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校平
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 山东 济南 250100
长期以来,语言学界存在着语言相关论和文化相关论之争。但不管哪一种理论都不能忽视这样一个现实,即语言和文化密切相关,它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起源、发展上看,语言和文化在人类产生之初就被同时创造出来了。“文化因素一开始便有机地无孔不入地渗进了语言的各个方面,特别是词语层次。”(俞约法,1994)世界各民族的发展史表明,民族语言和民族文化是同时产生的。语言随着民族的发展而发展,语言是社会民族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不同民族有着不同的文化、历史、生活习惯和风土人情等,各民族的文化和社会风俗又在该民族的语言中表现出来。文化可以是指一个国家和民族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和精神文明的总和,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而语言是人的一种行为,是一种社会现象,它反映着孕育它的一种文化,随着社会的产生而产生、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属于文化范畴。“一个社会的语言是该社会文化的一个方面,语言和文化是部分和整体的关系,语言作为文化的组成部分,其特殊性表现在:它是学习文化的主要工具,人们在学习和运用语言的过程中获得整个文化。”(《文化人类学与语言学》,H.Goodenough,1957)同时,语言又是文化的载体,文化要靠语言保存、传播、继承和发展。一种特定的语言总是和使用这种语言的民族或国家的历史、文化、社会背景等因素息息相关。所以,我们可以说,没有文化就没有语言,没有语言也就无所谓文化。
众所周知,语言教学的最终目的是培养学习者的交际能力。语言能力是交际能力的基础,但具备了语言能力并不意味着具备了交际能力。胡文仲先生在“文化差异与外语教学”一文中指出:“交际能力大致包括了两个方面的能力:语言能力(linguistic competence)和社会能力(social competence)。 ”在外语教学界,越来越多的人已经达成共识,即交际能力的培养除了要进行听、说、读、写四种基本技能(即语言能力)的教学之外,还要加强社会能力(即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进行合适交际的能力)。由此看来,学习一门语言就要了解这门语言的民族文化。深入研究和了解语言所表现的文化内涵,是将语言知识转化为交际技能不可缺少的条件。
就英语教学而言,它涉及到英语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历史、地理、风土人情、传统习俗、生活方式、文学艺术、行为规范和价值观念等。每个方面都有十分丰富的内容。早在20世纪20年代,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Sapir)在《语言》(Language)一书中指出:“语言有一个环境,它不能脱离文化而存在,不能脱离社会继承下来的传统和信念。”目前我国流行的交际法语言教学就十分注重文化知识的传授,它认为语言知识的教学应该同文化教学联系起来。
在日常的语言教学中我们发现,有的人认为能教会学生一些语言知识,使其能够进行简单的阅读或有了一定的阅读和表达能力,就算完成了教学任务,就是英语教学的目的。这实质上是一种很表面化的、形而上学的观念。语言既是沟通人们相互交流和理解的重要桥梁,又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深入了解语言所表现的文化内涵是将语言知识转化为交际能力不可缺少的必要条件。因此,学习一门外语的过程就是了解和掌握这一外语国家的文化背景知识的过程。掌握目的语(target language)国家的文化背景知识的程度直接影响到一个人的语言知识的使用能力,它是能否得体地运用该目的语的前提。因此,在语言教学的过程中不仅要讲解语言知识,训练学生的语言运用能力,而且还要加强有关的文化背景知识的传授,培养学生的跨文化意识。