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独唱

2011-09-17 01:54:54赵老二
椰城 2011年12期
关键词:家门木匠幻想

■ 赵老二

我叫卡拉。我真叫卡拉。

我出生在南方,长在南方。现在我还在南方。我所在的地方湿润多雨,我常常能看到雨水从屋顶的瓦块上一条条或者一滴滴地滑下来。当我被我的父亲赶出家门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望着一张又一张的瓦块发呆幻想,偶尔我能把雨水给望下来,雨水就顺着瓦块的条痕淅淅地朝着我的瞳仁方向飘落,偶尔我还能看到点点尘埃从瓦块上顺着微风朝着我的上方左右上下高低起伏地飞扬。当我被我的父亲赶出家门的时候我除了仰起头望着房顶上的瓦块以外我还会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比如我会跑到山上追逐我所认为的风以及我所认为的太阳。比如我可能会爬到树上好好睡一觉。比如我还可能会脱光了衣服往河里跳,在河里浸泡几个小时再爬上来。比如还有很多的比如,很多的比如都能在我的身上得以实践。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试图把我赶出家门,待到我再长大一点,我的父亲以实际行动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赶出家门,但我一再坚持自己的原则,打死也会回来。当他操着脏话向我的屁股揣着自己的双脚声称要把我赶出家门时我总会自觉地从家里走出去,去哪里都行,总之不会离家太远。我的方向感不是很好,找不到东西南北是我所具备的特点之一,我在想我是否要因此感到光荣感到骄傲还是应该深感悲哀。平时我是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的,只是今天我讲诉这件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想到了。

为什么我的父亲要把我赶出家门,大家都一致认为,自从我的母亲离家出走之后我父亲开始变得暴躁,再加上不久他娶了二老婆,我讨厌他的二老婆,他的二老婆也反过来讨厌我,他的二老婆讨厌我之后他就更讨厌我了。他把他对他的大老婆也就是我的母亲的仇恨和对我的仇恨统统加在一起一个劲地往我的身上堆,于是我的身上堆积着装载不完的仇恨。所以他一心想要把我赶出家门。当然,我们大家都相信,以上所讲的只是一个大略。就连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二老婆嫁给我的父亲时另外带来了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是二老婆和别人生的孩子。还很小。我所认识的人基本上都会对我说这叫买一送一的典型。这女孩算是二老婆送给我父亲的,我也这么认为。说句心里话,这买一送一送来的小女孩长得很清秀很可爱,来我家的第一天她第一个叫的不是我的父亲,她第一个叫的是我,她居然叫我哥哥。要不是她是二老婆的女儿我真的考虑蹲下来摸摸她的小脸庞对她说你很可爱。就是因为她是二老婆的女儿所以我不能对她说你很可爱,哥哥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二老婆我打心眼里对她充满了厌倦。

这个女人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镜子面前花上整个早上的时间来打扮。那镜子是我母亲留下的。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四岁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有了记忆,即使我经常无法辨别东西南北。母亲走时对我说,我要离家出走了,我走后你告诉他。我说好的。当时我并不理解离家出走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回来后我告诉他我的母亲离家出走了。他对我说我的母亲是一个贱人,贱人真他妈的真离家出走了。听说我的父亲在外面寻觅了三天三夜,最终没能寻觅到我母亲的踪影。这证明了我母亲是一个诚实的老婆一个诚实的母亲,说走就走,不会骗人。同时也证明了我是一个诚实的孩子,我原原本本地将母亲的话转告给了父亲听,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残损遗漏,这足以证明我是一个诚实的孩子一个诚实的儿子。母亲出走之前曾对我说,屋里的大镜子是她的嫁妆,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现在二老婆用的镜子就是我母亲留下的。她用的是我母亲的东西。我打心里认为她不配站在我母亲的镜子面前。

直到有一天我从垃圾堆里找到了一枚钢钉。我站在那一面镜子面前使尽了力气用钢钉在镜子上划了一条线。这条线深刻清晰,就是划不破镜子。划不破镜子并不代表我不痛快,我其实是痛快着的。我在镜子上划出了这么一条深刻清晰的线条让我感觉到我划的其实是二老婆的脸。一张每天早上都在镜子面前显摆的臭脸。

