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仁心

彭远思

艾莉斯十六岁了，她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和爸爸罗德尔医生住在一个小镇上。爸爸罗德尔每天忙着出诊，没时间陪她。艾莉斯感到爸爸一点也不爱自己，所以有些自暴自弃，开始经常逃学、出走、找茬儿闹别扭。可这非但没引起爸爸的关心，反而常惹得他大发雷霆。

这天，艾莉斯又和爸爸吵起来了，还挨了一巴掌。一气之下，她甩门又出走了。当然，像往常一样，她也没走远，还是去了好朋友珍妮弗的家。

艾莉斯这一走就是三天。按照罗德尔医生以往的经验，几天以后，艾莉斯总会自己又回来。所以，他也没费心到处乱找，而是在家里等了三天。

第三天傍晚，电话铃响了。罗德尔冲过去接电话，希望是艾莉斯来跟自己和解。可令他失望的是，这却是个求诊电话。这可怎么办？女儿还没回家呢；而电话那头，患者又好像病得很厉害——罗德尔医生陷入了两难境地。考虑片刻，他觉得呆在家里也只能是干坐着，还不如先去救病人。于是，他整理好了医药箱，出门了。

不过，让罗德尔医生没想到的是，刚才的电话，竟然是女儿艾莉斯用毛巾捂着嘴巴，从附近的公用电话亭里打过来的。

看着爸爸关灯关门离开了家，躲在对面街角的艾莉斯对身边的朋友珍妮弗耸了耸肩说：“你看，我就说我爸宁愿去给他的病人看病，也懒得找我回家吧！走，跟我回去一趟取点钱。”

说完，她便拉着珍妮弗进了房门，直奔罗德尔的书房。这一次，她对爸爸真的绝望了，所以打算弄些钱，离开家独自谋生去，再也不回来了。

看着艾莉斯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珍妮弗心急如焚，劝也劝不动，只得守在一边干着急。

艾莉斯翻箱倒柜了大半天，却没有发现一毛钱，倒是在一堆旧书下面找到了一个旧铁盒。艾莉斯心里一阵兴奋，觉得自己大概找到了什么宝贝！她赶紧打开盒盖，可里头除了一沓泛黄的剪报之外，什么都没有。

艾莉斯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她刚想把那盒子扔到一边时，可眼前剪报的标题却牢牢抓住了她的眼球。

看着看着，艾莉斯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看得一边的珍妮弗心里直发毛。她关心地问艾莉斯：“你怎么了？一切都还好吧？”

艾莉斯瘫坐在地上，把剪报递给珍妮弗，说道：“你自己看吧。”

只见剪报上大大的标题是：年轻医生误诊，导致身败名裂。

珍妮弗赶紧浏览了一下内容，报上说的是十六年前，一个叫罗德尔的医生，本来医术高明、年轻有为，却因为对一个孕妇的胎儿诊断检查报告作了错误的判断，导致这名孕妇产下了一个右腿有先天性残疾的婴儿。罗德尔因此被指控，从此身败名裂，丢了工作，也丢了妻子。

珍妮弗睁大眼睛问道：“难道报纸上的罗德尔医生就是你爸爸？”艾莉斯无力地点点头。

书房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许久，珍妮弗才安慰道：“不要难过了，这些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不，没有过去！珍妮弗，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参加体育活动，从来没穿过裙子，甚至从来不在你们面前脱过鞋子吗？”艾莉斯边说边撸起了自己右脚的裤腿，只见她右膝盖以下竟然是一只义肢！

珍妮弗張大了嘴巴，显然还没理清思绪。而艾莉斯此刻发现，铁盒子里还有一本日记。她翻开日记，发现上面的日期正好也是十六年前的。

经过一番搜寻，艾莉斯找到这样一段话：

今天那名孕妇的检查报告中，虽然婴儿未完全成型，但我看出了问题，婴儿右腿有些畸形。可我没有说出来，只是跟那名母亲说第二天才有结果，我是怎么了？

“怎么了？”艾莉斯也在心里问，“那难道不是一次误诊吗？”