正如美国的教学法专家拉多 (Robert Lado)在《语言教学:科学的方法》(LANGUAGE TEACHING,A SCIENTIFIC APPROACH)中指出的那样:“我们不掌握文化背景就不可能教好语言。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因此,不懂得文化的模式和准则,就不可能真正学到语言。”著名的美国语言教学法专家弗里斯(Charles C.Fries)强调指出:“讲授有关民族的文化和生活情况绝不仅仅是实用语言课的附加成份,不是与教学总目标全然无关的事情,不能因时间有无或方便与否而决定取舍。它是语言学习的各个阶段不可缺少的部分……。”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文化离开了语言,就无所依附,也无从表述。所以在语言课上,文化教学的内容必须凭借着语言的教学去完成;而语言的教学也必须要讲清依附于其中的文化内涵,并凭借着文化的讲解加深学生对语言词义的认识、了解和掌握。学生越了解词义,他也就越能认识其文化的内涵。语言与文化两者互相 “渗透”,互相融合,“共存共亡”。我们绝不能,也不可能把两者分离。从本质上来讲,没有脱离了文化内涵的语言教学,也没有脱离其载体-语言-而表述的孤立的文化。诚然,在语言的教学过程中,其着重点可以有先有后,有轻有重,有少有多,有浅有深。但这只是在语言课堂教学的过程中,根据具体教学对象不同而进行的课程设计而已,绝不是两者的随便分离。
中国人和英语国家的人们生活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之中,在风俗习惯、宗教信仰、思维方式、道德意识、价值观念等方面存在着很大的差异。语言是客观世界的反映,中西方文化内涵的差异必然造成词义、句义、联想意义、比喻意义等语言现象上的差异。语言学习不能只学习语言知识本身,还要了解与之相关的社会文化背景知识;同理,语言教学也不能只教授语言知识本身,还应该教授与之相关的社会文化背景知识。只有这样,才能不断克服母语文化及习惯的干扰,达到使用目的语进行交际的最终目标。从本质上讲,教授中国人学习英语,是使英、汉两种文化相互碰撞,相互融合,是在已经形成的中国语言文化环境中移入、吸收和消化英语语言文化,进而在学习者身上生成一种双文化能力的过程。因此,就中国人学习英语而言,其最终的交际能力的高低取决于他/她对英美及西方文化的了解程度的高低。或者说,其交际能力应表述为跨文化交际能力,否则就会造成语言失误,使交际双方产生误解。比如:“An old dog like him never barks in vain.Whenever he barks,he always has some wise counsel worth listening to.”一句,若译者翻译时不懂得或不注意英、汉两种语言中dog一词所含的国俗语义这一不同的文化内涵,可能会直译成“像他这样的老狗是从来不会乱叫的。一叫总有高见值得一听。”虽然英语的“old dog”和汉语的“老狗”是对应词语,但英、汉两种语言中该词语所含的国俗语义却完全不同。“狗”一词在中国人看来总是贬义的,如我们常用 “赖皮狗”、“丧家之犬”、“狗急跳墙”、“狗头军师”、“狗腿子”、“狗仗人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等词语来描绘人们所厌恶的人。但在英语国家里,人们对狗的看法和我们对狗的看法却截然不同,dog一词在英语(特别是谚语)中往往含有褒情善意。如果我们把英语中的dog一词一律理解为或译作汉语的“狗”字或把汉语的“狗”字按字面意思一律译成英语的dog,就可能曲解愿意,闹出笑话。如上面一句中old dog的翻译,汉语里的“老狗”是相当厉害的骂人话,而“old dog”在此句中指“老手”,表示“年事已高而经验丰富的人”,类似于汉语的“老马识途”中的“老马”,因此,译文忽视了“old dog”与“老狗”之间的文化内涵差异,与原文具有相当大的信息差。根据国俗语义的转换原则,即语言形式的对应首先服从信息量的等值,我们可以将该句译为“像他这样的行家老手,从来不会随便发表意见。一旦发表,总有高见值得一听。”
一种语言的文化背景知识是相当广泛的。其中什么样的文化内容应该、而且必须放在语言教学中去?哪些文化内容又可有可无?哪能些文化内容不应放在语言教学中去?这些问题不是靠某个人简单地划分一下就能解决的。
