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三个相关问题思考

2011-09-29 07:09程启智
中国流通经济 2011年2期
关键词:政治经济学文明人类

程启智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三个相关问题思考

程启智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经济增长方式转变是不含价值判断的,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则含有强烈的价值判断,因此,前者更适宜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研究,而后者更符合政治经济学所要研究的内容。从生态文明及科学发展观的根本要求出发,仅提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是不够的,应该进一步提出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而从农业文明社会到工业文明社会延续了数千年的传统发展模式要转变到生态文明社会的发展模式上来,有三个最重要的前提条件,即发展观要从以物为本回归到以人为本,幸福观要从异化的物质欲回归到快乐欲本身,技术上既要为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也要为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提供支持。

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政治经济学;新古典经济学;经济发展模式转变

一、为什么不再提经济增长方式转变而提经济发展方式转变

该问题的提出,缘于我2006年5月在浙江师范大学参加的第八届全国政治经济学年会,在那次会上我提交的论文是《科学发展观与经济增长范式革命》①,对经济增长方式转变这一命题提出了批判。文章认为,这一命题是源于传统工业化的以物为本的经济发展道路,因而和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及当时提出的走新型工业化发展道路的理念是相违背的,并进一步从科学发展观的两个和谐及可持续发展的国际理念出发,提出人类社会必须进行经济增长范式即增长模式的革命。不知是什么原因,中央在2007年下半年突然不再提经济增长方式转变,因为“转变我国的经济增长方式”是中央在2006年3月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十一五”发展规划中明确提出的目标。不知我的那篇论文是否在其中起了作用。但无论怎样,从中央提出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替代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命题,到理论界普遍接受这一命题,是有一个过程的,而这两种提法的缘由则需要我们深入探讨。

人们在分析为何从经济增长方式转变命题转到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命题时,普遍都从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两个定义的区别中来认识这种转变的意义。我认为这是很不够的,或者说没有抓住两个命题转变的本质。因为经济发展就等于经济增长加结构变化,虽然增长不等于发展,但没有增长肯定就没有发展。所以按定义,经济发展是包含经济增长方式的,而且经济增长方式是经济学界普遍接受并使用了很长时间的概念(指推动经济增长的各种生产要素投入及其组合的方式,在外延上一般把它分为粗放型增长与集约型增长两种方式),因此它是一个很成熟的概念,本身并没有错。但是,为什么现在人们谈论经济增长和发展时更少使用增长方式转变而更多使用发展方式转变?我认为,从两个定义的区别看两种提法的转变,是没有抓住根本,没有看到提法转变的本质意义,而且这种解释在逻辑上也讲不通。比如说,人们谈论较多的是“增长强调的是量,而发展强调的是质”。殊不知,没有量哪来的质,辩证法的常识告诉我们,量变才有质变嘛!所以,仅从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的定义上区别两种提法的转变是很肤浅的。

在我的记忆中(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过去经济学中好像没有经济发展方式这一概念,但有经济增长方式的概念。所以,人们在谈论经济发展时,自然就包含增长方式的转变。然而,我们要批判的也正是这一点。我的基本观点就是:西方发达国家传统工业化道路走的就是不断从粗放型增长方式转变到集约型增长方式上来的过程,我国的经济发展不能再走这种传统增长道路,而且在当代国际社会、经济和政治条件下,也不可能重走这条发展道路;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本身就包含了经济增长范式或模式的转变。[1]所以,这一提法不是简单的由定义的差别引起的提法转变,而是包含了新的增长模式的改变,即经济增长方式内涵的改变。

其次,经济增长是一个不含价值判断的中性概念,它本身没有好坏之分。两种增长方式只是客观地反映了推动经济增长的生产要素不同的组合方式,而且两种增长方式也只是相对的概念,此时为集约方式的增长,彼时则会“沦”为粗放方式的增长,因为有了更集约的技术及其增长方式的出现。可见,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是一个客观的经济规律,而不是人们在主观上是否要转变的问题。相反,经济发展就不是中性概念,而是含有价值判断的,有人们主观的因素在内。例如,人们在谈论经济发展时,实际就包含经济增长中的结构变化,而且不仅是经济结构,还包括社会、政治、文化等结构的变化及其社会进步。显然这些东西是有很强烈的价值取向的。例如,什么样的经济结构变化为好?有的人可能认为伴随经济增长转变为全面私有化的经济结构为好,而有的人持强烈的反对态度。再如,伴随经济增长,什么样的政治民主转变和社会进步为好?也是有很多不同的价值取向的。所以,当我们提出转变中国经济发展方式这一命题时,是需要深入研究的。也就是说,在伴随经济增长甚至零增长中,我们要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经济发展道路,即选择的是什么样的经济发展方式,是需要深入研究的。当然,由于没有先例,它也是一个实践过程,但不能否认我们在理论上进行探讨的必要。

