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好像花一样

2011-11-21 17:35陈志卫
文学港 2011年2期
关键词:瓜藤阿兰女兵

陈志卫

姑娘好像花一样

陈志卫

1

站在高坡上放眼望去,漫漫的一大片地瓜藤,青里泛黄。我和战友们奋力割着地瓜藤,再卷成大大的一团用绳索捆好,然后挑回营区。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波涛不息的茫茫大海里,这可是个“宝”,驻岛部队养猪就靠这地瓜藤当饲料。

山路崎岖漫长,我们经过了一个小村子,村口有一株大榕树,枝叶如盖,树干粗得三个人手拉手都合抱不上。“班长,喝点水吧!”循声望去,树后转出个人来,却是一位身材娇好、眉清目秀的姑娘,似乎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姑娘边倒水边说:“我是阿兰啊!”噢,我想起来了,在县里搞军训时认识的。几年不见,阿兰变了,变得更俊俏了。

阿兰说老远就看见部队的人在山上挑着担子,就提了点开水过来。我随口问道:“你家在这里?”她笑笑:“这是我奶奶家。”然后用手指着不远的一个屋子,随口说了一句:“去不去?”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不行!我们领导不准!”阿兰一愣,随即笑了。我脸红了。我说的是大实话,部队纪律很严,不准随意去老乡家串门,尤其是女孩子家。

夜幕降下,凭海临风,山下惊涛拍岸,远处渔火点点,可我们却没这份闲心。长长的地瓜藤需要切碎,然后挑海水浸泡上,否则就会捂黑发霉。

营区的球场上已经堆积如山,营部除了值班的外,都去东大山割挑地瓜藤了。每年的秋天,这几天是最忙最累的,肩挑手切,恨不能多生出两只手才好。

忽然,战士小毛过来报告:“阿兰来了。”嘿!还带来二十多个姑娘,是来帮我们切地瓜藤的。她们都来自十多里外的村庄,好几个村的,也不知阿兰是用什么方法把她们召集起来的。

姑娘们过来就各占一地,手脚不停地“嚓嚓嚓”切开了,长长的地瓜藤在她们手下,迅速变成半寸长的一大堆。

战士们开心极了,本来就很疲惫,又不擅弯腰长坐在那儿切这长长的青藤,现在有了生力军了,而且是“娘子军”,站在一旁当下手搬运得更欢,去海边挑水的也跑得更快,不到十一点钟,球场上的地瓜藤都切完装池了。

阿兰她们走了,星光点点的手电光在墨黑的大山上晃了好长时间,她们回家大概要到凌晨三四点钟了……

2

一艘炮艇劈波斩浪驰靠上码头,等在码头上的人急不可待地涌了上去,挑给养的,取邮品的,都是驻岛各连队的。这里远离大陆,海天共一色,孤寂的生活使人盼船,盼这每周一班的军用班船。我这个老兵也是一样。

“班长!有你的一本书。”我接过通信员递上的邮件一瞧,“嘿!是来自那个古城的。”拆开一看,是一册广播电视英语讲座教材,在当时可是非常难买的紧俏书籍啊。

我想起来了。三个月前我探假返回部队时,曾去鼓楼附近的一个书店,书柜上书不多,显得有点空荡荡的,我转了一圈,正要失望地离去,书店里有一位姑娘轻声问我:“想要什么书啊?”我不好意思地说:“想要一些可以自学的基础书。”她说:“现在没有,听说快要有了。”见她挺热心的,我把姓名和部队的地址留了下来。

那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时代吹起倡导学习文化知识的暖风,自学成了一种时尚,可供自学的基础书籍早已是“洛阳纸贵”了。当时的我并未当真,可却真的收到了书。

那本书真成了我们连队的一宝,战友借阅、传抄之余,感到不足。我按照信封上的地址,试探着给书店的姑娘写了封信,果然很快又寄来了30册。

从此,小岛与大陆有了更多的联系。按照我们的要求,书店的姑娘频频寄书,除了外语,还有政治、经济、军事、文学等书籍,一年时间里,我们购书达300多册。我们仍在孤寂的海岛上,可不再感叹“黄海万里动潮声,碧波千道乱流中”,而是在站岗值勤之余,专心致志地学习文化。业余时间里,听着收音机,读外语,学科普,成了岛上战士生活的一大景观。

