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随军记者到出版人和历史学家

2011-08-15 07:44邓蜀生黄安年李剑鸣
社会科学论坛 2011年8期

邓蜀生 黄安年 李剑鸣

邓蜀生,湖北云梦人,1923年10月生于重庆巴县。1944年毕业于复旦大学(重庆)新闻系;1945-1957年,历任重庆新民报、上海新民晚报、上海新闻报、北京新华社总社、中国人民志愿军新华社总分社、《时事手册》社记者、编辑;1961年任人民出版社编辑、编审。曾参加过印缅战区抗日(1944-1945)和抗美援朝战争(1950-1951)。写过多篇报道和特约通讯。

引言

20世纪50年代以来,我国的美国史研究经过教学和研究工作者、编辑和出版工作者的共同努力,取得了十分可喜的成果,其中人民出版社资深编审邓蜀生先生为推动中国的美国史研究做出了卓越贡献,已经八十八岁高龄的邓先生集学者和编辑于一身。他不仅美国史研究论著在中国、美国史研究界产生广泛的影响,而且在组织、出版美国史著作方面发挥了其他美国史专家无可替代的作用,是近半个世纪以来我国组织出版美国史著作的“第一人”。

特别需要提出的是,自1979年到2002年长达四分之一世纪的时间里,先是美国通史丛书的组织编写和分别出版,再到《美国通史》六卷本的推出,是我国美国史研究新的里程碑,它标志我国美国史研究水平达到了一个新水平,不仅对于美国史研究而且对于国别史研究,对于出精品、出人才都有重要启迪。这六卷本的总主编是刘绪贻、杨生茂先生,而策划和责任编辑,连同前面提到的美国通史丛书都是邓蜀生先生一人。为了确保这部专著的高质量,邓先生和刘绪贻、杨生茂先生一起倾注了极大的精力,就组织编辑出版的角度而言,他更是做出了突出的重大贡献。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邓先生二十五年始终不渝的努力,就不可能有美国通史多卷本丛书和六卷本《美国通史》精品的完整出版。单以编辑出版质量而言,整个六卷本二百九十三万字的《美国通史》中的文字差错只有二十六个字,尽管如此,邓先生在改正了二十六个字的差错后,又将六卷本《美国通史》重印了一遍,力求精益求精,这种精神在今天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邓蜀生先生不仅是我国资深编审和著名美国历史学家,也是中国美国史研究会的创建人之一和顾问,为中国美国史研究会的健康发展和学术繁荣做出了独特的贡献。他亲历了中美结盟的国际反法西斯战争和中美对抗的朝鲜战争,兼军旅记者、编辑、历史学家于一身。他作为人民出版社资深编审的传奇人生,从一个侧面见证了半个多世纪来我国出版界和美国史学界发展历程。

最近,受《社会科学论坛》的委托,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黄安年教授和北京大学历史系李剑鸣教授共同采访了邓蜀生先生。

和美国打交道的两次战争

一、中国驻印军随军翻译官和记者两重身份

黄安年(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以下简称“黄”):邓先生,作为战地记者和军事记者,您参加过和美国有关的两次战争,能否谈谈您的见闻?例如缅印战场难忘情景,和当时盟军美国兵的共同生活,乘坐运输机飞越“驼峰”的生死考验等。

邓蜀生(人民出版社资深编审、美国历史学家,以下简称“邓”):1944年我二十一岁时,是以重组的中国驻印军随军翻译官的身份征调(Draft)去印缅战场的。到雷多那儿以后,我在新六军第十四师当翻译官,正好他们要办报纸,我一面当翻译一方面编报,这样我就是两重身份,所以我就在那里采访、编写了一些东西,基本上是新六军部队的,是写给重庆《大公报》[1]的。后来,我又调到美军部队当联络员,这个部队叫战神突击队,实际上是正规部队,但人员组成十分复杂,里面还有放出来的囚犯。我在那里呆了半年多,具体任务就是与中国部队、当地村民联络。所以我是双层的关系,这么一来很多人都来采访我[2]。

黄:您是怎样到印缅战区的?

邓:我是1944年1月离开复旦,4月经昆明驼峰飞到了雷多,即印缅战区史迪威的总指挥部。

黄:说到驼峰我插一句,今年4月14日,我在南京参观了航空烈士公墓,其中墓碑名单中美国就有2197人,中国870人,其中不少航空烈士是在驼峰飞行中牺牲的。

邓:我飞越驼峰坐的是运输机,不像现在,那是C46运输机,也没有座位,坐着时每一个人发一个降落伞,上飞机时美军一位军士告诉你,手上扣上环,跳伞时不要过早打开,到了自己手足无措时,用手一拉,降落伞自己开了。我心想即使打开降落了,你落到那个地方雪山雪地不是冻死也得饿死,所以也没有想到要打开降落伞。不过我们总算平安地飞越了驼峰。

黄:您过驼峰时就一次吗?

邓:就这一次。到那里以后,飞机将那里的物资等运回来。那时运输就靠驼峰,当时滇缅公路没有打通。我们过去的任务就是打通这条公路,保护两侧,就是史迪威公路,实际上就是中印公路,又叫缅中公路,现在这条公路已经在恢复利用,但也不起很大作用。

