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满泪水行吟于大地上的灵魂
——论“苦瓜诗人”白连春的诗歌创作

2011-10-12 02:19刘元克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打工者泪水泥土

刘元克,刘 进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2)

噙满泪水行吟于大地上的灵魂
——论“苦瓜诗人”白连春的诗歌创作

刘元克,刘 进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2)

在众声聒噪、诗歌日益边缘化的时代,白连春带着泥土的芬芳,孤独偏执地行吟于乡村与城市,以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书写着农民、大地、庄稼、以及漂泊中的孤独和血泪,以他特立独行的诗歌创作塑造了一个大地之子形象,显示了一个诗人不屈的灵魂。

诗歌尊严;苦瓜诗人;生命书写

20世纪90年代,随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大众消费文化主导的商品意识成为主潮,精英文化意识从社会中心向边缘滑动,文学的功能和性质也相应萎缩。文学成为一种大众的消费文化形态,消费性的快餐文化逐渐成为主导的文化形态,诗歌由于它的特殊性又加速了其边缘化。[1]

随着诗歌边缘化的加剧,诗人纷纷转行,诗歌创作也日益业余化。著名学者杨守森在评论当代诗歌时说:“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诗歌,情感日趋淡漠,诗意日渐匮乏。更有甚者,粗鄙与恶俗之作泛滥。”[2]沈奇认为:“随着实验诗歌在90年代的全面式微,一种不无逃逸性的、自我抚慰式的、空心吟诵和复制的‘时尚’便悄然主导了诗坛的流向;我们的现代汉诗再次变得更‘丰富’,也更贫弱。”[3]

由此可见,当代诗歌创作良莠不齐,诗坛也日渐沉沦。在这种大的社会文化环境中,诗人如何进行创作,如何坚守自己的艺术追求,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体验,是坚持还是放弃,成为当代每一位诗人必须面对和选择的首要问题。白连春是一位从泥土走来的诗人,以农民特殊的生命体验书写着散发着泥土清香的歌行,在漂泊中书写着切身的孤独与血泪,阐释了他来自大地、感恩大地的情怀,用他的诗歌诠释了诗歌生命之所在,以他的热泪与执着捍卫着当下诗歌创作的尊严。

白连春,原先是四川泸州的一位农民,坚持书写大地、庄稼,生活中的孤独、疼痛和血泪,因此被誉为“苦瓜诗人”。他于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2000年加入作协。关于白连春的诗歌的研究在最近几年并不多,本文从白连春诗歌所散发的泥土的清香、他那浸满疼痛与泪水的漂泊灵魂、以及他执着的诗歌美学追求入手,对他的诗歌创作做一个梳理,希望对执着于诗歌创作的诗人有所启发。

一、散发着泥土清香的生命书写

白连春在喧哗躁动的当代文坛,坚持诗歌创作,执着于文字的表达,将诗歌视为生命。著名诗人、诗歌评论家韩作荣认为:“白连春的诗有泥土的本性,并得天独厚,有着鲜活的呈现和顽强的生命力”。白连春就是带着对泥土的热爱开始诗歌创作的,他的诗歌充溢着对泥土、庄稼的爱,读白连春的诗会有一股强烈的泥土的清香迎面扑来。

