而又让许多人看到之后久久不能释怀,也许只有亨利·卢梭能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