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白驹与海南红旗二十三年不倒

文/王志刚

冯白驹与海南红旗二十三年不倒

文/王志刚

1937年10月12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宣布，南方8省14个地区 （琼崖除外）的红军和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加上8月份已宣布改编为八路军的红军主力部队，全国红军游击队都在第二次国共合作中取得了合法地位。当时只有50多人的琼崖红军游击队既没有参加八路军改编，也没有参加新四军改编，但到了1950年4月，迎接第四野战军海南岛登陆时琼崖纵队已达2万人。琼崖纵队是共产党在1927年9月发动海南岛农民起义的基础上组建的，23年间几起几落，曲折奋战，武装斗争的红旗始终不倒，创造了中国革命史上的奇迹。纵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冯白驹被周恩来称作“琼崖人民的一面旗帜”。

“倒下去、起来，起来又倒下去到再起来”，坚定的理想信念使琼崖火种不灭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主义，才有了中国共产党，才有了武装的革命反抗武装的反革命。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是中国革命之根。海南岛的革命起于大革命时期。1926年1月，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第十二师党代表王文明随军南征到琼崖，将共产主义的种子播撒在海南岛，先是成立了以王文明为书记的琼崖特别支部，后改为地委、特委。在琼崖党的领导下，天涯海角迅速燃起熊熊革命烈火，工运、农运蓬勃展开，农协、农军似雨后春笋。冯白驹先担任了海口郊区农协办事处主任，不久入党，后担任琼山县委书记。

琼崖革命不但走在广东省前头，而且也走在全国的前头，引起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恐慌。蒋介石“四一二”反革命事变后的第10天，海南发生反革命事变，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2000余人被捕，500余人惨遭杀害，琼崖革命跌入低潮。但屠刀没有吓倒琼崖的革命者，特委立即组建以农军为主的讨逆革命军，准备武装反抗国民党。党的八七会议精神传达后，为配合秋收起义，于9月23日在杨善集、王文明、陈永芹、冯平、冯白驹等领导下，组织了琼崖武装总暴动。在敌人反扑下，暴动失败、余部撤回农村。中共南方局和广东省委分析了南方军阀混战局势后，认为琼崖敌人力量薄弱，拟占据琼崖为军事策源地，于10月制定了“派军事人员将原有农军依军队编制训练”等《经营琼崖计划》。工农革命军战斗力大增，11月上旬到12月中旬，起义军连克陵水、万宁、乐会三县，后又打下三亚、崖县，乐、万、陵、崖四县的红色区域连成一片。共建立了55个区委、400个支部，党员发展到1.7万人。琼崖工农革命军改称为琼崖工农红军，冯平任总司令，王文明任党代表，1400余人。这是琼崖暴动失败后的第一次革命高潮。

1928年3月，国民党第十一军第十师等部队4000余人，进驻海南岛，“清剿”琼崖苏区和红军。刚刚建立的根据地和红军遭受严重损失，冯平牺牲。年底，王文明率领仅存的130余名红军转移到定安县母瑞山，成立红军独立团，开辟新的根据地。特委则在省委派来的书记黄学增率领下去了海口，以图城市暴动夺取全琼。1929年5月，特委机关遭敌破坏，黄学增等领导牺牲。琼崖共产党失去了统一领导。面对革命遭受的严重挫折，作为县委书记的冯白驹主动跟各县区委联系，并到母瑞山向王文明汇报，推动召开联席会议选举产生了临时特委，王文明任书记，冯白驹为三名常委之一，在王文明病重的情况下主持工作，9月得到省委批准。1930年1月，王文明病逝后冯白驹继任特委书记。2月，冯白驹去香港向广东省委汇报并受省委委派到上海向中央汇报。周恩来听取琼崖革命情况的汇报后，充分肯定了琼崖党抓住红军、农村革命根据地和苏维埃政权这三件大事，并指出琼崖今后必须依靠群众坚持武装斗争。冯白驹回母瑞山后主持召开琼崖第四次党代会，贯彻中央和省委的指示，迎来了琼崖革命的第二次高潮。