白连春首先是一个农民,大地上的农人、庄稼在诗人进行诗歌创作时被自觉地纳入视野。他的诗歌意象大多来自原生态的农村:泥土、稻、青菜、青草、土豆、桑、南瓜、耕耘、白菜、苦瓜、黄牛、玉米等等。这些意象与诗人日常生活密切相关,也是人类生命的源泉,渗透着诗人强烈的主观感受。“稻”在我们眼中只是日常的植物,但是诗人给我们呈现另一种景象:“稻的壳是父亲的辉煌/照了我一生/稻的汁是女儿的酸楚/苦了我一生……为了稻的熟/我爱了一生”(《稻》)。在“稻”散发的清香里,蕴含了父亲艰辛的劳动,女儿的酸楚;前者诗人用了一个“照”字,后者一个“苦”字,全诗充满张力的意境显现出来,最后为了“稻熟”诗人爱了一生。由“稻”诗人抒发了农人的矛盾心情,既有收获的喜悦,又有过程的艰辛,但是诗人肯定的是前者,赞美的也是前者;“稻熟”在这里有多种解读的可能,显示了诗人不懈的人生追求。白连春对“稻”的书写是一个系列,从插秧、稻花、稻叶、灌浆、到成熟收获,诗人表达了对大地、庄稼的热爱与赞美。在诗人的眼中,一切作物是有生命的,而不是孤立存在,甚至《一棵白菜也有自己的祖国》。粮食是弱小的,是不会表达的,诗人甘愿为弱小代言,为宇宙中伟大的弱小者鸣不平,“看见小米,我忍不住想问上帝/一粒养育了整个人类的米/怎么可以如此小”(《看见小米,我忍不住想问上帝》)。农民对土地有一份天生的热爱,“我就是/一颗泥土的心。你给我一粒草籽/我就扎根,我就发芽,我就开花/你给我一粒草籽,就是给我一个完整的世界”(《一颗泥土的心,卑微,渺小,朴素》)。诗人将自己化为泥土,体验大地的宽广;将小草的世界视为自己的世界,体味小草的坚韧,洋溢着世人对大地的感激,对小草的赞美。诗人热烈赞美小草,大地上的精灵,因为《我相信草是大地的一部分》,对草的礼赞就是对大地的赞歌,它们在诗歌中出现,也使诗歌散发着一种天然的泥土的清香,读来清新自然。

“20年前,我还年轻,诗歌是我的生命;10年前,我还不算太老,诗歌是我的生命;现在,重病在身,从打工的北京回到故乡四川泸州,诗歌更加是我的生命……”这是白连春在获得“全国首届大型农民工诗歌征文大奖赛”最高荣誉(特等奖)时由于生病而未能出席颁奖仪式,特委托堂兄“以诗歌的名义”发表获奖感言。诗人追求的脚步没有停息,就像“在一棵青草下我生长我的心/像一盏秘密的泥土的灯/我燃烧的钨丝其实只是这一棵青草的根/这一棵青草的根,就是我全部的心”(《在一棵青草下我生长我的心》)。“我”的心是从泥土下生长的青草的根,却像灯一样散发着光明,表达着对光明美好的追求。“需要春天,并开始盼望”(《春天》),只有在诗歌里才能实现诗人对春天,对美好未来向往。泥土、庄稼是白连春诗歌中出现最多的意象,正这源于诗人农民出身的切身体验和将诗歌视为生命的痴迷,所以他的诗歌散发着泥土的清香,具有生命美学意味。

二、浸满疼痛与泪水的漂泊灵魂

白连春除了是农民身份外,在农闲时经常出外打工,到过重庆、河南。1997他孑然一身来到北京,租下京郊农民一间地下室,过起北漂生活。诗人在漂泊和打工中,深入社会底层,体验打工者的艰辛,开阔了视野,增加诗歌创作对社会体验的深度和广度。

漂泊者的灵魂是孤独的,著名学者张首映在谈到孤独时说:“成功作品的人物本质上是一种广义的孤独,具有卓尔独立和形而上学的独特个性;人物在孤独中,唤醒人的自由;体验孤独,有时就是体验自由”。[4]

也许就是这种对自由的追求使白连春成为一个早行的孤独者。“早行者走在自己的路上,这路在睡梦里/他就制定好了,所以天没亮他就/走在了路上,也许是生活逼迫/也许是去赴一个约会/也许纯粹是因为喜欢走在路上”(《早行者》)。这种孤独伴随着白连春整个打工过程,孤独带来的疼痛和泪水却成了白连春诗歌创作的动力。“一个写诗人,一定是一个让别人和/自己,甚至让上帝都孤独的人”(《不原谅》)。孤独和贫穷在诗人的眼里却“到处是金子,孤独的,贫穷的”(《到处是金子,孤独的,贫穷的》)。“许多人都孤独无助/但是又相互仇恨/而荆扎在我身上的刺却成了/我活下去的支柱”(《荆》)。可见,孤独对诗人的冲击是多么强烈,就像荆的刺扎在诗人的身上,然而却成了诗人活下去勇气,漂泊者灵魂深处的疼痛被诗人以形象化的语言表现出来。

