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早已用无数的事实告诉我们,多方博弈的结果往往是整体利益最低的“囚徒困境”,而企业往往就是在一个又一个的囚徒困境中艰难发展的。
陈晓这位2010年度最具话题性的职业经理人,在国美的沉浮大剧中终于还是“提前谢幕”了:职业经理人依然成为了资本的弃妇。
当年的陈晓,堂堂永乐电器的老板,也曾统帅麾下与国美、苏宁、大中逐鹿中原。随后的陈晓,选择将永乐“托付”(陈晓本人言)给黄光裕的国美,从此开始了与“黄氏国美”的热恋。曾几何时,黄陈二人“举案齐眉”,被业内奉为美谈。而当黄氏夫妻锒铛入狱、国美深陷危机之时,正是陈晓率领团队力挽狂澜,保住了这艘风雨飘摇中的巨舰。如此的职业经理人,何罪之有?如此的创始人资本,岂非无情?
道德大旗是“神马”,集体利益是“浮云”
陈晓离职,一度掀起业界关于职业经理人身份疏离与职业不安全感的大讨论。但现实的商场毕竟不是狭义的道德江湖,“道德”标准衍生出的臆想并不能成为各方的行动指南。我们更应该知道的是,市场的主体也不可能具有“集体理性”,以“集体利益”标准勾画的乌托邦并不能成为各方的行动指南。在企业这个平台里,创始人资本、职业经理人、公众资本、投资机构都是为了自己利益最大化而行动的,没有人会因“道德洁癖”断送获利机会,也没有人会为了集体利益牺牲自己。
不妨回溯历史,将“道德”和“集体利益”这两个大多数人都认可的标准带入这出大剧,看看剧情的发展是否一如既往?
首先,如果黄光裕尊重“集体利益”,他在锒铛入狱使国美深陷危机之时,就不应该千方百计死守对于国美的控制权。如果让陈晓放手施展,不再腹背受敌,国美当时的局势是不是会更加乐观?黄光裕不是圣贤,所以即使在其高度信任陈晓之时,依然委托私人代表(王俊洲、魏秋立)代行权力,以形成牵制。
其次,如果陈晓胸中固有“道德操守”,他在临危受命执掌国美之时就不该借势而起,大肆“篡权”。如果他心无旁骛,一心挽救国美,在引入机构投资时是不是能为企业争取更多利益?所以,这才有了黄方代表邹晓春的合理质疑——为何机构投资者只谈贝恩一家?条件为何如此苛刻?言下之意,陈晓与贝恩存在私下协定。
再次,如果公众资本同情黄光裕坚守“道德标准”,就不应该支持陈晓坐稳江山。公众资本不是圣贤,手握股票的他们又岂能拿真金白银去冒险?所以,黄家再怎么闹,还是推翻不了当时的陈晓。
最后,哪怕贝恩资本信奉“道德标准”和“集体利益”中的任何一条,都不应该支持黄氏家族遣散陈晓。就前者来说,贝恩资本受惠于陈晓得以进入国美,获得了巨大盈利,怎么能够翻脸不认人?就后者来说,企业战略应该保持延续性,陈晓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何必更换舵手,伤筋动骨?当贝恩如此潇洒地转身,几乎让我们忘记了竺稼当时与陈晓的患难与共。
道德的大旗都是神马,集体的利益只是浮云。旁观者往往喜欢把自己置身于道德制高点,也正因为以道德假设为基础,才会推导出众人维护集体利益,隐忍一时投机、和谐共赢的海市蜃楼。市场早已用无数的事实告诉我们,多方博弈的结果往往是整体利益最低的“囚徒困境”,而企业往往就是在这一个又一个的囚徒困境中艰难发展的。
权力的真谛是“不可替代性”
国美大剧给我们另一个启示是,股权不一定是强权,权力的真谛在于它的“不可替代性”。
何谓权力?权力即是向对方施加成本的能力。如何在企业舞台上对其他“下注者”施加成本?无非通过控制自己一方的投入(抽离或封闭其作用),使对方形成损失,但又无可奈何。为何会无可奈何?因为优势一方在投入上“不可替代性”高,无法在市场上轻易重购。
陈晓正是凭借这一点得以登堂入室,在短期内坐稳江山的;黄家也是凭借这一点成功复辟的:贝恩资本更是凭借这一点笑看风云,坐收渔利的。
陈晓的不可替代性在于他的才能和对国美的了解,但最主要还是时机。当黄光裕东窗事发之时,没有人比他更适合领导国美自救。所以,那时的他在国美的分量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
黄家的不可替代性在于其自有资产对国美的“黏性”。“黏性”意味着抽离之后会发生成本。黄家手握暂由国美托管但属于私产的300多家未上市门店和国美商标的使用权,无疑扼住了资本的咽喉,资本又怎么会冒险犯禁?所以陈晓必须得走,国美还得姓黄。这种结果不是因为公众希望,而是因为如果陈晓不走,国美易帜,民众资本和机构资本会承受巨大的成本。
陈晓的可悲之处在于,他的不可替代性只与时机有关。况且他的才能存在一种肯尼斯·约瑟夫·阿罗所指的“信息悖论”,即“才能是种信息”,没有公开时,无从得知其价值,一旦公开,又变得完全没有价值。换句话说,危机度过,陈晓已失去了价值。当然,陈晓的不可替代性还在于其与供应链上游企业的良好关系(一改黄光裕的强势,赢得了赞赏),但当张大中出现时,陈晓的优势也就可有可无了。
而黄家的幸运之处在于,他们的不可替代性是持续的。只要国美商标多使用一天,只要非上市门市多运营一天,两者在国美体系中的作用就会越来越大,而将其抽离也会发生更大的成本。所以,黄家的权力会持续增加,直到可以踢走陈晓为止。
贝恩的不可替代性是最弱的。作为机构资本,它发挥不了陈晓应对危机的作用,更取代不了黄家关键资产对于国美的“黏性”。所以,陈晓占据强权时它支持陈晓,黄家占据强权时它支持黄家,永远能够清醒地看清形势,第一时间站在优势一方的身旁。
看清了权力的真谛就会明白,股权并不是主导局势的动因。看不清自己的牌,摸不清对手的底,偏偏又碰到以利益最大化为准则的投票者,因此职业经理人过去的丰功伟业只能换来同情,却置换不来权力。陈晓的悲剧落幕无关制度,无关文化,而关乎理性,更关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