囗铁 栗
到洱源的乡间去看风景,看的是唐诗与宋词里的意境,看的是今人对古人的模仿。洱源是个多湖的县份,许多的湖映着许多的花,整个乡间就成了画卷。这样的画卷是让人沉醉的,我们举着目光悄然地走过,一种来自遥远的感动便荡在了心底。
不能不承认,如今的许多风景都已沦为商品了,即使花钱也不一定就能买到它的纯正。好在洱源的风景贮存很多,山水的美丽延伸至畈野村庄,柳色暗了又是花明。花是我们特意去看的梨花,开在湖边和山坡上,也开在洱源职业中学的校园里。那所职中的校长叫李荣锦,他见今年的梨花开得繁茂,就邀约我们前去观赏。等了几日不见我们的动静,李校长急了,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催促:“你们赶紧的吧,再过几天梨花就该落了!”他这么一说我们也急了,想到“赏花十日”的短促,我们就赶紧地去了。
也算是有朋自远方来,职中的师生们对我们十分热情。在进入梨园之前,我们先在校园里走走,这一走竟走进了它的从前以往。学校是很现代的学校,却显露着一些古旧,像是铺展了旧时的月色。这里所说的古旧是隐含着新颖的古旧,那其实是一种隶属文化的意味,或者是一种人文的情调。我们被这些意味和情调感动着,就好象我们的原本就生息在这里,只是后来才出了远门。现在我们终于归来了,看一片从前的场景,想一种从前的滋味,心里就充满了渗透于生命的绵软。
接下来就该去看梨花了,我们鱼贯地走进了校园背后的梨园。这个梨园竟然有门,一脚踏进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春深似海。眼前的梨树枝干虬曲,仅凭目测也不难看出,它们的体内至少藏了四五十圈的年轮。这说明那些植树的人已经远去了,我们顺着岁月的脉络往时光深处眺望,却仍没看到他们的身影。历史的那头太过幽深,偶尔听到几声隐约的讲述,那也只是残缺了的故事。他们的故事穿越了春花秋月,到了我们这里就没有了起承转合,我们只能感叹于他们制造的风景。
站在这片梨园里,不管眼前的梨花开得多么灿烂,我们都只能把它看成沧桑人世的留影。生活毕竟是具体的,种植梨树是为了收获果实,至于观花赏景,那只是偶尔闪现的情趣。观赏这满园的梨花,本来我们已经确定了它阳春白雪的性质,一转身却又撞见了农家百姓的气息。几头奶牛卧在远处的阳光里,老成的姿态悠闲安静,像在回想遥远的往事;两只斑鸠站在头顶的树枝上,俊俏的脑袋向外侧着,如同倾听轻风的细语。这样的情景让我们疑惑,就单纯的风景而言,它到底是产生于自然的纯性还是产生于生活的本身?
梨花是淡雅的花,即使成簇成片也并不热烈,这主要是因为它的洁白。诗词里说:“柳色烟相似,梨花雪不如”。其实无论是柳色还是梨花,都不能算是最艳的色彩,我们甚至还察觉了它容颜里的悲怨。可就是这少许的悲怨,给了梨花雅丽柔婉的风姿,给了梨花沉稳肃穆的气质。除开那份柔婉和肃穆,在梨花的性情里,最可贵的还是那份随意和畅达。不开便不开了,要开就开出雪的气势,让朴素的美丽形成浩荡。因了这种美景的如水涌来,我们心中的那片俗雾忽然间就被荡开了,留下来的只有那份随意和畅达,只有那份怡然和自适。
风是昨夜飘过去的,它们飘过的时候把许多花辨都摇落了,像是留给土地的柔美语句。就在那块落满花瓣的空地上,一张方桌儿和一些宣纸被阳光照着,两个穿着白族服装的女生在静静地等候。这时候我们才忽然想起,职中的李校长曾说让我们留下“墨宝”,原来这留“墨宝”的地方是如此地雅致。不知道李校长是否有意,他安排了两个女生在那儿研墨裁纸,那其实是制造了另一道风景。当昨夜的风沿路返回,满园的花枝又在舞动,两个女生被遮掩得时隐时现。风吹过来的时候她们没动,动的是开满梨花的树枝,动的是我们惊叹的眼神儿。
乡间的风并不强劲,却在梨园灌满了悲怆,数以万计的花瓣纷纷飘落。就仿佛世事的狡厉突然地来临了,飞扬的花瓣如同飘雪,一曲梨花的心歌开始让天地动容。刚刚还是春天的梨园,瞬间就换了季节,这种变换让我们惊诧不已。落花的景象当是一种悲壮,可在我们的视野里,这分明就是一种温润,分明就是一种从容。想想也不奇怪,我们平时所说的超凡脱俗和返璞归真,其实从来就没离开过对于自然的顺从。这就对了,既然凡属自然纯性的景象都不可再造,顺从一些又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