就我国的外语教学而言,由于中西文化在价值观念、思维方式、道德意识、社交礼仪、宗教信仰等诸方面都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势必影响着语言的运用,形成了不同的文化规约和说话规约。而人们由于受母语的干扰,在跨文化交际中往往不假思索地遵循自己的说话方式,以此来理解对方的话语和选择应答的方式,忽视了影响着交际的文化因素,这就是为什么出现语用失误,甚至使交流受阻或使交际对方产生误解的根本原因。我们进行英语教学的主要目的是培养学生较强的英语跨文化交际能力。英语跨文化交际意识和能力又体现在准确、得体、有效地运用英语进行跨文化交际的行为上,而这一行为又依赖于对目的语的意识和合作态度上。同一词语的不同文化内涵,同类语篇的不同结构,分别持英、汉两种语言为母语的人表达同一事物时在逻辑思维方式上存在的差异等等,都可能构成干扰交际的因素。因此,利用文化导入向学生传输文化因素,可以使学生在不同的交际场合和语用层次上认知、理解并容忍这种文化差异,形成较强的跨文化交际意识,有意识地参照得体、恰当的文化背景来进行交际。从语言教学的角度看,我们可以把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作为文化教学的重点:
词汇是文化信息的重要载体,各种文化特征都能在该语言的词汇中有所体现。英语词汇在长期的使用中积累了丰富的文化内涵,所以在教学中要注意对英语词汇的文化意义的介绍,以免学生单纯地从词汇本身做出主观判断。有些词在一种语言中带有贬义,在另一种语言中却是褒义的或是中性的。如,(1)通过英、汉两种语言词汇的对比,我们可以看出英、汉语词语之间的关系可有三种情况:第一:英语有,汉语没有;汉语有,英语没有。这类词语所包含的文化因素最具有特色。第二:英、汉词义的大小不等,这种差异常反映出文化因素的不同。第三:英、汉词语表面相等,而实际上并不相等。(2)词义的类型。在常用词中,英、汉词义完全等同的比较少,即使理性意义相同,但社会意义、情感意义、搭配意义、联想意义、引申意义等也不尽相同。就我国目前的英语教学而言,应该加强对英语词汇内涵和外延,尤其是其文化含义的教学。英、汉两民族的语言都含有丰富的惯用语、成语、俗语、谚语、典故等,它们都具有十分丰富的文化内涵。在英语王国里,词组、短语、俗语等始终起着光彩夺目的构词作用,因为这里面包括许多习惯表达法,使人读后或听后倍感亲切或表达到位。谁的词组、短语、成语、俗语等量大,谁的表达就富于习惯性,词语漂亮,语言简洁;谁的词组、短语、成语等掌握的少,谁的文字或讲话就给人一种干巴巴的感觉,不尽达意。典故更是如此,学习者若不了解其形成的文化背景及喻义,就难以理解其真正的含义,总觉得它们的形式和内容不统一,语义有点古怪,不可琢磨。对于来自神话故事、文学作品或历史事件等的词语,要想透彻地理解它,正确地运用它,就必须弄清它的来龙去脉。如,当翻译中遇到tantalize一词时,我们可能根本没法传神地把它翻译成一个中文词语;要领悟这个词的含义,必须知道希腊神话里Tantalus的故事。在这种情况下,词源、典故的探究便成为语言学习不可忽略的环节。在英语教学中,如果教师能够有意识地引导和培养学生了解词语的词源或其历史典故,便有益于拓宽他们的知识面,并激发他们学习英语的兴趣。
“语用”即语言的使用。语用学即关于语言使用的学问,它研究语言在使用中或在语境中的意义,研究说话人如何说话以及听话人如何理解话语。语用学与心理、认知有着密切的联系,同时又与社会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语用学知识对于从事语言教学、跨文化交际事务及翻译的人员都有实际的指导意义。王宗炎先生指出:“得体就是指一个人说话时,要懂得如何使所说的话不但要合乎语法,而且要适合说话的场合。”在实际的语言交际过程中,不同民族的交际习俗与礼仪都要讲究得体与否。日常生活中的打招呼、称赞、称谓、访友、做客等等都体现出不同的民族文化。了解处于不同社会背景的人的语言特点,并能用适当的语言表达不同的人际关系,如家庭关系、亲戚关系、朋友关系、同事关系和社区关系,人际间的称呼、招呼和问候、道谢、敬语和谦辞、告别语、褒奖与辞让、忌讳、委婉等都是语用文化的一部分。因此,语言教学更应遵循一定的语用规约来进行。
在日常的语言教学过程中,人们往往只注重语言的内容本身,而忽视了对语言交际过程中非言语行为的教学。其实,人们交际时可以利用的方法和手段不仅有言语行为,还有内容极为丰富的非言语行为。所谓非言语交际,就是通过使用不属于言语范畴的方法来传递信息的过程。非言语交际的形式很多,不像言语交际那样只有口语和书面语之分。它包括除使用语言和文字以外的一切传递信息的方式,如身体动作、面部表情、眼神、手势、姿势、体距和副语言,以及人们在各种紧急情况和日常生活情景中习惯的言语和行为方式等。它们在不同的语言中包含着不同的文化因素。研究结果表明,在实际的交际过程中,言语和非言语的信息是相互影响、共同作用的。我们在英语教学中,了解、研究姿势、表情、目光、动作、衣着、饰物、器具、静默、或距离等在英、汉民族中所表现的不同文化因素,有利于学习者对英语语言的理解,有利于英、汉民族间的语言交际。
