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叙述中的权力关系
——解读玛利亚•埃奇沃思《拉克伦特堡》

2011-08-15 00:43阮世勤
红河学院学报 2011年6期
关键词:杰西卡父权爱尔兰

阮世勤

(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广州 510403)

男性叙述中的权力关系
——解读玛利亚•埃奇沃思《拉克伦特堡》

阮世勤

(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广州 510403)

作为跨越英国和爱尔兰两种不同的国家背景的女性作家,玛利亚•埃奇沃思在《拉克伦特堡》中,通过男性叙述者萨迪•奎尔克,叙述了一个走向衰亡的爱尔兰封建地主家庭的故事,并且展示了整个封建父权社会性别政治中的权力关系,而男性叙述的性别政治所展示的权力关系又进一步揭示了英国与爱尔兰两国间宏大叙事中的权力关系。

拉克伦特堡;男性叙述;权力;女性

被称为“爱尔兰的奥斯丁”的玛利亚•埃奇沃思(Maria Edgeworth,1767–1849)是与司各特和奥斯丁同期的作家,和其他无数的女作家一样,她被淹没在大不列颠的文学历史长河中。虽然被归属于爱尔兰作家,但她出生在英国,后随父亲返回爱尔兰。因此,埃奇沃思具有跨越英国和爱尔兰两种文化背景的身份,被认为是英裔爱尔兰作家的代表。目前关于埃奇沃思的作品的评论甚少。在国内,她往往仅作为研究司各特或奥斯丁作品的参照,在国内出版的众多英国古典文学史的书籍中,她几乎被完全忽略。

《拉克伦特堡》(Castle Rackrent)出版于1800年,是埃奇沃思的处女作,也是她最负盛名的一部小说。小说的出版开创了英国地方色彩小说的写作传统。《拉克伦特堡》以爱尔兰为背景,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以老仆人萨迪•奎尔克(Thardy Quirk)为叙述者,叙述了爱尔兰地主拉克伦特家族四代人的衰败。

一 关于男性权力的男性叙述

传统规范化的父权性别政治通常表现为一种权力关系:男性对女性的占有权力。女性作为男性的附属品或财产,始终生活在强权统治下[1]P125。作为封建贵族地主家庭的仆人,叙述者萨迪叙述的意识形态基础之一是父权文化的性别政治,他的叙述建立在对男性权力的主张和对女性藐视的基调之上。

对男性权力的主张,首先体现在萨迪叙述中对自身身份的定位。作为仆人,他保有对男性主人无上的光荣感。叙述伊始,叙述者就高调地向读者宣布:“不论是生还是死,我对这个家族的真挚感情和热血忠心都不会改变”[2]。叙述中,萨迪提及被人唤为“可怜的萨迪”是因为他多年来不论冬夏一直身披一件大衣,而之所以对这件大衣情有独钟是因为穿着方便。对大衣的钟情隐含了叙述者固守陈规维护父权的保守思想:父权社会的性别政治思想就像这件大衣一样,一直都包裹着萨迪的整个叙述。应用这样的保守思想,男性可以有效方便地维护自身权力。同时,为了确立叙述权威,构建可信度,萨迪不断地运用叙述权力向读者表明自己的在场:“我就在门外停着”;“从头到尾都是真实的,你们可以相信,因为编谎话来讲述所有人和我一样都知道的事实又有什么用?”[2]。这样的叙述插入欲盖弥彰,表现出叙述者对自身叙述权威缺乏信心,需要通过话语来构建叙述信度,获得读者对其叙述权力可靠性的肯定。

从叙述的客体来看,他的叙述主要是围绕男性权力的衰亡展开的,因为“在许多男权制社会里,语言和文化传统提及的是男性的状况”[1]P64,在《拉克伦特堡》中,男性的权力状况成了整个叙述的中心。叙述中所提到的家族以拉克伦特家族的男性为代表,整个家族权力更迭仅限于男性权力的交接。原名为帕特里克•奥夏福宁(Patrick O’Shaughlin)为了继承拉克伦特堡,将姓改成了拉克伦特;在帕特里克死后,墨塔(Murtagh)继承了拉克伦特堡;在墨塔离世后,由其弟基特(Kit)接替掌管拉克伦特堡;之后,对拉克伦特堡的权力落到了远房亲戚康狄(Condy)的手中,并且在他手中,拉克伦特堡家族走向彻底的衰亡。萨迪的叙述按照这样的顺序,以男性对拉克伦特堡权力的转移为叙述线索,以这些男性在拉克伦特堡所发生的故事为主要叙述客体。

同时,不管叙述所涉及男性角色的品行如何,在叙述者的眼中都是值得尊敬的,因而,在行使叙述权力时,他不断地粉饰这些男性角色,尽管实质上都是花钱如流水且对自己产业不闻不问的败家形象。在叙述中,代表父权的拉克伦特家族男性权力还是不可侵犯的,任何损害到拉克伦特家族男性利益或尊严的事都被叙述者所唾弃。也正是对父权文化中男性权力的坚持使得萨迪甚至在叙述中公开谴责了自己的儿子杰森(Jason),因为为了让债台高筑的康狄偿还债务,杰森将整个拉克伦特家族的产业收购,让拉克伦特堡的主人康狄移居到简陋住所,颠覆了他的男性权力。在他看来,儿子的行为是对拉克伦特家族男性权力的侵犯,是让人羞耻的。

