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涛 王利
张洪涛,曾经的军旅作家。著有《国殇》《血祭》《决战北中国》等20余部作品。其中《国殇》曾数次登上各书城畅销书榜及新浪网点击榜,至今畅销不衰。
王利,男,年近而立。24岁开始混迹光明网《观察》栏目,现为多家网站职业写手,以文字诙谐、犀利见长。
每个历史人物,不管我们喜不喜欢,都真实存在过。
围绕慈禧、李鸿章的争议已经够多了,可是,和晚清另外一个人物比起来,这两人实在是过于轻量级。
关于慈禧、李鸿章是不是“卖国贼”,坊间还有不同说法,但史书上已经清晰地将这位重量级人物界定为“窃国大盗”。
好像,被安上这顶帽子的,历史上也就袁世凯一人。
古代的帝王们,真龙天子,不是一般人儿,出生时红光满地,长大了英武不凡,直接奔龙椅而去。
袁世凯没那么好运,出生那天恰好袁家第一位大名人——时任漕运总督的叔祖袁甲三与捻军作战的捷报传来,袁老爷子心花怒放:这是好兆头啊,袁家这位新丁也就有了一个很响亮的名字:袁世凯!
老袁一辈子的头衔确实很多,经历也相当丰富,帮朝鲜人看过场子,给李鸿章打过工,替清政府卖过命,后来担任中华民国的第一任正式大总统,临终前还客串了83天的皇帝。
但在谱写这段传奇之前,小袁的主要目标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走一条科举发家的道路。
袁世凯小小年纪兴趣就很广泛,刀枪剑戟,样样喜欢,兵法谋略,个个在行,别的小伙伴还在家门口捏泥巴,袁世凯就曾放言:三军不可夺帅,我手上如果能够掌握十万精兵,便可横行天下!
有点儿小悲剧的是,袁世凯在北京辛辛苦苦四年寒窗,两届乡试,功名却一无所获。
四年,在“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的长河里,也不算啥,找到不足,迎头赶上,重头再来就是。
但这不是他袁某人的风格。
袁世凯向往的是纵横沙场,叱咤风云的生活,既然科举的道路看不到希望,就一定有别的途径来实践这人生目标。
“洋务运动”已经红红火火地展开,那隆隆的机器轰鸣声也在时常敲打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为国、为民、为自己,似乎都不应该寂寥地度过一生。
下定决心,整理行装,22岁的袁世凯带领家仆旧将奔向山东,投靠老叔的至交——淮军“庆军”首领吴长庆。
晚清政坛与军界的一颗新星即将划亮长空。
吴长庆很照顾这位文武双全的世侄,尽最大努力予以照顾、栽培。
1882年朝鲜一群缺饷少粮的士兵发动兵变,赶跑了明成皇后,莫名其妙地拥戴大院君执掌政权,落魄的明成皇后只好派人找清政府搬救兵。
如果在一两百年前,这不是个事儿,随便派些人过去就能平息政变,可这些年由于多了日本这个邻居对朝鲜虎视眈眈,清廷不敢懈怠,立即安排吴长庆等人水陆并进赶赴朝鲜。
吴长庆很长志气,袁世凯的表现也很抢眼,带领500人的突击队冲锋在前,顺顺当当地把局势稳定下来。
论功行赏,又有吴长庆的极力保荐,袁世凯被清廷任命为“通商大臣暨朝鲜总督”,成为藩国朝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这一年,袁世凯才23岁。
这几年,袁世凯的事情并不是太多,协助朝鲜人搞好治安与城防,出于国际主义的精神再帮人家训练下军队,说是训练,其实也无非是站站队形、踢踢正步,没有一点儿高科技含量。
不需上场作战,也不要啥技术成分,当朝鲜国王看到这批新兵蛋子经袁大人短短几个月的调教之后,可以“步伐进退前后左右如之,举枪放响亦如之”,已经对袁世凯佩服得不行了。
训练场上显示不出真本事。1884年,朝鲜又发生了政变,亲日派系“开化党”在日本人的唆使下,挟持朝鲜王室,麻烦面前,袁世凯倒是没有着急,先向李鸿章请求指示,同时走外交程序,向日本大使表达下抗议与责问,前者来不及回复,后者不可能给答复,袁世凯开始大展拳脚了,“号召中国驻防各营,并策动朝鲜左右两营勤王,在军事上,甚至外交上做详尽周密的部署,发号施令,统驭中韩联军,击溃日军,摧毁政变集团的势力,拯救韩王,恢复李熙政权,同时维持汉城的治安”。
千里之外的李鸿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朝鲜政变已经被平息,还是这个袁世凯,想不对这个25岁的小伙子刮目相看都不太可能了。
感到震撼的不仅是李鸿章,日本人酝酿多日的计划毁于一旦,心里肯定是格外地不平衡,可人家也承认“袁世凯当日之谋,实有令人可惊可畏者,使清政府与李鸿章能明断敏速,出师图韩,一跃而登,真令我日军无从措手……袁之外交,诚有彪悍之手腕哉”。
甲午战争,大清国惨败,袁世凯在朝鲜的逍遥日子也到了尽头,逃回国看看能不能找个新的工作岗位。
国势危艰,经济不景气,失业率又那么高,到哪儿谋业呢?
