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别趣（二题）

□徐国良

军营别趣（二题）

□徐国良

榆林大院

榆林大院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三亚警备区的机关大院。

在榆林大院住久了，就像孩儿在娘的怀抱里依偎久了，那份情感水乳交融、血肉相连，说不清道不完。

榆林大院如一幅秀美高雅的山水画，椰树苍苍，绿草茵茵，鲜花朵朵，荷叶田田，硕果累累。这幅美景掩映着一个个报效人民的方阵，集结着一队队保家卫国的忠诚战士。

榆林大院最引以自豪的是那满院顶天立地、遮天蔽地、感天撼地、大气磅礴，生生不息的椰树。有人曾经感慨，说榆林大院的椰树生长在阳光充沛、水肥滋润的土地上，比起沙漠上的胡杨树，真是太幸福了。我敬佩胡杨的坚韧和顽强，我也喜爱椰树挺拔和秀美。榆林院的椰树确实是生长在一片肥地沃土上，但它们也自有一份坚韧和顽强，因为它们要抵御一次又一次强大台风的攻击，要经受着常年高温酷暑的炼烤。椰树的一生，都在用它连绵不断的果实回馈人们，用长年不减的浓荫庇护着人们。椰树的一生，从不停歇向大地和人类进行回报。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树木能够像椰树这样一年到头开花不停，结果不止，前面的果未收，后面的花又开了。常常爷爷、父亲、孙子同聚树冠，季季月月捧出硕果串串，子子孙孙为人民奉献。所以我认为，椰树是最美的树，最坚强的树，最谦慎的树，最具有奉献精神的树。

榆林大院是一首浓缩了的三亚人民军队的史诗，它记录了中国革命发展的历程，镌刻着人民解放事业的艰辛和辉煌，蕴含着人民军队保卫祖国南疆的风风雨雨。日本鬼子侵略攻占海南时，它曾屈辱为日军镇压抗日勇士的宪兵司令部，至今还保留着日本宪兵司令部的日式宿舍；国民党军队从海南溃逃时，它又被掳为海南守军总指挥薛岳的司令部。海南岛解放后，榆林大院终于回到了人民的手中。如今，日式建筑人去楼空，山头溅洒的血迹早已被尘埃遮蔽，唯有中华勇士奋勇厮杀，驱除强盗的吼声，似乎还在椰林中回荡。

人民解放军从敌人手里夺下这座大院后，榆林大院就成为榆林驻军的指挥部，时称榆林指挥部。从五星红旗飘扬在榆林大院的那一刻起，共和国的元帅将军们便在这里频繁检阅守卫祖国南大门的天涯哨兵，视察维系祖国安危的南海部队，运筹捍卫祖国领海领空的战略大计。榆林大院的元帅府、将军楼里曾经留下许多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10位共和国元帅、两千多位将军辛勤工作的身影。刘少奇、朱德、叶剑英、贺龙、陈毅、江泽民、李瑞环、张震、刘华清、张万年、迟浩田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军队首长都给榆林大院的部队题了词，原中共中央总书记、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同志1993年4月18日的题词“天涯哨兵”及其雕塑，已成为榆林部队军人使命教育的重大教材，激励榆林部队官兵人人争做党的忠诚卫士和合格天涯哨兵。

榆林大院是军旅摇篮，哺育了几多英才壮士，锤炼了几多英雄好汉。这里有第一个进京接受毛主席颁发英雄勋章并合影留念的全国战斗英雄刘梅村；第一个在自卫还击作战中把五星红旗插上西沙群岛的班长郑坤祥；第一个武装泅渡琼州海峡的侦察排长黄信雄；海南军区第一个被授予荣誉称号的个人—“雷锋式战士”黎进波，海南军区第一个被授予荣誉称号的集体—“东瑁洲模范海防连”。那首鼓舞全军将士的诗歌《写封家信给妈妈》在榆林大院吟就；那首感动华夏儿女的歌曲《西沙，我可爱的家乡》从榆林大院飞出；那幅光彩全国民兵的照片《喜丰收》在榆林大院晒出……

榆林大院像一把连心锁，五湖四海的青年在这里结成战友兄弟，东西南北的汉子在这里凝聚成爱民群体。为了抢救生命垂危的黎族群众，官兵们挽起椰林般的臂膀，把生命的希望托起；为了抗击特大台风，官兵们站成巍巍大坝，用身体阻挡洪水狂涛；为了让贫困的黎胞告别茅屋和落后，战士们用自己的汗水和爱心，砌筑了幢幢坚固舒适的别墅式农宅，而他们自己长时间住在破旧瓦房里；为了把顽皮青年培养成合格军人，老战士和新战士在椰林下娓娓长谈；为了让身患绝症的战友延长生命的希望，一双双友爱的手捧出了满怀关爱。

