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根
陈德根作品
□陈德根
陈德根,笔名况湄。贵州平塘县人,布依族,上世纪80年代出生,现在浙江慈溪打工,作品散见《民族文学》、《诗刊》、《星星》等刊物,著有诗集《城市边缘》、《在南方》。贵州省作协会员。
疼感从心脏偏左的地方开始。你的寂寞无处安放无从遣散
因为你把我的名字把我暧昧的汗液把我冻僵的双手也放在那里
你说,这个时候和那个时候春天和我都离你最近
倾斜60度的花瓶,我的笑容依然如沐春风
你是那一束小小的光芒。是插在花瓶底部小小的一线生机
你说,只希望我小病一场。你希望我的甜言蜜语比去年的雪细一些
次数比我撒的谎少一些
你说,别离我太远,像两个赤脚的人,牵引着对方
你要我多爱你一些,刚好等于我们两个人的快乐
你说,岁月静好,我们的相遇太像一场辽阔的梦境
于是,你让我抱你再紧一些。紧到刚好叫做耳鬓厮磨
我寡言。偶尔放浪形骸。只是不曾想到你的体温那么凉递给我的爱那么小
小过去年的金盏花,我爱你的娥眉你的胭脂粉你的小蛮腰
我想得起更多的,是早些年飘过头顶的那几片云,霎那的惊慌
多像天空局部的蔚蓝
烛火熄灭又点亮,恰似我在青草的余烬里去造访你
你是那个从空房子里走出来的人,你是顺时针行走的人
我认出了你,我仿制以假乱真的剪影
我要你做我命里的狐狸精
通常是在晚秋。天空只有云翳几许
此刻,断肠人通常在天涯
如若漏网之鱼。他们可以想像几许阳光从偏房照下来
那是一张压箱底的地契,或婚约。让人感到温暖、安心
暮色之下的故乡。多么像患了多年癔症的父亲
一下子就老了五岁,十岁……
他对流转得过快的光阴充满敬畏
甚至我们的观点也惊人地一致:认定每一封家书
和每一个连夜赶回家的人
都是燕子顺道捎带回来的
我和另一个人正在仰望压得很低的云层
我们的神态谦恭,又老于世故。如若住在院墙上的
那只老鸟
我们喋喋不休。向对方反复澄清客观存在的偏见
我们分明是千方百计打发时间的人
把一张纸对折再对折。在一则日记的结尾多次修改
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这无所事事的一天
和前一天,以及后一天会构成这个嘈杂的浮世
某个早晨的炊烟如同绸缎那般轻软
某个道口是大风起处
交叉的季节依然在大地之上
太多的萤火在日暮的乡关里跑动
慢下来的不是时间
慢下来的是你错愕的表情
我是那个走在路上,一脚踩空的人
在漫卷的秋色之中
沦为障目之叶,无本之木
这个秋天,不过是一间堆满杂物的楼阁
海拔接近天空。接近乌有之乡
我疑心过重,又身患不治之症
秋后的蚂蚱啊,回首之处尽是风霜
而风霜起处。轻扬的谷物
是我年轻时穿的那件灰色长衫
皱巴巴的那部分
钹声清越,鼓声辽远
只有马蹄能够扰乱风声
而风声喊不停走向末路的王朝
你是那名学富五车,口蜜剑腹的说客
四野荒芜,你搬动粮草和是非
如同秋风过耳之处
一路上省略了灯芯的微蓝
和人世间的浑浊
你太粗心了,针头只是穿了一半,歌儿也只唱到一半
你对我说,忧伤汹涌,风声一去三千里
我原先是疼的。你也是。你带着笑的眼角像豌豆荚
听惯了甜言蜜语的人啊,风不是风沙也不是沙
云卷是一场哗变,云舒也是一场哗变
你是我的肋骨我的心肝宝贝是我伤口上的盐巴
我是那个收件人是那双大头皮鞋的主人是那个怕冷怕痛的人
你写信。你在灯下等我回家。你不让我心口痛,不让我染风寒
妹妹哎,岁月和夜色是绸缎,里面有一双素手
搂住我和你
月光是梯子花瓣是梯子。你的柳叶眉,你盘起的长发也是梯子
我看到雪花的轻像你,雨的泛滥和纠缠也像你
我要你和春天一起绿下去。我要你比露水还要轻几分
一个放松了戒备的人。一个正在置办嫁妆的人
