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体意识与探索精神
——宗利华小小说印象

2011-11-21 17:35杨晓敏
文学港 2011年2期
关键词:作家

杨晓敏

文体意识与探索精神
——宗利华小小说印象

杨晓敏

由于众多因素的制约,在成千上万的小小说写作者中,谁想问鼎一流作家的桂冠,实非易事。一是要有数十年的辛勤笔耕,以批量生产式的积累,持续抢夺大众阅读的眼球;二是还要在写作中,具备持之以恒的探索精神,以深度写作的姿态,锻造经典品质,经得起业界话语权的审视乃至挑剔。尽管如此,依然有凤毛麟角者脱颖而出,在形成独特艺术风格的同时,确立着自己的文学地位。诸如王奎山之于情理、侯德云之于思辨、陈毓之于语感、邓洪卫之于叙事、刘建超之于格调、蔡楠之于形式、于德北之于诗性、谢志强之于想象、宗利华之于文体意识上的高度自觉等等,这些“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得者实至名归,使它们毫无争议地跻身于标志性代表作家之列。

多年前,宗利华以一篇《绿豆》出道,叩开了小小说写作的大门。《小小说选刊》转载并评为1999~2000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这种权威界定,使作者在短暂的时间里,有资格多次参加百花园杂志社组织的笔会,而融入这个核心团队,一次次颇具效力的高端碰撞交流,适时提升着一位文学新人的自信和激情。重读《绿豆》,不俗的构思、富有张力的语言和鲜活生动的对话,照例会扑入我们的眼帘;然而,细品之下,作者略带刻意的雕琢,同样有初学者技巧上的生涩。

然而正像大师和匠人有着质的区别一样。一个小小说作家和小小说写手同样也泾渭分明。写手注重的是量的积累即平面经营,作家则绝不肯迁就自己原地踏步,会像追赶地平线一样永远把目光投向远方。厚度和高度只有同时启动,才会矗立起脚下的高山台地。三年后,宗利华创作出《越位》。这是一篇颇耐咀嚼的佳作,它的表现形式、语言表达、哲学意味、内容承载均可圈可点,短时间里就造成圈内外阅读的轰动效应。迄今来看,它不仅成就了写作者孜孜以求的代表性作品,再放大点说,也是当代小小说排行榜上熠熠生辉的顶级作品,即使把该篇和当下优秀的短篇小说比较,也毫不逊色。有主流评论家曾冷静地评价中国作家,尤其是针对在尺幅之内企望图腾的小小说作家作品时,说和西方的优秀作品相比较,作品中所蕴涵的智慧量级不够,所携带的哲理性、双关语、幽默成分的使用尚有差距。《越位》显然是个例外。该篇颇有先锋小说的叙事风格,在结构上呈复合状,多视角的切换,刻画出鲜明的人物性格,解读出男女主人公微妙的心理变异。足球之夜是个充满诱惑的场所:健儿们沉甸甸的肌肉、威武有力的手臂、左盘右带的卡通一样的双腿,冲撞、炫技、进攻和防守,这些元素滋生着一个个悬念,在玫瑰色的酒吧里,点燃着一群有时尚癖的男女球迷的激情——马小却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大男孩摆布的时候……罗纳尔多左脚一扣,球高高地划起一道内弧线,落点是里瓦尔多,头球,射门!韩乔生或者黄健翔的声音高涨起来:球进了。

丰厚的意蕴是小说与故事的分水岭。不久前有文友问我,故事和小说的差异究竟在哪里?我想了想说,当然还是思想内涵、艺术品位和智慧含量的高下。用一个流行的段子来举例说明:一个人被抓了,第一天被上刑灌辣椒水,没招供;第二天坐老虎凳,仍没招供;第三天用美人计,招了。简单的一个转折完成,大约应是故事版本。另一说法是,第四天还想招时,全国解放了。这个结尾注入了令人深入思考的东西,故而应是小说写法。当然,文学作品的分量和写法不尽在抖包袱上,但艺术手段的使用密度和认知社会人生的深度却不容忽略,它所潜在的鉴赏、审美功能亦需开发重视。

《越位》结尾这样写道:

一、马小却与陈非尘1995年夏天结婚。两人属青梅竹马,婚前马拉松式相恋10年。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觉得他们是上世纪末最佳配偶。

二、那事情发生后,马小却再也不想看足球了。

有一天,不喜欢足球的陈非尘突然问马小却,什么叫越位,老婆?