在袁世凯忙着找工作的同时,清廷也没有闲着,痛定思痛,不断反思甲午败绩。1894年11月,清政府下令成立“督办军务处”,以恭亲王奕为督办,庆亲王奕劻为帮办,翁同龢、李鸿藻、荣禄等人为会办,“参酌中外兵制”,着手编练新军。
看得出来,这是一帮大佬的游戏,根本没有袁世凯的位置。
军务处有了,但这些王公大臣的军事水平低得可怜,找不到发展方向。
这时,有人建议要进行军制改革,这个人不是袁世凯,而是和军事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征粮官:广西按察使胡燏棻。
胡兄先是把旧军队批成垃圾:“军需如故,勇额日缺,上浮开,下折扣,百弊丛生”,“同属一军,而此营与彼营之器不同,前膛后膛,但期备数,德制奥制,并作一家”,进而指出当务之急是建立一支在武器装备和军制上都借鉴西方军队的新型陆军,最好是在北洋辖区训练5万人,在南洋辖区训练3万人,广东和湖北各训练2万人,其余省份各练1万人。
军务处那些门外汉觉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在天津附近给这个姓胡的划了片地,聘请德国教员,用以编练新军。
按理说,这件事和袁世凯没什么关系,可这小子眼贼尖,瞅准时机,上书军机大臣李鸿藻,提出了整顿旧军、改练新军的详细计划,又找到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孝敬了点儿心意,效果立即出来了。
本来,清廷派个征粮官去练兵是不得已的事,也实在找不到别的候选人去吃这只螃蟹,现在冒出一个热心肠、军事技术过硬、理论知识扎实的袁世凯,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1895年底,天津小站新军迎来了新主人,到这一天,袁世凯才真正地手握兵权。
36岁的老袁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饭碗,兢兢业业地结合自己的用兵理念和西方军事思想,试图打造一支全新的大清陆军。
袁世凯玩出了新花样,新军不但设立步、马、炮、工、辎等多兵科兵种,还首次在军中成立参谋机构,由专业的军事人才来担任参谋。编制也相当齐全,下辖步队两镇,炮、马队各一标,工程、辎重各一营,其中步队每镇分两协,每协分两标,每标分三营,每营分四队,每队分三排,每排计兵三棚,每棚14名士兵。
装备上袁世凯的新军一点儿也不寒碜,武器不是进口的不用,还不惜重金购买了李鸿章都不舍得买的新式机关枪,甚至新军的制服,都很整齐光鲜。
出门在外,有钱有枪就是胆,在军队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袁对此有着高超的领悟。
治军,胡萝卜加大棒,就这么简单,听话、忠心、能办事,自然有前途,否则,哪里凉快到哪儿呆着去。
这支军队的无比重要性后来渐渐地为人们所认知。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袁世凯不用做任何广告,有很多人开始对新军赞不绝口,就连康有为、梁启超的引荐人徐致靖都赞叹道:“新建陆军之练洋操也,精选将弁,严定饷额,赏罚至公,号令严肃,一举足则万足齐发,一举枪则万枪同声。行若奔涛,立如植木”。
得到维新派大佬这样的称赞并不是偶然的。向往变革的袁世凯与康有为是老相识,康有为成立“强学会”时,袁世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募捐号召,在光绪积极推行变法那阵子,这位天津新军统帅也没少献言献策,一些维新派人士把袁世凯当成了“盟友”看待。
1898年的夏天,很热,如同光绪皇帝推行新法的决心。
然而,一旦顽固派的哭嚎声触动了慈禧敏感又坚强的神经,光绪所有的信心和骄傲如同那盛开的昙花,顷刻之间化作乌有。
