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言运用看顾长卫电影新现实主义风格

2011-11-16 11:33熊丽,陈慧芳
电影评介 2011年19期
关键词:顾长卫立春小人物

一、顾长卫影片概况

顾长卫被喻为“中国第一摄影师”,曾和和张艺谋、陈凯歌长期合作,把中国电影推上世界舞台。在《红高粱》、《霸王别姬》、《鬼子来了》等影片中,他的摄影具有强烈的个性和美感,同时,又与电影本身的主题和思想意识呈现水乳交融的状态。由于他长期以来和第五代导演的合作,使得他对个体生命经验作出沉重的陈述与阐释。2005年,顾长卫的导演处女作《孔雀》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 2007年,他的第二部导演作品《立春》在罗马电影节影中得到肯定。

在历经《孔雀》、《立春》之后,日前,经过三次审查四次改名的顾长卫新片《最爱》终于在影院上映,此部电影也获得2011年第20届上海影评人奖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十佳影片奖,为顾长卫的个人创作成就锦上添花。

纵观顾长卫这三部电影内容,无一不是讲述小人物的故事,都在塑造出“平民”和一个时代的群像,都在叙述普通人的生命、情感,依然是小人物的生活百态,依然是对梦想的坚持和追逐。其中更为明显且最大的共通点即就是他所执导的三部影片全都运用了方言。第五六代导演都垂青方言电影,因为除了可观的经济收入之外,还有艺术方面的因素,或《秋菊打官司》亦或《疯狂的石头》。一般来说,电影运用方言是有风险的,评价也褒贬不一,若运用到位则会为影片本身提高艺术内涵,否则就会有喧宾夺主,哗众取宠的嫌疑。而顾长卫连续的三部电影都选择运用方言来阐述电影的做法着实少见,并且在电影中,方言也为刻画人物形象和影片叙事风格注入营养。

二、运用方言体现纪实美学风格

当电影镜头越来越贴近当代社会特定地域内的小人物生活时, 方言以普通话难以比拟的亲和力和凝聚力,让观众觉得银幕上的小人物生动、亲近、自然。当电影中的小人物们操着各自不同的地方语言诉说着他们的生活时, 方言那鲜活的草根气质穿插于影片中, 为草根一族代言, 生动地传达出一方水土一方人的性情与趣味, 尤其是描述影片人物勤劳善良等优品质的时候, 就更能满足那一地区人们的情感需要, (1)得到认同。

方言是还原真实的一个很重要的手段。在顾长卫都是以小镇作为故事背景大量呈现电影中,他将目光转向以往不被重视的小城市,将故事发生地选在方言各异的小城市用以表现平凡小人物的生活状态,《孔雀》表现的是1976年至1984年普通五口之家的琐碎生活,以家庭看社会;《立春》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个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六个小人物的大理想,有脱离实际的艺术青年,也有在生活的庸常和琐碎中自得其乐的人;《最爱》这讲述两个艾滋病人卑微而悲壮的爱情及让人啼笑皆非的人间万象。电影里的人们讲着他们的方言,就莫名地觉得真实,仿佛那个演员不是演员,是个实在的人,他所说的,就是他所想的,用日常生活事件来代替虚构的故事。对于日常生活事件的注重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一个重要特征。日常生活指的就是普通老百姓正在经历的普通生活,这样的事件对于观众来说具有最大程度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对于带给观众最大程度的真实感很有帮助。影片就用方言拉近观众距离再现此前普通生活中不为人所见、不为人讲述的一面。人物的真实个性都在方言里展露无遗。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杨海婴说“如果说普通话代表主流,方言代表非主流,一些方言电影明显是要表现主流之外的生存状态。” 他还表示“为什么有的电影会用河南话 山西话,而不用普通话?我认为主要是为了表现出不同的生存状态。(2)而顾长卫方言定然不是为了追求夸张的,戏剧性的商业效果,而是出于一种真实的考虑,是追求纪实美学风格,在现那些草根小人物的不同的生存状态。