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需要政治经济学还是新古典经济学

我们知道,新古典主义经济学是目前在西方占主流的经济学,它一直标榜和夸耀自己纯科学的研究取向。当然实际上并非如此,它说的是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也就是说,它在研究具体问题时也是有强烈的价值取向的,比如它几乎绝对地认为:私有制天然地肯定比公有制好,自由市场交易天然地肯定比政府管制好,因此它主张公有制越少越好,政府管制越少越好。相反,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以下简称政治经济学)公开宣称它的价值取向是为无产阶级的,为广大劳苦大众的,它说的是一套,做的还是这一套。

如上所述,经济增长方式转变是不含价值判断的,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则含有强烈的价值判断,因此,前者更适宜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研究,虽然它实际做的是另一套,而后者更符合政治经济学所要研究的内容。

这种适宜性的区别,不仅是因为它们各自宣称的研究取向不同,而且更因为它们各自研究的基本理论框架和基本方法不同。我们知道,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基本理论框架是,在经济人的假设下,撇开政治、制度、社会等因素,寻求资源的最优配置,即帕累托最优。虽然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一些经济学家开始重视和引入政治、制度、社会等因素对经济人的行为及其资源最优配置的影响,但这种最优配置的基本理论框架并没有改变。显然,这种最优配置框架适合研究经济增长方式,因为经济增长本身就表明资源配置是优的,否则,低效率配置就难有增长。但这种最优配置理论框架是不适合研究经济发展方式的,因为经济发展不仅包含经济结构的转变,而且还包含了政治、社会和文化等结构的转变及其进步,所以,在新古典理论指导下即使社会资源得到了最优配置,但可能仍没有发展和进步,经济、政治和社会仍在原地踏步。然而,这种发展结果并不违背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理论逻辑,也就是说发展结果是其理论框架内生的。相反,政治经济学理论框架绝不可能得出如此结论,因为当我们把政治、法律、社会和意识形态等因素考虑进来分析经济发展时,效率就不是最优先的标准,更不是唯一的。我们知道,虽然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生产关系,但它是把生产力、技术、政治、法律、意识形态等等因素统统纳入其理论框架来研究生产关系及其运行和发展规律的,所以,政治经济学更适合研究中国经济发展方式转变这一宏大课题。退一步说,即使按照新古典的所谓科学标准,由于政治经济学的理论框架是把技术、政治、法律、意识形态等等这些在新古典理论框架中作为外生变量的东西全都内生化了,那么,这样的理论框架不是比新古典经济学更适合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研究课题吗?

其次,选择何种不同的经济发展方式,还包含了价值取向,而这更是新古典主义经济学所不能的(好像也为它所不齿),因为它讲究的是效率第一原则,而可以无视价值判断和取向。例如,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即使全社会所有的财富归一人所有,但只要能够满足帕累托最优,那么经济、政治和社会结构就无需发生任何改变,因为对这种状态的任何微小变动,都会破坏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崇尚的资源配置最优佳境。相反,这恰恰是政治经济学所要批判和所不齿的,即使它很有效率,但因为它无视客观存在的阶级利益关系及其冲突,以及这种冲突对整个社会发展带来的危害。所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充分肯定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效率的丰功伟绩时,同时对它导致的两极分化和不可避免的经济危机给予了严厉批判,并充分证明了它的历史暂时性和阶段性以及向社会主义经济转变的必然性。显然只有运用唯物辩证法,才能得出这个结论。可见,对同一经济形态有如此之大的不同判断,完全源于政治经济学与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在基本理论框架和基本方法上的根本不同。所以说,新古典主义经济学至少在整体上不适合我国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研究工作,而这正是政治经济学的研究长处。