语言既是思维的主要载体,又是思维的主要表现形式,思维方式制约着句子结构,不同文化之间的思维方式有同有异。套用相同的思维方式制约的句型就可能套用正确,如,“我是个教师。”翻译成英语时可以直接套用句型译成:I am a teacher.但如果套用不同的思维方式制约的句子就会套用错误,如,“我爱你。”翻译成法语时就不能直接套用英语的句型,而应译成:Je t'aime.通常,我们说“学英语要用英语去思考”,所谓“用英语去思考”就是要用英语的习惯表达法去表达,以英语为本族语的人们的思维方式去思考问题,而不能逐字逐句地用英语来配汉语,如“放心吧,我不愿意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这句话。有的人把它译成“Take it easy,I will not do anything to hurt you.”;有的人把它译成“Never mind, I am not willing to hurt you.”等等,但这些表达都不符合以英语为本族语的人们的思维,即不符合英语的惯用表达。更确切的表达应该是“You may rest assured.It is far from me to do anything to hurt you.”又如,“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好主意。”一句直接按汉语的思维方式译为“I suddenly thought out a good idea.”就不能算恰当地表达说话者的意图。更恰当的表达应是 “A good idea suddenly came to me.”。由此看来,思维方式差异的干扰也是外语教学和跨文化交际中障碍的重要原因。汉语式的英语和英语式的汉语恐怕就是由此产生的。以英语为本族语的人们思维时习惯于形式分析、从小到大,突出主观作用和以主体为中心;而中国人思维的习惯则往往是整体把握,从大到小,从实际出发和注重主客体的融合。“英、汉两种语言句子结构上的差异的集中表现是形合与意合之别,英、汉文化思维方式的核心区别则是英文化的自我中心(ego-centrism)和汉文化的群体观念(grouporiented)。”了解英、汉两种文化之间的这些差异可以帮助我们扫除英语教学和跨文化交际中不同文化的思维方式的干扰,更好地学习和使用英语。
语言教学不单纯是语言知识的教学,而必须加强目的语的文化导入,重视跨文化意识的培养。在英语教学中,我们应该树立文化意识,在传授语言知识的同时传授文化知识。这样,丰富多彩的文化知识可以帮助学生加深对语言的了解,语言则又因赋予了文化内涵而更易于理解和掌握。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又受文化的影响,二者相互渗透,密不可分。语言教学和文化教学应贯穿英语教学的整个过程,可以在传授语音、词汇、语法等语言知识时同步进行,而不是只在进行篇章阅读时才做文化背景知识的讲解。
当然,由于文化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不同学科对它的概念和范畴的研究常常带有明显的民族性和侧重性。从本质上讲,文化又是多元的,变化的,渗透到社会的各个方面,它是占据特定地理区域的人们共同所有的信念、习惯、生活模式和行为的集合体。就英语教学而言,英语已经成为国际性的语言,它不是简单地代表着英美文化,而是西方乃至整个世界文化的合成。但是,我们不可能在语言课上全面、系统地介绍目的语国家或民族的文化,乃至全世界的整个文化。所以,在我们的日常教学中还应避免两种偏激的观点。一是认为文化教学会冲击基础知识的教学;或认为,基础阶段的英语教学,由于学生不具备目的语的语言基础,因而不必要进行文化因素的教学。二是认为应变第二语言教学的“语言中心”为“文化中心”,以文化教学为出发点和归宿点,因而从根本上偏离了第二语言教学的最终目标,即忽视了正确、得体的交际能力的培养,最终以“练”为主的语言实践课变成以“讲”为主的灌输型的文化知识介绍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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