三、运用方言塑造的声音形象

1 方言对地域空间的塑造

《孔雀》和《立春》故事发生地都在鹤阳,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虚幻之地,一个虚拟的北方工业城市。《孔雀》选择的拍摄地点是河南安阳,之所以选择安阳话与编剧李樯是安阳人有着密切的关系,而整个故事又是掺杂着编剧个人的生活经历的影子,因此为选择这里来还原贴近故事原型。因为它是在四省交界的一个古城,它的语调那种缓缓的娓娓道来基调正与《孔雀》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平静的叙事风格相呼应。

《立春》的拍摄地点则在包头固阳县,阴山山脉以北的一个著名的穷县。而故事主角在现实生活是有原型的。剧中的王彩玲,芭蕾舞胡老师都是20年前固阳县人人皆知的人物,王彩玲原型是固阳县群众艺术馆的音乐老师,而胡老师是一个工会干事,业余练舞蹈,片中的强奸案,跳塔摔伤都是当年全县风传的热点新闻。当剧中主人公方言念些“每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我的心都会蠢蠢欲动”这样的台词在配以当地低矮、灰暗的平房、土路,残破的群众艺术馆、师范学校,这些有着真实而颓败气息的场景时,总会让观众感到滑稽,但还有些唏嘘。地域间有的似乎只有深重的世俗气息。

而《最爱》地点是一个“艾滋病村”,一个模糊的小村。在现实中河南一个小村全村卖血而感染艾滋病的事件震惊全国。在这部影片中则选用了模糊的方言,不是某一地区的方言,而是混合了少量的陕北方言。顾长卫表示,有一点方言的味道就行了,这样做是为了模糊故事发生的地点,他希望这个故事发生神秘的、魔幻的、遥远的地方,但不是具体的某一个地方。影片一直在用 “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看我体面不体面……”这首原生态的河南坠子,主演们却说着一口陕西普通话,正体现了这个地域的不确定性和混杂性。总而言之顾长卫运用这些有韵味的方言也都塑造出一个个及其平凡的,静谧、灰旧的边远小城镇小村形象。

2 方言刻画出小人物形象

由方言导致的声音效果,往往比镜像更具有标示主体个人身份和立场的作用,因此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更加栩栩如生,将人物性格表现得更加透彻,将人物形象更加民间化。

顾长卫在采访中说,《孔雀》的结尾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它的故事是发生在“文革”时期,是典型的计划经济时期,在这个过程中小人物是根本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的。主人公之一是理想主义的姐姐,向往着降落伞在蓝天下的绽放。当遇到满口流利的普通话的跳伞兵时,她用方言仰慕的说:“你说话真好听,跟喇叭里的广播员一样”。伞兵回道“我家是北京的。”(3),此刻表现出她对小镇外的生活的羡慕与向往。于是乎姐姐病魔的固执,但一次次的失败最终一次次的妥协。有着轻微痴呆的哥哥经常自顾自用笨拙的普通话喊道“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8点整”(4)。在弟弟上课的学校里,老师带领学生用发音不准的普通话认真读课文。这里普通话与方言的碰撞代表着一个群体对北京,对都市的敬仰也向往。他们希望生活变好一点,能想到的只是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生活。姐姐多年后在街头偶遇当年解放军情人的场景,当观众看到姐姐在西红柿摊前无声饮泣时,我们终于可以和导演、编剧一同感受到“劳苦无常的命运的证据,不被诉说的沉寂衰败的时光”。也塑造出一个小人物有大理想的形象,是观众时或不屑,时或同情。

