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我出生在河南信阳一个几百人的自然村。村子很穷,虽然学费只有几块钱,仍有许多孩子读不起。每到夏天要开学,父亲就要出去借钱给我交学费,这样一直供我上学。在上大学之前我不知道火车,高考之前我没到过县城。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对“穷”的体会就不会那么深刻,还是很快乐、很自然的状态。我依稀记得的内心世界,就是家后面有座漂亮的小山,傍晚坐在山上看,觉得世界太远了,自己还是向往很远的世界,不知道那世界是什么样的。我想,那时候心里就有一种东西撑着自己,想要改变命运。
后来我考上河北地质学院读会计,成为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从此,我的人生出现了转折。
大学毕业后,我到大连开始做出纳工作。正好那时候会计改制,中国注册会计师1994年开考,整个社会都在开始意识到这个证书的价值,我就把当时中国会计学比较牛的高校教材都买过来认真学。1996年我拿到了中国注册会计师执照,是我们局近千名会计师里面第一个考过的,读书让我很早就具备现代会计学知识框架和方向感,开始有视野和全局观。当时职位很低,但想的事情高远。这可能是我在后来工作中能够成长比较快的基础。
我29岁当上了中建二局安装公司的副总会计师,跟着公司搬迁到北京后,我跳槽去了清华同方。从河北到现代化的同方,办公楼越来越漂亮,公司越来越现代,然而我最后却发现,多大多漂亮的楼、多有名的公司,其实跟我都没多大关系,关键是知道,我的内心世界到底要什么?
支撑你的老板
到金洲集团下属的建工金源当CFO之后,我才觉得有所释放。回想面试的时候,仅过了两招,我和建工金源的CEO许总就达成了共识。他问我如何认识CFO的职能,我说:“CFO与CEO是伙伴关系,也是CEO的主要思想推动者。财务结果其实是权衡公司战略、战略执行、系统管理等因素之后的综合结论。一个称职的CFO应该是所有要素的参与者,并提供建设性的参考意见,以达成好的结果。CFO的认知领域和CEO应该相差不大,只不过执行层面不是占有全部资源。”我的回答很笃定,因为多年来我就追求这个东西。他昕了之后就说,到我这来吧。
在建工金源这个阶段,我有了强烈的主人翁意识,是自己真正发力的时候。在金源6年,我事无巨细地投入其中,从钱到人到战略,都由我主持开发推进变革,这个阶段也实现了我的很多想法。比如说在全公司推行财务预算管理、让全公司的业务都在预算内运作、让所有的经理人都懂预算、所有的财务都清楚战略。
然而作为一个二把手,一个CFO,能够施展的核心支撑还是在于我和一把手之间的信任。许国栋跟我约定:一定不要把自己当打工的看;我则对他说,咱们一定要说真话。我们之间建立了高度的信任,因为这种信任,在整个管理团队高管里面,只有我敢跟他吵架,拍桌子吵。只有信任了,你才真敢打,敢吵。打就打了,过了就好。他对我的信任来源于他能把我看穿,他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本质上很简单、内向,也比较善良,没坏心,他觉得就没有问题,有安全感。我也觉得他不会拿我动刀子,不会瞎砍。一般老大跟老二之间最大的不信任就在于老二会夺权篡位;第二就是沟通方式的问题。
我总结,选老大有四个要点:胸怀、抱负、学习能力和毅力,这四点里具备三点,你就选对了。而具体事情的处理、管理节奏的把握等方面,假以时日都没有问题。如果没找对老大,最后总会走上错误和失败的道路。我当年很幸运地遇到有抱负、有胸怀的CEO,我就有了施展的空间。在向上管理中,心理支持也特别重要。我有时候跟朋友讲,管理你的老板,能力都未见得是第一位的,心理支持最重要,你要让老板感觉到你对他的心理支持。
后来等我自己当了建工金源的CEO之后,就是另一番滋味了,真正体会到了当老大的难。如果你攀一个丘陵,穿一双登山鞋就过去了;但如果要爬珠穆朗玛峰,就要锻炼身体、要装备,什么都得有,很艰难,需要做很多事情,还得忍耐,这是老大要做的事情。天塌下来,你是最高的,你得顶着。
创业得放低、放小、放弱