二 男性叙述中的无权女性

在父权文化中,理想的女性形象建构的典型之一为“贤妻良母”。“贤妻良母”的形象主要源于父权文化对女性的性别刻板印象:“女人具备情感性表达特质, 温柔、 体贴、 胆小、 感性、 脆弱、 母性, 适合从事家庭内照顾幼儿、 料理家务等工作”[3]15。当“ 贤妻良母” 成为建构女性形象的标准后,没能“达到这一标准的女性就有可能受到不公正的歧视和压迫”[3]17。在叙述中,对没有达到理想性别形象建构的女性进行歧视和压迫的有效途径就是叙述者通过叙述权力对这些女性进行叙述上的公开谴责。《拉克伦特堡》的叙述者萨迪•奎尔克就是这样的“厌女”男性叙述者。

他的叙述主要涉及四个女性形象:墨塔的妻子、基特的犹太人妻子杰西卡、康狄的妻子伊莎贝拉以及叙述者的侄女茱蒂。在叙述中,这四个女性与男性的婚姻关系或是可能的婚姻关系都涉及到金钱财产。墨塔的妻子,一个无名的拉克伦特夫人,叙述者把她夸耀成墨塔“最好的妻子”。墨塔直言娶她的原因是因为她的财产。不过,墨塔并没有得到她的财产,相反,叙述者集中叙述了她利用自己的女主人的地位来敛集财富的行为。不过,叙述者对她敛财行为并无非议,甚至在文本的注解还为她进行正名,提到这是爱尔兰封建地主和佃户之间的一项传统:佃户可以通过金钱或财物来贿赂女主人,以期获得来年的租约。在墨塔离世后,她把拉克伦特堡所有的财物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将拉克伦特堡沦成空城留给后来的继承者。

基特娶杰西卡的目的和他的前任一样,是为了能获得杰西卡的财产,对此叙述者直言不讳。相比墨塔的拉克伦特夫人,杰西卡并没有锋芒毕露地利用女主人地位来进行敛财。不过由于她拒绝交出财产,从而导致了与基特的关系走向了冲突。萨迪叙述了一件小事来展示基特夫妇间男性与女性的权力关系斗争:杰西卡无法忍受餐桌上有任何的猪肉或猪肉制品,因此下令不能有任何相关的食物出现在餐桌上。但基特认为他才是城堡的主人,才有权力决定,因此命令每餐都必须要有猪肉制品,以此来显示自身作为男性对于整个城堡的权力。当杰西卡坚持拒绝交出财产时,她被基特软禁在家里。通过囚禁杰西卡,基特向她宣布自己男性权力的不可侵犯,他才有权力决定杰西卡的生活。被剥夺了自由生活权力的杰西卡成了一个空洞的所指,成为了男性可以控制的财产。不过,面对命运如此不幸的拉克伦特夫人,面对女性被男性权力所压迫的不幸困境,叙述者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同情或者是愤慨。相反,他认为她是咎由自取,因为作为女性应该把财产交给丈夫支配。此外,他对这位犹太夫人颇有微词。因为犹太人出身以及由于文化差异对爱尔兰的不了解,她被叙述者定位为无知的异乡人。整个叙述中,萨迪经常在提到杰西卡时,有意不使用“夫人(My Lady)”,而是用“犹太人”来直接指代,这表明了萨迪对她的种族偏见,也表明他没有接受她作为女主人的身份,没有将她当成拉克伦特堡家族的成员。

伊莎贝拉和茱蒂出现在萨迪关于康狄的叙述中。两位女性的地位悬殊,都觊觎康狄身旁拉克伦特堡夫人的位子。她们的命运也是和金钱紧密相连的。康狄在两人间进行选择时,使用抛硬币的方式。通过一个硬币来决定与女性的关系,显示了康狄对婚姻的轻视,将两名女性当成是金钱可以肆意控制的物品。而萨迪刚开始对伊莎贝拉的评价并不高,认为她违抗父命被锁起来,是个“疯女人”。相对来说,他看好茱蒂,因为茱蒂 “心智清楚”。

但当他获悉伊莎贝拉的父亲帮女婿付清了所有的债务时,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不得不仰慕夫人的精神,并且为拉克伦特堡恢复它遗忘的光彩而感到高兴”[2]。当康狄因为挥霍无度走向破产时,叙述者又觉得她“麻木不仁”:因为她要求回娘家生活。在伊莎贝拉出车祸之后,叙述者又让茱蒂重新出场,他试图让她接替伊莎贝拉,成为拉克伦特夫人。但是,茱蒂拒绝了康狄,因为此时的康狄已经穷困潦倒,而对于她来说,“成为拉克伦特夫人,但却没有城堡了,就像一辆车失去了马,这又有什么意义?”[2]于是,叙述者就对茱蒂进行了谴责:“茱蒂啊茱蒂,难道你要这样无情吗?”[2]

