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燕
色彩的主题意义——海伦·加纳的《黑暗,光明》研究
华 燕
(上海理工大学外语学院, 上海 200093)
结合文学理论和语篇分析的方法,对澳大利亚女作家海伦·加纳创作的短篇小说《黑暗,光明》进行了评说,使宏观的文学理论引导微观的语篇分析,使文评观点和语言理据相互佐证和支持。研究发现,该作品具有较大的语篇潜势,作者利用逗号的多义性、光线和色彩的前景化、“异口同声”的叙述模式、人物互动关系和动词的及物性特征等语篇手段,既充分又微妙地实现了作品的主题意义。
意义潜势; 前景化; 异口同声; 互动性; 及物性
选择海伦·加纳的《黑暗,光明》作研究有3个原因,最为直接和实际的原因是这篇小说的文体风格非常独特,既像口语体,又像书面体,既像说话,又没有对话的语法标示。加纳就是以这种“似是而非”的方式讲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从语篇的角度看这种略带实验性的创作手法,非常独特,具有相当的话语分析价值。其次,这篇小说是关乎于“他者”的故事,适合在殖民主义话语的框架和范畴内讨论。通常女性作品的话题都是在女权主义的理论框架中探讨,但后殖民主义与女权主义之间,无论在实践上还是在理论上都呈现出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冲突的复杂关系。笔者的研究聚焦在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之上,或者说集中在它们显而易见的一致性上,那就是后殖民主义和女权主义都关注统治结构中被边缘化了的“他者”,自觉地维护“他者”的利益,以颠覆性别的、文化的、种族的等级秩序为己任,坚决否定男权主义与殖民主义共有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最后一点,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这篇小说的作者海伦·加纳是当代澳大利亚女性作家之一,她创作的许多作品获得了澳洲各种文学奖项,具有较高的知名度。
《黑暗,光明》一开始就将我们引入光线和色彩的隐喻世界。小说题目是“画龙”过程中的“点睛”之笔。从文学的意义讲,“题目”是主题思想的浓缩形式,从语言学的角度分析,“题目”起到限定主题范围的作用,而语篇分析则应该综合二者,在语言理据的基础上挖掘出合理的主题意义。“黑暗”和“光明”是非常通俗的二元对立比喻,源自于自然现象中的“黑夜”与“白昼”,造成双方鲜明对比的是太阳发出的“光”。我们通常用“光明”描述正面美好的事物和形象,反之则用“黑暗”比喻,例如光明的未来和暗淡的前途,光明磊落和黑暗的心,光鲜亮丽和晦暗无光等等。这两个概念除了对立之外,也可以互相转换,例如弃暗投明,从黑夜到黎明等。《黑暗,光明》到底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引起人们注意的,是它们之间用“逗号”连接。英文中逗号的语法意义是“停顿”,但它具有多种语法功 能,既可以表示句间、短语间或词汇间的分隔或联系,也可以表示一系列动作、状态等的先后顺序,所以,《黑暗,光明》中的逗号可以表示两个概念之间的分隔、联系或顺序,因此造就多种意义潜势,使我们可以追踪到作品丰富的主题含义。
首先,“逗号”可以表示“分隔”意义,那么“黑暗”和“光明”可以分属两个个体,它们虽然同在一个范畴内,但可以各行其是而互不相干。其蕴含的意义就是“黑暗”隐喻的一群女人和“光明”象征的一对情侣分属于黑白两个世界,如果他们之间平行而过,没有交叉,各自都会满足于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次,“逗号”也可以表示“联系”的意义,联系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合作”和“对立”的关系,即“黑暗和光明”和“黑暗对光明”这样二元统一又对立的关系。故此题目的蕴含意义可以进一步 解读为:这群女人一旦与这对情侣有了联系,即使是非常疏远的关系,“黑”与“白”的对比就立刻展露无疑,处于黑暗世界的女人们意识到自己的“黑色”生活和世界,感怀于对方的光明与美丽,内心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她们已经无法安分于自己的处境。