黄:2007年我去过中缅边界,看到过中缅公路的起点和还有一个公路的遗址。

二、我的番号:中美5332旅475团第二营

邓:中国的部队分两部分,我们的部队叫驻印军,在滇西以怒江为界的部队叫远征军,远征军的总司令是卫立煌,那边的驻印军总司令原来是罗卓英,是两个系统的。驻印军是由美国训练的,美式装备,里面每个营以上都有美军顾问,指挥系统是分开的。我们属于驻印军系统,驻印军里面分为两个大军,一个是孙立人的新一军和一个是廖耀湘的新六军,一共五个师三个独立团另外一个中美混合旅,我后来调在中美混合旅里,有三个团,一个中国团,两个美军团,我是在美军团里面。打仗不是在正面打,都是在深山里迂回,往往行军二三日不见人烟。我在那面的时间是1944年12月去的,到了1945年5月离开的,一共半年。这支美国军队正式番号是美国陆军5332旅475团,我在第二营,一个营里一个中国人,团里面也有个中国人,就是这样配置的。旅长是美国一名准将,团里都是分开的,彼此打仗实际上没有像我们的概念上的那么打仗。那是突击队性质,有的时候是打炮战。我们的营长是哥伦比亚大学副教授,就是在炮战时被打死的。他在洞里面,正好一发炮弹打在洞口,就把他打死了。实际上我所看见的日本人,都是一些从山上下来抢空投物资的日本兵,平时打炮看不见人。那时日本败局已定,他们已经没有给养了,海路全被切断了,而那时缅甸也比较穷。降落伞扔下的物资,分两种颜色,红色的是武器,蓝色的是食品物资。美军部队下去抢,日本人也抢,只是在那个时候才能看见日本人,真正掩体外看不见日本人。

三、1950年入朝鲜参与组建志愿军新华总分社

黄:那您参加抗美援朝那段是什么时候?

邓:1950年,我调入北京新华总社军事组工作。我去朝鲜比较早,新华社成立志愿军总分社是我们三个人去成立的,总分社社长是普金,曾是彭德怀的秘书,还有一个老同志夏公然,另外一个就是我。当时过去是1950年11月中,第一次战役刚打完之后。各个兵团里的记者比较多,总社把他们整合起来成为总分社的集体。后来的《瞭望》杂志主编李耐因就是兵团著名记者。

我是1950年11月中旬赴朝,到1951年9月在朝鲜前线。那时开城谈判正在帐篷和板房里举行。开城谈判后不久,我就调回来了,到了《时事手册》编辑部。

黄:在这段时间里,您的新闻活动和朝鲜战争关系主要是什么?

邓:那时主要是编发各个兵团的记者发来的稿子,经过我们看过以后,再由我们的电台发到国内来,由新华社发稿。再就是到下面去采访,采访不是有计划的,如看到哪个地方打下一架飞机,我就赶紧去采访。还有俘虏营,我们在朝鲜有三个大俘虏营,我去了其中的两个,后来我就在《世界知识》上发表了几篇俘虏营访问记。

黄:笔名用的是什么?

邓:那时我用的是邓超。

黄:我看到北京图书馆藏有当年署名邓超的著作[3]。

邓:那时我在朝鲜写了《震撼世界的朝鲜人民解放战争》(世界知识丛书之九,1951年6月初版初印),那是第一部, 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的,那时中国关于抗美援朝战争的书,我是第一本。最早我在《世界知识》上发表过一篇叫《美国战略上的弱点》,什么兵力不足、战线太长、士气不足,其实那三点并不是我的看法,当时我也没有那么高的认识水平。

当时这篇文章发出来以后,新华社领导看了以后决定要发全国通稿,我的文章写得比较长,四千多字,要我压缩到两千五百字,新华社后来就作为抗美援朝的学习材料。讲美国战略上的弱点,其实这个话是毛泽东讲的。

黄:您的四千字多字的手稿有没有保存?

邓:没有,解放前的我倒找出了一些,一部分稿子是在重庆《大公报》发表的战地通讯,还有一部分军事评论发表在储安平的《观察》上。原来有一本贴报本,运动中交到新华社人事处去了,几经调动现在档案中也没找出来。时间隔得太长了。我的复印件有人出我的书时拿去参考,也没有还给我。

黄:建议有研究生撰写论文时可以选择以此为题,专门研究邓蜀生先生新闻和学术活动成就来收集学术资料。在中缅远征军期间,您写的一些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

邓:要找还是可以找,像《大公报》合订本许多文化单位和大学都有。祝立明就帮助我找过的。他组织编了一本书叫《中外记者笔下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收了我的一篇报道,就是从《大公报》里翻出来的[4]。

对美国研究的兴趣

一、我的家庭背景和美国教会有点关系

黄:您是新闻系出身,作为一个美国史研究者、美国史编辑出版者,新闻系毕业和难忘经历对您有什么影响?

邓:实际上,我谈不上什么美国史研究。我是半路出家,我学的也不是美国史,我原来是学新闻的。说两者的关系嘛还是有点关系的。我对美国的认识还是比较早的,因为我母亲是教徒,我父亲是武昌文华书院毕业的,文华书院在武昌昙华林,是美国教会办的。我祖父在里面教书,中文教习,后来我的初中也是在美以美教会办的中学读的书,和美国的联系还是比较多,因为家里和美国教会有关系,但是从美国历史来讲,谈不上,都是生活上的一些交往。

二、在美军部队时期对美国产生兴趣

邓:我真正对美国历史感兴趣的,最大影响的还是我在5332中美混合旅475团的这一段时间。营长是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系的一个副教授,不知怎么去当营长了。有时候我们偶尔在山上聊一聊,和我一块住的是一个波兰籍天主教的教士,他和我在一个狐狸洞(foxhole)里面,后来得了伤寒症死了。有个华裔美国中尉,但他不大会说中国话,不知道是第几代华裔。另外里面还有信奉伊斯兰教的,有无神论者,有和平主义者,一个部队里什么背景的人都有。我当时的一个感觉叫奇怪。要在中国部队,这绝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当时感觉美国兵比较直率,中美联合作战,对中国没有什么歧视,因此,我对美国这个国家产生了兴趣,引起了我对研究美国史的兴趣。从那个时候开始有这个萌芽,但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去研究,我一直是搞新闻工作[5]。

1947年我复员后,国民党在南京举行过一次翻译官留美选拔考试,一共从全国翻译官里面录取了五十人,到美国上大学,我也去报名了,但没有考取。后来,这批人成没有成行,就也不知道了。

三、参加两次战争 美国对我的影响

黄:那我们现在转到这么一个话题,您参加这两次和美国打交道的战争,一次是中美结盟,一次是中美对抗,这对您看美国和研究美国,有什么影响?