三、根本上是经济发展方式还是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

经济发展方式这一概念本身,还只是反映了传统发展模式下不同国家、不同条件下,经济发展所走的道路是不同的,虽然都伴随有经济增长而带来的结构变化和社会进步,但结构变化的内容不同,社会进步的含义不同,因此发展方式就不同。例如,美国与日本、英国与德国的经济发展方式是不同的,虽然它们都经历了传统工业化的经济增长过程。所以,一国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它可能仍然是在传统发展模式中如工业化的经济发展模式中选择不同的发展道路而已。例如,我们现在讲从以扩大外需为主的发展方式转变到以扩大内需为主的发展方式时,可能要走的就是现在发达国家曾经走过的道路,如美国的发展方式。美国在二战前的经济发展主要是以外需为主,而在二战后则逐渐转变为以内需为主,②即以刺激国内的高消费为主的经济发展方式。虽然目前在国际大环境下,这种高消费的发展方式不再可能重走美国高消耗、高污染的老路,但我们知道,这种高消费的发展方式仍然是传统的以物为本的发展观的体现,在根本上它只会加剧而不可能有助于解决人与人、人与自然的两个和谐,因为无论技术如何发达,资源相对于人们的无限需求来说总是有限的,即使是“低碳式”消费,也由于消费总量很大,仍然是资源和环境承受不了的。例如,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女儿的一场婚礼,要耗费人民币3385万元,即使是“集约型”消费或“低碳式”消费,但它耗费的总资源即对生态的影响还是那么大。从人与人的关系来说,克林顿的女儿消费多了,其他人只能少消费或不消费。

所以,从生态文明及科学发展观的根本要求出发,仅提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也还是不够的,至少是不明确的,虽然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导下,我们可能不会重走传统的西方国家经济发展道路,但经济发展方式转变这一命题本身在理念上并没有给我们指明要走的是一条完全不同于西方工业化文明的经济发展道路。所以,我认为应该进一步提出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并为此在2008年第三届世界政治经济学会论坛上提交了一篇论文:《经济的生态发展模式:生态文明的物质基础》。

文明是人类文化发展的成果,是人类与外部世界及自我交往而产生的物质和精神成果的总和。从人类文明的物质基础来说,迄今为止人类文明经历了两个阶段,即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现在人们进一步提出生态文明。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又为什么会得到如此广泛的响应呢?很显然,这一理念的提出,是缘于对工业文明的深刻反思。大家知道,三百多年的工业文明以人类征服和改造自然为主要特征,由此导致的一系列全球性生态危机说明地球已没有能力继续支持人类社会像工业文明那样发展,为此需要开创一个新的文明社会形态来延续人类的生存和发展,这就是生态文明社会。如果这一假说没有问题,或者说人类理想社会的追求没有问题,那么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任何形态的文明社会都有一定的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即经济发展模式作为其物质基础。这样,生态文明观念的提出,就需要我们在理论上探讨区别于工业文明经济发展模式的生态文明社会的经济发展模式及其转变。所以说,仅仅提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仍然是不够的,至少对于我们从事社会科学理论工作的人来说是不够的,尤其对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来说,我们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和规律的探寻不是应该有更多的人文关怀吗!实际上,大科学家们也都有很强烈的人文关怀。例如世界著名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最近在接受美国著名知识分子视频共享网站一个访谈时称,地球将在200年内毁灭。他的原话是:“人类已经步入越来越危险的时期,我们已经历了多次事关生死的事件。由于人类基因中携带的‘自私、贪婪’的遗传密码,人类对于地球的掠夺日盛,资源正在一点点耗尽,人类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不能将赌注放在一个星球上。”

我举出霍金的例子,不仅是想说明凡有思想和责任的科学家都有强烈的人文关怀(更不用说我们从事人文科学研究的人),而且还想说明,他以极端的口吻表达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终极性问题:世界及人类社会可否持续的问题,而且就在不远的将来。虽然我不同意他极端悲观的观点和结论,但我们也不能过于乐观。也就是说,由于人类自身问题导致的在不远的将来世界及人类社会的不可持续性危机的确是存在的,而且可能性还很大,至少目前我们在制度、文化及人类的行为习惯上还没有找到一条走出其“囚徒困境”可行的实践道路;也或许,正由于人类基因中“自私、贪婪”的自然规律难以抗拒,最终的结果可能将不幸被史蒂芬·霍金言中。虽然走出“囚徒困境”的这条道路,其漫漫而修远兮,但是,具有终极人文关怀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仍将上下而求索。