其三,“逗号”也可以表示另外一种“联系”意义,即“选择”关系或称为“或然”关系,用汉语表示就是“黑暗、光明”,因为英语中的逗号“,”可以起到汉语中顿号“、”的作用,那么,就可以衍生出“黑暗或是光明”。其蕴含的意义又深化了:不再心安理得的女人们面临着一种选择,是继续留在家乡过暗淡乏味的生活,还是走出故乡,像那对情侣中的女人一样穿美丽的衣服,见多识广,享受美好的爱情。
最后,“逗号”还可以表示“顺序”,即“从黑暗到光明”。其蕴含的意义是希望,是女人们的希望,也是作者的希望:女人们毕竟知道了在她们的乡土之外还有更加广阔和美好的世界,也许前者与后者如同黑暗与光明一样势不两立,无法通融,但是总有那么一天黑暗中的她们会逐步走向光明中的他们。
通过语法分析,我们认为题目《黑暗,光明》中含有至少上述4种意义潜势有待读者通过阅读去实现。无独有偶,张爱玲的作品《色·戒》也采用了类似的方法,在两个词之间用一个圆点表示,但圆点并不是汉语的标点符号,这圆点代表的应该是逗号或是顿号。作者到底用的是前者还是后者不属我们在此讨论的范畴,我们所要强调的是类似的标题方式具有多重意义潜势,是中外作家都可能利用的巧妙的标题手段。但是正如以上所谈到的,汉语中的选择关系有专用的顿号,而英文的逗号在语法意义上更加宽泛,使我们可以更加细致地剥离逗号前后两个概念的相互关系,然后整合出更加丰润深厚的主题含义。
《黑暗,光明》首先使我们聚焦到光线,接着使我们注意到色彩。由于题目中出现了光线和色彩,使我们在阅读中会非常留意与此相关的概念,这就是语言学所强调的“题目限定主题范围”的意义。小说中一再出现对色彩的描述,主要有黑色、白色、米黄色,还有蓝色和黄色。最醒目的是白色、米黄色和黑色。首先是对男主人公的描述,“他的脸白吗?”,“他的衬衫是白色的”;对他的女朋友的描述则是“金色”和“米黄色”:“她是金发女郎”,在婚礼上“她穿着一身米色的礼服”,“她突然走过来了,一身米黄色镶嵌着珍珠”,而“我们的衣服是僵硬的,我们的衣服是黑暗的”。颜色的对比不仅出现在相貌和着装上,还体现在环境中,“他们穿着白色、米色和金色的价值上千元的麻衫和皮衣。他们背靠墙坐在桌子边。墙是黑暗的。他们是明亮的。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都在闪闪发光。”而“我们”的背景就像“我们”的衣服一样也是黑色的:“我们穿着我们的黑衣服站在我们黑暗的俱乐部里”。另外,在研究中还发现对黑暗的描述只用一个词“黑”(dark),而对“光明”却有多种说法:形容衣服的“白色”(white)、“米黄色”(cream)和“金色”(gold),形容皮肤和头发的“白色”和“金黄色”(blond),形容地点的“蓝色”(blue)和“黄色”(yellow),还有对“光明”概念的综合描述“闪光的地方”(the sparkling place)和“树枝被彩灯缠绕”(branches were threaded with coloured lights)。按照常识,每一种颜色,无论是亮色或暗色,都有由深到浅逐级排列的色差,黑色也有多种表述方法,但作者唯独凸显明亮色彩的多种描述,应该是刻意所为。其目的是把光明的色彩“前景化”(foregrounding),寓意在于强调美好的事物和心情是多姿多彩的,是丰富而活跃的,有很多选择,很多可能性,很多憧憬和希望。“黑暗”则被置于光明的背景中,单调、乏味、没有变化和发展,只是单一的晦暗。作者利用衣着和环境的色彩反映出主人公的心绪和心情,搭建起小说的情节,营造出故事的氛围,并铺垫了整个语篇的语气,使光明和黑暗这两个截然相对的概念成为作品的灵魂而贯穿始终。
通过对《黑暗,光明》中“逗号”的语法解读以及对光和色彩的详细分析,我们发现黑暗和光明至少有4种搭配关系,即互不相干的黑暗和光明,统一又对立的黑暗与光明,可以选择的黑暗或光明以及充满希望的从黑暗到光明,从而造成了多重意义潜势。“黑暗”隐喻故事中的“我们”,即一群年轻女人的颜色,“光明”则象征一对年轻恋人“他”和“她”的色彩;光明的色彩被前景化处理,即使用了多种词汇描述“光明”,而对黑色的描写单一到只用一个词,那就是“黑色”。由此得出作品的主题意义:黑暗的女人们与光明的情侣是多么的不同,后者的生活充满了色彩、快乐和希望,而前者却退缩在暗淡的背景处,忧伤、被零落、被忽视。她们羡慕光明,但还不得不回到自己的世界,但也许将来黑暗中的她们会迎来曙光。