2010年我加入正大环境,开始了自己的创业历程。创业对我是另一番脱胎换骨的磨砺。以前是职业经理人,现在是创业家;以前重管理讲战略、套路清晰,现在是一通乱拳,取消了很多管理动作,但必须这么打,打完之后再说,再去体会。这是个把自己打成创业者心态的过程。
我想,管理的更高境界可能是“高尔夫球理论”:十几根杆,每根杆处理的问题都不一样。这根杆打多远、打什么样的球位、什么地形,只能自己去判断。抽什么杆打什么球都要考量。对我来讲,如果这个球100码,就要拿11号杆打。既要做到选杆娴熟,还要打得好。我现在的水平是选杆没有问题,却不一定每个球都打的好。
如今,我的办公楼层越来越低:在同方是高层写字楼,在建工金源矮了点,现在在二层的小楼办公。这个过程就是把自己放低、放小、放弱的过程,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离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近了。
创业,最重要的东西还是心理支撑。我们一块奋斗,提供一个理念,我要体会我的合伙人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体会我团队的变化,还有自己心态的变化。这样,我反而没有过去那么犀利,没有过去那些管理的动作,而是在思考的过程中慢慢往前走,用时间来体会。在任何时候,我都要跟我的合伙人一块努力顶住,这是我给对方的心理支撑,我们一起撑这个天下,打这个江山,不管错与对,你不能动摇,不给自己留后路,死活就是他,首先有了这个根基再谈别的。有了这个假设,你的工作就会走得快多了。
在创业的阶段,我对团队的要求也改变了。以前喜欢多元化,各个名校、背景都来几个,现在却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同质化很强的团队对创业阶段的组织是有利的。因为同质化的人想法、理念、追求可能比较一致,这个路就好走;如果不吻合,你就要实施很多管理手段,其实没有用的。海底捞就是这样,老乡、家人,招聘员工的主流取向还是同质化的。北京良子健身的老板是我长江EMBA同学,他公司的足底按摩师总是招河南的小姑娘,因为他的出身,他的一心理感受,他的很多追求和梦想和这些人都差不多,稍加引导就走得很快。天南海北各种各样的人,要把他拧在一起却非常困难,这也是过去湘军、淮军为什么成功的原因之一。
西化的制度,东方的精神
我过去鼓吹职业管理,西化的管理理念和工具,现在不然。我认为西方管理工具能拿来用,例如先把利益框架搭好,建立好利益分配机制。用一种机制把所有人绑在一块,决策不同、份额不同。我不希望是用奖金推着大家走,更希望是精神上的激励,大家的精神世界在一块。我觉得西方管理的精神状态不好,比如说什么代理制,代理理论,董事会理论,cE0代理,这些牵制理论,我个人觉得不好。因为我做过CEO,董事会牵制我,你防我,我防你。中国人的利益关系稍弱,但西方骨子里的东西不好用,也没法用。在东方,骨子里先要哥们之间的心理支撑到位,还要讲亲情、讲感情。我基本上就是这样做的——成就成,不成我认了——我下次做事还这样,改不了。一则因为摸索了这么长时间,二则我本性是这样,我是个东方人。
日本的企业终身雇佣制其实很好,一个人进了一个企业,为之奋斗一辈子,虽然到最后很僵化,但谁都安全。以前国企的情况,企业有医院、幼儿园、澡堂子……我反而怀念。我们的团队管理要相对松散一点,去医院不用请假,带孩子说一声就行了,大家都知道很难。你管理就得考虑这个问题。为什么现在外企在公司大楼里建幼儿园托儿所,它反而考虑这个问题。稻盛和夫说,企业再困难也不裁员,哪怕降薪我们挺着,挺死没问题,你有这个精神还怕什么呢?结合德鲁克所说:你接受了一个人你就接受了一切,你负有责任,他技能不能够满足的时候你要培训他,你犯错误的时候你要指点他、批评他,一定要让他跟你一块前进。如果什么都做了,还是不行,你告诉他裁员是对他负责任的态度。
很多老板根本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说我干企业很纠结,无法将自己工具化。我原来喜欢德鲁克的理想,因为他是以人为中心。现在我更喜欢稻盛和夫,他更以人为中心,他相信天、相信灵魂、相信人的本性,他觉得人的内心解放才是真正的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