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 行(组 诗)

2011-11-21 17:35
文学港 2011年2期
关键词:大雾疯子开口

伤 水

滑 行(组 诗)

伤 水

或者,雾

或者是白,肥着,黑瘦去

大雾在我四周捂住喧哗

我回首,那么多丧失,浑然不知

或者是实体,涣散着,经济落入虚拟

被涂擦的光斑,有着利润的馊味

狗吠。我听公交凫水,无人驾驶

路旁情侣,一对对被出租,沉下的是影像

捞起的是树们,是兄弟,逐步拉远,最终相忘

凑到眼前,难以辨认,才知未曾结识

或者遗弃。那么,首先是羞耻,然后是怨怼

如果,爱。我想,欲望雾出漫天谎言

失实的灯晕,絮絮抽出失意

或者,恨。在此时发动革命,不必亡命天涯

潜伏。伪装。假象。掩饰。若有若无。

廉价的雾,失重的责任,出生入死

或者雾,或者大火,没有谁能绝缘

哪怕千雄霸主,库存万吨功绩

不及遗言。不留灰烬。

或者雾,或者自由,决绝的精神一旦弥漫

我宁可不要阳光

或者雾失大海——我转身面向。曾经的水

水内蕴含的鱼族、藻类,一并删除

我面对的是虚无?那深不见底的空茫

剔尽物质。没有溃败,也没有

辉煌。我想,这不是缥缈,是肃穆

是凝重,是庄严。想想破碎的以往

都堆在浓厚中,我常把自己肢解并重新组装

每次都会忘掉工序和流程

效率低下,但自有质量标准

那灵魂的向度

即使在不确定的大雾中我仍能确定

哪些是有血性的良知,哪些是不流血的伤亡

记忆中残存的,正如大雾所不能抹杀的

领略为次,参与才是天命

当我被迫退出——

我永不转身,我愿意面对这虚无的肃穆

泪流满面

滑 行

我的悲伤不可能有这么长

从一个外省到另一个外省

火车比窗外连贯的桃花还要绵延

我抛下一截接一截的阻拦,痴想终归失败

我选择最后一节车厢,我拼命后仰

依旧无法拽回时光

河汊,田野,凌乱的厂房,错落无序的群山

一股脑地被拖入不可知的前方

四周黯淡。收紧的隧道,把我的骨头纷纷卡断

我有足够的理由欢愉,当我静止。

当我置身亲情。当我抛弃目标。

承受所有的干旱,漂泊就没有了机会

可我的悲伤为什么如此漫长

打开胸膛,有太多的波涌

又茫无一物

是的,有无相生,是的,道成肉身

而为什么总要相随着滑行

谁暗设的命运轨道?谁出资

交托的纸质车票

摆脱前方。那么,是上升呢还是下陷

我升华的高度往往是金属的地底

一如脚下湘西的矿藏,那山肚内的块垒

晶亮是铅,珠黄是锌,乌黑未必是煤,那是锰

反之,我下陷的恰恰是黑暗之巅

我亲爱的悲伤啊,如此无端地深远

大悲哭

把打开的音乐匆匆对折起来

我寻找那个痛哭的人

满大街的众生没有面孔,轮胎失去了圆

来历不明的背影一闭一合

而哭声如风,如滂沱,如大赦的死囚们倾泻而出

刈掉起伏的麦浪,一片整齐的麦茬

灌进精加工车间的门窗,铜屑在飞扬

痛哭的光亮,像雪,像冰凌,从天空融化下来

冷酷打湿我的左脸

是的,那个痛哭的人肯定就在右边

大音稀声,却真切地扯破我的内衣

哐当打碎我盛饭的蓝花瓷碗

我惶恐不安:还有哪些亏欠,哪些忏悔和阴暗

有妻有女,有车有房,我生活安逸

内心也有煎熬,可还用不着捶胸嚎啕

不由自主地把水龙头拧紧,把经书合拢

我一定要寻找到那个痛哭的人

求他把全部泪水交给我

给他手帕,给他路费,送他回家

但我凭什么就要他理睬我,顺从我,听命我

那哭声是巨大的城池,就不会绝望

那泪水是被绑架的天空,就值得仰望

痛哭何尝不是他的幸福——

至少,他清楚地知道他的痛苦

心有大悲的人,肯定不在麻木和慌乱中

他所在地方,因他的悲哭而下陷,下陷,再下陷

涌上来的泥土,和泥土之上的楼房,和楼房内的

争吵、马桶抽水、电视广告声

一起掩埋了他

仿佛这个春天里的内奸,我看见了

一颗干枯的树!绿是四面的楚歌

英雄的乌骓到了江口,可木已成舟,舟已漂走

一个不肯自首的

通缉犯,一个无法被和谐的叛逆

所谓的复苏是集体的,浩大的,趋势的

自己遗弃自己,孤立得已经没有未来

那么活在过去?那个满街狂跑的

戴毛像章、穿绿军装的疯子

大门口那堆后半生全用来上访的冤屈……

我突然明白一个标本的意义

明白遗留物存在的价值

火焰中抢出的古陶。哪怕风暴中拉回的

半截腐朽的船板,也刻着波涛

预示或许的浩劫,可能的周而复始。警醒

总是不合时宜

将到的滞涨和萧条

也许的再度崇拜和狂热

赚来的钱全是假币,所有诺言

都是云烟,巨大一律谵妄

——假如,所有的假如得到肯定

那么,我要的不是怀疑,不是否定

不是真相,而是出路

和突围方案

人们啊,你们写桃花辞,写春风赋

而我甘愿指出一棵枯树

沉默是有罪的

那么开口。鱼唇一直在唼喋

鸟喙总在啁啾,所有嗫嚅,所有嘘声的大音

不是用来被聆听,而是准备被忽略

自由表达的并不全是真理

而限制比杀戮更为灭绝

风踩过草叶的碎响,枝上新芽的

闷雷,即使树干被咔嚓折断

都意味着存在。抑或脆弱,抑或卑微

那么

开口,现在。“谁渴望明天

谁就是罪人”。哪怕一开口就是毒,就是火

就是自焚,就是割声带,就是掉头颅

哪怕语言被彻底撕掉

空气被完全抽光

那么杀猪般地嚎叫,那么涸辙之鱼

被剖开肚腹,被掏走内脏

最后的口唇依然一张一合

那么

马上开口,趁箭镞还在飞行,趁手起刀未落

锁牢的是嘴巴,不会是声音

束缚的即使是手脚,也不会是自由的灵魂

死亡赦免不了沉默

而抗争的力量也不会腐烂。那么

行动。

卸妆,或要害

这个季节嗜好涂脂抹粉

我这个疯子,总听到树枝的声音

被到处折断

那些闭花羞月,经我一看,还是骷髅

当桃树卸妆,桃花啊,只能流水

抚摸鱼鳞,别用你的盐

腌掉我的手掌

我掀动死亡,我说

只有钟知道钟声,而不是耳朵

只有飞翔知道翅膀而不是羽毛

红找到了花,绿找到了草

衰败却摸到了根

为一封信,我将建立一个邮局

为一堆篝火,我开始种植整座森林

当春天卸妆,当铅华洗净

我不会后悔

这个季节只是一张赊账单

在最后一行签下名字就可以了

我是疯子,疯子可以拿一切当钱

而你早已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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