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榧

●徐水法

家在诸暨最负盛名的五泄瀑布附近，和享誉中外的诸暨香榧产地枫桥一南一北，分居诸暨版图的两个极端。少时交通的闭塞和信息的落后，使我一度对香榧有过为时不长的误解。

打小就知道村边山上长着一种野生果子叫榧子，成熟果子圆锥形，一头尖，一头扁平略凸起尖角。一般用砂炒，据说用盐炒味道更好，可惜村里都是整齐的清贫家境，没有人舍得用盐炒。外壳较硬，用力咬破后，里边还有一层黑褐色的衣，一定要把里边这层薄衣搓掉，不然入口有些麻涩。榧子肉质鲜美，隐约还有丝丝香味，炒者得法，酥脆可口，炒得不好，咬在嘴里，有些硬僵。说实话，那时并不觉得榧子是一种特别的干果类。

后来，我知道是我自己搞混了，把草榧和香榧混为一谈了，以为这叫榧子就是带榧字的都包括在内了。草榧其实是一种纯野生的没有嫁接改良过的榧子的一种，和经过嫁接改良后的枫桥香榧完全是两回事，简直就是橘枳同味的笑话。见到和品尝到真正的诸暨香榧是在亲戚家的喜宴上，按老俗年轻人结婚得准备十种带子字的果品，比如枣子、栗子、瓜子、橘子、榧子等，谐音的也可以，譬如荔枝。“枣子枣子，早生贵子”，“栗子驼背，新郎新娘天生一对”等等，讨个吉利，以寄寓新娘早生贵子。只是这种吉利话到结婚洞房花烛夜一个固定节目——闹新房讨喜果子时，达到一个巅峰时刻。很多地方没有讨喜果子这个习俗，恐怕只有诸暨才有，俗称讨果子。一般都是喜宴结束后，新娘和喜娘、伴娘等坐在新床上，几个小孩结伴来到新娘子面前，然后要求对每一种喜果说一句押韵上口的吉利话，喜娘就会把所讨的喜果给你。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的高手，可以说出一大串喜果的讨法来。譬如“花生花 生花着生”，指男女交叉着生下来；“苹果圆 圆，合家团圆”。有专门讨榧子的，“榧子尖 尖，幸福天天”，“榧子两头尖，生个儿子造 火箭”，“榧子香又鲜，生活蜜样甜”等，我 刚说完，我的同伴就会尖着嗓子大声叫“榧 子，榧子”，于是，喜娘就会很爽快地拿出两 粒用红丝线扎在一起的两头尖尖的榧子来。

直到我们讨完喜果子出来，几个小伙伴按 谁的出力多寡分配劳动果实时，我才发现我们 讨到的榧子和我曾经吃过的榧子不一样。这个 外形像橄榄两头都尖头的榧子，壳也不是很 硬，我的小手用力一捏就碎了，里边的黑褐薄 衣也是基本脱落的，入口松脆酥鲜，香气扑 鼻，余味悠长，回味无穷。终于得知，这才是 正宗的诸暨香榧。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在很少的年头 岁末村人或亲戚娶亲、嫁女时，才能偶尔吃到 美味的诸暨香榧。直到20年前我认识了枫桥 一位姓俞的好朋友，第一次去枫桥他的家里， 他那如同许多诸暨人一样热情好客的父母，送 给我两袋货真价实的诸暨香榧。说实话，那一 次，我和我的家人算是真正饱啖了一顿这天赐 佳果的人间美味——诸暨香榧。以后这20年 延续至今的情谊中，得知我喜欢吃香榧的好朋 友，每年总忘不了给我捎上山野珍果诸暨香 榧。

前两年有个北方文友来做客，临走我给他 带上两小盒香榧，他返回不久打电话给我，说 这种叫香榧的干果，味道实在太好了，什么美 国碧根果、加拿大松子，通通得靠边站。我开 玩笑说你知道香榧的级别吗？他说不知啊！我 说你且听我说，这是和植物界有活化石之称的银杏一样的国宝级树种。刚种下的香榧树一般得20年左右才会结果，所以民间有爷爷种树孙子吃果“公孙树”的说法，她的果实你更是闻所未闻，头一年结果，第二年生长，第三年才会成熟。香榧树特别长寿，几百年、上千年的老香榧树每年都是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故民间又有长寿果的美誉。朋友说真是旷古奇闻，这香榧树这么神奇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有朋友知道我对香榧情有独钟，告诉我现下栖居的县城郊区，有人包下几个山头，种下了几千亩的香榧苗，问我有没有兴趣去看看，我很直接地说，一点也没有去看的兴趣，他很诧异。

我告诉他，你如果到过诸暨枫桥、赵家那里，站到有上千年树龄、依旧果实累累的香榧树下，会知道什么是香榧，会感悟到怎么样去理解和体会香榧，去读懂香榧。我可以想象得 到，几千亩香榧林是何等的一种壮观场面，只 是我看到的那只是承载承包土地栽种香榧者一 种赚钱的理想而已，不会再有别的意思。可是 在诸暨的香榧产地，在树身可合抱、树冠如华 盖远超彭祖遐龄的香榧树下，每一个至此的 人，看到的是历史和沧桑，领略的是文化和理 念。没有历史的东西是缺少灵魂的，缺乏文化 的承载只是一个虚无的躯壳。我以为已经有2000年香榧栽培历史的诸暨香榧，2000年岁月 的积淀和过滤，本身就是一本厚重得可以承载 诸暨乃至古越文化并传至永远的教科书。因为 历史，诸暨香榧有了内涵；因为文化，诸暨香 榧彰显厚重；因为诸暨香榧，也使本来博大精 深、源远流长的诸暨文化又添上了浓重的一 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