她翻开下一页，上面写着：

想了一整晚，我终于明白了。玛丽也怀孕了，我很快也会成为一个父亲。这样做我大概是想要保护那个未降生的婴儿吧！

艾莉斯虽然没有听爸爸说过，但联系剪报内容的话，她能判断，这个“玛丽”应该是罗德尔的妻子。

她接着读下去：

我终于还是跟那位母亲这样说了：“婴儿一切正常。”本来在我们国家堕胎就不合法，但是如果我说出实情，那个家庭也许会不择手段去做手术吧。这么做，没准不单保护了那个婴儿，还会让那个家庭不至于去以身试法吧？我想我该安慰自己，之后再解释的话，他们也许能够理解的。

“难道这才是真相？”艾莉斯迫不及待地继续翻着日记本。在标着几个月后日期的日记中，她找到了这样的记录：

今天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我是天真还是愚蠢呢？那个家庭怎么可能原谅我？

艾莉斯尽量克制着激动的情绪，继续翻着日记本，不知道多少页后这样写着：

官司输了，我的人生也完了。工作没了，玛丽一气之下跟我办理了离婚手续，她已经回到国外的家乡了，电话里她告诉我她已经做了堕胎手术。我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

……

日记本所展示的爸爸记忆的片段，一片片被剥开，展现在艾莉斯的眼前：

我突然想到那个因为我一厢情愿而降生的女孩，她现在怎么样了？

花了好几天时间，我打听到了女孩的下落。她的家人给她做了截肢手术后，竟然把她寄养在了孤儿院，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上帝，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

费了不少劲，我终于成功收养了那个女孩。她手术后恢复得很好，一定能健康地成长吧。就让我来弥补她家人犯下的错误吧。

我给这丫头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就叫艾莉斯。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女儿了。我会带着她离开这个城市，不会有人知道我和她的过去……

……

合上了日记本，艾莉斯抹着眼泪说：“我一直都误会了爸爸。”她对珍妮弗说，“知道吗，我曾经问过爸爸为什么我的脚会这样。可他只是含糊地回答说是他的错，我当时真不懂事，为这个一直记恨他。”

此刻，珍妮弗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还在组织着整件事的真相。

而艾莉斯看得越多，就越发现自己之前似乎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爸爸。不知过了多久，艾莉斯看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艾莉斯就要入学，而且已经可以戴义肢了。今天我和她要搬到另一个镇去。到了那里，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脚是怎么回事，她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呵呵，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可爱了。从今以后，我得更加努力工作了，以后的医学会更发达，对这孩子的腿肯定还有更好的办法，我得未雨绸缪，为她好好攒一笔基金才是。

好了，这是我最后的日记了，我把这些日记和那份剪报留了下来，艾莉斯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等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时，我就把这些交给她吧。

为了不哭出声，艾莉斯捂着嘴。可泪水却不争气地滴在了日记本上，用墨水写下的“幸福”在泪水中晕了开来。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哭着自语道：“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沉浸在父亲的记忆和爱中，艾莉斯并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珍妮弗看了手表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叔叔快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时，书房外传来的开门声代替了艾莉斯的回答。罗德尔回来了，被出诊电话捉弄了一番，他正一肚子火，但看到房子的灯光时，那团火瞬间就被浇灭了。

“艾莉斯，你回来了吗？回答我，艾莉斯？”罗德尔激动地喊道。

泪眼婆娑的艾莉斯从书房走出来，没有回答。她慢慢走到父亲的面前，抱紧了他。

“对不起，艾莉斯。”搂着心爱的女儿，罗德尔说道，“我再也不会打你了。”

此时，艾莉斯早已泪如泉涌。罗德尔慌了，忙问道：“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对不起，爸爸，我看了你的日记……”艾莉斯哭着回答。

罗德尔松开手，惊讶地问：“你……都知道了？”

“是的。”艾莉斯点头道。

沉默了一会儿，罗德尔一脸懊悔地说：“对不起，我无意隐瞒这些的。原本打算以后再让你了解真相，等到你……”

他的话被打断了，艾莉斯说：“不用等了，现在的我已经拥有了真正的幸福。爸爸，这都是你赐予的，谢谢你！”

听到这一声“谢谢”，平日里不善谈笑的罗德尔顿时泪流满面，父女俩紧紧抱在一起。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和女儿，两颗心却能互相了解，还有比这更浓厚的亲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