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世界地区冲突背后的宗教因素和现实根源
■张战李海君/文
宗教因素,根据著名伊斯兰教学者金宜久的观点,包括宗教自我的形式(宗教思想、宗教情感、宗教体制等)、宗教意识形态、民族(宗教)传统文化、宗教性的社团组织和机构、国家实体(如阿富汗塔利政权)、社会思潮和社会运动以及与一定宗教精神相应的物化形式等。当代许多地区冲突和国际争端的背后都隐藏着深刻的宗教因素和背景,有些冲突本身就是宗教纷争。一般而言,有宗教背景的冲突常常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而任何现实的冲突,只要有宗教的介入,便不可避免地复杂化。
当代许多地区冲突和国际争端都有宗教背景。放眼宇内,以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为主线的冲突与争端此起彼伏。在巴尔干地区,南斯拉夫解体、波黑内战、科索沃危机无不交织着东正教、天主教和伊斯兰教的矛盾;在北爱尔兰,天主教徒和基督新教教徒之间的利益张力最终演变为持续50多年的武装冲突;在北高加索地区,车臣分离势力以伊斯兰教为旗帜,顽强对抗笃信东正教的俄罗斯;在南亚,印度教与伊斯兰教的紧张关系鲜明地体现于印巴冲突。特别是中东愈演愈烈的阿以冲突则深刻地反映着犹太教与伊斯兰教的直接对抗。
数百年来,在世界范围内,以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为背景与主线的摩擦时有发生,冲突连续不断。近代以来,随着西方强势文化的扩张和西方至上主义等思潮的推行,这种对立与冲突愈益尖锐、激烈。二战后受到西方扶持的以色列人在中东地区建国,把伊斯兰教与基督教,包括犹太教的矛盾冲突推向高潮。时至今日,分别归属于不同阵营的“单边主义”和“恐怖主义”相互争锋、不可开交,仿佛在述说着两大宗教之间的矛盾,演绎着“文明的冲突”。
科索沃问题从整体上看集中反映了西方基督教文明内部的冲突。随着2003年科索沃战争的爆发,以及战后科索沃宣布独立,信奉东正教的俄罗斯和具有新教、天主教传统的以美国为首的一些西方国家在这一问题上的对立日趋尖锐。科索沃战争是打着“制止人道主义灾难”的旗号出兵南联盟,实质上是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打击以俄罗斯为首的东正教文明在那里的传统影响,排挤俄罗斯的势力范围。
印度和巴基斯坦关于克什米尔争端问题同样夹杂着深刻的宗教分歧。印度和巴基斯坦独立之前,都是英国的殖民地。1947年英国从印度次大陆撤出时,提出了印巴分治的《蒙巴顿方案》,把印度教徒占多数地区划归印度,把穆斯林占多数的地区划归巴基斯坦。克什米尔土邦王哈里·辛格希望独立,而占克什米尔人口77%的穆斯林族要求加入巴基斯坦,成立自由克什米尔政府。克什米尔土邦王为保王位,违背多数人的意志加入了印度,并请求印度出兵援助,从而引发了第一次印巴战争。从此克什米尔就成为印巴两国矛盾和发生战争的策源地,半个多世纪以来两国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
伊朗和伊拉克因阿拉伯河归属问题而发生的长达八年的两伊战争是同属伊斯兰教的国家间冲突的例子。伊朗于1979年爆发伊斯兰革命,什叶派上台执政,伊朗变为神权国家。伊拉克长期以来占人口少数的逊尼派执掌国家政权,而占人口60%的什叶派却处于无权地位。两国因边界领土纠纷和宗教分歧,关系一直很紧张。伊拉克为防止伊朗输出伊斯兰革命和在海湾地区坐大,在得到美国支持后,率先于1980年挑起战争。两国为此投入大量军力、财力,结果成了一场“马拉松式”消耗战,两败俱伤,搞得民不聊生,国家处于崩溃边缘。
不仅仅是发展中国家,在西方发达国家内部,也存在着民族宗教冲突。宗教以民族为载体,宗教冲突往往表现为民族利益的矛盾和冲突。例如,英国有北爱尔兰问题,爱尔兰人信奉天主教,英国是新教国家,长期以来,主张北爱脱离英国的天主教徒与愿意继续留在英国的新教徒以及英国当局之间的暴力冲突不断。以新芬党为首的“北爱尔兰共和军”更欲以武力实现南北爱的统一。后来,在英国地方自治政策感召下,以及冲突各方的共同努力下,在北爱尔兰建立了分权联合自治政府,北爱尔兰问题走上和平解决的轨道。