1930年8月，琼崖工农红军独立团扩编为独立师。9月，经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筹备委员会命名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一独立师 （后改称第二独立师），共1300余人。1931年5月1日，第二独立师第三团女子军特务连成立，连长庞琼花 （后为冯增敏），指导员王时香，这就是后来闻名世界的红色娘子军。年底，红军发展到2000余人。6个县建立了苏维埃，根据地人口达到100万。1932年7月，国民党军3000余人“围剿”第二独立师和苏区。第二独立师反“围剿”作战持续5个多月，突围中师长、政委先后牺牲，部队溃散，电台损坏，与省委和中央失去了联系。冯白驹带领100余人留守母瑞山，最后只剩下26人，在母瑞山坚持斗争8个多月。琼崖革命遭受最严重的损失。

冯白驹在总结这段艰苦的历史时说，“琼崖的革命斗争经历了在和敌人恶战中倒下去、起来，起来又倒下去到再起来的过程”。1927年9月暴动失败，年底暴动成功；1928年第一次反“围剿”失败；1929年至1930年东山再起，1931年进入全盛时期；1932年第二次反“围剿”失败，红军覆没，地方党的工作陷于全部解体，琼崖革命跌入最低潮。母瑞山上，冯白驹他们遭敌人围困和不断搜山，与外界信息全无，寂寞、无助、绝望一起袭来，无衣无食，忍饿受寒，吃的是树叶野菜，穿的盖的是香蕉叶，在想象不到的艰难困苦中，20多个同志靠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凝聚在一起、团结在一起，始终乐观向上，没有一人沮丧退缩，没有一人悲观失望，更没有一人当逃兵。1933年4月，乘敌人围困有所放松，冯白驹他们下山到琼山、文昌地区，寂静了一年的革命枪声又划破琼岛的上空。理想不灭，火种不熄！

“山不藏人，人藏人”，人心向着共产党使琼崖红军游击队成为中流砥柱

从1932年至1937年，琼崖特委孤岛奋战，“在香港找不到省委，在上海找不到中央”，是琼崖革命最艰难的5年。在这5年中，琼崖共产党紧紧依靠人民群众，恢复了组织，站稳了脚跟。

第二次反 “围剿”失败后，琼岛一片白色恐怖，县城里张贴着悬赏通缉冯白驹等人的布告，乡村搞了保甲连坐，民团日夜搜捕革命者，闹得人心惶惶。党员找不到组织，下级找不到上级，琼崖革命成了断了线的风筝。严酷的斗争使冯白驹深刻认识到：“不是山藏人，而是人藏人”。没有人民的支持，革命就寸步难行，人民群众是“风筝”的线、养鱼的水，是革命者的真正靠山。躲在山上，敌人可以困死你、饿死你；下山来，没有险要地形可利用，没有山洞森林可藏身，但人民群众就是最好的“莽莽丛林”，共产党在群众中是最安全的。冯白驹牢记周恩来肯定的琼崖党抓住红军、农村革命根据地和苏维埃政权这三件大事，依靠群众坚持武装斗争，用武装斗争影响群众、鼓舞群众、凝聚人心。他把从山上带下来的20多个同志分为四个武装小组，在群众的支持下寻找失散了的同志，收拢第二独立师余部，伺机打击敌人，伏击民团，袭击炮楼，杀 “南霸天”，镇压反动区乡长，用胜利告诉人民，共产党和红军还在，敌人是消灭不了革命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生的根在人民中。人心向着革命、向着共产党，人民群众冒着生命危险掩护革命者，找粮食、送医药、当向导、送情报，堡垒户、老屋主、革命妈妈越发展越多。在人民群众的支持下，短短的三四个月，琼 （山）文 （昌）地区的恢复工作和武装斗争就开展起来了。1936年5月，组成琼崖工农红军游击队司令部，队员有50多人，红军游击队神出鬼没地打击敌人，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和压迫剥削，深得老百姓的拥护。这大大扩大了共产党和红军的声势和威望，宣告了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斗争旗帜在琼崖高高飘扬。陈毅曾这样评价琼崖的武装斗争，“我也是打游击出身，是内行，人家失败了，你们坚持下来，这可不简单”。到抗日战争爆发前，琼崖恢复和重建县委（工委）11个，区委40个，支部50个，党员发展到600人。