老佛爷无法再淡定地看下去,对于光绪也不再抱任何希望,把所有的权力控制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安全的。
军权、人事大权一点点地流入那个老太婆手中,等光绪有所察觉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傀儡。
更大的利空消息是,慈禧正指示荣禄在天津阅兵之际,全部剥夺光绪的权力,至于小命到时能不能保得住,还得看老人家心情好不好。
光绪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着急,危急关头,只好托人给康有为带去两份密诏,请他想办法助大清天子跳出火坑。
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康广仁、林旭五个人捧着泣血的诏书,分析、研讨了大半天,仍然想不到一个好对策。
没有办法,只好痛哭。
五个爷们儿或是伏在桌上,或是捶胸顿足,或是抱成一团,鼻涕一把泪一把,将慈禧咒骂了一千八百遍。
眼泪哭干了,人哭累了,谭嗣同有了个提议:现在只有诉诸武力才可以一挽颓势,而能够提供军事帮助的,眼下只有袁世凯一个人,老袁平时并不排斥变法,这时只要能出示皇帝的密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他争取过来,或许还有翻盘的希望。
坦率地讲,袁世凯的为人并不太让人放心,可是,无计可施的维新派,手中也找不到第二张可以替代的牌。
姑且一试吧。
9月18日,夜深人静的时候,谭嗣同来到法华寺,与袁世凯秘密会晤。
老谭直性子,时间也紧迫,没有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袁将军,您觉得咱们的皇上怎么样?”
“皇上是个旷世名主。”
“那您是否知道天津阅兵的阴谋?”
“这个有所耳闻。”
谭嗣同也不掩饰,掏出光绪皇帝的两份密诏交给袁世凯,把皇帝的圣明和慈禧的歹毒顺势列举了一下。
谭先生很激动:“现在皇上身处险境,能够救皇上的,只有将军您了,您要是不想救皇上,大可以现在砍掉我的脑袋,去找西太后邀功请赏,到时您肯定可以加官晋爵!”
这不是侮辱老袁的“人格”嘛。
“皇上是咱大清臣民共同的皇上,您想救助皇上,难道我会置身事外吗?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说说您的想法吧。”
谭嗣同的心情多云转晴,趁热打铁向袁世凯讲解了自己的计划:在天津阅兵的当天,由老袁挥军对付荣禄,诛杀此贼后,保护皇上回宫,扫平逆党,掌握大权,这功劳,名垂青史啊。
袁世凯当场表态:“只要阅兵时皇上能来到我军中,杀荣禄就像杀一条狗那么容易!”
很遗憾,热血青年谭嗣同看错了人。
袁世凯支持变法,这是不假,可他留恋手中的权力,也并不认为凭手中这些力量真的可以对付得了荣禄,所以,最终袁世凯还是站在了顽固老太婆慈禧的队伍里,间接造成六君子喋血街头。
在个人利益面前,什么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这就是袁世凯的准则。
凭借戊戌政变前的效忠表演,袁世凯的地位得以进一步提升,新建陆军的控制权也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在慈禧去世之前,袁世凯已经有了种种隐忧,在给其兄袁世勋的信中他曾谈道:“朝中公正老臣都已谢世,朝政尽入贵胄之手,弟此次得跻高位者,赖有太后之宠眷耳。然而慈宫春秋已迈,犹如风中之烛,一旦冰山崩,皇上独断朝政,岂肯忘怀昔日之仇,则弟之位置必不保”。
袁世凯的大靠山是慈禧,老佛爷毕竟不是“无量寿佛”,1908年因慈禧、光绪的去世,满清王朝重新洗牌,光绪的弟弟载沣独揽朝政,袁世凯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秋后算账。
事实上,对袁世凯抱有戒心的不止载沣一人。
