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雨过后,有雪
有裂开的河流
是的,你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
会如此哭泣
优美得令人窒息
此刻
是我的,也不是我的
为了那不可见的信仰
我已奔走半生
天空蓝得让人想
恋爱
尝试赞美这
没有月亮的夜晚
词消失在词里
陷进更深的梦
闪电必将带来闪电
独自呆坐到天亮的
必是那个不会比喻的人
因为无聊,有人替天空
创造了雷霆
你是全部,或者说
全部的可能
而我,是由不可能组成
没有辽阔可供挥霍
你走后,天天皆落日
别人家麦子就要收割了
南风一遍遍地吹,原谅你
没经允许就把我生了下来
需要一阵风,把芒吹成芒
刺吹成刺
12岁之后就没人喊我回家吃饭了
仿佛我就是那野孩子,野到
可以随时消失
叶子说黄就黄了
河流转几个弯就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那些水去了哪里
天上的云彩飘着飘着就没了
妈妈,这都是些让人没有办法的事
你当初生下我
肯定也同时给了我一个想要的生活
现在的生活却不是我想要的
这说明你没有生下我
或者说,这些年来
我过的都是别人的生活
无人的夜里,已经哭不出来了
流泪是多么奢侈而无聊的事
许多次想到死,一想到
死是早晚要来的事
妈妈,我又不急了……
你的存在与消失
对我而言都是巨大的失败
把你种在地里都31年了,到现在
还没有长出来
我爱这个世界,因为她
残酷得美
妈妈,你走后,没有一个怀抱
值得我崩溃……
什么样的风,可以把你屋顶的草叶吹乱
甚至,吹出那些草叶背光的一面。这个下午
想你,很突然,当时站在房间里
忍不住,全身发热,甚至有一点点的抖颤
眼泪突然哗地下来了……妈妈,我想你肯
定因为
你想我。天气转凉了,我不能为你加衣
你亦不能为我掖被子,这些年
阴阳两隔,你我皆孤单
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在异乡的路口
为你烧些零碎的纸钱,那些火焰
全是冰冷的火焰,那些灰烬
皆为发疯的灰烬
妈妈,燕子又将南归
而我,却颤抖得抱不住自己
这风,就要把人间吹蓝,头顶上的天空
呈穹窿状,正在来临的黄昏,带了一点点
烟味。妈妈,昨天我见到的丝瓜花
开得真好,那清香,仿佛不是来自花瓣
而是直接溢自藤蔓。如此美好的一天
就要过去了,妈妈,太阳正在缓缓落下
仿佛我看到你走在咱家屋后,又摘了一个
大南瓜
小时候,你养不起一个儿子
而我现在却养得起十个妈妈——
哮喘的妈妈、肺气肿的妈妈
咳嗽一夜不停歇的妈妈
贫血的妈妈、脱发的妈妈、耳朵有些背的妈妈
神经质的妈妈、戴着老花镜在昏暗的
煤油灯下缝补旧衣的妈妈
推了半夜的磨直不起腰的妈妈
把棍子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妈妈
……十个妈妈都走了,现在
我没有一个妈妈可喊。全世界都给我了
却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妈妈——
哪怕哮喘病的妈妈
心脏病的妈妈,神经质的妈妈
露从今夜白,妈妈
作为你骄傲而又放心不下的儿子
微凉之日,妈妈,我是自己
亦是万物——
那高过天堂的幸福,是我的
那低于尘世的耻辱,也是我的
一个词,爱上另一个词
是完整的,也是破碎
那不完整也不破碎的
是雪花的前世
一场大雪,就是一块橡皮
可以把一个人轻轻地抹去
白色与白色交织
因为看不清,大地才叫
大地——那些飘飞的
无着落的
徘徊的,犹豫的,无家可归的
都是孤苦的灵魂
有的纯白,有的乳白,有的灰白
大雪纷纷,仿佛有人正在
一点一点地撕碎自己
仿佛天空正在死去
因为闷得太久,雪花与雪花
抱在一起
如果雪花沉默,那它就是舌头
——白色的那种
在大雪中逆风而行的人
佝偻着身子,仿佛一个盆
他用自己的体温
把世界融化成了半透明的水
一直把世界抱在怀里
因此,他随时可以把世界
像一盆水那样地泼出去……
世界度我以辽阔,因此
我比他更辽阔,倘若世界是一根针
那我就是针尖上的辽阔
这么多年,我一直
包裹着我,一层一层地解开
一棵失败的卷心菜
倘若时间深处真的有一个隧道
那么,谁可以经历我
谁可以血液一样
一边把我浇灌,一边把我穿越
是谁把远山推得更远,通往天空的路
早已冰封,若被一根枝条绊倒
那么我就是另一根枝条
最冷的日子,那从身上
抽出落叶的,也会抽出花朵
没有花朵与落叶,我只得把心脏抽出来
仿佛除了它,再也找不到
别的火苗。冷,钢渣一样四处泼溅
颤颤的地平线,仿佛天和地咬紧的牙关
和万物一道,新的一天
将迎来新的蔚蓝,我不是神
我创造上帝——
只为了获得人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