1937年6月，和上级中断联系5年后，琼崖特委在香港找到中共南方工作委员会。根据中共中央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以冯白驹为首的琼崖特委，一方面大力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成立工人、农民、青年抗日救国会，放手发动群众，壮大人民力量；一方面致函海南岛国民党当局，提出就团结抗战进行谈判。从1937年8月开始，琼崖红军游击队的改编谈判历时一年零两个月，时间之长创全国之最。直到1938年10月22日，日本飞机轰炸海口，入侵在即，在社会各界群众要求国共联合抗日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情况下，国民党琼崖当局才同意了“红军改编后保持其完整性和独立性”等7项条件，琼崖国共两党终于达成协议。琼崖工农红军改编为广东省民众抗日自卫团第十四区独立队，冯白驹任队长，辖第一、第二、第三中队，共300余人。可当时红军游击队只有五六十人。怎么办？特委号召各县委动员群众献枪，选拔优秀青年当红军，不到一个月就有了300多人枪。

当时，一些国民党地方当局妄图利用第二次国共合作，通过政治谈判达到其军事“清剿”达不到的目的。或以谈判为名，预设圈套，诱骗红军游击队下山，聚而歼之；或以功名利禄为诱饵，瓦解、“收编”红军游击队。中共闽粤特委和红军游击队负责人何鸣，轻信国民党，导致近千名游击队员被以点编发饷为名骗至一地，全部缴械。针对复杂的情况，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反复指出：在保存与巩固革命武装，保证党的绝对领导的原则下，可与国民党的附近驻军或地方政权进行谈判，改变番号与编制以取得合法地位。琼崖红军游击队不但做到了这一点，而且还借改编将队伍一下子扩大了五六倍，在各地的红军整编中也是绝无仅有的。1938年12月5日，游击队在琼山县云龙墟改编后成为合法的抗日武装，军饷由国民政府按每月8000划拨。琼崖革命再一次走向高潮。

琼崖的孤岛革命遇到了许多特殊的复杂问题。抗日战争中，琼纵屡遭敌伪顽军的夹击，合作抗日只有一年的时间。但以冯白驹为代表的琼崖共产党人，始终与最广大人民群众息息相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时时关心群众的疾苦。如1943年至1944年间，万宁一带遭遇严重自然灾害，出现了历史上少见的大饥荒，饿死了4万多人。冯白驹号召部队、机关自力更生，开荒生产，组织群众生产自救。同时加强对敌斗争，夺取敌人的粮食接济群众。当得知国民党党政军机关退入五指山后，1943年6月屠杀黎苗族同胞1700多人，8月残酷镇压黎苗族白沙起义时，立即派部队救援，组成民族工作委员会，并亲自和黎苗族首领王国兴歃血结盟。1945年7月初，建立起白沙抗日根据地，继而依靠海南岛各族人民对日、伪军实施反攻。到日本投降时，琼纵发展到近8000人，解放区占全岛面积的三分之二，人口达半数以上。正因为琼崖共产党为民爱民，铸成了党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赢得了人心，获得了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琼崖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斗争才能成为敌人无法扑灭的革命烈火。

1944年7月5日，中共中央军委给琼崖纵队全体指战员的电报中指出： “你们在华南沦陷区组织和发展敌后抗日的人民军队和民主政权，至今已成为广东人民解放的旗帜，使我党在华南的影响和作用日益提高，并成为敌后三大战场之一。”

坚强的组织领导、创造性地执行上级的指示，是孤岛奋战从胜利走向胜利的保证

琼崖孤岛，交通不便，联络不畅，与广东省委和中央的联系处于时断时续状态。当上级的指示中断时，琼崖特委按照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结合已知的中央精神，独当一面地制定自己的路线方针政策；当上级有明确指示时，也是按照当地的实际创造性地加以执行，而不机械地照抄照搬和盲从。