当诗坛上“下半身写作”、“垃圾诗派”兴起时,白连春始终坚守着自己的诗歌阵地。即使是世界的多余人,“和玫瑰比,我的爱情多余/和诗歌比/我的纸和笔多余/我的泪水多余……”(《我是全世界最多余的一个》),诗人也绝不屈服,《我不投降,虽然我又穷又有病又老》。在坚守中,一群城市的漂泊者——打工者进入白连春的视野。在关注打工者的时候,诗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伴与战友,“我们的战友/遍天下。别误会。我说的是建筑工人。你管我们/全叫民工”。“钢筋是我绑的。我洒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和泪/在你家的阳台,一枚钉子扎了我的脚,我差点/摔下去。我穿的是在垃圾堆上捡的鞋……这楼,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住进来,我很高兴。我将把你/当作亲人,不管你承不承认”《民工》。这首诗在描写打工者的同时反映了一个现实问题,就是打工者与城里人构成的矛盾关系。打工者怀着巨大的热情穿行于城市,城市对打工者总是怀有冷漠的拒斥态度,这是诗人关注现实的结果。“我将把你/当作亲人,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一句成为全诗的诗眼,打工者的热情,城市人的冷漠一览无余。又如“我习惯了北京人/对外地人的冷”《在北京》。对那些来到城市,站住脚跟就自以为是城里人,以城里人自居,忘记自己的乡音,忘记自己根本的打工者,诗人是批判的,“这个对我们低语的人来自远方的/山村,是一个老瞎子。或者一个断了一条/甚至两条腿的中年人,带着满身的草根/花香和鸟鸣。这些活生生的珠宝被我们/认为是垃圾……这个对我们低语的人养着/我们遗忘了的乡音”《低语》。

漂泊是一种痛苦的经历,在漂泊中,何处安放自己的灵魂,哪里是自己的精神家园。白连春在一组关于故乡的诗歌中,表达的就是一个游子对故乡的思念。故乡在每一个漂泊者的心里都是一个充满温馨的地方,悲伤时想起她,孤独时思念她。“乡愁是一条铁轨,大半个祖国”,“乡愁是一滴泪水,大半个祖国”,“乡愁是一缕月光,被大半个祖国的/黑夜笼罩着,而我害了相思病/看见月光,和其它一切/洁白柔软的东西,都忍不住灵魂出窍/乡愁是一粒米,被大半个祖国/那么多的蚂蚁搬运着/每天都喂养我的身体/我中了乡愁的毒:乡愁要我痛/我不得不痛,乡愁要我死,我不得不死”(《乡愁是一条铁轨,大半个祖国》)。诗人将乡愁这一抽象的情绪化为具体的铁轨、泪水、月光、米,表达了一个漂泊者对家园的思念。

关注白连春的打工诗时,我们会发现一个中心意象——“盐”。“盐”在白连春的诗歌中是“泪水”的结晶,是漂泊中的疼痛形象化的表达。漂泊和孤独是一对孪生姐妹,它们和痛苦、泪水交织在一起,编织着农民诗人白连春的梦,显现了诗人那个漂泊不安的灵魂。

三、充满希望与感恩的大地之子

2008年,在外漂泊多年的白连春回到家乡,这并不是衣锦还乡,而是带着重病返乡,虽然重病在身,但是白连春依然坚持田间劳作和文学创作。纵观白连春的诗歌创作之路,无论是农人身份时期,还是在打工时期,他的诗歌总是充满对大地的感恩、对未来的希望。作为一个农民,“活着,爱着,劳动着,幸福着/我不再怨恨命运的不公平/我不再为贫穷、衰老和疾病而痛苦/我不再看见什么都不满/我要在爱中劳动中流完我的汗和血/成为真正的泥土,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我活着,我爱着,我劳动,我幸福》)。在这首诗里,诗人不再抱怨,只要活着、劳动着,就要爱着、就会幸福着,最后成为泥土,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贯穿始终的是“爱着”,显现了一个农民的纯真与善良,一个诗人的博大胸襟。在打工的途中充满了艰辛、泪水,诗人从没有放弃希望。“每天早上,夜里悲哀过的眼睛里/太阳坚持永不凋谢的光”《生活》。太阳是永不凋谢的希望,拥有太阳就拥有光明,她会照亮黑暗,晒干诗人眼角的泪水。“他挂在眼角的泪/是照着他找到梦的灯”(《灯》)。这描写的是一个露宿街头打工者,虽然睡在街头,眼角挂满泪水,但是这泪水却是“照着他找到梦的灯”。对未卜的前途充满希望,源于诗人博大的爱的胸襟以及满怀感恩的心。

