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难发生之后

2011-12-29 00:00:00南度.帕拉多
中欧商业评论 2011年4期


  编者按:
  
  这是一个关于一支橄榄球队在遭遇空难后,怎样克服困难进行自救的真实故事。坠机事件幸存者南度·帕拉多(Nando Parrado)讲述了队员们在那样特殊的环境下,如何呈现出领导力,如何自发分配资源,协作互助,在安第斯山中顺利渡过了艰难的72天。
  空难后的帕拉多创立了两家电视生产公司,周游世界,他是国际讲演协会和美国国家演讲者协会的主题讲演人,在全球各地开展演讲。多年来,帕拉多利用自己的真实经历去帮助人们开发潜力和寻求出色的工作业绩。现在,年逾六旬的帕拉多和夫人及两个女儿生活在乌拉圭。
  
  事情发生在1972年。那时候,我还是一个22岁的大学生,把自己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花在橄榄球运动上。当球队(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老基督”队)获得了一次去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进行比赛的旅行机会,我兴奋地邀请母亲和妹妹一同前往。我不知道,这次出行成为我一生中最痛苦的经历。
  1972年10月13日,球队乘坐的包机在飞行过程中撞到了山尖上。当时我正在向窗外看,看到山就在飞机下面,然后就是一阵嘈杂和黑暗。由于脑部受到重击,我昏迷了好几天。
  当我醒过来时,立刻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飞机被摔成两截,残骸散落在阿根廷和智利边界广阔而凶险的群山上。飞机上的45名乘客大多当场死亡,包括我的母亲和妹妹。她们的死对于已经惊恐不已的我来说,真是雪上加霜。
  我问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我幸存下来而她们却没有。我们的座位完全就是在抽幸运奖。想到最后,你不得不接受这样的观念:对某些问题来说,根本就不存在答案。在某些情形下,纯粹是命运在起作用。
  当惊恐逐渐消退后,我不得不面对生存的挑战。这是一个海拔5000米、没有动植物、气温在零下20度的严酷环境。但此时的我并没有放弃,我要活着回家拥抱父亲,我不会让这些山峰击碎自己的内心。失去至亲的痛楚增强了我一定要活下去的决心。
  
  出现精神领袖
  
  还有27个幸存者,我们为自己感到自豪。面对令人难以置信的恶劣环境,每个人都作出了不寻常的功绩。
  当时,我们还只是一群懵懂的年轻人,很难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此死去。
  这时,马塞洛(Marcelo)和往常一样站了出来,他在事故发生后的前几周挽救了大家。
  马塞洛是橄榄球队的队长,他一直都是我们的天然领袖。事故发生之前,我们就已经按照球队的方式组织运行,只要我们坚持原来的做事方式就好了。虽然当时马塞洛只有21岁,但显得很深沉,在他身上我们寻找到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在那期间,他一直鼓励我们,让我们平静下来,确信自己会获救。他劝慰我们吃东西,组织大家制定日常计划。
  知道如何激发希望和建立信任,是马塞洛最大的优点之一。他让大家坚信我们会被营救,并坚持用这个目标来团结大家。每当有人流露出怀疑的神态时,他都会通过表达自己无比坚强的信念来劝慰他们。例如,有人担心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看到直升机飞过这片区域,马塞洛就分析说——搜救队通常不会飞到不可能接近的区域,从逻辑上讲,营救者应该是从陆路上到来,所以他们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到达这里。
  为了鼓舞队友,马塞洛努力让自己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同时想出了一些能够付诸实践的事情,让大家能够克服前几天最艰难的窘境。在山顶上,夜晚无疑是我们感到最难熬的时候。与白天相比,夜晚除了沉寂和漆黑,最难忍受的就是寒冷。幸运的是,我们还有飞UOwNHxPP7A34sVQ6RpoDrNoD7bDe+Y8NBgnPGrVQKbM=机的前半部分可以利用,它为我们抵御了严寒。然而,飞机的另一部分丢失了,飞机的机舱墙壁同样也不见了。马塞洛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利用飞机残骸中其他的材料把机墙补上。这个想法使我们度过了那些寒冷的夜晚。
  
  制度和秩序自发而成
  
  领导者的出现是那么自然。然而没想到的是,团队的组织方式也自发形成。轮流制度、日常秩序、民主决策等都来自组织内部。每个人都贡献出他们所知道的行事方式、最棒的个人技能,每个人都愿意与他人合作,制定能够存活下去的计划。
  利用自己的足智多谋和一双巧手,我们一切从头做起。利用飞机残骸的原料,我们制作了各种维持一群人生存所必需的物件。我们把座位的部件做成靴子,把窗户的碎片做成眼镜来保护眼睛,用塑料缝制床单、做成外套,睡在袋子里来抵御严寒。
  在夜里,组织也一样井然有序。毫无疑问,没有人愿意睡在飞机的墙壁旁边,因为那里是最寒冷的地方。于是,我们轮流睡在飞机中部的位置。有意思的是,即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我们也采用沟通和谈判的方式,创造了一种类似市场的交易方式。在飞机的行李箱中,我们发现了一箱香烟,每个人每天可以分到两支。那些不吸烟的人在夜里可以用香烟,与那些睡在中间位置的人换取睡觉位置。
  