此外,世界上还有其他很多宗教问题与民族问题和领土纠纷相互交织的热点地区。如斯里兰卡内战、库尔德人问题,等等。
第一,当今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的矛盾冲突是双方长期历史斗争链条上的一环。
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先后产生于西亚的巴勒斯坦地区和阿拉伯半岛,作为同源的一神教,渐行渐远。历史表明,矛盾冲突基本上贯穿于两大宗教1400多年相遇历史的全过程。其中,在基督教方面,持续历史最长、影响力最深远的对抗伊斯兰世界的事件就是自11世纪末到13世纪末的“十字军东征”。此外,历史上的大部分时间里,统一强盛的阿拉伯世界在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较量中处于优势,而长期处于王权—教权二元对立和封建分裂的欧洲难以与之抗衡。
历史发展到资本主义时代,生产力的巨大发展、政治经济结构和思想观念的巨大变革使西方在同伊斯兰世界的博弈中取得了压倒性优势。自1798年拿破仑出兵埃及,拉开了伊斯兰近代史的序幕后,许多伊斯兰国家逐渐沦为西方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和保护国,伊斯兰世界在与西方的对抗中从此处于劣势。一战后,在强盛的欧洲面前,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解体,伊斯兰世界普遍衰落了。由于中东地理位置优越和拥有丰富的石油资源,欧洲势力逐渐深入中东地区,伊斯兰世界陷入分裂、落后和被掠夺的境遇。二战后,西方殖民侵略造成的历史阴影尚未在广大穆斯林心头完全消退,中东新独立的国家便又开始面临欧洲殖民者扶植成立的以色列的咄咄逼人的挑战。伊朗宗教领袖哈梅内伊指出,巴勒斯坦问题是美国分裂伊斯兰世界的工具。随伊斯兰复兴运动兴起的宗教极端主义打着伊斯兰教的旗帜,在“圣战”的口号下,以激进、极端的方式对抗西方世界,一直演变为今天层出不穷的恐怖事件。
第二,地区宗教冲突是老殖民主义者的“殖民遗产”。
一方面,殖民主义者撤退时制造民族、部族和宗教矛盾。一战刚结束时,世界大约有30多个国家,到二战结束,世界有了50多个国家,而现在国家大约200个。从历史上看,这个国家越变越多的过程,夹杂着政治、经济、民族、宗教等多种因素,当然也有民族解放运动的推动,但是,其中也可以看到西方列强的一些战略考虑。处于强势的西方国家为何希望非西方世界的国家越来越多呢?国际政治大师摩根索曾说:“减少统治压力的方法,最典型的就是‘分而治之’准则。想削弱竞争者,或使对手处于弱势,可以采用分裂对方领土的方法。”意即国家越小,就越是要依赖强国,国家越小也越容易被掌控。那些试图控制他国和统治世界的西方大国,事实上一直在沿用这种策略。于是,世界地图版块越来越碎片化,国家之间的领土、边界纠纷,民族宗教矛盾越来越多。
另一方面,老殖民主义者制造的不合理的国际经济旧秩序是滋生国际恐怖主义的温床。自15世纪末到16世纪初新航路开通以来,西方国家就开始对亚洲、非洲、北美和拉丁美洲进行侵略和掠夺,直到20世纪60年代殖民体系才瓦解。经过长达300多年的殖民统治,广大亚非拉国家经济落后,生态环境遭破坏,劳动者文化水平低,加上自然灾害的影响,南北差距拉大,人民生活苦不堪言。20世纪80年代,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使不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更加严重,许多发展中国家被边缘化了,使穷国愈穷,富国愈富,世界性的贫富两极分化愈来愈严重。由于政治上的不平等,经济上的分配不公,引起一部分人对社会极度不满,为发泄对社会的仇恨铤而走险,参加了恐怖主义组织或宗教极端组织。西方殖民统治造成的社会贫困,是产生国际恐怖主义的重要社会根源。
第三,美苏争霸是伊斯兰极端主义产生的重要根源。
中东地区和阿富汗是当今伊斯兰极端主义产生的两个地区源头,在这里可以看到美苏争霸的影子和痕迹。冷战开始以后,美苏两国都把中东作为他们争夺世界霸权的重要目标。第二次中东战争之后,美苏在中东的对抗更趋激烈,在这一背景之下,两国开始分别寻求、扶持各自在该地区的代理人,中东各国被划分为以埃及、叙利亚等阿拉伯国家为代表的亲苏阵营,和以以色列为代表的亲美阵营。阿以矛盾在大国的鼓噪、挑拨下激化,进而爆发第三次、第四次中东战争。战争孕育了一批宗教极端组织,“杰哈德”、“哈马斯”等反以组织成立,主张以暴力来结束以色列的占领。20世纪60年代国际格局呈现美攻苏守态势,苏联提供一些武器装备给反美组织和国家,以抵制美国在那里的影响。