早在1906年底,袁世凯以北洋军已改组建立的六个镇的兵力,在直隶河间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的演习,第二年,首次以火车调集张之洞的湖北新军和北洋陆军,于河南漳德举行第三次大规模军事演习,就已经引起清廷对他的猜忌与警惕。
随后,自知锋芒过露的袁世凯请求将麾下四镇兵力移交给陆军部,上级也不客气,直接批准。
慈禧去世后,关于袁世凯的各种不利流言越传越多,有一天,袁世凯退朝晚了一会儿,就有传言说他已经被杖毙在朝堂,整得一群亲朋好友连忙赶到袁府探个究竟。
观众都这么高度紧张,主人公袁世凯心中的压力也就可想而知。
再这么玩下去,不等载沣处分,老袁自个儿非崩溃不可。
载沣还算厚道,没有要袁世凯的老命,“回籍养疴”,这是一道比较仁义的命令。
袁世凯也顾不上和幕僚、同事、朋友道别,带着一家老小仓皇离开京城。
袁世凯选择去天津,住进英租界的利顺德饭店,风声稍有不对,立即卷起铺盖到日本避难——大儿子袁克定在获知父亲被罢诏书后,判断是:“这是要像尔诛荣那样被杀的!”袁世凯当然恐惧。但是,袁一手扶植并继任他的直隶总督杨士骧还有别的考虑,出于安全,不敢亲往相见,派了儿子过去传话:“朝廷的意思是让你回家,再在这里呆着,传出去恐怕会被人误解,那样就更加糟糕了。”
实权人物袁世凯的隐退,注定会引发洋人的极大兴趣。
日本人兴灾乐祸,拍手称快,没有这个冤大头,日本吞并朝鲜的进程也许可以提前十年。
但英美人很仗义,看不过去了,在清廷下达免职命令的第三天,《泰晤士报》已经为袁世凯打抱不平,将袁大人在任的种种功绩列举一番,视之为满清为数不多的忠臣,“就这样一个官吏,居然被满洲政府用侮蔑的方式放逐了。”
目前,列强的这种态度还没机会转化为实质的影响,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却成长为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袁世凯离开了京城,告别了功名利禄与勾心斗角,回到河南,先后在汲县、辉县居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搬到安阳新建成的别苑,开始为期两年的“隐居”生活。
看起来,每天袁世凯过得很闲适,也很惬意,听戏游玩搞聚会,甚至还专门整了一张垂钓照片放在报纸上,娱乐一下人民大众和千里外的清政府;看起来,袁世凯淡泊名利,远离江湖,不问世事,醉心于自己的世外桃源,吟下“散发天涯从此去,烟蓑雨笠一渔舟”的诗篇。
事实上,这位中国20世纪初最成功的投机分子不可能也绝不会放弃对权位的眷恋。
袁世凯秘密设立了电报房,昼夜有人值班,搜集各地发来的情报,对于一些有价值的信息,老袁也会亲自处理、批示。
北洋军的老部下,未来的大军阀段祺瑞、冯国璋时不时地跑来嘘寒问暖,落魄人士前来投奔,袁世凯多半也会热闹招待,逢年过节,袁府就更热闹了,本地达官贵人、知名地主乡绅、昔日同僚、友人聚集一起,把酒言欢,共享美好生活。
安阳,这片并不富饶的土地,因袁世凯的到来,与北京、天津建立起牢靠的联系,遥控起大清国的精锐部队——北洋军。
为了削弱袁世凯对北洋军的影响,回笼权力,清廷任命袁世凯的心腹段祺瑞为江北提督,官职虽然很大,可载沣的用意是再清晰不过的。
心里再不情愿,胳膊拗不过大腿,段祺瑞只得赴任,当然,一定不会忘记前往安阳,拜会下老领导,聆听教诲和指示。
大冷天的,再要紧的事也不能耽误喝酒吃饭,酒足饭饱了,烤把火,喝壶热茶,该聊啥聊啥。
可是,袁世凯啥也没说,将段祺瑞带到书房,下棋。
马上就要挪窝了,是福是祸还不知道,段先生哪有心情专注于棋盘。
袁世凯看出了老部下的不安:伙计,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段祺瑞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了:俺明天就要去清江上任了,您有没有啥要安排的?