首先,我的一个基本观点,就是无论农业文明还是工业文明,它们的物质基础即经济发展模式是一样的,即在生产目的上都是以物为本,在增长方式上走的都是不断从粗放型增长到集约型增长路径。因此农业社会也对环境和生态造成了较大破坏。《绿色世界史》的作者认为,自从有了农业,天然环境就不复存在且呈急剧退化趋势,因此环境问题和文明一样古老。[2]恩格斯很早也作过论述:“文明是个对抗的过程,这个过程以其至今为止的形式使土地贫瘠,使森林荒芜,使土壤不能产生其最初的产品,并使气候恶化”。[3]如此看来,这种延续了数千年的传统发展模式要转变到生态文明社会的发展模式上来,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需要一系列前提条件。我认为有三个最重要的前提条件。[4]

第一,发展观的根本转变。无论是农业社会还是工业社会,都是以物为本的发展观。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生产及其发展是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一旦人类把生产及其发展作为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一种自觉选择和意识时,便产生其发展观。传统发展观由于把人的发展等价于物的发展,因而把物质财富的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作为唯一的目的,经济发展也就必然表现为物质财富的增长。现在看来,这种以物质财富增长为目的的经济发展模式,在工业化的技术即所谓的集约型技术支持下,已对人类居住的地球环境造成巨大灾难,甚至是不可逆转的灾难。可见,正是这种以物为本的经济发展模式导致的环境危机,促使我们回归到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从而才可能提出并实践经济的生态发展模式。

第二,幸福观和消费模式的根本转变。人对幸福或福利的无限追求,是人和动物的一个根本区别,而正是由于人类具有这一独特品质,才使人类社会拥有不断进步的源泉。所以,生态文明社会及其经济发展模式的实现,不能靠压制人们的欲望和需要来实现,而是要通过改变人类的幸福观和欲望满足即消费模式来实现。由于人的幸福欲望在许多情况下需要外化在物质对象上,因此长期以来人们便把物质财富的增长看作幸福本身的实现。其实不然。快乐主义者们的研究表明,人们对快乐的追求及其满足,在表面上往往表现为对物质财富的追求,但在物质追求的背后,却是人们对快乐的追求。所以,一旦人们的幸福观从异化的物质欲回归到快乐欲本身,人们立即就可以发现:环境、休闲、健康、亲情、友爱等等,这些并不需要太花资源和金钱的生产和消费项目,原本就是无上快乐的源泉!

第三,生态发展模式的技术路径的根本转变。目前,循环经济的技术思路为解决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问题提供了生态文明社会的技术基础,但它还不是解决人与人之间和谐的技术。根据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决定消费的原理,那么生态文明社会的经济发展模式还必须为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提供技术支持,比如生产快乐的技术上的支持。而且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是基础,如果这个问题不能解决,那么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也就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因为人类的基因是自私的、贪婪的。即便有循环经济的技术,但人类无节制的消费(应该说浪费)不可能让循环经济正常循环。所以,第二个前提很重要。实际上,这里蕴含了和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前提思考同样的命题。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社会一个重要的物质条件,就是产品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流出来。因为有了这个基础,就可按需分配,人们就再也不会自私了。

在《经济的生态发展模式:生态文明的物质基础》一文中,我还运用经济学的简单分析工具,对生态文明社会的经济发展模式即生态发展模式进行了逻辑上的证明。首先,我对传统的效用进行了批判,提出了生态效用假设;其次,还提出了技术转换的生态约束假设。然后在这两个理论假设下论述了经济生态发展模式的均衡条件和路径。[5]

图1 技术和人口既定下的均衡模型

在上述假定条件下,把生态无差异曲线和技术转换生态约束曲线放在一个图形里,就可以在理论上建立经济的生态发展均衡模型,如图1所示。纵轴表示物质产品数量,横轴表示生态环境存量状态。横轴上的ET点表示生态环境消耗水平为零,因此生态环境实际存量水平最大值为ET,同时物质产品也就为零;横轴上的(ET-Em)点表示因生态消耗水平为最大值Em,③所以生态环境实际存量水平为人类生存下去的最低值,相应物质产品水平P也达到最大,即人类生存危机处于临界点;参数 E0表示生态环境偏好的最低存量水平,它是指工业时代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经济发展导致生态危机,而引发人类在主观上提出的生态环境存量最低水平,因而它不是指生态环境客观的实际存量水平。所以,E0反映的是人类本身对生态环境的主观需要,是一个动态概念,主要取决于人口总量和收入水平。在既定的收入水平下,随着人口总量的增加,人类生存对生态环境存量水平的最低要求将相应降低;④而在既定的人口总数下,收入水平的提高将导致人们对生态环境偏好最低存量水平的提高。⑤