百余年的中国革命岁月，数不尽的历史沧桑，道不完的天下纷争，成就了榆林大院的丰富与深邃。每当我走进榆林大院，仿佛身上承载着历史，更担负着未来。

盆景上的鸟窝

阳春三月，大江南北仍然寒气袭人，海岛军营却已温暖如夏，百树披绿，百鸟啼啭，百花争艳。吱吱咕咕的麻雀、鹧鸪，叽叽嘎嘎的喜鹊、八哥，浓妆艳抹、美丽动人的山鸡，在我家屋前房后欢闹不停。有些鸟儿到晚上还不停息，见我家电灯亮了，趁门开关之际来访。天快亮了这些不速之客才想起回家，奋起直往玻璃窗上撞，撞得晕头转向——它们自然是不懂得玻璃为何物。于是我经常早起以后，把全部窗户打开送客。心中暗笑，我们部队大院真不赖，居然还有一个鸟市呢。

有天中午下班回家，我去忙活一盆侍弄多年的盆景。忽然发现院子里的野生铁树上搭了一个鸟窝。正要扒开树枝看个究竟，“扑棱”一声从鸟窝里飞出一只鸟来。至今我还叫不出这种鸟的名字，麻雀般大小，但身材比麻雀修长匀称，很像我们老家竹林中的铁麻雀，叫起来有种很圆润的“叽咕叽”的声音，清脆悦耳。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前院右侧有丛头顶枝繁叶茂，下端空旷凉爽的竹林，它们为何不去那里筑窝呢？在那里至少有很好的隐蔽性和安全感呀，而这株苍老的五指山野生铁树只有稀稀疏疏一圈伞骨形枝条和少得可怜的扁针形叶片，无论如何是遮不住鸟窝的。尽管鸟窝在“伞骨”与“伞把”之间有几分稳当，总不及竹林安全。

我朝窝中乜了一眼，里面竟有四个鸟蛋。我惊奇鸟儿在裸露并且伸手可及的窝里居然下了一窝蛋，它们就不怕我捉鸟取蛋，抄它们的巢吗？这可是送上门的正宗野味哟。我站在鸟窝边观察了一会，顿生遐想：既然鸟们敢于把窝搭在我家门口的铁树上，就意味着对我和我的家人充满信任，当这种信任达到了可以托付性命的地步，被信任都能不感动和骄傲吗？我突然生出一股无以言喻的兴奋和感激，感谢鸟儿对我全家的信任!

吃中午饭时，我把这个惊奇的发现说给妻子听。她不屑地一笑：“我早就发现了，还不止这一个，你再到咱后院的木瓜树上看看吧。”我顾不上吃饭，放下碗筷直奔木瓜树。果真，在不到一人高的木瓜树干中部，也筑有一个鸟窝，里面也生了四个像麻雀蛋大小的鸟蛋。那个鸟窝是依靠树干与两根叶茎的支撑织起来的，随着木瓜树干往上长，树干和叶茎的拉力把鸟窝拉成了斜口，窝里的蛋几乎要滚出来。晚上，我用3根小木棍重新支正鸟窝，并用尼龙绳把鸟窝周围加固，直到觉得万无一失方才离开。

谁知我的好心鸟儿并不领情，反而使它们产生了误解。我连续观察了几个黄昏，从我修理鸟窝那天起，鸟们已经有三个晚上没有回家了，还有一个鸟蛋掉在地上打烂了。鸟窝已经被我修理端正，如果不是鸟儿生气故意为之，蛋是不可能掉出来的。难道我帮它们固家强舍也有过错？若不这样，随着木瓜树往上长，鸟窝早已从包子形状拉成面条状了。我帮了它们这么大的忙，咋反倒没讨上好呢？百思不得其解。

接下来因工作太忙，无暇顾及鸟窝之事。一个多月后的中午，忽然听到门前铁树上有小鸟稚嫩的叫声，急忙朝铁树奔去。只见四只羽毛乍满的小鸟楚楚动人地站在窝旁的树叶上，它们似乎不满房舍的困囿，要到外面来观看世界的精彩。见我走近，都抬起漂亮的小脑袋朝我叽叽叽地叫。我不懂鸟语，不知它们是欢笑还是惊叫。但我觉得，在我们的生活中只要有鸟叫声就有了生气、有了朝气、有了表白、有了对话，有了生命和生命的沟通，有了人和动物的交流。

我轻轻地抓起一只怯生生的小鸟。它扑打着翅膀，惊叫不止，还在我手上拉了一泡屎。我只好将它放回树枝上，谁知它一脚踩空，差点掉下来。我忙伸手想扶它站稳，它却使劲往前一飞，因为羽翼未丰，扑哧一声掉在地上。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来时，它也许是摔痛了，也许是更怕我了，叫声更加凄惨，引得其它三只小鸟也随声附和地“大合叫”起来。外出觅食的鸟妈鸟爸听到儿女们的呼救，猛地朝我扑来，在我背上啄了一嘴后，迅疾飞到几米外的龙血树上，两眼怒视我，大叫不止。我知道这次的叫声绝非对我的问候和歌唱了，我知道我在这里实在是不受欢迎的了，多呆一分钟，它们就要多一分恐惧，便转身离去。快进门时，我还是忍不住瞧了一眼树上叫声依稀的鸟们，心里觉得怪不是滋味。