久历宦海沉浮的人士自然不会轻易发表意见。
袁世凯一点儿也不着急,两眼依然盯着棋盘,冒出一句:其实,要你去清江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说吧,从文案堆里翻出一张电报,上面清晰地注明关于段祺瑞的工作调动。
不愧是老领导啊。
看着一脸迷茫的段祺瑞,袁世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径直来到书桌旁,笔墨纸砚均已备齐,挥笔写道:百年心事总悠悠,壮志当时苦未酬。野老胸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思量天下无磐石,叹息神州变缺瓯。散发天涯从此去,烟蓑雨笠一渔舟。”
“这是我给你写的字,看看吧。”
段祺瑞像模像样地欣赏佳作,当看到“野老胸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一句时,不由得会心一笑:大人,有您这幅字,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两人又谈了半晌,袁世凯也特意叮嘱:一定要沉得住气!
袁世凯安排自己的嫡系人马耐心以待,是有理由、有底气的。
层出不穷的立宪请愿活动让清政府备感烦恼,这么一个折腾法,洋人也很头疼,列强们大都认为正是由于政治强人袁世凯的离职,才造就了这么一个混乱的局面。
日本驻华公使主动表态,希望与袁世凯握手言和,促其早日回任。
1911年2月,英国外交大臣与日本公使讨论起清政府现状时,提到:“清廷的政策,将自己推向深渊,它的活动,可能给自己招致国内革命。很可惜,袁世凯及其拥护者,如唐绍仪等人,没有担任国家公职。”
俄国外交大臣也认为当前清廷的表现实在让人无法满意,应该让袁世凯回到权力舞台。
牛人就是牛人,在国外都有这么多的盟友,国内的支持者就更多了。
1910年,日本和沙俄加紧了对东北和蒙古的侵蚀步伐,奕劻为此提议任命袁世凯为东三省总督,后来,国际活动能力很强的唐绍仪也觉得现在混口饭相当不容易,应该由袁世凯出面与列强协调。
袁世凯的手下也忙着造势,说:现在的局势江河日下,大乱将至,而能够戡乱的人才中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等人都已去世,
在世的只有袁世凯一人,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被清廷给忽悠得激情丧失殆尽的立宪派也拥护袁世凯出山,推动立宪事业不断前进,张謇老夫子为这事儿甘当袁世凯的志愿者,多次奔走呼告。
袁世凯的出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所欠缺的,只是一股东风,一个机遇。
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袁世凯正在安阳邀请各路宾朋,庆祝自己的52岁生日。
现在来看,这场起义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为神州大地披上新的衣妆,可在一百年前,枪声刚传出时,没太多人往心里去。
广东、浙江、湖南,此前革命党人曾多次发动起义,效果就不用说了,所以有理由相信,袁世凯的朋友们在得知革命党人在湖北有了动作,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武昌离安阳远着呢,短暂的叽叽喳喳讨论过后,觥筹交错照旧。
嗅觉敏锐的袁世凯从中察觉出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息:瑞澄、张彪都是无能之辈,怎么能够平定叛乱?摄政王载沣少不更事,内阁总理大臣奕劻昏庸贪鄙,没有奠定大局的能力。
顺便说一下,近几年袁大人的钱流向最集中的就是这位“贪鄙”的奕劻大人,钱照送不误,该骂人的时候也决不手软。
这也说明,不能总是乐呵呵地收钱,没准儿在收红包的时候,已经被人问候了全家。
奕劻不是顺风耳,听不到袁世凯的“问候”,拿人手短,鞍前马后地为袁世凯跑腿,在起义军占领汉阳的当天,清廷内阁召开紧急会议,要求袁世凯出山带兵。
载沣这里就是袁世凯的禁区:起用袁宫保?下辈子吧。
袁世凯的耐心有限,不愿意去计划投胎转世后的事情,把握住眼前的机遇是正解。
袁大人这下更加忙碌了,搜集信息、办公、会客,时常要忙碌到第二天早上三四点才得片刻安歇,效率不知要比清廷高出多少倍。
袁世凯的努力朝廷看不见,更不会认可,载沣坚持任命陆军大臣荫昌带领先锋部队奔赴前线。
荫昌的优点很多,字写得好,待人不错,心眼儿也活,缺点,代表性的缺点只有一个:军事经验不足。
一个不懂打仗的人率领的恰恰又是不听从于自己指挥的士兵,可以用三个字来形容:不靠谱!
