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陶菲菲
▲医院里正在打电话的号贩子
看病难,看专家号更难,是我国大城市大医院里较为普遍的现象。首都北京集中着全国最优质的医疗资源,全国各地的患者云集北京,挂号难现象更为突出。2011年7月28日,北京市预约挂号统一平台启动,30家三甲医院开始预约挂号。预约挂号实施后,是否还有患者从号贩子手里买高价号?号贩子还有多大的生存空间?日前,记者就此暗访了北京协和医院、北京同仁医院、北京中医医院、北京儿童医院、阜外心血管病医院、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等三甲医院。
记者在暗访时发现,这几家著名三甲医院周围号贩子的活动仍旧比较活跃,且以东北人居多。号贩子获得号源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些号贩子雇人排队挂号,有些号贩子则自称通过所谓的“关系”获取号源。暗访中,北京儿童医院的一名号贩子得意地对记者说,一些三甲医院约有80%的号源在号贩子手里。
2011年9月29日早上,记者来到北京协和医院,发现挂号处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挂号大厅的电子屏上滚动着当日出诊医师的相关信息,心内科、中医科、皮肤科、呼吸内科、妇科内分泌科等科室的专家号和普通号都已挂完。记者刚刚走出挂号大厅,一位身高一米八左右,身穿深蓝色夹克、腰间挎着一个斜挎包的中年男人用浓浓的东北口音低声询问:“要号吗?看哪科?”
“妇科内分泌科,有专家号吗?”这时,不远处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男人回答:“我这有某某医生的号,是特需门诊专家号。”
“多少钱啊?她是专家吗?”中年男人把记者带到不远处的导诊牌前,指着某某医生的照片说:“这不是写着呢,她是主任医师,也是妇科内分泌科最好的医生。不过这个号是特需门诊,挂号费就得300块钱,你把就诊卡给我哥们,他把号给你后,你再给他600块钱,今天就能看上病。”
“特需门诊的挂号费太贵了,有没有普通门诊的号?”
“普通门诊的号已经挂完了,你只能等国庆节后了,那也得花400块钱。这样吧,你出500块钱,我们就赚你200块钱的差价。下午就能看上病,检查结果节后就出来了。”
当记者询问号的真实性时,中年男人回答:“这号绝对没问题,我把电话号码给你,如果号是假的,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天天都在这儿。”接着便给记者一张北京市门诊挂号费专用收据,收据的背面写着一个手机号码。
这时,不远处一对30岁左右的夫妇走过来,让这个号贩子帮忙买火车票。在号贩子打电话时,这位妇女开始起劲儿地和记者搭讪:“姑娘,我们是来北京看病的,排了半天队也没挂上号,就是跟这位大哥买的号。现在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回家买不到火车票,现在又找大哥帮忙呢。”
“你们挂的哪个科?花了多少钱?”
“我挂的是妇科,260块钱买的专家号。”这位妇女打开手边的手提袋,指着一份病例说:“你看看,检查结果都在这袋子里,这号一般不会假的。”她过分热心的推荐让记者想起采访中,患者向记者提到的“号托”,这些人就是帮助患者打消疑虑的号贩子同伙。
在获取号源方面,各路号贩子各显“神通”。在北京协和医院、北京中医医院、北京儿童医院的一些号贩子雇佣一些人排队挂号,号源卖出后,然后再给其抽成。而北京同仁医院、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的一些号贩子,则自称通过所谓的“关系”获得号源。
记者来到北京同仁医院时,发现门诊楼附近的花坛旁,以及门诊楼门口零散地站着五六个人,不时向过往的行人询问:“要号吗?”记者向一位身材中等、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性号贩子询问:“我最近视力下降明显,看东西越来越模糊,还有些散光,应该挂哪个科?”
号贩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医生出诊表,察看之后说:“你应该就是近视,今天周四,你可以看眼屈光组的某某教授,他是看近视眼方面最好的专家。”
“多少钱?什么时候能看上病啊?”
“挂专家号的费用是14块钱,我收你300块钱。马上就可以给你挂上某某教授的号,你就能看病了。”
“那你这号是真的吗?”