在男性叙述者的叙述中,这些女性都只是拉克伦特堡的过客,她们与拉克伦特堡的联系取决于男性,随着男性的出现而出现,随着男性的死亡也消失。在整个叙述中这些女性处于无权的状态,但她们并没有逆来顺受,而是为自己的无权状态进行了抗争。她们可以说是《简爱》中“阁楼上的疯女人”的先驱,是一群不守父权妇道并且固守自己的经济利益的顽固女性。叙述者对她们最大的指责莫过于将整个拉克伦特堡的男性权力的衰亡归结于这些“疯女人”:墨塔被夫人的敛财行为气死;杰西卡被叙述为“至始至终她除了灾难什么也没带给我们,要不是她,我们尊敬的基特现在都还活着”[2];康狄的破产也被归结于伊萨贝拉的挥霍无度:“如果整个爱尔兰银行都让夫人花的话,她一个冬天就会把它的钱全部花完”[2];茱蒂被安排给康狄带来伊萨贝拉的死讯。在男性叙述者那里,女性被当成是“灾难”的象征,特别是不符合父权文化理想性别印象的女性,是她们使代表男性权力的拉克伦特堡走向灭亡。

三 男性叙述权力关系背后的宏大叙事

1800 年在小说出版后不久,爱尔兰和英国签订了爱英同盟条约,成立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爱尔兰被英国完全吞并。《拉克伦特堡》因其叙述的背景和出版时间以及作者的身份,使得批评家很容易将小说与爱英同盟条约联系起来进行探讨。有学者认为小说中的男性叙述者与作者安排的编辑象征着爱尔兰与英国的关系或是英裔爱尔兰人与爱尔兰本地人之间的关系[4]138。

“父权制和男性的统治地位已经使所有的生活‘殖民化’”[5]17,因而如果反思《拉克伦特堡》的男性叙述性别政治中男性与女性的权力关系,不难发现其性别政治背后所隐藏的是关于爱尔兰与英国的权力关系宏大叙事的隐喻。

《拉克伦特堡》的男性叙述所体现的是以男性为主体权力实体的叙述,男性经验构成了叙述主体。女性被男性当成用来赚取利益的工具。女性经验没有得到“厌女”叙述者的尊重。相反,她们的存在依赖于男性叙述和男性经验,虽然女性也为自己的无权状态进行了抗争,但是这也无助于她们摆脱无权的地位,她们被监禁,被除名,被驱逐。如果将这样的微观叙事放置到国家间关系的宏大叙事背景上,拉克伦特堡本身就代表着被英国殖民的爱尔兰岛。《拉克伦特堡》中女性与男性的关系就是爱尔兰与英国关系的缩影。回顾历史,爱尔兰曾被英国当成第一个海外的殖民地。在爱英关系中,爱尔兰始终是处于无权状态,无权的爱尔兰就像拉克伦特家族的女性始终处于代表父权权力的英国的压迫之下。1800年通过的联合法案表面上是联合,但实质上英国解散了爱尔兰议会,企图吞并和控制爱尔兰。这样的法案使得爱尔兰丧失了国家的主权身份。这份法案就像是《拉克伦特堡》中的婚姻。拉克伦特家族的男性图谋通过婚姻来控制女性及其财产;现实中,英国通过这份法案将爱尔兰占为己有,实现了自己对于爱尔兰的权力阴谋,彻底边缘化爱尔兰的国家身份。而像这些“疯女人”一样,爱尔兰从来没有停止过反抗英国殖民统治的斗争,没有放弃抵抗英国殖民侵占的权力。因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拉克伦特堡》可以理解为是玛利亚•埃奇沃思对于整个英国与爱尔兰殖民关系的隐喻文本,表达了埃奇沃思对英国殖民统治下爱尔兰国家兴衰的忧虑。

[1]凯特•米利特.性政治[M].宋文伟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2]Maria Edgeworth,Castle Rackrent [M].Charleston: BiblioBazaar,LLC, 2009.

[3]方刚,罗蔚.社会性别与生态研究[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

[4]Julie Nash. Ed,New essays on Maria Edgeworth[C].Hampshire:Ashgate Publishing Co.,2006.

[5]郭夏娟.为正义而辩:女性主义与罗尔斯[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Power Relationship of Male Narration——On Maria Edgeworth’s Castle Rackrent

RUAN Shi-qin

(Guangzhou Civil Aviation College, Guangzhou 510403, China)

As an Anglo-Irish Writer, Maria Edgeworth was influenced by both the cultures of England and Ireland. In Castle Rackrent, she employed the male narrator, Thardy Quirk, to narrate the story of the decaying life of an Irish landlord family and demonstrate the power relationship of gender politics in patriarchal society. The demonstration of power relationship also revealed the power relationship between England and Ireland.

Castle Rackrent; Male Narrator; Power; Female

I561

A

1008-9128(2011)06-0048-03

2010-11-30

阮世勤(1980-),男,福建南安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语文学文化与教学。

[责任编辑 姜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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