荫昌大人也有些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在战场上有几斤几两,不忘记去湖北前先找有经验的人士取经,学些经验。
放眼天下,不用说,符合此条件的只有袁世凯一人。
老袁正规意见一条没给,废话唠叨了不少,比如:机遇难得,各位一定要争取借此建功立业;这次革命党来势汹汹,不能轻视。
荫昌倒是想轻视,能轻视得了吗?北洋军有精神领袖在,谁肯听他的?
当清廷任命冯国璋为第二军统帅,协同对付革命党时,这种难处就表现得更加突出。因为,冯国璋上战场前,做了一件与荫昌相同的事:到安阳,有差别的只是目的,冯国璋是特地找老领导请求行动方案。
袁世凯的指示只有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慢慢走,等等看。
葬送满清王朝的也正是这六字方针。
名义上,装备优良、阵容整齐的各路大军奔赴前线,迎击革命军,但清政府的大部队目标很明确:到湖北看热闹去。
无论是荫昌还是冯国璋,都没有看成热闹,没等他们到达湖北,革命军已经全部占领了武汉三镇。
朝廷忧心不已,祸不单行的是,洋人也不甘寂寞,来凑个热闹,在武昌起义发生的第二天,四国银行团的美国代表司戴德与法国代表贾思纳一致认为:如果清朝政府请一个像袁世凯那样强有力的人出来协助它,并同意一些宪法改革,则叛乱将失去它的矛头而不久就会被粉碎。
看起来这像是一个建议,可载沣心里明白得很,自己哪还有什么选择。
打仗得花钱,现在清政府国库空虚,掏不出几两银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四国银行贷款,而四国银行的条件则是再明确不过┑摹—重新起用袁世凯。
10月14日,载沣做出一个不情愿的决定:任命袁世凯为湖广总督,带着你的人和枪到前线去!
在任命通知书下达之前,王公大臣进行过一番激烈的辩论,一边是奕劻、徐世昌、那桐等袁世凯的忠实盟友,一边是溥伟等皇室贵胄,支持者把袁世凯当成大清王朝唯一的救星,反对派则认为起用袁世凯是引虎驱狼。僵持不下的关头,那桐急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势今已如此,不用袁指日可亡,如用袁,覆亡尚希稍迟,或可不亡!”
载沣没什么高智商,可小聪明还是有点儿的,他的想法是:由袁世凯给大清国卖命,打输了,没什么好说的,直接砍头,打赢了,也要找借口杀掉。
九泉之下的努尔哈赤、皇太极要是知道冒出这么一个后代,估计能气得直接从地下跳出来。
皇宫很平静,载沣想象着袁世凯接到任命通知书后会多么多么地激动。
谁知,袁世凯平静得很,给朝廷上了份奏折,大意是:没想到朝廷还记着俺这个山野村夫,俺很激动,理当听从祖国的召唤,替皇上分忧解难。可是,您也知道,三年前您让俺回家养病,到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想征战沙场也是有心无力。不过,请组织放心,俺已经加快治疗步伐,只要身体状况有所好转,立马奔赴前线。
清廷明白,这小子现在还记着仇呢,但对抗革命党这出戏离开袁世凯还真演不下去,只有不断说些好话,催促袁先生早日上任。
袁世凯没有最终表态,他的儿子和众幕僚沉不住气了:这算什么事儿?!用不着的时候一脚踢得远远的,朝廷有事情了,才想得起来俺们袁大人,而且还只给湖广总督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官儿,坚决不去。
去不去,还真不是广大观众朋友说了算。
开个会先。
10月15日,北洋军的高级将领,几乎齐聚安阳(病假和事假者除外),在袁老板的召集下,共同为未来的发展献言献策。
外面重重把守,屋内一个大火炉,外加20多个男性公民,这个场景有点儿新奇,他们所讨论的事,更是直接影响了大清国的命运。
部分与会人员建议,当前形势一片大好,清廷实力不济,南方的革命党一时还成不了气候,应该果断出击,北可推翻满清,取而代之,南可消灭革命军。
这对任何一个野心家来说都是不可抗拒的,然而,没有现实基础的野心是野蛮。