作为一个从农村到城市的漂泊诗人,白连春身上的大地情结是强烈而又深沉的,对大地的爱和赞美是贯穿他诗歌创作的一条线。白连春深爱着这片大地,“其实我只是 /芸芸众生之一。我流泪。我化为/灰烬。我长成大地的一部分/都是因为只是因为:我,无怨无悔地爱你”(《我的眼睛里噙着狂沙十万里,怎么》)。白连春对大地的爱是朴实的,大地是一个农民赖以为生的地方,大地在诗人的眼里是万物之本,生命之源,所以书写大地、感恩大地,表现出诗人对大地的爱。“大地”“、泥土”是白连春诗歌中出现次数多的字眼。正因为对大地的爱,诗人甘愿为大地上最卑微者代言,为“小草”、“庄稼”代言。这一切,表达了诗人深切的大地情怀,一个大地之子立于歌行之上。

命运对白连春是不公平的,也就是这种不公塑造了他的诗人形象,成就了他的诗歌创作,让我们看到新诗希望之所在。笔者在阅读了大量的白连春的诗歌后认为:当代诗歌并没有沉沦,也不是没有什么好诗,白连春就是一个例子。他以原生态的大地、庄稼、自己的生命体验入诗,读来倍感亲切,境界悠远,令人回味深思。正是有像白连春这样的诗人存在,我们的诗歌才不会沉沦,才有希望。在白连春的人生中,诗歌就是他的生命,捍卫诗歌的尊严就是捍卫生命的尊严,这种诗歌观在现时是我们应该珍视的。诗人的这种精神在《我要在大地的角落悄悄死亡》里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要在大地的角落悄悄死亡/一只蚂蚁和一丝风也不惊动/虽然我的内心曾经像无边的大海/也汹涌过,也波澜壮阔过/也有闪电,甚至太阳/从暗礁中升起,把天空照亮过/我要在大地的角落悄悄死亡/不是因为我渺小卑微低贱/是因为我要捍卫我的生命的尊严/一个穷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爱着的人/生是一捧干净的泥土/死也应该是一捧干净的泥土//我要在大地的角落悄悄死亡/一棵草把我彻底埋葬/扎根,发芽,开花,结籽,枯黄/从此成为大地最亲的事物/我要在大地的角落悄悄死亡/一把锄头陪着我走在/去往来生的路上,来生我还要这样。

[1]吴尚华.中国当代诗歌转型论[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12.

[2]杨守森.走向沉沦的中国当代诗歌[J],东岳论丛,2009,(10).

[3]沈奇.1995:散落于夏季的诗学断想.杨克主编:90年代实力诗人诗选[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9.571.

[4]张首映.西方二十世纪文论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11,375.

[5]白连春代表诗歌二十[EB/OL].http://baike.baidu.com/iew/3021 311,2010-10-07.

(责任编辑:王 林)

LIU Yuan-ke,IU Jin
(School of Literature,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Nanchong 637002,Sichuan)

In the era of the varied voices and the marginalized poetry,shuttling bigotedly between countryside and city in solitude,Bai Lian-chun writes farmers,land,crops and loneliness as well as tragedy from his wanderings with his own unique life experience and constructs the image of a son of land in the poetic creation of his own way,thus embodying the dauntless soul of a poet.

poetic dignity;Kugua poet(bitter melon poet);life writing

I227

A

1009-3583(2011)-01-0047-03

2010-12-12

刘元克,男,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09级研究生,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刘 进,男,西华师范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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