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欧洲有一个越来越突出而令人相当关注的问题,那就是外国移民的急速增加,而其中穆斯林人口占绝对多数。外国移民带来特有的生活方式与文化景观,形成欧洲学术界与舆论界及政界常说的“多元文化”或“多元文化主义”。
“多元文化”的最大特点,就是移民群体可以遵循自己的价值标准和生活方式在自己社区生活。可是,这一问题目前在欧洲却引起愈来愈激烈的争论,“多元文化”正处于某种尴尬的境地。特别是今年夏天,英国的以少数族裔为主的青年发动骚乱,以及挪威的以反移民为主要诉求的极右翼分子制造骇人听闻的血案,从不同的侧面凸现移民及“多元文化”问题在当前国际金融危机情况下的复杂性。尤为值得注意的是,欧洲诸多人士纷纷出面唱衰“多元文化”,这无疑为欧洲社会发展增添了不确定因素。
一
经济全球化是欧洲移民迅猛增加的大背景。正如法国一位著名的政治学者弗拉姆•艾伦贝格尔所说:“过去30年意味着世界史的重大转折,国际上的人员流动成为普遍现象,每个公民和工业化世界的每件货物几乎在36个小时内就可以绕地球一圈。”这是就全球而言,至于欧洲更有其特殊情况,那就是欧盟不断扩大,促使人口进一步流动;欧洲国家普遍出生率下降,人口老龄化严重,亟需劳动力;许多欧洲政府一度采取比较宽松的移民政策。
据欧盟的一份报告称:从2002年起,每年进入欧盟的移民总数达到160万至200万。尤其令人们关注的穆斯林移民,目前在欧盟已达到2000万至2300万,约占总人口的5~6%,而据美国的一项研究,预测到2025年,这个数字将激增至3800万。目前在欧盟内穆斯林人口较多的国家包括:法国、英国、德国、荷兰、比利时、瑞士、西班牙、瑞典、丹麦。其中,眼下穆斯林人口在法国超过800万。在德国600万(其中约400万为土耳其人),18岁以下人口有三分之一为穆斯林人。在英国240万,英国现有600多座清真寺,1400多个伊斯兰组织。至于在比利时,现在出现频率最高的7个男婴的名字分别是:默罕默德、阿达姆、拉扬、阿尤布、迈赫迪、阿米内和哈姆扎。目前,穆斯林人口在欧洲一些大城市所占比例是:伦敦、巴黎和哥本哈根均为10%,布鲁塞尔、伯明翰均为15%,马赛、鹿特丹均超过25%。由于民族文化传统等原因,欧盟白人出生率远低于穆斯林人口,有一项预测显示,到本世纪中叶,整个西欧的穆斯林人口可能超过非穆斯林人口,其中,在英国,到2026年,白人在伯明翰就将变为少数群体,而在莱斯特,这种情况甚至会更早出现。这便是许多人所说的“穆斯林的欧洲”或“欧洲的穆斯林化”。
二
毋庸置疑,数量庞大的外来移民为欧洲的经济与社会发展作出了历史性贡献。但是,从总体上看,他们的生存状态往往不尽如人意,特别是来自伊斯兰世界的移民,其中大部分处于社会的底层,他们的生活相对贫困,由于缺少文化技术以及语言等原因,一般从事当地人不愿干的体力性为主的工作,较好的工作岗位轮不到他们。今年伦敦发生骚乱的托特纳姆区是全市有名的贫困区,55%的当地居民属于全英国最贫困的五分之一人群,这里,每54名求职者只有一个能找到工作,而此区也正是海外移民的聚居区。
欧洲的移民大多来自前殖民地,比如英国的移民主要来自南亚和中美洲加勒比地区,法国的大多来自北非诸如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突尼斯(不仅如此,法国还有不少吉普赛人)。这些移民在欧洲各国的城市里各自有集中居住的街区,往往形成相当独立的社会,在这里,人们几乎原封不动地保持自己的生活方式,不愿意甚至拒绝接受西方的生活方式,以至于程度不同地自外于主流社会。他们如此坚守自己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往往被唯我独尊的主流社会所不屑,被视为“异类”、“抱团”,受到新的条件下的某种殖民歧视与种族歧视。还因为他们不满被社会边缘化的生存现状,不满欧洲追随美国,采取损害伊斯兰世界利益的政策举措(如军事打击伊拉克),欧洲主流社会对穆斯林移民越来越持某种怀疑与警觉的态度。
三