邓:第一次是有些影响,我对美国的兴趣就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觉得美国这个国家很有意思,确实什么都能够包容,而且也有这个能力,把这些人拢在一块。当然了,那个时候美国作为种族概念也是比较明显的,正统的白美国人对非洲裔和拉丁美洲裔的人有点歧视,但是总的来讲,还是能够在一起。当排长的、当连长的也有非白人的,一样的看待。

但是在抗美援朝这一次跟与美国结盟一起打日本的那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说老实话,当时作为新华社记者来讲,没有第二个概念,战争的起因到底怎么看?真正相信战争是美国、李承晚发动的。直到派到《时事手册》工作以后,开始接触到一些外电、外国的一些刊物,才开始对朝鲜战争有些想法。

我不是写了一本有关朝鲜战争的书嘛,那时候完全是根据正统观点、新华社的观点来写的,也是《世界知识》的约稿。

黄:按照宣传指示精神来写?

邓:对!完全是按照这个精神。但是那个时候怎么样决策,为什么中国非要参战,整个的观念完全是按照上面的统一的口径。叫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这几个字是不能分开的。从保家卫国的立场出发,去抗美援朝,是这个道理的,逻辑是这个逻辑。美国的部队确实是要打到鸭绿江边的。当时辽宁很紧张,那时候安东现在叫丹东,非常紧张,美国飞机空袭,老百姓已经到了白天不敢活动,都是晚上出来活动。那时制空权基本上在美国人的手上。那个时候的观念跟在缅甸时候的观念连不起来。

可是有一点,当时我也想到的,美军打仗的时候,并不是不经打的少爷兵,后来根据我们内部传达,美军并不是一触即溃,还是很顽强的、能打的,加上他武器好,制空权也在他手上。

黄:当时美国也是派了一些王牌部队到朝鲜的。

邓:是的,像骑兵第一师,打得确实不错。抓美国的俘虏都是什么时候抓的?第一次战役抓的比较多。那时美国人喜欢睡睡袋的,睡袋是拉链,从下面一直拉到上面,那时朝鲜确实冷,他们的装备都要自己背的,因为都是山洞,抓的大都是那个时候的俘虏。那时中国部队在朝鲜人民军的配合下地形熟悉,都是在夜里抓的,在他们休息的时候在睡袋里边,逮的时候你出也出不来。后来基本上抓不到什么俘虏。我曾经访问一个被俘的美军空军中校,他是飞机被打下来时跳伞被抓的。我问他,他刚开始时只讲他的姓名、番号、入伍时间,别的一概不谈。这是他们上级的规定。后来谈的多了,问他过去学什么?这就聊起了他家里的情况。你聊战争的时候他闭口不谈,一聊起家里的情况兴趣就来了。后来,我在《世界知识》上发了几篇访问俘虏营的文章,塔斯社想转发,就跟《世界知识》商量。当时有人提醒我,你得考虑慎重,你的文章上面有名有姓有番号,将来交换俘虏时交不出来你怎么办?那就带来麻烦啦。当时我没有想到那么多,后来塔斯社也没转发。

黄:您亲身两次经历,对于了解和认识美国,是很重要的事。

邓:两次经历在我的潜意识上是有影响的。实际上,后来研究美国史,并没有什么直接影响。若说直接影响,第一次与美国人的接触对我的影响比较大,对我研究美国移民确有影响。

对威尔逊、罗斯福、美国移民的研究

一、我写的三本书

黄: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您写了《伍德罗·威尔逊》 《罗斯福》 《美国与移民》三本书,影响很大。您能否谈谈这三本书出版的一些情况和当时的一些想法?

邓:《伍德罗·威尔逊》这本书撰写的由来,是在一次美国史研究会年会上谈起的,那时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个编辑坐在我旁边跟我聊起来了。他问我对美国总统的一些评价,我说谈不上评价,不过我对威尔逊比较有兴趣,那时我主要是从中国史的角度看威尔逊的。

我上学时,新闻系分两个部分,一种是着重在历史方面,一种是着重在地理等方面的,我是搞历史这方面的。所以那个时候对威尔逊比较有兴趣。他说我们很想出美国总统的传记方面的书,对威尔逊,你能不能给我们写一本,不要长,十几万字。我说那我试试,书就是这么出来的[6]。

浙江人民出版社的编辑李宁,对美国的历史有兴趣,那时我对罗斯福相对来讲比较熟悉,我身处的那个时代,正好是罗斯福当政的时代。她对我说,他们要出一套书,像希特勒、墨索里尼、英迪拉·甘地、罗斯福等人物,问我能不能写一本罗斯福。我是在这种情况下答应写《罗斯福》这本书的,并不是我已经有了稿子后再和他们去谈的,只是一个偶然的原因。

写威尔逊,我花的时间最长,篇幅最短,只有十万字多一点。罗斯福我写的比较轻松。我写威尔逊的时候,先写了一篇文章,是1964年在《历史研究》上发表的,叫《威尔逊与中国》,当时我用的笔名叫邓楚川。

黄:为什么用邓楚川呢?楚指湖北?

邓:楚指湖北,川是我生在四川。楚川是我的号,因为我那个时候右派刚摘帽子不久,还不能够用真名来发表文章,那时有这个不成文的规定,所以我用这笔名发表。写这篇文章,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那时不像现在,获取资料比较难。

黄:您还在《时事手册》担任过一段组长?后来怎么去了人民出版社?