《立春》中讲述的是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之间的事。缺少美感,但也反映了小城市里小人物的命运。主人公王彩玲丑陋,但却能唱不错的歌剧,于是在那个小而世俗里清高自傲,自命不凡,而她的方言似乎就是她的身份标识。方言注定了王彩玲应该呆在这个小城。即使她能唱出如此华丽的意大利歌剧。在北京求职求学,方言使得她在大城市很容易就被辨认,这种象征性的口音就像是个人身份证一样很快被识别。方言就标识着偏远、封闭、保守的小县城的底层环境,影片中那种“高雅艺术”(歌剧、芭蕾、油画)和这种环境对比,强烈的不和谐感使得人物性格更加鲜活(5)。方言也为她固执的最终失败像生活妥协埋下伏笔。

跟《孔雀》、《立春》一样,《最爱》也始于一段画外音旁白,然而这次不同的是,旁白则没有完全运用方言,但也掺杂着一字两字的方言音。它选择了一个死去的小孩旁白贯穿全场,以他的视听洞察力做唯一的情节走向,而更加完整完事地呈现故事脉络和人物描画似乎想用一个大众的,客观的视角去叙述在一个封闭的落后的小村里的故事。《最爱》和《孔雀》、《立春》一样,主角与世俗格格不入,遭到主流社会的误解、嘲讽、排斥乃至抛弃。他们是常人眼中的“怪人”。琴琴与得意各自尚未离婚便如干柴烈火般结合在一起,他们的出轨与世俗伦理观背道而驰。顾长卫《最爱》确实有不同,我想表达的就不只是理想本身,更多的是现实层面的内容。

3 方言与普通话,主流与非主流

顾长卫三部影片中夜都出现了普通话,用普通话侧托方言,用零星的普通话来和方言进行博弈,深刻的刻画出剧中人物形象揭示了电影的主题。

普通话代表着文明、进步、现代等一系列本地方言无法抵御的文化强势。北京户口,普通话成为影片设置的象征意义上的能指符号, 它象征了中心和主流, 隐含着处于城市附属地位的农村的落后, 边缘化和农村对城市的向往。

电影的角色都说方言,是因为中小城市的平民们对首都北京有一种情结,普通话的现代性和权威性,方言则表落后,封闭和卑微,方言与普通话的对决正是是梦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和挣扎。姐姐为当伞兵的理想不断和现实挣扎,王彩玲为登上舞台的理想而执着不顾他人议论,琴琴与得意为爱情理想而执着。无论是姐姐、王彩玲,还是琴琴和得意,这三部电影都揭示了小城镇边缘人的生存状态、人性挣扎和精神面貌。如果说普通话代表主流,方言代表非主流,顾长卫的方言电影则明显是要表现主流之外的生存状态。

结语

就目前的方言电影来说:其题材基本上局限于底层小人物的生活,新现实主义在表现主题时,用的就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普通人的形象,这种质朴更具有震撼力和真实感。方言向我们勾勒出一副生活中常见的氛围,使得故事更可信,更朴实,更具真实性。同时也窥探出导演们运用方言的良苦用心。顾长卫影片中以现实主义叙事风格记录底层生活,在银幕上反映这些社会上的小人物,或是写小人物的内心,写普通人的内心世界从社会的角度来表现普通人民的现实感情。在现实主义作品中总有人和环境的对抗,而这种对抗的结局往往是悲剧性的。这种悲剧的结局来源于对人之尊严的重新肯定,在银幕上恢复人的尊严和人的价值,可以说是新现实主义作品的基本母题(6),而从《孔雀》中的姐姐,《立春》中的王彩玲,到《最爱》中的琴琴和得意,也都延续了顾长卫对人之尊严的书写。

[1]郑晓娴 《方言电影热的社会学分析》 《思想纵横》 2007 年08 54-56

[2]张艺 《方言电影到底可以走多远》 《新民晚报》 2007 年 9月29 日

[3][4] 顾长卫 电影《孔雀》

[5]李林 《方言影视创作:语言•文化•生活》《电影评介》 2008年 第21期

[6]刘伟 《意大利新现实主义评述》[J]大众传媒,2010(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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