清廷虽然腐败无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可仍然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六年后的张勋复辟就充分印证了这点;而且,这个时候袁世凯自立门户,道义上也走不通,毕竟袁世凯是吃皇粮长大的;第三,就凭袁世凯自个儿的家产,在局势未明朗的情况下养活偌大的北洋军,撑不了多久非申请破产保护不可;再者,老袁当皇帝,即便是在北洋军内部,也没多少人做好思想准备啊;最后,革命党折腾了那么多年就是要推翻帝制,旧的刚走,新的又来,革命党和老百姓应该都接受不了。
袁世凯不愧是有眼光的野心家,他的观点是:目前我还不适宜出去,等时机成熟时再说。
老袁不是载沣,除了被动的等待,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啥也干不了,他给冯国璋、段祺瑞两大心腹安排的任务是:前者去迎击革命军,“剿抚并用”,既注意保证军事上的优势,又不能贸然进攻;小段嘛,密切注意北京及附近各地的动向,京城是全局的核心,那里不出乱子,一切才有保障。
布置妥当了,袁世凯才装模作样地又上了一份奏折:目前俺的身体状况依然不是太好,可是看到局势恶化到这个地步,也顾不了许多,只有竭尽全力,报效朝廷。当然,困难也是有的,您让俺统帅湖北的军队对付革命军,可是现在湖北已经落入革命党的手中,俺成光杆司令了,看看朝廷能不能下令从各地紧急招募兵勇,以供调遣。
在那段风雨压城的日子里,袁世凯像个上了发条的齿轮,高速飞转着。
清廷、革命军,一个都不能少。
四年前,革命运动闹得还没这么炎热,老袁依然位高权重的时候,对革命党那是恨到骨子里,他曾上书慈禧对革命党实施残酷无情的镇压,连方案都拟好了:一、与日本政府秘密合作,压缩孙中山等人在国外的活动空间;二、加强国际舆论宣传,削弱革命党在海外的影响;三、进一步限制年轻人出国留学,因为好多年轻人出国逛了一趟后,思想立即变得难以控制;四、查禁各革命刊物,扼杀各“喉舌”。
这些主张很合老佛爷的胃口,老袁因此也被倚重为对付革命党的骨干。
袁世凯和革命党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古董珍玩曾被革命党抢去充当军费,咬牙切齿、义愤填膺都是表演给观众看的。
世界在变,立场、主张也不能在原地打转,那样会落伍的。
1908年,慈禧还没翘辫子的时候,袁世凯已经追加了未来投资的砝码。
有一天,一个陌生人造访黄兴,来人声称是受直隶总督杨士骥所派,转达袁世凯的意思,这个话题很有诱惑力。
来人说,袁世凯大人以前缺乏对革命的理解,现在决心弃暗投明,为推翻满清统治而努力奋斗,争取早日复我汉人河山!
黄兴愣住了,这是圈套还是全新的机遇?傻子才轻易答应呢。
黄兴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我们很高兴看到袁大人觉悟有了显著提高,可是,希望您能明白,我们的革命目标是要建立一个民主共和的新国家,如果袁大人能接受这点,双方可以进一步沟通。
短暂的交流结束,黄兴要做的就是等待对方的回复。
杳无音讯。
很快就是慈禧去世载沣上台,接着老袁被一捋到底,生计问题都解决不了,哪还有心情考虑革命党的事儿?
挫折是暂时的。
待袁世凯在安阳稳住脚根,又萌动与革命党合作的念头,这一次,他直接派人找到孙中山,目的更加明确:大伙儿一致行动,共同反清。
这么多年,中山先生颠沛流离,什么样的花招没见过,能相信不明来由的三言两语?
绝对不能。
客套话都没说,中山先生直接把来人打发走了。
受到这样的冷遇,老袁为此郁闷了好几天。
没有收获,也谈不上什么损失,袁世凯不允许自己前进的步伐因任何事而羁绊。
老袁不合作,清廷没法自奏自演,革命之火熊熊燃烧。10月27日,载沣再也顾不得与袁世凯间的种种过节,匆忙任命老袁为新一任钦差大臣,全权节制所有赴鄂作战的清军。
这个结果,和袁世凯的期望值,还是有些距离。
老袁自认耐力不算差,想着再等等看,挑一个更合适的机会。
清廷是一代不如一代,道光、咸丰、慈禧,以惊人的速度退化,载沣更绝,土生土长的革命党离他有千里之遥,就在皇宫里坐不住了,要跑。
得到消息,袁世凯比载沣还要着急:您走了,我找谁玩去?
老袁掀起被子,踢开药箱,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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