她的小鸟的翅膀躲在我的絮语里
落叶和半个冬天都撑不起漫无边际的寂静
你从松软的雪地起身。露出白色的小骨头
暗藏杀机的使节一步三回头,隐身于前朝的一封密函里
我心怀巨大的悲悯。无暇顾及动荡的时局和幻灯片里晃动的家园
春天是十万辆载满鲜花的马车一千个乡亲的微笑
你只对我一个人说:风里有锋利的剪刀和最好的解药
你的眼角比柳枝细,身子骨比燕子轻
笑声比河水还要响。你比小时候还要爱我
我亲你的面颊像躲闪着桃花的蛊傻傻地等你转过身来
阳光不是从窗外照进来的,小曲是唱给你一个人听的
池塘是给你梳妆打扮的镜子。那些树啊
都要在这个雨夜露出结实的胸骨,使劲绽出花骨朵
我为你攒下一千亩山林和田地,给你的爱如同牛毛一样多
我的晨光一样美,狗尾草一样乖的妹妹
我要对你说出细瓷一样的爱
我给你轻飘飘的谎言给你风的羽毛花的翅膀给你
鸟雀兴建的地铁喜鹊搭起的拱桥
妹妹,太阳落山之前摇响你的小铃铛露出你的小牙齿小酒窝
路边的花瓣小巧玲珑,你关灯关上心中的小兽和雷电
我爱上了你小小的身体和小脾气
阳光和雨水是一件打满补丁的袈裟
亚麻色的草垛是一尊和善的佛陀
时光很慢,过往的人和事是一条逆水的船
那些人愿意做老死在村庄里的庶民
他们的眼睛和衣袖沾着露水
心里藏着柳枝和民间的偏方
鲜嫩的桃花和三月都晃着,像旧照片里的春天
那些人靠三尺花布,两只灯笼,一滴眼泪
缝补一条羊肠小道
和瓷器般正在裂开的光阴
那时的雪,纯棉的土布,蓝天
白云,歌声,星星和丝绸
正好进入一个被鸟鸣和阳光簇拥着的人
我们彼此深爱,并相互猜疑
那些紫色和黄昏漏下的一丝光亮
混淆了新欢和旧爱
灯熄了,我们躲避着一闪而过的流萤
老时光湿润,柔软。环住她的腰际
田野和天空很快低过我们
如果把流水线当作村前的那条河
你就离村庄近了一小步
和你交接班的那个男人或者女人
可以把他们当作远亲或近邻
监控器和厂规是蛰伏着的蝗虫或一场天灾
铁件和塑料件是粮仓里的玉米棒子或秕谷
订单、思乡病和许多人在出租屋里挤着
正在褪色的工衣和挥霍的青春多么像一堆堆冬天的草垛
车间是一座刮着西北风的旷野
裸露出几许盐粒、阳光和雨露
我们亲昵地耳语
如同黄昏里的草芥
活得卑微而满足
绝口不提自己的姓氏和籍贯
我买三亩薄田
白日里遛鸟,无所事事
夜晚笑看风月
醉里挑灯看剑
隔着衣衫和光
我要亲近泥土和那个身上有草香的女人
阳光是从村后升起的,田野匍匐着
多么像最先离开小镇的那个人
东头百米处有人在大声说话
昨夜的星星漏下来
让那些习惯于沉湎往事的人感到熨贴
村庄越来越旧
无论从前面还是背面看去
老屋如同一张雨水做成的床
在桐子树的枝桠间晃悠
像要把一肚子怨气和孤独都摇下来
脱掉那袭青衫
他的骨骼在月下窸窸窣窣作响
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的异乡人
临走时留下灯光和良知,还有遗言和一些符号
走过前朝,甩不脱前尘旧事
我语无伦次,如同打碎的陶瓷
空空荡荡,风一吹就响个不停
属于我的小镇单薄而陈旧
像母亲的灶台
多么接近暮秋的一片草色
我们喊醒那些冬眠的人
在雪地上,抖落浅绿的粉尘
让一场大雨不断地推迟行程
让一盏灯在南方的村庄里亮着
带着桃木梳子,带着檀木和艾草的香气
带着村庄古老的呼吸
带着柳絮般轻佻、恍惚的眺望
待嫁的妹妹去了远方,她有着单薄的心事
风声都绿了,一场雨水改变了行程
更多奔跑的牛羊,使乡村越来越沉重
那些炊烟有着蓝天的透明和妹妹的懵懂
原野上夯歌四起。我幼年的那些童话
在父亲的单衣和笑容里闪烁
我突然想起小姐姐脸上的青春痘
农谚有着苍劲的蓬勃,在一个夜里
又把谷仓压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