选择《黑暗,光明》作为研究范本,主要是其语篇的文体风格非常独特。它既像口语体,又像书面体,既像说话,又没有对话所应该具有的明显语法标示,以第一段为例:
....... (笔者译:我们听说他回来了。我们听说他住在一个高级的宾馆。我们听说她是美国人。我们洗了头。我们穿上自认为是得体的衣服。我们在等他来讲一讲他的事儿。我们在等他的电话。)
整篇小说几乎都是以这样一种叙述方式展开的。我们可能会考虑将其归类为“内心独白”的叙述模式:自言自语地表述自己的所思所想,不用引号表示“独白”内容。所不同的是,内心独白通常是个体行为,在小说中是“他”、“她”或“我”的独白,而该作品却是“我们”的集体行为,集体的内心独白。但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如果是“集体”的,就不可能“独白”,而用“同声”形容更加恰当,因为好像有一群人在谈论同一个话题,七嘴八舌,语轮和语速都很快,很热闹,所以用现有的词组“异口同声”来形容更为恰当。那么,我们可以说这段文字的语式是用书面语表达的一种群体口语的方式,其叙述模式是“内心独白”的扩充版“异口同声”。在作品中,“我们”作为一个群体先是听说“他”和“她”回来了(第一段),“我们”谈论“他”,都觉得“我们”在某处看到“他”了(第二、三段),“我们”在俱乐部见到“他和她”了(第四段),“我们”大家一起讲述着这件事。这种话语方式和叙事方式展现出一种集体的意识和渴望,扩充了“内心独白”的内涵,使读者听到声音的共鸣,感受到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和心情变化。更为重要的是,“异口同声”的处理方法凸显了该群体与另一个群体“他们”对照时的强烈的自我意识,即“他者”的劣势地位。这一点将在下面人物的交互性分析中详细展开。
通过参照小说创作中经典的“内心独白”方式,笔者总结出本作品具有创新性的“异口同声”叙述模式。另一个参照点是“交互性”或是“互动性”。这里参考的交互性不是元语言功能中的交互性概念,而是原属于信息科学、交际学和工业设计等领域的交互性概念。“列联观点”认为互动性有非交互、反应以及互动3个层次。非交互性是指一个信息与前面的信息不相干;反应性是指一个信息只与紧挨着的前一个信息相关;互动性则是指一个信息不仅与前面数个信息有关,还与它们之间形成的关系有关。互动性除了有上述3个层次外,在人物关系的范畴中可以表现为3种形式,即人物思想的配合,语言的交流和行为的互动。将上述关系和概念简化成表1模式。
表1 互动性
Tab.1 Interaction
运用这3个互动层次和互动形式,可以分析作品中人物之间的交流方式,从而更深刻地洞悉“异口同声”的叙事内涵。
首先,从读者的视角看作品中的“我们”与“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像是处于非交互关系,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思想配合”、“语言交流”或“行为互动”,尽管“我们”一直絮絮叨叨地在讲有关“他”的事儿,但“他”好像没想过“我们”,几乎没有与“我们”说过什么话。即使在俱乐部“我们”看到“他和她”时,“我们”被自己意识到的与“他们”的巨大反差而产生的自卑心理和叹息情绪所深深笼罩,只看见“他们”在华丽的光亮处而“我们”在背景中的幽暗处,好像没有沟通的可能性。在婚礼上,“我们”试图与“他”讲讲话,但“她”美丽地飘然而至,打断了也许能够开始的交流。总之,“我们”的所感所想、所谈所为对于“他”而言全然不知。“我们”心潮澎湃、伤情感怀甚至到了当众哭泣、不能自持的程度,但“他”却淡定从容、冷漠疏远、最后一笑而过,挥手离去。“他”与“我们”的疏离和隔膜体现出了双方异常明显的非互动性。