我就只划了这么一条线。虽然现在站在镜子面前的人是父亲的二老婆,但镜子的实际主人还是我的母亲。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既然是我母亲的物品,那么我也就不能把它全都划花了。谁也说不准未来的某一天我的母亲是否会回来。

二老婆嫁给我的父亲后我还是住在我以前住的房间。二老婆带来的小女孩一个人睡在以前我爷爷的房间。我爷爷死得早,所以他的房间一直空着。小女孩是一个大胆的小女孩。每次我进入爷爷的房间我都能感受到一种死亡的气息,后来我连靠近那个房间的门口都会心惊胆战。也就是说有一阵子每当我必须从这道门经过之前我都要在心里面祷告之后再紧闭着双眼快步夺过。

让我感到烦躁的是每当我差点入睡的时候总能准时听到从父亲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吱吱的声音。那是他房里的那一张木床发出的吱吱声,我辨别得清清楚楚。一般情况下吱吱声会持续半个钟头之久,吱吱声停止后我可以清晰地听到我父亲的喘气声,再过几十分钟待到我再次准备入睡的时候吱吱声又开始大肆响起,并且毫不客气地传进我的房间,闹得我整晚睡不着觉。这都是二老婆的错。她要是不来我们家我至少能睡个安稳觉,她一来我彻夜难眠。

再后来,每当听到从父亲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吱吱声我就不由自主地幻想,幻想着一切关于吱吱声的幻想,我能从各个角度去幻想床是怎么摇动的,是怎么发出吱吱声的。有一天晚上我还幻想吱吱声突然停止,而后父亲房里的整张床哗啦一声彻底散架,父亲和他的二老婆也一同跟着散架。这绝对是一个美丽的幻想。

其实,即使父亲的床散架了总有一天也会被他修好回来的,我的幻想终究是一个失败的幻想,它的美好只能是暂时的。我的父亲是一个木匠。所以说他能把散架的木床给修好。我想,现在他依然能把床修得更好些,这样我就没有必要每天晚上都听他们摇床的声音。

我曾无数次看到过二老婆的胸部。二老婆换衣服时总是常常忘了合上房门,或者说她是故意把房门敞开着的。总之,经过她的房间,同时可以说是经过我父亲的房间时我不经意看到了她的胸部,两个奶子在我的视线之内摇摆晃动。她知道我看到了她的胸部,她微微对我笑。我心里一阵发麻,满身的疙瘩顷刻冒起。说实在的,我极度厌恶她那两个白白嫩嫩的奶子,每当我看到那两个奶子我总感觉这是二老婆在向我挑衅,我能想像得到她在对我说,小样,没见过女人的奶吧,你的父亲就是因为喜欢我的奶子才跟我在一起的。她的奶子充满了阴谋充满了毒液。我可以幻想得到,有一天我的父亲用力地吸吮着她的双奶,而后奄奄一息。这是一个恶毒的二奶。

我当着我的父亲对她说,你是一个极度恶毒的二老婆,你的两个奶子里流淌着发黄的毒液,总有一天他会被你毒死!随后父亲不由分说地在我的脸庞上扇了一巴掌。重重的一巴掌,我的脸颊火辣辣的到处蔓延。后来二老婆的小女儿告诉我,当时我满脸通红,就连眼睛及耳朵也一并发红。我的父亲再度声称要赶我走。他随地抓起被他刨得有棱有角的木条要打我,我当然不是傻子,我不能被他打到。我跑。他追。我继续跑。

我跑到后山的山顶上随意溜达。我的父亲早已被我甩在了山脚之下。每每看到他从山脚下转身回去,我高兴我得意的同时也会产生些许的失望。待到父亲放弃了将我追赶,我一个人做一个人的事之时,一股莫名的寂寞与空洞就会向我铺天盖地笼罩而来。我憎恨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一定也在憎恨着我。我看了他二老婆的奶子,我想到每当黑夜降临,父亲完全忘我地吸吮着二老婆的双奶时,我的眼睛火辣火辣的。