邓:五六十年代的人应该知道,《时事手册》当时发行三百多万份,那时完全是普及抗美援朝的,我就在那里工作,担任过一段组长。不久,反右运动开始了,我被打成右派以后,下放到茶淀农场劳动去了。摘掉了右派帽子后,我结束了农场劳动,但还叫摘帽右派,被降级的工资没有恢复。新闻记者肯定是当不成了,就让我到人民出版社,我们原来的《时事手册》也并到人民出版社来了。领导给我们讲话要我们夹着尾巴做人。我这个人喜欢写,小东西大东西,都愿意写。《威尔逊与中国》能在《历史研究》上发表,当时就很厉害了。

《历史研究》编辑部收到我的文章,总编决定要用,他们就跟人民出版社领导联系,说要政审。当时人民出版社的社长是王子野,人比较开明。他说这个人在新华社的时候就不错,后来到了《时事手册》,你们看文章后够标准了就可以用,右派问题已经解决了,别的没有问题。这样才通过了,就发表出来了[7]。发表出来以后,就有些影响。后来其他一些刊物来约稿。当然,也有人跟我打招呼,你尽量少写,不要惹麻烦。

李剑鸣(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以下简称“李”):读您的书,感觉一大特点是清晰明快,深入浅出,简明扼要。

邓:我研究美国史有空白,跟你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不一样,我是没有系统的。我是从研究人物开始的,一个时代找一个人物,我对哪个感兴趣,我就去着重研究他、去追踪。后来写罗斯福,这一本书篇幅不大,后来出来增订本,是大开的,小开本的时候,台湾向浙江人民出版社买版权出台湾版,我说那个写的太简单了一点,等我搞了增订本以后再给他们。后来把这套书叫《世界名人传记丛书》,出了增订本以后浙江人民出版社把这本书的版权给台湾。这本书在研究上没有什么突破,主要在于诠释人物深入浅出,用的笔调,比较简明扼要,清晰,读者看起来,不费劲[8]。

李:那时,我是一口气读完的。

邓:这就是搞新闻的一个优势。新闻要求要短、要快、要平易近人。我就是用这个方法写的,台湾也是这个原因才出版的。

李:您的书有可读性,而且有新视角。

邓:在大专家看来,我这种书他是看不上眼的。这只能够介绍给学生看看,你们作为参考读物可以看一看。这也是一种写法,最多如此而已。我不要求它达到什么目的。我搞什么东西都是这样的。

黄:您是怎么关注起美国移民问题的?

邓:移民这本书,我的兴趣比较大[9]。我在接触美国人的时候,真正的美国人,就是属于安格鲁撒克逊族的这一支的人很少,大多是非洲裔、拉丁美洲裔、阿拉伯裔,我这接触些人比较多。这些人很奇怪,他们一方面接受美国的一些潜意识,但是他的传统保留了。在美国移民当中,同化得最彻底、最好的,在经济界、在政治上、在文化界占优势的,是犹太人。犹太人除了在宗教上一部分保持了他们的特点和传统之外,其他的你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原来我在美以美教会读中学的时候,里面有个董事会的负责人,他就是犹太人。那时我们对犹太人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犹太人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我们对犹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我对美国移民的兴趣就在于,这个国家一方面能把来自不同地域的人接纳、包容下来,另一个方面,也能把这些民族集聚起来。对外战争的时候,这些人的爱国意识不比中国人差。跟日本人打,就知道了。我们叫“小日本”,他们叫“Japs”,他们是没有什么别的话的,一提到“Japs”的时候一连串的粗话跟着就来了。美国很多东西是混合的,但是表现出来的是很强烈的爱国主义。对美国是否有利?这是他们作为判断一切是非的标准。你再怎么讲,对美国不利,就不行,他就不干了。

美国移民因素这方面值得研究,但是这个问题的确太复杂了,不深入研究很难弄清楚。我花了些气力关注这个问题。文化大革命后,我还继续研究了一段时间,后来时间没有了,我就停留在那儿了。我始终觉得移民问题是很需要研究的重大课题。到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东西,对美国的移民问题一些判断很不准确。特别是经历了最近二十年,美国移民的情况变化很大,跟我们那个时候认识的美国和那个时候接触的美国很不一样。

美国移民的问题,现在写这个论文的不少,专门把它作为一个重要课题研究的人,有多少我也搞不清楚。对学术界的动态更不大了解。我总觉得将来还是需要很好地研究的问题。我曾经跟陈香梅谈过这个问题。她来中国住在钓鱼台的时候,我访问过她,跟她谈到华裔的问题。她说,这是一个很重大的课题。华裔的问题,在美国移民问题当中是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原因在于中国的华裔,家乡意识特别浓厚,与其他的非洲裔、拉丁美洲裔等都不大一样。为什么唐人街长期存在,道理就在这个地方。

其实,我对美国史谈不上研究,每个题目都没有时间深入,也没有教学的条件[10]。

组织出版六卷本《美国通史》

黄:现在我们把话题转到组织出版六卷本《美国通史》。真是二十五年磨一剑,历经老中青三代人,再加上与编辑合作,才能够完成六卷本的《美国通史》,请您说说这方面的感受。

邓:人民出版社出美国史的鼎盛时代就是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那个时期美国史出得比较多一些,那时编辑也多一些,专门搞美国史的人,就有祝立明、杨慧玫和我,以这为主业,另外还搞其他的外国史。现在出版社搞美国史的一个也没有了。

我研究美国历史跟别人不大一样,我从研究人物着手,每个时代的代表人物,就人物方面,我和一些权威的看法有了差别了。比如黄绍湘先生,我们对人物的评价往往不一致。黄先生的那本书《美国通史简编》我们给她出了两版。她书中的一些人物评价,我们就发生过很多不同意见,但是我们基本上是尊重作者意见,只是学术观点的争论是可以出的。她的书名是我给取的。她原来不愿意叫简编,我说范文澜叫《中国通史简编》,你为什么不能叫《美国通史简编》呢?后来她觉得和范文澜相提并论,也觉可以了。

搞美国通史的想法,老实讲是在编辑黄绍湘先生的《美国通史简编》时候开始的,我当时产生了个想法,将来搞一套真正的、比较完整、观点不要太左也不要太苏化的通史出来就好了。1979年美国史研究会成立,集合了很多的人才。当时我就想到,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把美国史某一个时期有一点分量的东西搞出来。正好碰到几个热心人,像刘绪贻啊,像杨生茂啊,像张友伦啊,这都是比较有兴趣的一些人。黄绍湘先生也有意思参加进来,后来她没有参加,可能一看这些人和她的观点不一样,担心合作不好吧。

黄:出六卷本是个大工程啊,经历了不少周折吧?