1946年春，广东省琼崖抗日游击队独立纵队改称“广东省琼崖游击队独立纵队”。2月，中共广东区委派联络员符气岱到琼崖，传达中共中央决定琼崖纵队派人去广州参加“北撤”谈判，4月又通过返琼的干部林树兰传达中共中央关于琼崖纵队北撤山东的指示。其主要内容：根据国共谈判协议的有关精神，琼纵北撤山东1900人。对不北撤的军队，则采取复员或自找职业留下来，等待革命高潮的到来，冯白驹认为，党中央从大局出发让出广东等八个省的根据地是为了击破国民党的内战阴谋，但琼岛孤悬海外，远离党中央与主力，且琼崖当局已发动内战，敌46军正在寻找琼纵主力决战，在这种情况下北撤能否安全渡海，留下的如何保存？冯白驹召开特委会决定，对北撤山东的指示，不能简单地执行，而是一方面做北撤准备，一方面按既定部署，自卫反击，坚持斗争。并在6月14日作出了 《执行上级指示继续坚持自卫斗争的工作决议》。8月，琼崖特委派往广东区委和东江纵队的联络员张创回琼传达区委关于琼纵主力“南撤”越南的指示：全国内战爆发后，广东将出现十年黑暗的局面，琼崖斗争将更加艰难，琼崖特委须将琼纵主力撤往越南，留下人员主要是占领山头打游击，可以复员或者出洋，以减轻负担。张创把撤越南的登陆地点和联络信号都带回来了。这时敌人已对琼纵疯狂围剿，封锁了港口码头，不用说登不了船，就是上了船，遭敌军舰飞机攻击也到不了越南。琼崖近20年的武装斗争就将偃旗息鼓。在这事关人民命运、党的利益、革命成败的关头，冯白驹头脑异常清醒。他和特委成员商量后决定，暂不执行“南撤”的指示，并向广东区委和党中央报告，同时作出了 《坚持自卫反击战的再决议》。9月，独立纵队恢复与中共中央无线电联络，明确领导关系上 “琼崖特委直属中央”。10月，冯白驹向党中央发报，说明了南撤的严重后果和留下坚持斗争的信心及办法。毛泽东亲拟电报表示赞成，并肯定《坚持自卫反击战的再决议》完全正确，提出了“扩大军队，扩大解放区”，“以占领整个海南岛为目标”的要求。正确处理“北撤”“南撤”，体现了以冯白驹为书记的琼崖特委是坚强有力的，是琼崖革命红旗不倒的重要保证。五指山根据地的建立过程也说明了这一点。

五指山位于琼岛中部，主要包括白 （沙）、保 （亭）、乐 （东）三县，是黎苗族聚居地，方圆一万多平方公里，人口30万。这里，群山耸立，丘陵起伏，地势险要，且物产丰富，是理想的根据地。从抗日战争后期，黎苗族起义失败后开始，琼崖特委就着手做建立根据地的准备工作，有很好的群众基础。1946年12月，琼崖特委临时会议作出了琼纵主力挺进五指山建立根据地的决定。1947年4月，五指山根据地初步建立，中共中央专门发了贺电。10月，中共中央军委决定，“广东省琼崖游击队独立纵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琼崖纵队”，冯白驹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1948年6月，五指山根据地正式建成。从1948年9月至1949年夏，琼崖纵队集中主力向琼崖国民党军发动三次攻势，进一步扩大和巩固了根据地。1949年秋，国民党军进行“清剿”，琼崖纵队遂转入反“清剿”作战。12月，琼崖纵队遵照中共中央军委指示，集中全力做好接应野战军渡海登陆作战的准备。五指山根据地存在的时间虽不长，但存在的作用巨大。用冯白驹的话说，“没有这个根据地的建立，我们就不会有1948年和1949年中秋春两季攻势的伟大胜利；没有这个根据地的建立，我们就会很困难或不可能应付国民党在解放前夜那样压倒优势力量的进攻；也可以这样说，没有这个根据地的建立，我们配合大军渡海登陆作战解放海南的任务，非但会受到影响，恐怕甚至不能起多大作用。”1950年 3月，琼崖纵队先后四次接应第四野战军渡海作战兵团2个加强营和2个加强团偷渡登陆。4月，琼崖纵队接应渡海作战兵团主力强渡登陆，配合野战军追歼国民党军，于5月1日解放全海南岛。琼崖23年的武装斗争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毛泽东关于海南战役的指示中说： “海南岛与金门岛不同的地方，一是冯白驹的配合，二是敌军战斗力较差。”海南岛能迅速攻占，没成为第二个金门岛，冯白驹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