二老婆的奶绝对充满着毒液,我的父亲一天比一天恶毒。

后来,我又为自己感到失败。每次经过父亲的房间,我的心里眼里就会不能自我地翻滚着一种欲望,我无法控制住这一种欲望。我的双眼会完全不受控制地直视这一间每个晚上都会传出吱吱声的房间,并且强烈希望房间的门是敞开着的,二老婆站在床边对着我解下胸罩,两个奶子又在我的跟前肆无忌惮地晃动。这使我感到我卡拉已经不是之前的卡拉,而是一个已经被二老婆深深毒害的卡拉。

曾有几次,二老婆的小女儿看到我站在我的父亲与她的母亲的房间外双眼游离不定之时,她非常可爱地从院子里跑过来问我,哥哥,你的脸为什么涨得通红。曾有几次,我都给她相同的答案,哥哥晒太阳回来了。

二老婆的小女儿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可惜她是二老婆的小女儿。

我说过我的父亲是一个木匠。我的父亲还是一个整天闷在家里的木匠,即使空闲着他也很少跨出院子半步,除非他要赶我出门除非他要追着我打他才肯跨出他的双脚暂时离开他的家。我不理解他的二老婆为什么要嫁给他这么一个人,我也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娶这么一个二老婆。

这个整天喊着要把我赶出家门的父亲时不时边刨着木料边哼着小曲,这使我心里烦闷。我始终认为像他那样的木匠是没有资格哼着小曲的,他最大的资格也就是躲在暗处叼一根旱烟。实际上他也常常有事没事叼着旱烟。他叼旱烟的样子永远没有哼曲子的样子骄傲自信,所以我宁愿看到他叼旱烟也不愿看到他哼着曲子。我能从他的口鼻里流出来的烟雾感觉到岁月已经开始在他的生命里刻下苍老的证明。有时我会躲在某一墙角里数着从他口鼻里流出来的烟雾。别人吸烟时通常都是将烟雾喷出来的,而我的父亲,我眼前的这一个木匠,他的烟雾是流出来的,这就可以证明,他没了那份力气,没了那份生活的激情,我想看到的就是他委顿的一面。

他总是很忙碌。他整日围绕在那一堆死木头周围。几乎整个村里的凳子桌子都是他造出来的。人们夸他是一个好木匠,他总是离不开他的木头。可是我打小不喜欢他,他打心眼里想把我赶出家门。

有一年我忽然发现我长高了许多。我肯定我那是在长大。我的那个木匠父亲还是时不时地要把我赶出家门。那是某一年的夏天的事了。在我眼里,不只是我一个人在长大,二老婆带来的小女孩也在长大。那小女孩一直叫我哥哥。就算是远远看到我,只看到我的背影,她也要使尽力气喊我哥哥,我不知道她这样拼命地喊着我到底有什么企图,但每次她这么一喊我的心窝总会感到暖暖的。居然有这么一个人在呼喊我。尽管如此,我一直都对她很冷淡,因为她是二老婆的孩子。她的母亲整天在我母亲的镜子前摆弄骚样。

也是在那一个夏天,我父亲的二老婆怀孕了。她挺起了大肚子,挺得高高的,她穿上了孕妇裙,整个人一瞬间似乎变成了一个圆台。谁都打比方说这个圆台是我的木匠父亲用锯子用刨刀等工具造成的。也许有人会在心里面感叹这是多么完美的一个圆台。确实,她要真的是一个用木头造成的圆台她绝对是完美的,但她不是用木头造成的,她是我的木匠父亲的二老婆。路过她和我父亲的房间,我仍然能偶然看到她脱光了身子换衣服。她的两个奶子在膨胀,但衣服往她整个人笼罩下去的时候总会让我产生错觉,错觉告诉我她的两个奶子在缩小。我曾躺在后山的草地上思索过二老婆的奶子,直到多年过后我才确信二老婆的奶子其实是在膨胀,奶水膨胀了她的奶子,我之所以产生奶子缩小的错觉那是因为当时她的肚子已经变成了圆台状,圆挺的大肚子衬托出了奶子的渺小。