知识的充实,视野的开阔,给人有一种“人到云中海似杯”的感觉。我们的学习更加勤奋了,20多名战友靠着自学,先后考上了大学。

我和几位战友们翻山渡海,将要登上北去的列车,去一个高级军事院校深造。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又走进了那个小书店,哦,书店已经扩大了一倍多,书柜上摆满了各类书籍,还有录音磁带和精美的图册。

那位姑娘呢?我比划着她的模样。一位职工告诉我:“她不是我们书店的职工,不过她是经常来买书,所以我知道她的模样。”我愣住了,几年来她对我们的帮助都是她在尽义务啊,有的还是她自贴邮费。

3

坐长途汽车是很闷的,不过假如有一个谈得来的姑娘与你同行,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应验了——时光变得快捷而让人愉悦。

山路,蜿蜒曲折,大车吃力地吼着在不平的路面上摇晃着向前。

这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我早晨六点钟上了这辆长途公交车,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我默默看着窗外,心里算着行程和时间,长途车上是很寂寞的。

一转身,胳膊碰了邻座的人,“对不起!”“不要紧的。”声如黄莺。我一惊,看到一张笑脸,现在想起来,那模样就像是《还珠格格》续集中的晴儿,我脸一红,全身燥热起来。

她大方的一笑说:“我和那位老大爷调了位置。”我扭头一看,先前坐在我旁边的老大爷正倚窗打盹呢。我心中释然。

我长怎么大,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并肩而坐,而且又是那么美丽的,我的心总觉得跳得快。而她呢,大方得好像是在她家里。她拿出一本书来,唷,是一本《中国名家创作》,见我窥视,她把书交在我手上,轻笑一下,闭上了眼睛。我低头看书,觉得左肩发沉,侧脸一看,啊,她闭着眼睛把头靠在我肩头打盹呢,长途车上是容易发困的,可这样,我觉得不行,我轻咳一声,把她唤醒了,于是我们就聊了起来。

从朱自清到梁晓声,回味着名家创作的心境,有时共望窗外,享受着田野的原色风光。渐渐地,我觉得我们不是初见,而是老朋友了。我不再为她的美艳而不安,我们一起吃红菱、啃甘蔗。

车到杭城,已经夜深了,女孩子的母亲来了,一脸焦急:车子怎么晚啊,没出事吧?女孩一笑,在母亲面前撒娇了:“没事,我有解放军哥哥陪着啊。”我一愣,我是着的便服啊,随即看到她母亲的眼神在我的腰带、皮鞋、军裤上停了一下,我明白了,好聪明的姑娘啊!

4

一位战友去福建,返回时给我带了一盒茶叶,茶叶盒上面有两个大字:茶香,下面图案是一双纤细的手在一口铁锅里揉抄着茶叶,茶叶生发出缕缕香气。我心里一动,这不是三十年前我们连队的小画家画过的一幅素描吗?茶香不是我们叫惯了的一位采茶小姑娘的别名吗?往事随着散发出的缕缕茶叶清香气味,在漫无边际的时空中凝聚,像放电影一样再现当年的景象。

那时候,我们这些热血青年驻守在福建省宁德地区海岛的大山里,山里也住着头发梳得很特别样式的畲家妇女,经常看到她们匆匆地走过我们营区,随后又会飘过一阵歌声,时间长了就知道那是《采茶歌》,大意是“采茶姐妹上茶山,一层白云一层天;满山茶树亲手种,辛苦换得茶满园……”一般情况下,部队有纪律,不可以随意和她们接触的。

茶香就是一位特别年轻秀美的女孩,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我们不知道。只是我们每次上山野训时,路过她们那个村口大榕树小憩时,她就会和几个女孩为我们送上热乎乎的香茶。然后就会唱着歌飘进那绿油油的茶树丛中,起伏的大山坡犹如一幅绿色涂抹的油画,甜美的歌声在大山里久久回荡,那个景像真是让人难以忘怀。后来有过几次支农活动,看到茶香在那里用铁锅炒茶,一又纤细的手在绿叶中翻舞,姿态妙不可言,来自北京的小画家——我们连队的文书信手画下一幅素描,送给了茶香。

那时候年轻的我并不识茶,也不会品茶。每次茶香她们送上茶来,我们便豪饮一番,只觉得清茶香气滋味特别浓。到我回扬州老家探亲时,小画家帮我到茶香那里买了两斤茶叶,带给我年迈且品茶颇有心得的外公时,才得知那茶是何等的珍贵。那个年代物品匮乏,外公虽然好茶,但平时只能买点茶叶末,我带回的两斤清茶,在他的朋友圈中引起了小小的轰动效应,连着十多天,他的那些老朋友都来品茶论茶,我才知道茶香卖的好茶。

