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发现代化国家政治交易的起源、功能与评价——对买官卖官、任人唯亲与贿选的理论分析

郝诗楠

后发现代化国家政治交易的起源、功能与评价
——对买官卖官、任人唯亲与贿选的理论分析

郝诗楠

政治交易是一种用金钱但不仅限于金钱为媒介来交换政治权利或政治权力的行为，它多发于后发（外生型）现代化国家之中。后发现代化国家的政治交易主要有三种不同的表现形式：买官卖官、任人唯亲及贿选，三者在供需方、交易物、交易媒介以及功能上有所不同。政治交易有积极与消极功能，从长远来看，它的消极功能是主要的。只有政治制度化才是政治发展的最终目标。

后发外生型现代化；政治交易；政治现代化

本文从政治社会学的视角对后发现代化国家的政治交易行为的起源、功能进行理论分析并作出评价。为此，有必要对本文即将使用的若干概念进行澄清。

一、后发现代化与政治交易行为概念定义

首先是所谓的“政治交易”。该词中的“交易”同经济学中“交易”的概念有所异同。相同之处在于两者都是一种交换行为，不同之处在于两者的交易物、交易媒介甚至交易机制都是不同的，“政治交易”是有关“政治”的。因此，笔者认为，政治交易是一种用金钱但不仅限于金钱为媒介来交换政治权利或政治权力的行为。

其次是“后发现代化”或“后发外生型现代化”。此概念首现于清华大学孙立平教授的研究成果。孙教授认为，后发外生型现代化是在面临外部现代化挑战下强行启动的现代化。与其相对的是“早发内生型”现代化［1］。现代化的内涵十分丰富，就政治学中的“政治现代化”来说，亨廷顿教授认为，政治现代化主要包括权威理性化（rationalization），结构分化（differentiation）以及参与的扩大（expansion）。

政治交易多见于后发现代化国家。这是因为：一方面后发现代化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是外生，进而是由上而下的，制度安排也是通过强力而不是妥协或理性设计得出的，无法“自我实施（self-enforcement）［2］，需要依赖国家或政府来保证。另一方面，由于现代化是发端于国家的，因此国家的自主性导致了国家-社会关系的强烈不对等，造成了社会对国家的依附。

在后发现代化国家中，制度与社会生态的不契合致使制度的实施总是与国家联系在一起，这无疑催生了对政治交易的需求。由于在权利是由国家定义的，这个过程无疑是排他的。因此，体制外行为者无法通过制度化的程序获得权利，只能通过非制度化的行为完成。其中，政治交易就是一种常用的方式。

政治交易有两种功能：一是如上所述的推动制度实施功能，一般是现代化过程中的政治改革派促成的。例如，后发现代化国家的产权保护机制的不完善导致了个体需要通过政治交易换取自我保全特别是财产权的保护。二是阻碍制度实施的功能，一般是政治保守派为了保护既得利益而采取的手段。例如，通过政治交易使得政治监督和约束机制失效，保护因腐败而获得的超额利益。

从外延来看，政治交易主要有三种不同的典型表现形式或行为：买官卖官、任人唯亲及贿选，此三者在供需方、交易物、交易媒介以及功能上有所不同（见表1）：

表1 买官卖官、任人唯亲及贿选三者的区别

买官卖官、任人唯亲及贿选三者都是在政治权威理性化、结构分化及大众参与扩大的背景下出现的。下面对这三种典型的类型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二、三种典型的政治交易行为剖析

（一）买官卖官

买官卖官是一种用金钱与官位交换的行为。对买官卖官的分析可以从两个维度切入：

一是因为在后发现代化过程中，政治录用机制不健全。现代国家中政治录用一般是通过选举、任命和考试等形式实现的，而在后发现代化国家中，这些机制不能得到很好的贯彻，国家的自主性使政治录用取决于有任命权的官员，这些官员可以通过发放官职来换取额外金钱收入。在这里，买官卖官阻碍了政治录用制度的实施。

二是因为在法制不健全、产权保护缺失的环境中，企业家渴望拥有权力来保护自己的财产权利不受政治权力的侵害，在这个意义上，买官卖官是一种推动产权制度实施的行为。但是，这种对产权的保护无疑是偶然的、不稳定的，与现代法治语境下的产权保护南辕北辙。

另外，买官卖官在特定的情况下还能够成为在后发现代化国家的一种次优的保护机制。通过出售某种权力不大的官职来保护权力核心不受资本的侵蚀，保证国家的自主性。甚至在最发达的美国，也可以看到在20世纪中期，在政党分肥制的背景下，出售驻外大使这种官职来保证既满足了政治捐款者对官职的企求，又保证了国家核心的权力机构不受到大资本家的影响。当然，这种所谓的保护机制也是历史的、有条件的，其产生的负面“示范效应”对于法治和民主文化的侵蚀作用是巨大的。

