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晓征
四月的某一天,走出地铁站时看见路边有桑葚卖。红得发紫的桑葚果,整齐地排列在一个个塑料盒子里,盒子上贴着一张纸,印着桑葚的简介。蹲下身子打开盒盖,挑选一颗最大最紫的桑葚放入口中,一边体会舌尖酸甜的滋味,一边给朋友发短信:这个季节可以吃桑葚了,补血,养肝,乌发。
南方开始吃桑果时,北方的桑树才开花。梭罗在《野果》中说“六月二十八日那天,看到红透了的桑葚,第二天树上还挂着一点”,梭罗记录的应该是北美新英格兰地区的桑葚,跟中国北方季节相似。中国自古是男耕女织,采桑养蚕则是“女织”的一部分,这便让采桑跟爱情有了关系。古代许多诗文对采桑有过描写,比如《诗经》中的《十亩之间》,比如那首脍炙人口的《陌上桑》,呈现的正是农耕社会桑葚铺成满地诗的浪漫和惬意。
四月上市的桑葚很贵。记忆中,桑葚是随手可摘可食的野果,实在算不得稀罕。桑树在乡下是很普通的果树,也没有人把桑果当做水果。村子里,山坡上,都长着许多桑树,印象中,桑树像枣树石榴一样,长相比较伶仃,桑树干细高,枝叶茂盛,早春时,桑叶密布,大把大把采回来,用来养蚕,从不担心叶子会被蚕吃光,似乎,那一树的叶子就为着这些蚕宝宝们准备的。桑树的幼果是绿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黑,一粒一粒的桑果,藏在大片大片的桑叶间,阳光透过叶片照得桑果剔透晶莹,星星点点,翡翠一般,玛瑙一般。桑果开始泛红,味道还有些酸涩,孩子们就开始吃了,一路吃到果子成了黑紫,参差红紫熟方好,一缕清甜心底溶,孩子们便可尽享桑果的盛宴。
成熟的桑果如普林尼所说,会染红手指,连嘴唇、牙齿也会被染得红紫,那种红,像极了鲜血。一群偷吃桑果的孩子们,常用“血盆大口”吓唬彼此。那样子,确有几分恐怖,全然不是殷红莫问何因染,桑果铺威满地诗的意境。
桑果长在高而细的枝条上,摘桑果并不是一般孩子能做得到的。有经验的孩子摘桑果,并不一定要爬树,只要几个人合抱住桑树使劲地摇晃,果子就会下雨一般落了一地,这样摇落的桑果,总是最熟最甜的。画家徐乐乐画过一幅《桑葚图》,描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横向展开的画面上,左面是一个桑葚树男孩站在石头上双手抓住树枝使劲地摇晃女孩拎着提篮接住纷纷落下的果子:画面的右面,两个孩童伏在地上拣桑葚,一个穿着红肚兜的男孩正在吃桑葚,眯缝着小眼睛陶醉在桑果的美味里。画面清雅灵动,童趣盎然,让人爱不释手。
桑果成熟的季节,空气都是甜的。在读梭罗之前,我以为是我的偏爱让感觉出了差错。后来读梭罗,发现梭罗也写到在春天能闻到种无法言说的甜香,他认为这很自然,大地孕育的水果应当吐出春天的气息。我喜欢梭罗,他的文字总能准确表达他对植物的观察和感觉,让我体会阅读是一件亲切而舒适的事情。
好吃的桑果,更有养生治病的功效。《本草纲目》称桑树是“东方之神木”,因为,桑树的叶、树皮、果实都可以入药。桑葚更是被古人誉为长生果,两千多年前,中国皇帝就把桑葚当做御用补品。《本草纲目》中说:桑葚可镇魂安神,令人聪明,头发不白,延年不老。《四月时令》说:四月适宜饮桑葚酒,能解百种风热。明朝张岱说桑木是“箕星之精神”,“蚕食之成文长,人食之老翁为小童”。现代科学也研究证实,桑葚果实中含有丰富的葡萄糖、蔗糖、果糖、胡萝卜素、维生素、苹果酸,琥珀酸、酒石酸及矿物质钙、磷、铁铜、锌等营养是苹果的10倍,葡萄的4倍,桑葚的膳食纤维含量是苹果的3倍,是柑橘的8倍。
不过,桑葚性寒,脾胃虚弱者,不可多食。每到桑果成熟的季节,大人们总要叮嘱孩子们不可多吃也总有贪嘴的孩子会尝到恶果:肚子痛,抑或拉肚子。新鲜的桑葚,洗净后直接吃,对于脾胃虚寒的人,会出现胃痛胃胀的症状。可以将新鲜桑葚洗净,加水煮开,放到料理机打成果汁。这个办法,也解决了新鲜桑葚不易保存的问题。将做好的桑葚汁装在一个密封的器皿里放八冰箱,喝的时候,加入一点开水,调成热饮,便可解决生吃桑葚带来的副作用。
每天喝一杯桑葚汁,身体会产生奇妙的变化:润肠养颜,消除便秘、滋肝明目。坚持数日,便可体会身体获得平衡之后的舒适和愉悦。这一粒小小的野果,是美景,是诗意,也是身体最好的养分。
得知我写桑葚,同是植物控的画家吴湘云,欣然以画相和她以水墨线描在宣纸上购画了一幅《桑葚图》柔和清雅的气息让人有拿起画笔画画的冲动。湘云告诉我,画室外有一株桑树,桑果藏在叶子问,很多桑果落在地上黑漆漆的,“桑葚铺成满地诗,我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意境呢”。
江南的桑葚是春天的果实。春天尽了,一季桑葚也就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