听完这话,号贩子当即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鲜红的底色上印着“为您服务”几个白色的大字,以及联系人和两个手机号码。看到记者仍有些犹疑,这位号贩子干脆把身份证拿出来,籍贯显示他是吉林省人,并拍着胸脯保证:“这号绝对是真的,我这里干了一年多,医院里都有熟人。你把就诊卡给我,我让人帮你挂号。你要是还不信,我可以拿着号陪你到某某教授的诊室。你就诊前需要验视力,如果你可以验视力,就证明这号是真的,那时再给我钱。”
“你是直接找医生挂号吗?再说300块钱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
▲医院排队挂号的人群
“我不认识医生,但有关系帮你挂上号。300块钱不算贵,我还得给帮忙挂号的人260块呢。”这时,号贩子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数钱的年轻人说:“你看看,他刚卖了一个号,那个号就得一千多!”
当记者表示想去自己排队,看看能不能挂上号时。号贩子情绪激动地说:“你现在就可以去挂号大厅看看,我可以保证你连下午的号都挂不上。要是那么容易挂上号,要我干什么啊!眼屈光组一天就10个专家号,我们手里就能占8个!你也有我的电话,要不你先去挂号大厅看看,挂不上号再给我打电话。”
无独有偶,记者在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门口遇到一个有东北口音的号贩子,向记者兜售胸外科的专家号。这个号贩子说:“今天胸外科的医生有某某医生,是主任医师。他的号已经挂完了,不过我可以托关系给你加一个号。然后把加号条给你,你自己就可以挂号。”
“那加号条要是不能用怎么办?”
“肯定能用,如果不行你来找我,我把电话号码也给你,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再说了,我天天都在医院这儿,都已经三四年了,关系也硬。加号就是让大夫额外给你看病,只要挂上号就能给你看。你现在先去办卡,然后把卡给我,我替你挂号,保证没问题!”
记者在向北京儿童医院的一位号贩子买号时,他告诉记者一天可以卖三四个号,如果卖出一个300元的号,大概会分给排队挂号的人100元~150元。
“那你们收入不低啊!”记者说。这位号贩子摆摆手:“我们还冒着风险呢,而且这也不是个正经职业啊!我以前在内蒙古老家的一个仓库里当会计,单位倒闭后就来北京了。刚来的前两年,在工地上干活,累点没什么,关键是挣不了什么钱。后经老乡介绍来这儿倒号,不过北京儿童医院的号卖不上价,像北京协和医院皮肤科的专家号,有的能卖三四千块钱呢!就算给排队的人三四百,也能挣三千多。不过那些号也难挂,有时排一天也挂不上号。”
“协和医院的号那么赚钱,你怎么没去那里倒号呢。”
这个号贩子摇摇头:“那可不成,我们都有各自地盘,一般不瞎串。不过我要是需要协和医院的号,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行。反过来说,如果他们要儿童医院的号,我也会帮他们挂号。”
暗访时,当记者询问买号的人多是哪些人时,北京儿童医院的一位号贩子告诉记者:“一般来说,年轻人愿意买号的多一些,一些外地人带孩子,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就舍不得买号,也有带着板凳整宿来排队的。老年人就更舍不得花这个钱了。有些老太太从我们身边走过时,会说我们是千刀万剐的号贩子。其实我们也是有行规的,没有强买强卖,我们倒号,就是因为有人买。我实话告诉你,现在不是暑假,看病的人不是太多,你现在要是去医院排队,排一天的话倒是也能挂上号。可有些人没有时间排队,就愿意花钱去买号,我们正好满足他们的需求!”
“那你们在这儿没人管啊?”
“医院倒是有3个派出所快退休的警察负责医院治安,可他们都是50多岁的人了,老胳膊儿老腿儿的,也跑不动了。最多也就是出来吓唬吓唬我们,等他们到办公室的时候,我们再回来。有些病人挂不上号,也会打电话到有关部门反映号贩子的问题。昨天派出所还在这儿抓了3个倒号的呢,不过逮了两个小时就给放了。派出所的事儿也多,不可能天天盯着我们,就跟他们打游击呗!”
说到这里,这个号贩子朝记者眨眨眼:“你要是决定买号了,就打这个电话给我。你看看我这手机号码的尾数,74110,谐音就是‘气死110’!”其嚣张之气令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