（二）任人唯亲

任人唯亲是一种用感情与官位交换的行为。所谓“亲”是一种根据类似费孝通先生“差序格局”［3］来确定的，是一种传统的纽带。笔者在这里定义为有任命权官员的亲信。任人唯亲的根源在于政治权威理性化不足与传统社会纽带与录用机制的冲突。在一些后法现代化国家，虽然建立起了一套现代化的政治录用机制如公开考试，但是，在实际操作中由于传统价值观的强大以及监督机制的孱弱，仍然无法排除主持录用的官员与机构的自由裁量权。

任人唯亲同样也具有阻碍与推动两种功能。可以说，政治现代化包括权威体制转型的过程就是一种政治改革派与保守派的博弈［4］，由于是自上而下的现代化过程，社会对于现代化的观点分化十分尖锐，卷入政治发展进程中的要么是保守派，要么是改革派。这不同于现代国家那种中间派居多的情况。政治保守派通过任命自己的亲友来执行保守政策，抵制政治变革。政治改革派通过任命自己的亲信来执行改革政策，反击保守派的抵制。

任人唯亲的出现同样是由于政治录用机制不健全造成的。但是，在后发现代化国家面临强大压力的时候，任人唯亲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一种录用机制。由于官员对其亲友的了解，省去了现代政治录用机制的考试、绩效评估等成本，可以保证“班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执行决策。

但是，问题同样存在，由于任人唯亲是基于小团体的政治行为，首先建立于这种原则上的政治权威体系是排他的，它排除了外部的监督和制约。其次，这种权威体系是不稳定和不可预期的。第三，由于缺乏监督和制约，即便是改革派把持了政治权威，这种体制也有堕落为专制或者暴政的危险。

（三）贿选

贿选是一种另类的贿赂手段。不同于“主流”的贿赂，贿选是一种候选人向公民交换其公民权利——选举权的行为。同买官卖官相似，这也是一种政治权威理性化过程中现代政治制度实施受阻的现象，与买官卖官不同的是，贿选主要源于政治现代化过程中参与的扩大。

贿选的出现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即选举制度已经确立并且起到了实际的作用，得到了候选人的认可。因为在传统的任命政治中，没有广泛的选举，即便有选举，也只是确认型的，没有悬念，因此根本无须贿选即可得到官位。但是，在选举具有实质意义的情况下，由于后果是不确定的，为了当选，则需要通过贿赂的手段来保证。所以，不同于买官卖官和任人唯亲，贿选一般出现在政治现代化中后期，并且是一种制度内的行为。

贿选只有阻碍功能。他阻碍了民众真实意思之表示，也就是阻碍了选举制度的实施。现代化进程中，由于民众对公正选举偏好小于对物质的需求，贿选行为得以实施并得到成功。这也是很多学者反对在物质不发达国家建立普选制的理由之一，因为贫穷的民众太容易被收买。

三、结论

在许多人看来，“政治交易”一词代表着肮脏和腐败。实际上，在不同的时空中，我们要用不同的价值观来解释和评价其中的现象。

第一，不能用现代性的标准来衡量后发现代化国家中的政治交易。在现代国家中，法制健全，制度完善，政治交易一般被限制在可控的范围内（如政治捐款和游说）。但是，在后发现代化国家中，制度无法自我实施，如果不通过政治交易，可能连自我保全都是困难的。因此，不能在后发现代化的语境下简单套用单一严苛的标准，否则便是一种虚无主义。

第二，要在后发现代化过程中区分政治交易的积极与消极作用。政治交易有推动功能，换言之，在制度不完善的情况下，某种政治交易可以起到一种制度性的作用，填补制度真空。改革派任命自己的亲友，可以让改革进程更迅速，政策执行更加有力。企业家通过政治交易，获得了相当于完善市场经济条件下法制的等价物，因而获得了财产权的保护。与此同时，政治交易的消极作用同样明显，政治交易很可能阻碍变革和现代化。

第三，政治交易的积极作用不是绝对的，不是宣扬一种将非制度化政治行为永久保存的观点。这些积极的方面都是历史的、相对的、为特殊背景所局限的短期评价。这种政治交易并非是一种可以长期存在的行为，只有政治制度化才是政治发展的最终目标。

而政治制度化可以从三方面着手，即修改政治交易在后发现代化国家中的三个前提：

一是制度建立要更多依靠共识和妥协，通过渐进或演进的方式，根据社会实际情况立法，建立“自生自发秩序”［5］，而不是通过强力的、激进的方式。

二是建立宪政国家，转移国家权力，完善社会自我治理，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与完善政治录用机制，限制政府官员的自主性。

三是完善权利（尤其是产权）的界定、衡量、实施以及保护机制，把非制度的、不稳定的保护转换为法制的、稳定的、可预期的保护。

[1]孙立平.后发外生型现代化模式剖析[J].湖北社会科学,1991（7）.

[2]North,Douglas and Barry Weingast.Constitutions and commitment:The evolution of institutions governing public choice in seventeenth century England[J].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 1989(49).

[3]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

[4]亚当·普沃斯基.民主与市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5]Friedrich A.Hayek.Studies in Philosophy(New edition)[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B501

A

1673-1999（2011）05-0011-02

郝诗楠（1986-），上海人，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英国伦敦 WC2A 2AE）国际关系学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国际关系与比较政治学。

2010-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