邓:周折很大,刘绪贻写的文章中讲了一些情况。原来请的像顾学稼、齐文颖等,后来都退出来了。有出国的,有别的事的,变化很大。自始至终支持的就是刘绪贻跟杨生茂,他们两个人是坚定的。

邓:出这六卷本感到很费劲,现在唯一的遗憾是里面参差不齐,有的一卷很明显的是作者让他的学生执笔写的,水平就比较差,所以有的退稿或修改反复几次。其中清稿最顺利的就是李剑鸣著的《美国的奠基时代,1585-1775》,里面基本上没什么改动。

黄:剑鸣这一卷是最后定的,但最顺利。

邓:对。最先出的是刘绪贻主编的第六卷(《战后美国史,1945-1986》),他的是最后的一卷,其他有的中间还经过一些周折和修改,刘绪贻的一卷自己做了补充。

黄:您说李剑鸣最省劲,是否还跟这一卷是他一个人完成有关系?

邓:是有关系的。几个人完成的时候,当中拼接的痕迹太明显。有的当中缺年代,有的缺重大事件,有的文笔相差得太远,有的写得半文半白,有的写得纯白话。

黄:所以这种稿子能够一个人完成,尽量一个人完成为好。

邓:是这样的。这六卷本完成的时候,我后来的方针是成熟一本出一本。所以这本书才能问世。否则的话是搞不成的。

黄:我认为没有您的努力和坚持,六卷本要成功是不可能的。一个责任编辑要一直扛二十五年,在哪个出版社能找到这样的编辑?有的编辑干不了几年跳糟了,但您一直坚持下来。您如果不一直坚持下了,而且没有这样的毅力,这套书是很难出来的[11]。

邓:靠大家鼎力相助。到后来换将的时候,我伤透了脑筋。这套书花的精力是不少。里面的争论也有,其他方面没有什么,对于争论问题,你不同意,你要拿得出替代方案来啊。好比这个问题你写得不好,你把你的观点亮出来啊。

黄:学术争论没有关系,一本书当然要有自己的见解。

邓:书出来后,大学里的反映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没有去调查研究。我的一些朋友、一些出版界的人甚至包括外交界的一些朋友反映不错,说可惜太重,带出去都感到沉。

黄:《史学月刊》编辑部专门组织了一次笔谈,反映了学术界的基本评价[12]。

在东方出版社的出版活动

黄:现在请您说说您在东方出版社出的一些书的情况。

邓:东方出版社是一个人民出版社的副牌。原来的副牌是三联,三联独立出去了以后,再就没有一个副牌了。有的书用人民出版社的名义不合适。那时候人民出版社的牌子跟现在还不一样,现在出版社多了,那时人民出版社很严格,规定领导人文集、讲话指定在人民出版社出,别的出版社是不能出的。能够出一本自己的学术性著作是很不简单的。为了争这个署名,当时用三联呢,还是用人民社呢,争得不可开交的,社长应付这些事情不少。东方出版社是在三联走了以后才出来的,三联的一班人分出去了。怎么办呢,就想到搞东方出版社,为这个名字就争执了很久,到底用什么名字,副牌用什么?有人主张用华文,有的叫文华,有的叫汉东,争论的结果,后来由社长定案,还是东方出版社气魄大,就叫东方出版社。

东方出版社比较活一些了,很多书就以东方的名义出的。我们退下来的老同志有很多,就商量成立一个东方出版社服务公司,从1987年到1997年我在里面干了十年。后来,总经理刘开元去世了,我也因年龄太大没有精力搞,各方面关系又很复杂,就把这个交给社里面了。现在还有东方出版社服务公司,但性质变了。那个时候我们是法人团体,半独立性的,经济独立、人事独立,由人民出版社提供一些选题的数目,你要多少书,给你提供选题的目录,那时我们的自由性比较大。

黄:东方出版社出了不少书,其中有一本是张纯如的《南京浩劫——被遗忘的大屠杀》。

邓:对,我是责任编辑,这本书被盗版的不少。

黄:最早一版的译文问题比较多,是吗?

邓:译文问题多,还有一版被盗版了。盗版后印错的更多。后来我们商量,要出一个正式版的,就跟张纯如的母亲商量,她对译者也满意,后来就出了这本新译本[13]。这本书在那时候有影响,现在因为形势的变化,后来就没有再印。后来又出了比她的更详实的书了。

黄:现在有关南京大屠杀的书陆续有好几本出来了。像《拉贝日记》《魏特琳女士日记》等。

邓:这是原始的资料。

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受难同胞纪念馆里展览了好些这方面的书,但是张纯如的书在中国当时是最早的。

邓:它起到了普及的作用。

黄:还有您组织出了不少普及世界史知识的书,包括《美国2500历史名人传略》等,还有《泰晤士世界历史地图集》等,都是您主持的。

邓:对。《泰晤士世界历史地图集》这部书是很费劲的。花的钱不少,花的工夫也不小,买来的版权。买了泰晤士公司的图片,买它的用它的底片到中国来印的,在上海印的。这本书三联是赚钱了。现在这本书,听说陕西一个出版社,他们跑到英国去时和他们(联系上)。因为我们的版权时间已经到了。他们买了版权,以后他们的总编打电话来,要我继续担任这个中文版的编辑。我说,我现在哪有这个精力担任编辑。那当然不可能了。

黄:您还主编了套影响世界的系列书。

邓:后来我们不用人民出版社的名义,在广西(人民出版社)出了那套书,你也参加了。

黄:是的,而且台湾还要出台湾版的。

邓:那时彭光谦搞的军事卷,现在他是将军了。那时截止的时间太早,后来美国打伊拉克的战争都没有能够收进去。

黄:您在整个编辑系统里一共组织编辑出版了多少书啊?