根据生态效用无差异曲线的性质,图中形状与人类生存所需要的生态环境最低存量水平E0密切相关,即在生态环境存量低于E0时极其陡峭,高于E0时极其平坦。如图1中的无差异曲线U2,经过E*点(E0A0与PET曲线交点)向左越来越陡,向右越来越平坦。其经济含义就是当生态环境存量低于E0时(E0A0左边),生态环境对物质产品的边际替代率MRSEP≈∞;当生态环境存量高于E0时(E0A0右边),MRSEP≈0。而根据PET曲线性质,生态环境存量越低,生态环境对物质产品的边际转换率(MRTEP)越小。所以可得出结论:在PET曲线上E*点左边部分的任何组合,肯定存在边际替代率大于边际转换率(MRSEP﹥MRTEP),这时减少生态环境消耗带来的生态效用增加,大于因此造成物质产品减少形成的生态效用损失,人们会偏好选择减少物质产品;在PET曲线上E*点右边部分的任何组合,肯定存在边际替代率小于边际转换率(MRSEP﹤MRTEP),这时增加资源消耗带来的生态效用损失小于因此造成物质产品增加形成的生态效用增加,人们会偏好选择增加物质产品;只有在边际替代率等于边际转换率(MRSEP=MRTEP)时,即人们关于生态环境对物质产品的边际替代率等于技术水平决定的生态环境对物质产品的边际转换率时达到均衡。这就是生态发展模式下的生产均衡条件。

上面的分析,没有考虑技术进步以及人口增长因素的影响。下面我们将分别考察技术进步以及人口增长(不考虑时间因素)对经济生态发展的影响。[6]

首先分析技术进步因素的影响。技术进步最大的作用在于提高生产转换效率,使在既定消耗水平下能够得到更大产出,因此在模型中(见图2(a))就表现为P1ET曲线围绕ET点向右上摆动,而P2ET曲线代表着比P1ET曲线更高的技术水平。技术进步决定着新的经济发展均衡水平,在既定的生态环境不受影响的条件下,新均衡点E*2对应的物质产品数量高于原来技术水平决定的物质产品均衡数量,因此技术进步推动了生态文明社会的经济向高层次发展。随着技术不断进步,均衡点不断上移,这些均衡点形成的轨迹就是技术进步条件下的经济生态发展的均衡路径,如图2(a)中的E0A0方向。

图2 经济的生态发展均衡模型

人口数量的增长,对社会经济的影响相当广泛,最根本的影响就是对生态环境的压力加大。由于人口总量增加的压力,人类生存要求的生态环境最低存量水平随之下降,因此体现为E0A0线向左移动到E1A1(见图2(b))。E1A1就是人口增长导致经济新的生态发展路径,也即人类生存要求的最低存量水平由E0降低到E1时的发展路径。这条新增长路径的出现,代表人口对生态环境压力增大而使人类社会所需要的生态环境最低存量水平的下降,亦即人们赖以生存的环境质量的下降,从而人类的效用偏好发生相应移动,即从U1偏移到U3。因而新的均衡点E*3所代表的结果显示,虽然物质产品数量增加了,从而满足了人口增长的需要,但整个社会因生态环境的压力增加而导致人们生活质量的下降。所以,在技术不变条件下,如果人口继续增长下去,那么人类社会生产将趋于P1点,导致生态环境难以逆转。而在技术进步条件下,经济发展将面临两种选择(见图2(b)):一是沿着E1A1路径,从E*3移动到E*4;二是从E1A1路径移动到E0A0路径上来,即从E*3点回移到E*2点。显然,第一种路径选择可以提高人们物质产品的消费水平,但是生态环境质量则低于E0A0路径,因此其生活的生态质量并不一定高,而第二种路径选择虽然并没有提高人们物质产品的消费水平,但是生态环境质量优良,因而人们的生活质量是更高的。显然,这种选择取决于人们对物质产品与生态环境的偏好。在一个物质欲更强的社会,人们将选择E1A1经济增长路径,而在一个具有生态理性的社会,人们将选择从E*3点回移到E*2点的经济路径上来。

总结上述的讨论:人口增长是打破经济生态发展均衡并且威胁生态文明社会的重要因素,而缓解人口增长压力的有效路径是依靠技术进步,使PE曲线向右上摆动,形成E*2点所代表的均衡,使人类在生存不受到威胁的条件下恢复到人口增长前的物质水平,从而保证人类的物质需要。因此,技术进步是维持和促进经济生态发展的根本因素。