似乎所有的茶人都知道,高山出好茶。古往今来,我国的历代贡茶、传统名茶,以及当代新创制的名茶,大多出自高山。明代有位爱茶的诗人还写过这样的诗句:“雾芽吸尽香龙脂。”说高山茶的品质所以好,是因为在云雾中吸收了“龙脂”的缘故。所以,我国的许多名茶,以山名加云雾命名的特别多。听到这些我才大悟,我们部队驻守在高山上,常年云雾缭绕,被子都容易潮湿,我们都不喜欢那个地方,但是对于茶叶生长来说,恰是绝对好的。特有的海岛气候及未被污染的自然环境,使得茶区常年云雾缭绕、细雨蒙蒙,孕育出了独有的高山茶。

以后,部队的战友回乡探亲,都纷纷到茶香那里去买云雾茶。这已经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而茶香也经常带着几个女孩来我们部队送茶叶。这段缘分持续了十多年,一直到我们部队撤编。部队是分批撤走的,我是第一批离开的,那天早晨我们即将搭乘离去的军舰,茶香和一群女孩给我们每人送了一包茶叶,其后我得知,后面走的每一批每一名战士,都收到了茶香送的茶叶。那些茶叶,随我走进军校,老师校友们都知道了我带来了福建高山云雾茶。

30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我们走了以后,茶香她们生活的怎么样。但战友——当年的小画家给我带的这盒茶叶,让我知道了茶香她们这些茶农早已走上了脱贫致富之路。

5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随小分队参加舰队的比武。比武的现场在某海岛,一个群山环抱的练兵场,车声隆隆,枪声阵阵,吼声连连,硝烟弥漫,各兵种都在表演交流自己的绝招。

数千军中健儿里面有支小分队令人注目,那是某通讯连的女兵分队。她们首先表演的是话务员“四功”,即耳功、眼功、手功、脑功。数十名女兵由各参赛部队任意抽点轮流上场,几组数据,几段文字,在几十秒的时间里,她们或复诵、或记录、或插话机,个个眼疾手快,过目不忘,使得军中男儿个个钦佩。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帮女兵还是神枪手呢。哨声一响,只见女兵们个个抖擞精神,卧倒、出枪、装弹、射击,动作标准利落,60秒内10发子弹发发命中靶心。先是步枪,接着又是手枪,弹无虚发。

如潮的掌声中,我们那位队长说了一句逆风向的话让一位首长听到了,那位首长来了兴趣。队长说的女兵分队的射击水平与我们比还有点距离,意思很明白的,有点看不起女性。经几位参谋一传话,那位首长决定来个男女兵射击对抗赛。男兵代表自然是我们这个分队了。

作为一号主力队员,我的心中充满了自信。我们这个分队原计划来比武表演三个项目,射击、拼刺、投弹。老实说,射击是我们的强项,我当兵几年来就是用子弹喂出来的。这次来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取消了我们的射击表演,只表演拼刺和投弹了。

好了,现在机会来了。经随机抽点,男女队各出十人上场了,那一刻数千双眼睛盯着,偌大的练兵场气氛陡然凝固了。

容不得我等多想,哨声响了。乒乒乒枪声混响成一片,一片寂静中,报靶员的声音是那么刺耳,男兵队居然出现了六环、七环,而人家都是九环以上的,嗡嗡的议论声弥漫上来,我的脑子也有点发胀。队长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我赶快督促大家打起精神,打好下一场。接下来是手枪,本来我是很有把握来个弹弹靶心开花的,结果事与愿违有一发还差点脱了靶,其他人都和我差不多,而女兵呢,好上加好。

掌声四起,我等神情落寞,我们给男子汉丢了脸,连着几天里,我们的失败都被作为笑话来传说。

女兵得胜归来,那个胖炊事班长讨好她们,给她们加份蒸肉蛋,谁知道一转身女兵送到我们桌上了。她们是怕吃了不苗条,可我们由于练拼刺、投弹的体力消耗很大,所以是求之不得,那几天着实让我们痛快饕餮。

本来参加比武有种箭拔弩张的心境,可有女兵我们一起就餐,居然柔和平实了许多,而其他的男兵分队居然对我们这些“败兵”也刮目相看,啧啧羡慕。以后每每想起此事,回味着那种军中大家庭难得的带有女性温情的和睦,心里还是会荡出丝丝愉悦。

责编 晓 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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