邓:我也搞不清楚。我从来没有算过,数量是不少。

编辑生涯的感受

一、编辑生涯里中印象深的书

黄:您在写作和组织编辑出版中印象最深的书籍有哪些?

邓:那本《震撼世界的朝鲜人民解放战争》的书,是我在朝鲜农舍里面,在山谷里面写的,上面的美国飞机呜呜地飞过,离我很近啊,近得几乎可以看见驾驶员的座位。

黄:您写作时候的场景本身就很震撼!

邓:那时为什么世界知识出版社找我写这个东西呢?他说你在现场,你有这个条件,找别的人来写,没有这个条件,我们找军事方面的人,他们都不敢写,怕泄密。我说这个没有什么泄密的问题,我又没有秘密文件,我不用秘密文件,用的是公开的文件,我在当中起点编辑加工的作用。

黄:所以这本书给您印象非常深。六卷本,您组织这本书出版的时候印象一定非常深。还有在您的编辑生涯里面什么书对您的印象深?

邓:第一个当然是我自己认为有一点作用是六卷本。还有起先导作用的是(美国史)论文集。

黄:美国史论文集,出了两次。

邓:两卷。

黄:一个是1980年出版的《美国史论文集》(中国美国史研究会),一个是1983年的《美国史论文集(1981-1983)》(中国美国史研究会)[14]。

邓:这两个论文集反响还是很好。那时研究美国史的人不多,有些人出国的时候还问我要这个论文集。另外一个就是《泰晤士世界历史地图集》。这个费的工夫比较大。另外的书都是一般化。我出的书当中,杨生茂主编的那本《美国外交政策史》是在我们这儿出的,那时谈美国外交政策的不多,那本书得到好评[15]。杨先生挺高兴的。为这本书的出版,他还专门请我到他家中去了一次。

二、培养年轻同志的目标一直很明确的

黄:还请您说说您和中国美国史研究会本身的关联。我觉得您在研究会里面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带有稳定器的作用。而且您有承上启下的作用。你很重视、支持年轻人,作为我个人,感觉很明显,比如说,美国历史杂志聘任中国美国史国际特邀编辑,是您聘任的我,人家认定的是杨先生、刘先生和您。

邓: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我首先想到的推荐是你,后来征求杨先生、刘先生的意见,他们都同意。这时候找我的时候,我说第一,我没有这个时间,编辑的工作,看起来很简单,其实是十分琐碎的,另外的确我也没有这个能力联系,后来推荐你。

我在美国史研究会里面,这一点我的目标是明确的,就是这些老先生,终究因为年龄的关系要退下了的,要培养一些年轻同志。我在人民出版社,我也是这个观点,培养年轻同志,那时祝立明、杨慧玫都是比较年轻的。有些工作我尽量让他们去做。祝立明组织编的那个《中外记者笔下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这本书,我就帮助他审稿,还有《改革开放手册》也是祝立明编的。

现在我和美国史研究会他们联系不是很多。现在有几个老先生在那里主持吧。另外我对秘书处的工作很重视,秘书处是非常重要的,秘书处搞好了,等于把研究会搞好了一半。

我和秦文:半个世纪的相依相伴

黄:邓先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是题外的话,您跟老伴秦文[16]朝夕相处五十多年,最后她的晚年八年瘫痪在床上。我印象中一句您说过的话:“老伴、老伴,老来相伴。”请您谈谈这方面的感受。

邓:1946年,我和秦文是在上海新民报认识的。那时我是记者,她是吴祖光介绍进去的,当校对员。上海一解放她就参加了冀东文工团。可以说,解放前我们就相识、相知,一直到1954年我们才结婚。

我对她印象最深刻的在什么地方呢?她比较平易,她的家庭里面都是一些比较出风头的人物,解放后家庭环境也比较好,在上海住的花园洋房。她跟我一结婚先是住在马杓胡同人民出版社宿舍,一间16平方米的普通房子。到后来我被划成右派以后,她就回到北影去住了。我被下放到农场劳动教养后,有领导问她:“现在是你离婚的好时机,要离婚,你一个报告马上批准。”她说:“我要离也不能这个时候离。在他最困难的时期,我不能落井下石。”后来我就问她,你觉得不合适,会影响自己,你就离婚算了。就在这个困难的时期,她能够坚持下来。

我们两个人意见相左的时候也是很多,因为她搞的电影那一套东西,我也不是很懂。我对她接不接受这个片子,我有时提些意见,她有的时候接受,有的时候不大接受。

她自己年轻时代最红火的时候,她没有那么很放肆的。60年代初,周总理率领中国政府代表团出访,带着张瑞芳、秦怡这些人组成一个电影代表团访问,她也是电影代表团成员之一,先到缅甸访问,后来到捷克斯洛伐克访问。她表现是很好的。

访问归来,她带了两听黄油、两条烟到农场看我,那时候这些在国内简直是作为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农场不大同意我们见面,说保卫工作不好做,如果出了问题怎么办。后来还是在外面临时给我们找了一间房子,让我们搬到外面去住。她能去看我这也不容易,那个时候正是她红的时候。所以这些事情我是很感激她的。

“文革”开始后,因为我是摘帽右派,是死老虎,所以没什么人理我,也不要我们这些人,我比较逍遥。她可受了冲击,那个时候她作为“三名三高”,在北影造反派游行的时候,她是孝子贤孙,穿着孝服,打着招魂幡,为旧北影送葬,她就是在招魂幡队伍里的前排之一,像陈强、于洋这些人,都是“三名三高”的人物。她回来就跟我说,共产党不是这样的嘛。我说政治是没有办法的,政治斗争是无情的,一个时候有一个时候的需要。直到后来,就把她当黑帮,关在牛棚里面,每天斗三次,都要她出来站着,陪站在那个地方。我一直安慰她,支持她。可以说,我们俩相互支持相互安慰度过了“文革”那段艰难岁月。

2000年她突发脑部梗塞,脑部出血,经过治疗有了好转,后来接连复发过三次,一次比一次严重。先是失去语言能力,后是失去了吞水的能力,到后来连饭都不能吃,后来用鼻试,再后来全身瘫痪。

她在还能够勉强说话的时候,她就讲:“老伴,我这次恐怕不行了。这一关过不去了。”她自己知道。

黄:这是她对您最后的话?