然而从作品中的角色“我们”的角度去感受他们之间的交互关系,却呈现出一种反应关系,“我们”始终留心“他”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从“他”的到来,对他的女友的敏感和羡慕心理,到打听他们的婚礼情况,“我们”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他”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会有所反应,只不过这种反应是单向的,像是一种单相思或独角戏,没有得到任何反馈。非交互性反映的是“他”与“我们”的疏离关系和巨大的心理距离,而单向的反应关系则说明故事中的“我们”爱慕和关心“他”,但“他”并没有给予“我们”同等的关注。这两种互动关系层次都说明了一个主题:故事中的“我们”爱慕和羡慕“他”,想与“他”沟通和交流,但“他”却忽视了“我们”的存在,“他”与“我们”的心里距离是遥不可及的、不可跨越的,就像光明与黑暗一样色彩分明,势不两立。
另一方面,作品中人物的互动性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分别体现在“他们”之间的互动和“我们”之间的互动。“他”和“她”在第三段中变成了“他们”,“他们都是金发。他们在一起。他们穿着白色、米色和金色的价值上千元的麻衫和皮衣。他们背靠墙坐在桌子边。墙是黑暗的。他们是明亮的。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都在闪闪发光。他们知道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他们拥有的东西我们没有听说过……”,从中可以看出“他们”和谐一致,令人羡慕,也昭示了他们思想的一致性。虽然“我们”没有听到他们的口头交流,但他们亲密的行为体现出他们有较好的行为互动。在婚礼上,“他”示意“她”挎着“他”的胳膊;当“我们”触摸“他”的肘腕时,“她”飞扑过来,而“他”立即旋足回应,撇下“我们”而去。处于另一方的“我们”之间也体现出了广泛的互动和交流。首先,“我们”的思想是一致的、互相配合的,“我们”一起听、一起看、一起谈论关于“他”的事儿;“我们”还有较多的语言交流,尤其在小说第五、六和第七段中集中体现出来,“你收到(婚礼)请帖了吗?”,“你去吗”,“那儿情况怎样?”,“后来 呢?”;最后“我们”一起反思“我们”的处境,一同回到家乡。一个人的痛苦是悲哀的,一群人的痛苦就是悲情的了。“他们”的甜蜜和谐与“我们”的感伤交流更凸显出两大阵营内部的团结一致和彼此之间的势不两立,进一步深化了作品主题:“他们”的“光明”和“我们”的“黑暗”。表2简洁地表明了作品中人物的互动关系。
表2 作品中人物的互动
Tab.2 Interaction in the story
通过分析,笔者发现该小说采用了扩充的“内心独白”即“异口同声”的叙述方法,以凸显这一群体强烈的“他者”自我意识。从人物之间的互动关系中又发现“我们”之间有趋同的思想和行为以及实际的语言交流,而“他”和“她”成为“他们”,和谐一致。但“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描述为“非交互”或“反应”关系,从而表明两大阵营关系疏远,甚至势不两立。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作者采用“异口同声”的叙述模式和对人物交互关系的处理,是为了更好地配合作品主题意义:黑暗的“我们”和光明的“他们”。
系统功能语法中讨论的及物性与传统语法的及物动词不一样,后者是指动词所体现的过程与两个参与者发生联系,而前者意义更加广泛,无论是两个参与者还是一个参与者,都涉及实体(即参与者)、时间、空间和方式(环境因子),这样一个过程就是及物性。韩礼德认为,人们思想中要反映的主客观世界包括在6个过程之中:物质过程、心理过程、关系过程、行为过程、言语过程以及存在过程。从各种过程出现的相对频率可以分析出语篇的特征。笔者对《黑暗,光明》语篇进行了及物性分析,发现该语篇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即心理过程和言语过程的语段占优势。
第一段:心理过程+物质过程
第二段:物质过程
第三段:心理过程+言语过程
第四段:心理过程
第五段:物质过程
第六段:言语过程
第七段:言语过程
第八段:言语过程
第一段至第四段主要是心理过程描述。我们可以看出一个明显的心里轨迹:从“我们听说”,到“我们想象”,再到“我们看到”,“我们”的心理活动经历了一个“企盼—猜测—证实”的状态过程,伴随着“等待—不安—悲伤”的情绪过程。通过连续使用心理过程的及物方式,作者把读者带进了她精心创设的渲染情绪和心绪的语境,使我们充分感受到渐进高潮的一种悲情诉说,并且由于利用了“异口同声”的叙述模式,使这种悲情的感受更加强烈和震撼。