马小却面上一红。

马小却无法回答。

在这里对人生的顿悟有哲理启示,“双关语”的使用以及暗示中,对“小资”们的荒唐、浅薄的讽喻,显得巧妙、善意和调侃,消解了仅限于道德层面批判的负重压抑感。

2003—2004年度,宗利华以《越位》为首的10篇作品,获得小小说业界的最高奖项“第二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评审委员会予以的评价是:“宗利华有成熟的小小说写作谋略,注重情节的跳跃性和内在张力。他的作品节奏快捷,变化多端,无论是描写现实生活还是网络人生,都有着人物命运的不可预测性,因而可读性较强。他的批判意识是显而易见的,或对于生存环境和社会原因对人格的扭曲,或对于网络对人性的异化,宗利华都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善于在情节推进的过程中,把人物置于紧张和矛盾之中,碰撞出人性的火花。特别是对性格各异的年轻女性的刻画,通过心理分析而逼近人性深处,笔端充满了悲悯和深切同情。对诸多女性的成功塑造,成了宗利华近期小小说的一个特色。他的语言同样富于节奏感和时代气息,善于用人物对话表现个性特征,不乏生动和直面人生的热情。”一个有艺术追求和探索精神的人,总会不停地“变脸”,否定之否定中,充满了向上的辩证思维。2006年,宗利华又以《江湖人物三题》,再一次证明着作为金麻雀奖得主的实力。这时候的宗利华,已经走过了“大量阅读经典”的初始阶段,开始有个性的突破。之前所发表的部分作品中,明显有“摹写”的痕迹,东西方名家名著中的语言句式、人物站位、叙事口味等,现代电影手法的蒙太奇、关系切换等,都曾被他尝试借鉴或使用。

《江湖人物三题》截取生活和故事的横断面来结构小说,重提那个“因果报应”的主题。难得的是,叙述文字极其简洁,剔除了冗余的部分,体现出一种朴素的真诚。文中的对话,尤胜于叙述。就像古人评王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一样,你能触摸到那些“炼字”似的表达:有场景,有动作,有情绪,有色彩。块状的叙事方式和节俭的对话,把大哥、大嫂、儿子和“我”,人物关系和故事脉络交代得清晰可信,并推动着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情节向前递进。我曾在另一篇文章中谈到,就个人而言,我喜欢宗利华的作品,主要还在于,我比较偏爱文风硬朗一脉。如果说柔美一族属于凝脂之血肉,而硬朗一脉则是岩石般的骨骼了。刚健文风如泼墨,浸染处有力透纸背之劲道。塑造的人物,个性鲜明,举手投足,充满阳刚之美。

凡生活型的作家,从互补的角度来说,还是要多读书思考来拓展自己的艺术想象力,尽可能营造出更大的文学空间,给生活的真实插上飞翔的翅膀才好。在众多小小说写作者中,具有良好素质能自觉强化自身文学储备的人并不多见,许多人长期是倚仗自己的“小聪明”来挥霍自己的生活素材的。只有极少数有此天赋并能自律的作家,才肯在长期的写作实践中,不懈地锻造、提升、健全和完善着自己的文学人生。

宗利华在鲁迅文学院进修时,聆听过许多文学师长的授课和教诲,潜心研读过中外文学典藏,尤其对文学理论饶有兴趣。一种虔诚的后学心态,能使人充满敬畏地从事写作。因为前面是山,翻越它的高度首先要有足够的能量。众所周知,宗利华在近几年连续发表了多篇读书写作的随笔,所撰写的万字评论《一种新文体的全方位崛起》,对小小说在中国当代文学中的萌芽、发轫和兴盛,置放在宏大的中国社会以及中外文学发展的背景下进行观照梳理,特别是文化多元化带来的时尚阅读催生小小说以及小小说又为促进文化市场繁荣的解构,不乏真知灼见。该篇被《文艺报》专版刊发后产生不小影响,继而被《新华文摘》摘要转载。

毋庸置疑,正是这种清醒的文体意识和自觉的探索精神,有力促使着一个作家产生破茧化蝶似的嬗变。宗利华近期的创作,已由经典化写作逐渐归于平实,以一种亲和的文笔,体现出对读者阅读的尊重。《老耿》、《哈酒》、《吕旦》在貌似随意的叙事里,精心描写着在社会底层生活的弱势群体、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和酸甜苦辣,笔底不经意间流露着和他们愿意融为一体的情怀。新作《浅笑即可》(三题),更是通过选择斑斓的现代生活场景,恣意勾勒出别有意味的浮世绘,表明作家立场和生活价值取向。仔细品读之下,会发现之所以和一些浅平表述的故事不同,在于作者冷静理智地思考着更大人群的生存状态:对那些以恶搞名人名著为噱头牟利、不顾历史定论且产生着负面影响的文化产业项目的价值批判 (《爱情谷》);对那种一阔就变脸的人,无情地给以距离上的鄙视 (《不跟你玩儿》);对身为基层干部和小文人的自己,虽生活窘迫却在节操和品质上严于自珍 (《花钱记》)。这些篇什语言清丽、自然流畅,自嘲、戏谑中虽显无奈但不叹息,流露出普通人应有的生存底线。

如今的小小说文体已进入成熟期,对什么是好作品的评判标准也大致形成,在我看来,作品的表现形式与质量蕴涵,只要能完美统一,都应属于“经典”之列。四大名著中,《红楼梦》是精英文化质地,《三国演义》、《水浒传》是大众文化质地,《西游记》则属通俗文化质地。三种文化形态,只要能写到极致,何尝不能构成制高点呢。一个作家,如果能调动更多的艺术手段来反映生活,创造出适合多层面阅读欣赏的精神产品,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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