邓:对。她说:“我要死了。”我说:“不会,不会。”她说:“我知道。”当时她跟我讲,她有两个遗愿。一个是安乐死,她不愿意瘫痪在床,或者人麻痹。第二个,她要求捐献遗体。这是多年前我们两个商量的,我们都同意的,都是主张安乐死的。为着安乐死的问题,给邓颖超写过信。但没有回复。

黄:为什么给邓颖超写信?

邓:病人在无望救活的时候,让她安乐死,尊严地死掉多好啊。邓颖超是主张安乐死的。我们知道这个情况。

杂七杂八谈了不少,就此打住吧。

黄:今天非常感谢您一口气谈了整整两个小时。

(本文由黄安年教授录音并整理,本刊在发表时有所压缩)

注释:

[1]署名邓蜀生撰写的报道,1944年6月-1945年4月发表在重庆《大公报》上的有:《国军攻克密支那经过》 《密支那巡礼》 《雷多军区巡礼》 《记密支那华侨新村》 《伍拉丁访问记》 《从缅北到缅中》等战地通讯。

[2]邓蜀生在香港阳光电视《亲历》(Living History)记录片中,叙述了报道中涉及的战地难忘经历,国人开始知道了战斗实况,其中 《国军攻克密支那经过》报道产生巨大影响。在记录片中邓蜀生详细叙述了跨越野人山的艰难跋涉的难忘经历。请参见笔者撰文《德高望重的邓蜀生先生和中国的美国史研究》,载 《美国史研究通讯》2004年第2期, 黄安年的博客/2011年5月14日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415&do=blog&id=444158)。

[3]邓超撰:《美帝军事上的弱点》,世界知识社1950年版;邓超编撰:《美帝狂妄的战略计划》,人民出版社编辑部编辑1951年版。

[4] 徐学增、李秀清、陈铭编,东方出版社1987年版,目录中有“国军攻克密芝那经过”一文。祝立明现为中国法制出版社社长。

[5]1945年9月,邓蜀生来到重庆新民报担任记者,初生牛犊很快进入状态,诨名“小钢炮”,在1946年2月10日校场口举行政协成功大会上,许多民主人士和采访记者邓蜀生等被殴打致伤。1945年10月-1946年3月间,署名邓蜀生,给《新民报》写了大量新闻特写报道,反映了“中间偏左”的政治立场。1946年5月,邓蜀生来到《新民报》上海社,跑政治新闻。1946年署名方力在上海《文萃》发表《大公报的七十二变》。署名“金文”在上海“大众夜报”,发表《民盟人物志》。1947年12月,署名邓威在上海“观察”发表《共军入川之势》。1948年1月,署名邓威在上海“观察”发表《豫鄂川陕边区态势》。1947年12月-1948年10月本刊特约评论员在上海“观察”上发表十篇特稿:《陕晋战局与胡宗南部》 《共军在陕北、陕南发动攻势》 《刘戡阵亡,西安震动》 《宜川之役检讨》 《陕北密云将雨》 《陕北战局》 《泾渭分河谷之战》 《陇东之占结束之后》 《关中抢粮战》 《记陕西省东战役》。邓蜀生还谈到与上海中共办事处陈家康的联系,和写过《介绍中共上海发言人陈家康》的报道。邓蜀生在新民报的往事,参加见香港阳光电视2008年《亲历》(Living History)记录片。

[6]《伍德罗·威尔逊》出版于改革开放初期的1982年,是我国学者撰写的较早的集学术性、启迪性、可读性于一体的名人传记著作。作者在《前言》中对威尔逊的评价给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威尔逊的政治思想和奉行的政策是一个保守派,却博得了自由派的喝彩,把他奉为偶像,一度还拥有‘救世主的名声。可是,他很快就郁郁不得志地离开了政治舞台。他不是随波逐流或任人摆布的平庸之辈,而是二十世纪初期美国冲出西半球寻求‘世界领导地位活动中的一名干练指挥官。他不失时机地、有步骤地把一个有孤立主义传统的美国拖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为美国第一次赢得了在资本主义世界发号施令和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在巴黎和会中,在英、法等国老牌帝国主义的政客们面前,却又显得是那样进退失据,没有章法。”这部著作虽然只有15.2万字,却在书后附有一定篇幅的威尔逊生平简介、参考书目举要、译名对照表,具有严格的学术出版书籍的规范。

[7]邓楚川:《威尔逊与中国》,首刊于1964年第2期《历史研究》,参见杨生茂、林静芬编:《美国史论文选》第367-419页,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邓蜀生个人论文集:《美国历史与美国人》收录了这篇论文,该书自序中写道:“文中使用的词句带有强烈的时代烙印。为了存真,在编入本集时未作改动。文章的基本观点在我1982年出版的 《伍德罗·威尔逊》(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一书仍旧保留,不过不再使用60年代十尖刻的词语了。”(第1-47页,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关于 《时事手册》,邓先生2011年5月20日在家中,还对黄安年补充说:我在《时事手册》的时候正好遇到反右运动,他们说“邓蜀生为首的小集团土崩瓦解”。(黄:你还是个头啊)他说我是头,实际上我不是《时事手册》的主要负责人,我是里面的国际组组长。

[8]邓蜀生:《罗斯福》,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杨玉圣在《祝福邓蜀生先生》一文中写道:“邓先生本身也是一位造诣深厚、学富成就的历史学家,其中对威尔逊、罗斯福、美国移民史的研究都是开创性的。邓先生的作品也许不以史料见长,但其构思之精深、评点之到位、文辞之华美,往往令人拍案叫绝。就拿一版再版的《罗斯福》来说,邓先生把这位身残志坚、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美国和世界命运的伟人刻画得栩栩如生,是迄今我所读过的出自国人手笔的最佳外国名人传记。”(载 《中华读书报》2005年1月14日)

