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新生代华裔女作家的自我书写

2011-10-10 01:00:40魏全凤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成都610054
名作欣赏 2011年3期
关键词:玛德琳女作家丽莎

⊙魏全凤[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成都610054]

北美新生代华裔女作家的自我书写

⊙魏全凤[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成都610054]

北美新生代华裔女作家指20世纪60至70年代出生在加拿大和美国的华裔女作家,刘绮芬、张岚、拉丽莎·赖和何舜廉就是其中出色的代表。通过分析发现,这些女作家的叙述技巧各具特色:刘绮芬以日记的形式书写自我意识;张岚对中华民族文化进行象征书写,让主人公回到中国文化并对其进行反思;拉丽莎·赖重写中国神话,让主人公在奇幻世界中弥合断裂历史,控诉工业压迫;何舜廉则戏仿西方经典童话,对压制边缘个体的主流文化进行了颠覆。不同风格的叙述,使身份问题在不断地交流和反思中得到提升,最终实现超越与升华。

华裔新生代叙述技巧身份建构

引言

北美新生代华裔女作家即“20世纪60至70年代出生,90年代登上文坛”①的女作家。由于生活经历和感受与前辈不同,其作品的内容和对象也发生了变化。中华裔族性和中国执念在作品中并没有很强烈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对自我的观照。“我是谁”仍然是她们共同关注的焦点之一,她们不再执著于突出文化冲突和性别冲突等“宏大”主题,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个人层面上,更多地关注个人的生活经历和感受,出现了私密化、个人化趋向,淡化了其作品的“族裔特性”②。

本论文选取北美新生代华裔女作家刘绮芬(Evelyn Lau)、张岚(Lan Samantha Chang)、拉丽莎·赖(Larissa Lai)和何舜廉(Sarah Shun-Lien Bynum)进行分析。这些风华正茂的中青年华裔女作家以显著的写作文风活跃于华裔文坛。探讨作品的叙述方式,发掘叙述背后的文化动机和存在思考,具有重要的意义。

身份焦虑中的自我书写

刘绮芬于1971年出生于加拿大温哥华一个华裔家庭。因不满同学耻笑和父母责骂,在14岁那年离家出走。对于刘绮芬来说,写作“是逃避现实的最佳方式”③。而逃避并非终点,现实中压抑的自我却时时在作品中闪现。作者到目前为止出版的作品主要有自传体小说《逃跑——一个出走少女的日记》(Runaway:Diary of A Street Kid,1989),短篇小说集《新女郎》(Fresh Girls,1993),长篇小说《另类女人》(Other Women,1995),自传体小说《写作内外——迄今为止的反思》(Inside Out——Reflections Until Now,2002)。作者的写作与自我的存在相互映射,真实与虚构相互交融,实现了在幻想世界中的主体建构。

刘绮芬几乎每一部作品中都有“我”的影子:《逃跑》中的“我”、《玻璃》中的“我”、《另类女郎》中的“我”、《写作内外》中的“我”,然而不同作品中的“我”并非完全重合,也并非完全是作者的缩影。作品中的“我”是主体的显现,是升华中的自我形象,主体在“我”的挣扎反思中得到建构。

在《逃跑》第七章最后一节中,一贯的第一人称在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中跳跃,“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用第一人称,那可是她经常使用的思维方式”。“我悲痛,感到自己有毛病。”“她在自己的工作中鼓励男人强烈的性幻想,把女人变成了客体,这已经违反了她自己的信条。”“我正处于幻觉的顶端。”人称不断转换,叙述者与主人公的距离时远时近,主体在自我与超我人格之间摇摆,这是主体挣扎的痕迹。

作品通过日记的真实,向读者传递自我的声音,这是被他者包围时自我建构的突围,是不甘于边缘地位的呐喊。作品中主人公直面他者的勇气和自我建构的勇气是边缘人可贵的财富。

原乡回归中的自我反思

张岚从小酷爱文学,现为爱荷华大学作家工作室主任。作者到目前为止出版了两本小说:小说集《饥饿》(Hunger:A Novella and Stories,1998)和长篇小说《遗产》(Inheritance,2004)。在《饥饿》中,大量象征中国文化的意象使文本弥漫着淡淡的哀愁和遥远的乡愁。作品中的这些文化象征属于“公用式固定象征”,是通过长期文化积累进行二度规约之后的“所指优先”④象征。此时其“文化”所指成为了华裔个体触摸历史的唯一痕迹,成为族群对自我进行认同的信物。可是透过文化象征来回归历史,是残缺不全的,并且在异域空间中触摸历史,又导致文化象征在移植过程中受到抵触。难怪文化象征与主人公永恒地纠结,它是主人公追寻原乡曲折历程的写照。