苏联为了追求在全球争霸中对美国形成有利态势,1979年悍然出兵阿富汗。这场战争对于苏联和美国来说是通过代理人在别国领土上进行的一场战略争夺战,而对于阿富汗人民来说,则是在伊斯兰教旗帜下进行的一场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自卫战争。大量的事实表明,这场战争对于伊斯兰宗教极端主义产生了巨大的刺激作用。现在的基地组织就是美国当时一手扶持起来的抗苏力量。
第四,美国霸权主义为地区宗教冲突推波助澜。
其一,美国等西方国家乘老牌帝国主义者衰落虚弱撤退之机,继承他们的衣钵,使得旧有的冲突延续并扩大。二战后,英法等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因战争消耗而实力受损,对国际事务的掌控力下降,美国乘虚而入,与老牌帝国主义国家一起推进新殖民主义。“这种新殖民主义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帝国主义被迫改变直接的殖民统治的旧方式,采取通过他们所选择和培养的代理人进行殖民统治和殖民剥削的新方式。”1949年1月,美国总统杜鲁门抛出“第四点计划”,强调美国应利用自己的技术知识优势去援助不发达的落后国家,这意味着美国开始用“经济援助”的办法向第三世界国家推行新殖民主义。20世纪50年代末,第二次中东战争结束之后,英法在中东的殖民统治基本结束。美国为了进一步排挤英法在该地区的势力,填补力量真空,推出了“艾森豪威尔主义”,在政治上继续用“分而治之”的办法对中东地区实行新殖民主义统治。之后,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的矛盾愈演愈烈。同样,美国利用法国在印支陷入困境之际,取代法国,向该地区大举渗透和扩张,致使越南战争升级。
其二,美国霸权主义是国际冲突和宗教纷争的总根源。美国霸权主义的思想根源是基督教中关于救世的观念,即天赋使命观。在使命感意识的感召之下,美国发动了一系列的战争,并给以合法化的解释,说战争是把落后民族从专制统治下解救出来,是在把“上帝”的福音传播到这些地区。德国学者妮科勒·施莱在其著作《美国的战争:一个好战国家的编年史》中记述了美国约33场直接出兵的战争或颠覆他国的活动。在大约不到300年的时间里发动战争的频率,比老牌英帝国殖民期间发动的战争还密集。
美国霸权主义以军事霸权为手段,以经济霸权为基础,文化霸权是最终目的,建立以美国为主导的世界秩序。美国将自己的宗教和价值观视作“绝对真理”,视其他国家的宗教文化为“异类”,在全世界各地进行文化渗透,传播其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扩大其对世界各国的政治、社会生活的影响,既要充当“世界警察”,又要充当“世界牧师”,对世界其他文明发出挑战,这极易引起其他民族国家和宗教文化的抵触和对抗。
宗教冲突是诸多社会冲突的一种特殊形式。因为宗教从来没有单独与社会政治、经济和人类行为相分离,所以纯粹的宗教冲突是不存在的。宗教领域中的歧异、对立和斗争,归根到底是由各种宗教赖以产生和存在的不尽相同的社会历史条件和各种宗教所代表的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对现实利益的争夺决定的。宗教作为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力量,具有促发、强化和延续人类社会现实利益冲突,特别是国际政治、经济和战略冲突的重大作用。正因如此,宗教成为国际舞台上各种行为体可资利用的力量、载体和外衣。审视当今国际舞台上的冲突,可以发现,它们的成因大多是老殖民主义者撤退、新殖民主义者跟进造成的,而且霸权主义从自己的战略利益出发,使得既有的冲突越来越复杂,新的冲突不断产生。
(责任编辑:李瑞蔚)
作者单位:(河北经贸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