[9]邓蜀生:《美国与移民——历史·现实·未来》,重庆出版社1990年版,该书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第一部研究美国移民问题的力作,开创了我国移民史研究的新领域,从历史、现实和未来的角度考察移民对于美国发展的多方面影响。作者在前言中写道:“在美国这部波澜壮阔、蔚为奇观的移民史中,有宽容大度、振顽立襦的光辉篇章,也有使民族汗颜的种族迫害丑闻。光荣与耻辱、正义与邪恶交织而成的美国移民历史,是十分值得回顾和研究的。这本书是笔者近十年学习、研究这方面问题的粗浅体会,写出来向广大读者和专家求教。”

2001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了邓蜀生的《时代悲欢“美国梦”——美国的移民历程及种族矛盾(1607-2000)》,作者在前言中写道:“笔者在前书的基础上,增加了最近10年新的材料,并对前书中的若干观点做了新的审视,对美国的移民问题种族关系进行比较深入的综合考察,写成此书。”

[10]1993年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邓蜀生先生的《美国历史与美国人》,是他的一本论文集,收录他的二十七篇论文。其中以人物为文章的主题或是主要以人物为线索展开论述的,一共有十四篇,书评六篇。他在本书自序中写道:“由于历史的原因,美国史成了我新的工作对象。算下来,涉猎美国史领域也有30年了。”“我这本文集就是我作为编辑而争取成为美国史领域内行的过程中所作努力的反映。”“1978年以来,编了几十本书,写了几十篇文章。我把各类文章找出来再看看,觉得与美国史有关的文章还不是敷衍应景之作。”他在自序中,专门谈到编辑和研究的关系:“作为一名编辑,第一要务是要选好稿、编好书,就是通常所说的‘为他人作嫁衣裳”,但这一说法未必贴切,“编辑在发现一部好稿编出一本好书时的心情,并无‘为他人作嫁之感叹,却有收获、催生之喜悦”。“编与写很难分家。要编好书,必须知书,要深入下去,知识要尽可能广博,还应成为所从事的工作的某一方面的内行。做到了这一点,就更能与作者有商有量,相互切磋,平等交往,不强加于人,也不屈于别人之所强加。编辑整天同书稿打交道,只要肯钻研,就会心有所得,有所得也就会产生形之笔墨的愿望,编辑与作者一身二任的格局就很自然地形成。我这本文集就是我作为编辑而争取成为美国史领域的内行的过程中所作努力的反映”。

[11]《出精品、育新人》一文谈到:“六卷本《美国通史》无论就其学术价值、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来说,还是就其出版规范和设计装帧而言,在我国出版的世界各国通史学术专著中,均堪称一流”“这一中国美国史研究人员和出版工作者精心组织、真诚合作的学术成果,为我国组织出版高水平的学术著作提供了丰富经验和有益借鉴。”“作为总主编的刘绪贻先生和杨生茂先生,作为责任编辑的邓蜀生先生,他们的锲而不舍治史的精神尤其令人敬佩。”“他们在25年中已经从在职过渡到退休,然而他们退而不休。在2002年时,他们三位的年龄累计已经是255岁了,年均85岁,他们的学识和经验难道不是可贵的学术资源吗?他们为了学术活到老、学到老、工作到老的精神,难道不是我们的学术工作者的楷模吗?”邓先生1987年即已离休,美国通史多卷本丛书和六卷本《美国通史》的出版正是离休后的邓先生精心组织编辑出版的经典之作,尤其需要提到的是多卷本中的三卷、六卷本的 《美国通史》出版在2001-2002年间,而他的老伴在2000年时已因重病不能自理,需邓先生全天候伺候直到现在,可想而知邓先生在这几年中付出的常人难以想象的辛劳。”(六卷本《美国通史》笔谈,载《史学月刊》2003年第9期)

[12]《六卷本〈美国通史〉笔谈》,载《史学月刊》2003年第9期。

六卷本的卷名是:第一卷《美国的奠基时代,1585-1775》;第二卷《美国的独立和初步繁荣,1775-1860》;第三卷《美国内战与镀金时代,1861-19世纪末》;第四卷《崛起和扩展的年代,1898-1929》;第五卷《富兰克林.D.罗斯福时代,1929-1945》;第六卷《战后美国史,1945-2000》),以上均为人民出版社,2002年10月第一版,责任编辑均为邓蜀生。

[13]2005年5月东方出版社出版张纯如著,马志行、田怀斌、崔乃颖等译的《南京大屠杀》。2007年7月东方出版社出版张纯如著,杨夏鸣译的《南京浩劫——被遗忘的大屠杀》。英文原著“The Rape of Nanking: The Forgotten Holocaust of World War II”,张纯如的母亲张盈盈在中文版序中写道:“我非常感谢东方出版社在南京大屠杀70年之际决定请杨夏鸣教授将张纯如的著作《南京浩劫——被遗忘的大屠杀》一书重新翻译并出版。编辑、杨教授和我就有关翻译事宜磋商多次。杨教授除了严禁地翻译了原文外,也将原文每章后的注释根据学术规范一一译出,可见杨教授和编辑对此次翻译只认真与慎重。”

[14]1980年9月出版的 《美国史论文集》(中国美国史研究会)二十八篇,由三联书店出版。1983年12月的《美国史论文集(1981-1983)》(中国美国史研究会)二十七篇,由三联书店出版。

[15]杨生茂主编,副主编王玮、张宏毅:《美国外交政策史》,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16]关于秦文的艺术生涯请见刘澍编著: 《秦文的星光点点——从未失去 也不曾拥有》,中国电影出版社2007年版。其中第120页有邓蜀生秦文合影。该书 《引子》中写道:“在中国电影界,秦文的名字似乎和秦怡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难怪,她们俩都是新中国影坛上的灿烂明星,也是感情深厚的亲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