作品以文化象征为主要对象,有其精神治疗和审美超越的深意。主人公的原乡之梦并非代表着要回到现实中的中国,而是对自身存在的审美超越。其对原乡的怀念和追寻“是身份神话的一种形式,也是借以寄寓悲剧感的一种表达框架、一种审美形态,在此种框架和形态中,悲剧感或悲剧式的处理也未必是他们海外生活成功与否的直接写照,毋宁说,它是前述现代史上整个中国移民问题作为文化失落、失根的后果这一点的情感化投影和审美性升华”⑤。

长篇小说《遗产》讲述姐妹与一个男人的情感纠葛。在作品中作者对“遗产”进行了隐喻的阐释。“遗产”(inheritance)是金银财宝,还是房屋车辆?文中有两次提到“遗传”(inherit)的说法,一处是“……我已经被遗传所分裂,被我的国家和家庭所分裂,以及被我的离开和背叛所分裂。”另一处是“遥遗传了她母亲的特点”⑥。由此可见,作品标题“遗产”并非固定的物质财产,而是繁衍带来的遗传后代。物质遗产在迁徙流散中已经失去了光彩,真正能留下的是一代代繁衍下来的黑眼睛、黄皮肤的炎黄子孙,他们是族群留下的宝贵遗产,对中国文化进行着传承。作品看似紧张的关系在此处得以化解。

张岚的叙述娓娓道来,给人遥远的美感,缓解了作品中人物的紧张焦虑,更给人留下深思的空间。作者广博的胸怀以及深邃的思考使得她超越华裔的经历,触及流散者背后的人性真情。

重写神话中的诗性超越

另外两位新生代华裔作家拉丽莎·赖(Larissa Lai)和何舜廉(Sarah Shun-Lien Bynum)则另辟蹊径,对跨越文化的自我身份进行了神话建构。在拉丽莎·赖的长篇小说《千年狐》(When Fox Is a Thousand,1995)中,中国神话中的狐狸精先后附体在唐代女诗人鱼玄机(Yu Hsuan-Chi)和当代华裔女孩阿尔蒂米斯·黄(Artemis Wong)身上,演绎出跨时空的精神追寻。作品中狐狸形象集中了对狐狸的褒扬,比如超能力、妩媚、温柔、热心助人等,同时还把一个欲望无度的女诗人鱼玄机重写成敢爱敢恨的有情人。作品体现了向西方读者呈现中国文化的努力。与此同时,她们在思索华裔受压迫的根本原因,试图超越华裔身份,为更广泛的边缘族群建构主体性,为整个人类的未来寻找理想的答案。

在拉丽莎·赖第二部长篇小说《咸鱼女孩》(Salt Fish Girl,2002)中,中国文化中的造人女神女娲也化身为人,经历了工业和后工业时期的遭遇。通过神话重写,现实得到悬置,让主体自由地在不同时空穿梭,实现无拘束的身份建构之梦。女娲第一次再生在工业时代初期,咸鱼女孩和女娲都被骗去做工,而在后工业时期的第二次再生,女娲的生活变得更糟糕,从锡兰提迁移到更落后的非规范区(Unregulated Zone),她自己也成为了医生的实验对象。这边说明在工业和后工业发展时代,不光华裔,一切都有可能成为被控制的对象。华裔的遭遇是工业社会整个人类个体受压迫的缩影,现代文明把个体都变成了物。

