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水果,我通常是下班后从小街顺路带回去。有一家熟悉的摊位,摊主是个中年女人,看得出在农村干过多年农活,脸上有乡间妇女常见的粗糙和红晕。我平时上下班都从小街路过,她见了我会热情地打声招呼。但她仅是和熟客这样,并不过于殷勤地招揽陌生的路人。闲时,她就坐在那儿料理水果,葡萄、桂圆之类,她会小心地用剪刀剪去腐烂了的;像苹果、柑橘、梨子……则用一方软布仔细擦拭。因为路边多风沙,水果上常蒙上少许灰尘。我也知道一些摊主会用化学药水浸泡来保鲜,那样的水果看上去也洁净可鉴,但她决不,宁肯烂掉折本也不赚那黑心钱。日久见人心,到她这儿买水果的都会感到踏实,故而像我这样的常客就不少。
我曾在小城一所中学教过书,同事中有位姓曹的数学老师,当年他40多岁,瘦高个,平时不修边幅,抽烟很厉害。他说这辈子恐怕戒不掉了,这条命将来也要送在这烟上。但他在教室和办公室从不抽烟,绝不影响别人。他还有一个习惯,每次批改完学生的作业本,总是用一只布袋装了,到班级逐个分发,而不是像有的老师,叫课代表把作业本搬到教室,摞在讲台上,学生各自翻啊抽的,一片狼藉。他说,讲台上粉笔灰多,弄脏了作业本多不好。时隔十多年,我至今仍记得他有句曹氏名言——“师者父母心”。
我现在一家公司上班,公司办公楼临街,站在玻璃窗前,能看到路边的一只邮政信筒。信筒每天由邮递员打开两次取信,时间是上午11点左右和下午5点左右。那邮递员是个年约30岁的女子,穿一身绿衣——雨雪天穿的雨衣也是绿的,骑的电动自行车还是绿的。我注意到,除了雨天,女邮递员取信之后,总会拿一条抹布将邮筒周身上下抹一遍。有一次与传达室老孙头闲聊,老孙头说,邮递员最怕的就是写错地址的邮件,这个邮递员可真是好人,她说一封信千斤重,碰到难送的信一定要想尽一切法子。人家寄了信,就有了盼头,还有对邮递员的一份信赖呢。那邮筒立在路边至少十年了,但看上去并不陈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喧杂,而绿衣绿车绿邮筒,却是一道我爱看的清新的风景。
清明前的一天,我到城南五条岭陵园去祭扫烈士墓。这个陵园里安葬着两千多名在解放战争中牺牲的烈士。战争岁月,人力物力有限,烈士遗体只能数以百计地合葬于一个墓坑,由此形成了高约1米、长约50米的五条土岭。时近傍晚,陵园里庄严肃穆,我看到一位苍颜白发而精神矍铄的老者。老人在每条土岭前都要驻足好一会,用洁白的手绢一一拂拭土岭上的墓帽。陵园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老人是当年城南阻击战中的战斗英雄,这里安息的烈士都是他的战友。老人家在千里之外,但每年都不辞辛劳来这里,祭奠一杯酒,祷祝几句话,还要轻轻为战友们掸去征尘。
天地之间,红尘滚滚。万物皆应“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心灵亦是如此。平凡人生里,有一份诚意、慈怀、善念、真情,即足以让内心世界明亮清澈、一尘不染。
(何刚俊荐自《杂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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