也是在那一个夏天,村民们常常跑到我家看二老婆的大肚子,并且时常给二老婆送东送西的。我自然看不惯。村头二愣子给她送来了一包咖啡,说是城里人特别爱喝的玩意。二老婆煮开了水,拿着杯子到屋外说要泡咖啡。我爬上屋顶,轻盈盈地走在每一块瓦片上。我捡起一小块鸡屎扔进了她泡着咖啡的玻璃杯里。自从那以后,我对在高处行走产生了无法言语的兴趣。我走遍了我家的屋顶,走完了我家的屋顶我走别人家的,我的双脚踏过无数的瓦片,被我踏碎的瓦片少之又少,我因此而感到自豪。除了在屋顶上行走,我还在各类围墙上行走。高处行走能让我看到许多我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尤其是在夕阳西下之时,我曾傻傻地以为我真的能够拥抱那一束束发黄的光线。我行走在阳光之下的高处幻想。有那么一阵子,只要我还有点力气我就想往高处行走,我痴迷上了高处行走。就连做梦也都是一大堆关于高处行走的片段。

二老婆带来的小女孩站在低处喊我哥哥时还常常对我说她妈妈的事。她说她妈妈的肚子,说她妈妈肚子里的宝贝,总之,满口都是她的妈妈。她穿着小围裙,她在低处我在高处,我在行走她在跳跃。每次她的小围裙跟随着她的跳跃而飘上她的脑袋时你总能看到那一条露出来的色彩斑斓的小裤衩。我承认,我曾对着她的裤衩幻想。虽然大家都说她是我的妹妹。她和她母亲一样,都能令我不住地幻想。

父亲因为二老婆的怀孕万分高兴。我坐在屋顶上曾几次看到父亲放下刨刀抚摸着二老婆的肚皮,还俯下耳朵倾听二老婆那充斥着毒水的大肚子,我恨不得揭下一块瓦片割破她的肚子。只有这样父亲才不会随意放下自己的刨刀去抚摸去倾听她的肚子。最多的应该也只是找一枚缝衣针将她破裂的肚子给缝上而后继续造他的桌椅板凳。我为我的想法感到脸红,我只敢想不敢做。瓦片被我踩在脚下,割破的也许只能是我的双脚而不是二老婆的肚子。

自从二老婆怀孕之后父亲的木床再也没有发出吱吱的声响。基本上每晚我都能睡得很熟,只有个别的夜晚我兴许会禁不住地幻想二老婆的身体幻想她女儿的下身我才有可能睡不着。

那一个夏天父亲造出了很多的桌椅板凳,二老婆的肚子日益变大,二老婆的小女儿的小围裙到处飞舞,我终日行走在高处俯视。

父亲说他还是要把我赶出家门。他说我已经彻底地变坏。他是当着二老婆及二老婆的小女儿说的。我能感觉到二老婆当时在心里笑得快发疯了,别看她表面风平浪静的,她毒得很,满肚子的毒水。父亲说要把我赶到镇上陈木匠那里做学徒,做一个木匠的学徒,他希望我未来也当一个木匠。我扔掉筷子砸碎了饭碗抗议。我说天底下的桌椅板凳已经饱和了,我不做木匠的学徒,我哪儿都不去。

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镇上的陈木匠亲自过来接我。陈木匠还挑了一小担米送给我的父亲。我的木匠父亲这次真的要把我赶出家门了,就算是用绑的方式也要把我绑出去。更确切地说,他这是要把我卖给陈木匠了。我知道我难以反抗,我相信父亲有那么一份足以绑架我的力气。我跑出房间,路过父亲和二老婆的房门,二老婆还是和之前一样敞开房门换衣服,她的两个奶子又逼近我的瞳仁,依旧是那么丑陋。我喊住二老婆的女儿,说,你,就是你。跟我过来。

二老婆的女儿小跑地跟上我,还一个劲地喊我哥哥。我把她带到一个角落,说,把你的裙子脱了。她照着我的话脱去了她的小围裙。把你的裤衩也脱了。她脱去了她的裤衩。她说,哥哥你要干嘛?我说,我要把你奸了。她说,把我奸了我会怎么样?我说,我会离开。

我最终没能把二老婆的女儿怎么样。我让她穿上了她的小裤衩穿上了她的小围裙。我还是一个敢想不敢做的卡拉,一个失败的卡拉。我的木匠父亲和镇上的陈木匠到处喊着我的名字,卡拉卡拉。

我爬上了围墙,继而爬上了屋顶,走在一块一块的瓦片上,我揭下一块瓦片,朝着我母亲留下的镜子用力砸去。

二老婆惊叫一声,镜子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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