何舜廉的长篇小说《玛德琳在沉睡》(Madeleine is Sleeping,2004)则对经典童话《睡美人》和《玛德琳》进行了重写。原作美籍澳大利亚作家路德威希·白梅尔蒙(Ludwig Bemelmans,1898-1962)于1939年创作,讲述巴黎女孩玛德琳(Madeline)参加吉卜赛杂技团去流浪后来回家的故事,具有浓厚的快乐和探险色彩。何舜廉重写作品中的主人公“Madeleine”与白梅尔蒙小说主人公“Madeline”名字的拼法稍有不同,暗示了重写后的主人公玛德琳(Madeleine)已非读者熟悉的幸运儿玛德琳(Madeline)。原作中睡美人被王子吻醒的浪漫被重写成沉睡的无奈,玛德琳跟随吉卜赛旅行的冒险被替换成流浪的心酸,通过对经典童话《睡美人》与《玛德琳》的重写,主人公受到的待遇一落千丈。流浪并非浪漫,回家并非幸福,玛德琳成为现实中步步失败的倒霉人物。

不仅如此,作品还对原作的叙述模式进行了釜底抽薪的颠覆,原作《睡美人》和《玛德琳》都采用了遵循时间和逻辑发展的线性叙述结构,重写小说运用了“超文本”的叙述手法,形成了一个个的叙述迷宫。作品中一至两页为一节,通过独立的小标题分隔开,节与节之间没有清晰的逻辑联系,只有雷同的链接小标题如“玛德琳在睡觉”或“玛德琳在做梦”等来暗示情节的发展,可是“现实”与梦境中的情节也经常混淆。于是,读者可以从任何一页读下去,也可以重新组合,不断循环。整个作品呈现出时空交错,多层次多通道的立体循环式结构。

小说构成了以当前文本为中心的镶嵌式互文网络。不过当前文本并非只是拼凑前文本,而是打碎前文本表意系统,将原作中对个体的呵护转换成对个体的暴力,之后又着手进行诗意的主体建构。与此同时,小说以古老的法国乡村庄园为背景,人物形象充满奇幻色彩;作品中也使用了高雅的法语词源词汇和诗歌与散文的文体,勾画出优美的童话幻境。童话制造出特殊的氛围,使读者沉浸在另一个现实中去感知生命的真谛,从而寻找到自我的精神家园。⑦因此,小说重拾童话中的诗性来抨击文化对个性的束缚,为边缘主体进行新的精神突围。

拉丽莎·赖重写中国神话,为个体寻找理想的文化之家,何舜廉则重写西方经典,为边缘个体正名。两位作家的作品都在真实与虚幻游离的超现实书写中建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乌托邦世界,让读者在身临其境中感受摆脱文化束缚的欲望主体的诗意存在。

结论

华裔个体从无所皈依的焦虑,到回归原乡的冲动,再到反思原乡的理性,最后到诗性建构的超越,从中可以看出华裔个体在追寻身份过程中,实现了个体与文化的连接,又对文化进行了超越,体现出人的纯真本性。

华裔的身份困境由不公正的政治文化引起,可是在追寻的最后,却超越了二元对立的反抗,走向了世界主义和诗性超越,这是来自于对人本身的呵护。作为文化暴力的受害者,他们对政治意识形态心有余悸,不愿意以暴易暴,成为暴力的行使者,他们更希望摆脱文化的束缚,希望以自身的欲望诗性来完成对文化的真正颠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来自边缘的他们进行了对人类自我与文化的深刻反思。

①葛红兵:《新生代小说论纲》,《文艺争鸣》,1999年第5期,第34页-第41页。

②赵文书:《X一代的华美小说简论》,《当代外国文学》,2007年第3期,第80页-第86页。

③Evelyn Lau,Runaway:Diary of A Street Kid.Toronto:Harper Collins,1989:9,261,262,264.

④赵毅衡:《文学符号学》,中国文联出版社,1990年版,第183页。

⑤钱超英:《流散文学与身份研究——兼论海外华人华文文学阐释空间的拓展》,《中国比较文学》,2006年第2期,第77页-第89页。

⑥Lan Samantha Chang,Inheritance.New York:W.W.Norton&Company,2004:281,304.

⑦福·泰格特霍夫:《童话:通向另一种现实的大门》,高年生译,《外国文学》,1993年第1期,第32页-第35页。

作者:魏全凤,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翻译与比较文学。编辑:魏思思E-mail:sxmzxs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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