回到客厅，我忽然又想起木瓜树上的那个鸟窝，又忍不住走了过去。还没有走到树边，远远就看见窝中有三只小鸟张开宽大的嘴巴，朝天啾啾地叫着。我伸手指靠近它们的嘴边，它们好像饥饿过头的婴儿遇到母乳，张嘴啄将过来。我急忙回到屋里拿饭粒来喂它们，有两只张嘴就吞了，有一只挑食，吐了出来。我专心地给小鸟喂食的时候，根本忘掉刚才龙血树旁的教训，忽然听到了大鸟的叫声，抬头一看，头顶电线上那两只鸟妈鸟爸正朝我叫个不停，估计它们一定在训斥我多管闲事了。上次修整鸟窝是一次，现在又来骚扰它们的儿女了。

我不愿自找没趣，回到客厅，继续看电视。忽听窗外边一阵大雨滂沱。妻喊了一声“哎哟，收衣服！”大步朝楼上跑去。我却急忙跑到了木瓜树下—想到了那些羽毛未满的小鸟，刚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突然遭受雨水一浇，感冒发烧了怎么办？我轻轻抓起这三兄妹往杂物间跑，把它们小心地搁到地上后，又往房前铁树跑去。我像摘棉花似的，从不同方向的树枝上摘取了这家的四兄妹，兜在胸前，快步跑上台阶，将它们放在走廊上。它们却像调皮的小孩，脚刚落地，就连飞带蹦地扑向雨中。我抓回这只，又跑了那只，忙得个不亦乐乎。

我想起杂物房里有个空鸟笼，一个朋友送我鸟儿，我把鸟放生了，笼还在。我拿过来，把这四位全请进去，闩上小门，放上水和粟米。做完这些事情，我也差不多被淋透了。

午休起床的军号吹响，我匆忙换好衣服，准备上班去。一推开家门，只见两只大鸟趴在那只鸟笼上凄绝地啼叫，并用翅膀拍打笼子。它们见我走出来，一下飞到了对面的围墙上，朝我摇头晃脑叱呵不止。大鸟大叫，笼里的小鸟也遥相呼应，乱叫一通，居然叫得我心悸惶恐。

我想我是为你好呢，关在笼子里的小鸟雨淋不着有多安全。于是不想搭理它们，抬腿走自己的。不料两只大鸟见我不理，猛地朝笼子扑过去，摆出了拚命的架式，一只鸟的头顶的绒毛都被撞掉了一片，渗出斑斑血迹。我慌了，赶忙打开鸟笼门，四只小鸟扑棱扑棱冲出鸟笼，飞进雨中。由于翅膀乏力，有两只飞不到树边就掉在地上了。我正想要不要跑过去帮忙，那两只大鸟仿佛察觉了我的心理，又叽叽喳喳叫着警告我。无奈，我只好一掉头走了。

晚上下班回家，我围绕房前屋后搜索了几遍，七只小鸟全不见了，连大鸟的声音也已远去。只剩下两只空荡荡、孤零零的鸟窝，俨然两个长在树上的瘤子。

我望着两只空鸟窝，心里也空荡起来。难道就因为我帮它们固定过窝，把小鸟抓进室内笼中避过雨，就让它们举家搬迁了？可我完全是为了它们好呀。尤其是木瓜树上的那三只小鸟羽毛都未长满，它们能飞到哪里去呢，万一掉进水中或遇上食肉动物怎么办？铁树上的四只小鸟也飞不了多远，它们下午淋了雨，那么仓忙走了，到哪里安身呢?

那天晚上，我思考了很久，既感到愧疚，又觉得委屈，甚至有点心痛。我冒雨给鸟们做了一个中午的好事，怎么得到的竟是这样的报应呢？看来人和动物的爱与被爱也需要沟通和理解，没有沟通和理解，信任必将去之，爱也无法存在了。大自然为人类创造了美妙怡人的生存环境，包括鸟们在内的千千万万的生灵朋友，也应和我们人类一样，有同等权利享受，有同等权利在大自然中繁衍生息。试想，倘若这个世界除了人类，所有的生灵都离我们远去，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将是何等的孤独和寂寞？即使人类不会在孤独中毁灭，也会在孤独中衰落。大自然给我们营造了各种动物共同拥有的地球，我们就要与大自然创造的一切生灵和谐相处。鸟们害怕我、误会我、敌视我，是我们人类长期以来缺少对它们的关爱体贴，甚至伤害过它们：人类几千年来形成的斗鸟民俗；将野生的鸟儿捉进笼子观赏；五十年代末期普及中国的消灭麻雀运动；尤其是现代人餐桌上的各类鸟肉……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类做了这么多伤害鸟儿的事情，它们怎能不把我们人类视作天敌？今天鸟儿对我们人类的警惕和戒备，完全是我们咎由自取。要使鸟儿改变对人类的态度，我们必须从现在起善待鸟们，让它们与人类和谐地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彻底改变它们的敌对意识。

一直到现在，我都时时在心里对那两窝鸟儿说，快快结束你们在外的飘泊生活，回到我们共同拥有的这个家来吧。只要你们愿意，那些铁树、木瓜树乃至整个房舍，都是你们安全温馨的家。

责任编辑 张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