关于欧洲移民及其“多元文化”,当前还有一个非常值得重视的动向是:去年以来,欧洲官方纷纷散布悲观论调,力图采取更加严峻的政策,为“多元文化”踩急刹车,回归欧洲传统的以基督教价值为中心的单元文化。德国总理默克尔、法国总统萨科齐、英国首相卡梅伦、荷兰副首相马克西姆•弗尔巴哈等一齐登场,共同唱衰欧洲的“多元文化”。其中,默克尔说:“在德国构建多元文化社会,让不同背景的人一起快乐生活的努力,已经彻底失败。”卡梅伦也认为“由国家实行的多元文化主义已经失败”。即便是被认为最自由、最宽松的荷兰,其副首相今年夏天也宣布要“改变多元文化政策”,认为“过于承认异文化社会的自由,反而会引起相互间的疏远和冷漠”。这些出自官方的态度鲜明的政策宣示,客观上鼓舞了社会上原本存在的极端排外的极右势力。他们对本地移民尤其穆斯林移民采取更加敌视的态度,以白种人的优越感对其蔑视、妖魔化。他们大肆散布种族主义言论。尤其在金融危机、经济低迷的情况下,他们更是把移民当作替罪羊,指责这些移民一方面抢了他们的饭碗,享受他们的社会福利,另一方面却不愿遵循社会主流价值和生活方式。
欧洲社会上正在回潮的狭隘的民族主义遭到许多有识之士的抨击。他们认为:欧洲要维持社会的发展,必须很好地与移民相处共存;欧洲的排他主义和民族主义曾经导致了上世纪的悲剧,“二战”后在对此进行反省的基础上才得以发展,历史教训应当铭记;欧洲文化的多样性是历史的必然,没有理由断言“多元文化”的努力尝试已经失败。
四
欧洲的“多元文化”今后何处去?这其实不是一个小问题,它相当程度上关系到欧洲未来的经济与社会如何发展,以及该地区能否保持和谐稳定。
首先,关于欧洲的“伊斯兰化”,现在欧洲社会上炒得比较热,对此甚至惶惶不安。但也有些非欧洲的学者认为这过于夸大与渲染。但不管怎么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出生率较高等原因,穆斯林人口不断增长,所占比例会越来越大,恐怕是大趋势,不可回避,难以改变的。对此,应当以平常心来看待。
第二,包括穆斯林人口在内的广大移民会继续为欧洲的发展作出贡献,他们从事的很多非技术或技术含量较少的工作,当地人一般不愿涉足,甚至有人说,如果没有他们做环卫工作,欧洲将处处垃圾成山;没有他们当收银员,超市将关门;没有他们做保安,很多场所会乱了套。而且,他们的传统文化和生活方式会继续使欧洲原有文化丰富多彩。比如英国一年一度的诺丁山狂欢节,就是以加勒比地区移民为主体,展现该地区独特文化的盛会,每次都会吸引千千万万游客前来观赏,这不仅推动不同民族文化的交融,而且对促进当地旅游业有益。
第三,欧洲许多政府会进一步评估和调整对移民的现有政策。这包括收紧移民政策,比如英国要求移民者需在经济方面作“贡献”:规定在英投资1000万英镑,两年后可获得永久居留权;投资500万英镑,三年后获得永久居留权。同时对新移民在语言上有较严格要求。再就是要求移民融入当地社会。在德国,要求移民的孩子在校尽量参加宗教课程(基督教)。在英国,则要求所有移民在公众场合讲英语,所有学校包括移民学校必须向学生讲授英国文化。当然,一些过于强制的举措也引起不满与反弹。比如,在法国,不允许穆斯林女性着罩袍,不允许犹太男子佩戴大号十字架、头戴亚莫克便帽,更有甚者,以治安为理由驱赶吉普赛人,这些做法遭到广泛非议。
总之,欧洲的“多元文化”已处于十字路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一旦处理不好,还要出事。这个问题说到底,是如何理顺不同民族与宗教相互关系的问题。按说,所有民族一律平等,民族关系的和谐是社会和谐的重要基础。而宗教是人类文明的重要载体,不同宗教应相互尊重。美国人塞缪尔•亨廷顿曾提出的“文明冲突论”是失之偏颇的,不同的文明固然有差异,但完全可以和谐共存,在交流融合中完善与发展。关键要摒弃偏见和歧视。西方一直以来总习惯于向中国人摆出一副教师爷的面孔,其实,我们许多方面,包括在处理民族、宗教方面,真有不少地方,值得他们好好琢磨与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