第五段是上述心理过程的“收势”阶段。“他走了,把我们留在寒冷中……”。与第二段一样,此段的及物性特点是物质过程。此段也很短,只有3句话,可见物质过程在本语篇中是处于心理过程的附属部分,通常起到过度或转折的语篇衔接作用。
该语篇的后3段都是通过言语过程描述的。故事中的“我们”七嘴八舌地讲述了“他”和“她”的婚礼情况:她们中间没有几个人收到邀请参加他们婚礼的请帖,即使收到请帖的人也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丢下朋友去参加。但好像还是有人去了。她们急切地询问婚礼的情况,参加的人详细地讲述了婚礼盛况。
严格地讲,这些语篇段所采用的言语过程并非是常规性的。通常该过程需要同时出现“说话者”、“受话者”和“讲话内容”,但该语篇一般不出现某人说或某人答之类的插入语,而是直接提问,直接回答,并且没有表示说话内容的引号。例如:你去吗?当然不去。那里情况怎样?后来呢?这种表述方式应该是作者刻意地偏离常规,创作某种独特的风格,而这种风格具有配合表达主题的功能意义。首先,不显示“说话者”和“受话者”制造了一种舞台剧风格,使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好像在亲眼目睹、亲耳倾听那些“台词”;其次,“说话者”和“受话者”都是故事中的“我们”,而“我们”在故事中被自视为一个整体,不可分割,没有必要表示出谁问或谁答;最后,作者似乎有意在制造一种言语过程和心理过程的“混淆”,使读者分不清到底是“想的事”,还是“说的话”,从而强化了整个语篇的心理和情绪氛围。
其实,言语过程原本是放在心理过程的范畴之内讨论的,可见其与心理过程的相近性。思想是沉默的语言,语言是放声的思想。由此可见,《黑暗,光明》的及物性特征都可以归结到对心理过程的描述。至此,又回归到了我们对其叙述模式的讨论。笔者认为,该语篇是“内心独白”的革新版“异口同声”,这个结论通过及物性讨论再一次得到证实。谈到“内心独白”,不免会想到类属于它的“意识流”的叙事方法,但无论从句法的规范性还是意思的完整程度上,该语篇都更加趋同于类似舞台效果的“内心独白”——集体的内心表白。同时可以证实,其类似口语体的不断重复的句型也不同于意识流的跳跃思维方式。
实际上,讨论及物性问题应该是在句子的层面上,而不能大段大段地讨论。但该语篇非常特别,使我们能够以段落为单位抓住其主要的及物性特征。有一点应该声明的是,就像言语过程省略了“说话者”和“受话者”一样,该语篇前几段的心理过程中也省略了一些表明“感觉”、“反应”或“认知”等文字标签,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判断。当然,我们还应该细化到句子的层面讨论及物性特征,使分析更加深入和透彻。
当再进一步切入到句子的层面时,发现有一类及物性特征尤其明显,那就是表示关系过程的及物性。全语篇共有163个小句,其中表示关系过程的小句有40个,约占四分之一,可见这种及物性特征被前景化了。例如:“His idea of this town is cold”,“His shirt was white”,“She was blond”和“Our clothes were dark”。关系过程不言而喻是指各实体之间相互关系的过程,可以分为“归属”和“识别”两类。前者是指某特征是某实体的一个属性,后者是指某特征是某实体的认同。
本语篇除两句表示识别的小句,大部分是表示归属的关系过程小句,占95%。其实两者在该语篇中的区分并不太大,基本上都是描写人物的特点。这些表述关系过程的小句以简洁的话语方式,为故事中的两个群体贴标签或归类。对“他”和“她”虽然有分别的描写,但总体是把他们放在一类。而自我意识到“他者”地位的却是小说中的“我们”,那群年轻的女人。她们从他带着女朋友回到家乡时所感受到自己与他的距离,到在他的婚礼上自觉到她们自己是来自另一个地方,从而反观出她们自己的黑色衣服和暗淡环境以及单调的生活,企慕那对情侣的美丽衣着和多彩的世界。通过利用许多关系过程的小句,作者凸显了作品的主题意义:边缘化和他者的强烈自我意识。