当然,经济生态发展模式的转变,不是一两个地区或一两个国家的事情,而是需要全世界至少是大多数国家共同努力才有可能实现的。但这面临着严重的个体理性与集体理性冲突的囚徒困境问题,这从2010年哥本哈根会议的结局也可以看出。或许这正是霍金对于末日预言的一个注脚。但是我本人还是十分乐观的。因为我相信,人类基因可能是善恶共存的。按照演化博弈论的观点,如果基因全都是善的或者恶的,那都是不稳定的,因为只要有一个恶的或善的基因侵入,基因演化便随即开始,最后会在一定比例的善恶下达到稳定的均衡。当然,我的这一观点也只是一个假说。

四、结束语

当然,有人会说,生态发展模式太遥远,从中国的现实看,现在需要的是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不错,从全球经济危机和当前国际政治、经济冲突看,更强化了我国加快发展方式转变的战略目标。但是,我要说的是,作为一个大国,尤其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大国,我们不是应该有更多的人文关怀和终极关怀吗?!马克思创立的政治经济学也是有很强烈的人文终极关怀的。理想的共产主义社会在当时不也是十分遥远的事吗?但政治经济学还是要从理论逻辑上把它从空想变成科学。所以,真正的学问,做到最后都是有人文终极关怀的,只不过找不到科学答案时,有的人会到宗教里寻找答案,有的人则极度悲观(例如牛顿的上帝第一推动力和霍金末日预言)。但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不仅要有人文终极关怀,而且还要有科学探索的决心。最后,我想仿照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家讥讽社会主义的话来作为结束语。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大意是说:青年时可能信仰社会主义,但到老年时便不再信仰了,而信仰自由的资本主义。这里借用该句型强调一下:

青年时欣赏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因为它看起来“科学”;到老年时则顿悟:从追求大智慧、解决大问题来说,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只是“小儿科”,而政治经济学才能一展鸿图。

注释:

①这篇论文2007年2月被《当代经济研究》杂志公开发表,同年8月被会议论文集《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收录并正式出版(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8月出版,第116-126页)。

②美国战后1971年首次出现外贸逆差,为30亿美元,从那时起,美国外贸逆差不断扩大,80年代中期达到峰值,随后有所下降;90年代又有所扩大,但进入本世纪后急剧扩大。

③参数Em与参数E0不同,前者是客观变量,它表示生态环境状况对人类生存的客观边界,越过该边界,人类社会将无法生存;而后者是主观变量,它与人口数量和收入水平从而与人们生活质量的主观要求相联系,所以是一个动态的变量。当然,Em在客观上限定了E0变动的最后边界。

④其作用机理在于:人口增加,人类为了生存就需要获取更多的物质产品,从而被迫降低对生态环境的要求。体现了人口增加对生态环境压力的加大。

⑤人们对生态环境最低存量要求水平的提高,实质上反映了人类生活质量的改善。

[1]程启智.科学发展观与经济增长范式革命[J].当代经济研究,2007(2):45-48.

[2]克莱夫·庞廷.绿色世界史(中译本)[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69.

[3]恩格斯.自然辩证法[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311.

[4]、[5]程启智.论生态文明社会的物质基础:经济生态发展模式[J].中国地质大学学报,2010(3):26-32.

[6]程启智,向宏桥,徐楷.循环经济的均衡模型与发展路径分析[J].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07(5):19-25.

责任编辑:林英泽

Abstract:Value judgment is not involved in transforming the mode of economic growth,but it is involved in transforming the mode of economic development.So,the neoclassical economics is suitable for the first one,but political economics is suitable for the latter one.Based on the fundamental requirement of eco-culture and the scientific outlook on development,the transformation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mode is not enough;we should put forward the transformation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pattern.The traditional development pattern should be transformed to the development pattern of ecocultural society;the outlook on development should be transformed from taking material as the center to taking people as the center;the outlook on happiness should be transformed from pursuing the desire of material to pursuing the desire of happiness itself;and technology should not only provide support for the harmony between people and nature,but also for the harmony among people.

Key words:transformation of the mode of economic development;political economics;neoclassical economics;transformation of the pattern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Thoughts on Three Related Issues about Transforming the Mode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CHENG Qi-zhi
(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430073,China)

F120.3

A

1007-8266(2011)02-0038-07

程启智(1953-),男,湖北省宜昌市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马克思主义当代发展研究院副院长、生态文明与可持续经济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经济规律研究会常务理事,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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