  雪崩再夺8难友
  
  经过全队人的努力,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可以离开那个鬼地方。
  然而,尽管我们经常相互喘着气来温暖对方,却不怎么管用。我们除了寒冷和时间一无所有,这简直是折磨。显然,这种形势是不可持续的。
  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食物供应正在逐渐减少。尽管有冰雪融化的水,但刺骨的寒风吹裂了我们的嘴唇,以至于小小的喝水动作也让嘴唇疼得厉害。在彻底搜完整架飞机后,每位幸存者的最终食物供应量仅仅是一块药片大小的巧克力和两个花生。
  随着天数的增加,每个人都在思考着平常不可能想到的事情。当唯一重要的事情是生存时,人们就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适应能力来应对令人恐惧的情形。这种情形只可能发生在类似于安第斯山空难那样的特定时间和地点,对我们来说,其他任何情形下都永远不会发生。
  与此同时,另一个重要转折点来临了。
  我们听到一则广播,说营救行动已经被取消。在此之前,马塞洛一直用他坚定的信念来为大家鼓气加油,以此保证幸存队伍的精神活力。然而,那一天,一切都终止了。因为那则广播说明他是错误的。当马塞洛意识到自己将要死去时,他赖以维持自己信心的支柱顷刻间崩塌了。他失去了自信并且变得疯狂起来。马塞洛是事故后死亡的8个人之一。那天夜里发生了雪崩。
  当时,当我们准备在机身里睡觉时,突然传来了雷霆般的声音,一场雪崩从天而降,几秒钟之内,所有的东西都被雪覆盖了。幸存者中只有2个人没有被掩埋。他们立刻开始行动,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挖掘同伴,清除他们头部周围的积雪,以便他们能够顺畅呼吸。同时,获救者立刻加入营救队伍。就这样,我们像流水线做工一样,几分钟之后,每个人都从雪中露出了头。不幸的是,8个人失去了生命,仅剩下19名幸存者。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要知道,那时我们才刚刚开始与周围环境相适应,并正在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应付环境的挑战。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即使事情越来越糟糕,我们也能够以团队的形式恢复力量。我们既灵活又反应灵敏,能够精确地完成艰巨的任务,善于协调与合作。这或许和橄榄球运动相关,它会让你变得无私,强烈希望采取一致行动,同时具有道德准则感。
  
  140公里的误判,几乎失去希望
  
  人们在应对意想不到的困难时,无疑也检验了自己在面对困境时的勇气。
  尽管对整个团队来说,前途突然消失了,但在我的脑子里还有其他的计划。我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不想坐以待毙。当我听到广播时,第一反应是开始走路——我要走出那里,要回到家里去找我的父亲。与其等死,还不如去尽早寻死。
  我根本不用多说话。依赖自己坚定的信念和自信,我成为团队新的焦点。我不能说自己有多强大,但对我的队友来说,我当时传达出巨大的安全感,每个人都看到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冲出去,他们开始相信这是可能的。
  如果没有人来接应,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寻找帮助。我和另外两个队员决定去寻找最近的城镇,其余的人留在后面等待救援飞机的出现。与其说是受到勇敢的激励,不如说是受到恐惧的激发,我们3人带着全队的使命整装出发了。在长途跋涉期间,其中一个队员遇到严重的身体问题,不得不返回到原地,我和另外一个同伴继续前行。
  我从携带的地图上计算出我们正处在安第斯山脉的边缘附近。我们推测用几天时间就可以到达智利。向西跋涉中,我们攀登上了第一座高峰。当你在风雪中连续攀登超过14个小时,根本就不容许犯错。我不确定我今天还能够活着,是不是因为我在攀登山峰时取得了成功,还是因为我在事故之前所练就的各种能力。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经历让我足以面对其后生活中所遇到的一切挑战。
  经过两天的跋涉,我们终于爬到了顶峰。希望从那里可以瞥见另一面山坡上的智利的绿色峡谷。但我们大失所望,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除了被冰雪覆盖的绵绵山脉,我们什么也没看到。我们误判了自己在地图中的位置。实际上,我们所在的位置与想象中的相差了140公里!
  我们都知道自己已经筋疲力尽。接下来,我们面临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决策时间。我们可以返回到飞机残骸处,也可以顺着眼前的两条路一直走下去。大约30秒的时间之后,我们决定去穿越眼前所能看到的整个山脉边缘。这项快速决策终于拯救了我们。
  我们不间断地徒步径直向前走了10天的路程。一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知道如果我们停下来,极有可能就此死去,因此不能停止。我们相互依赖着持续前进,尽管已经没有体力了,但仍然能够坚持,这多亏了我们要活下去的坚强意志。
  最终,当我们为了过夜而在河边寻找柴火时,看见一个人正骑马过河。我们拼命挥舞着双手求救。流水声太大以至于彼此都不能听清楚对方,因此我们在一块岩石上系了一个短笺,并投到河对岸。牧羊人得到了信息,并在第二天带来了营救人员。两天之后,应急直升飞机到达出事地点,接回了剩余幸存者。总共活下来16人,大家还来得及赶回家过圣诞节。
  
  我学到的一切
  
  当今天再次谈论这次苦难的经历时,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英雄。我不需要那样去讲述,我根本就不认为这是一个成功的故事。
  事与愿违的是,我回家之后并不如期望的那样舒适惬意。母亲和妹妹的逝去,以及“即使自己死了世界还要继续”的感觉在内心激起了一种复杂的情感,这种情感与之前所期望的完全不同。尽管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与父亲重新团聚,但我不得不再次利用所学到的一切去调整自己,继续生活。
  我问父亲有什么好的建议,他说:“你应该好好活着,追求成功,永远不要失去把自己和爱你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所有美好的东西。”
  我已经学会了在生活的最低谷和最大的障碍面前振作起来,学会了在最糟糕的情形下要与人合作,学会了信任友情,学会了在一切都失去的时侯作出迅速决断,学会了在灾难面前保持坚强,并且明白了危机是前进的基础条件。
  但我得到的最有价值的教训,是怎样尽可能好地生活。一个人为了看清前景,为什么非要经历像安第斯山空难那样令人恐惧的情形呢?在许多情形下,这种经历并不总是必需的。但是,它教诲我要以以前可能从未经历过的方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