通过对海伦·加纳的《黑暗,光明》所进行的语篇研究,笔者发现该语篇虽然很短,却具有很强的语篇意义潜势有待读者发掘。首先,是该语篇的标题《黑暗,光明》其间的逗号具有4种意义潜势,即互不相干的黑暗和光明,统一又对立的黑暗与光明,可以选择的黑暗或光明以及充满希望的从黑暗到光明。其次,该语篇中将“光明”色彩进行了前景化处理,对其使用了多种表达和描述方式,但对“黑暗”的色彩只使用了一个词“黑暗”,显现出多姿多彩的美好世界与暗淡乏味的黑暗生活的强烈对比。另一个发现,是该小说采用了基于“内心独白”的创新叙述模式,笔者称之为“异口同声”的叙述模式,戏剧化地表现出一个群体的内心独白,具有渲染强烈情绪和氛围的效果。同时,笔者利用信息理论的3种互动层次分析了作品人物的互动方式,发现“他们”和“我们”两大阵营之间的非互动性和反应性特征,以及双方内部较好的互动性特征,从而深化了对《黑暗,光明》主题意义的理解。
笔者还讨论了本语篇中句子的及物性,发现在段落的层面上,句子是以心理过程和言语过程为主。这一发现进一步证实了该语篇采用的是集体悲情诉说的叙述方式,即我们称之为“异口同声”的创新方式。同时,笔者进一步分析了语篇中小句的及物性,发现表述关系过程的小句约占全篇小句的四分之一,并且大部分是描写故事中人物的属性的。人物被贴上了标签或被归类,使一方自我意识到“他者”的处境和地位,彰显了小说的主题意义。
简言之,该小说通过利用各种语篇建构方式,造就了较为丰厚饱满的意义潜势和喻意,耐人寻味值得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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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hematic Colors—Studies of,by Helen Garner
Hua 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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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novelette,written by Australian writer, Helen Garner, is found to be a literary discourse with many potential meanings thoroughly and subtly realized by means of the multi-functions of the comma, the foregrounding of light and colors, the chorus monologue narrative, the interactivity between characters in the story and the transitivity of verbs. The study is carried out with an effort, and also a purpose, to integrate literary critical theories and discourse analysis so that both approaches will prove and support each other for a more comprehensive and objective understanding of literary wo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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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6.4
A
1009-895X(2011)01-0039-06
2010-12-1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05BWW014)
华 燕(1961-),女,副教授。研究方向:澳大利亚文学和语篇研究。E-mail: huayan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