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佳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由反抗走向妥协
——对赫斯顿《眼望上苍》中珍妮三次婚姻的解读
熊 佳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眼望上苍》是美国著名黑人女作家佐拉·尼尔·赫斯顿的代表作,被誉为是一部美国黑人文学、女性文学和二十世纪美国文学的经典之作。本文从女性主义的角度,通过分析小说中女主人公珍妮的三次婚姻,揭示了珍妮三次婚姻中反抗背后的妥协。从而得出在当时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制度下,面对婚姻中的压迫与不平等,珍妮最终一步步由反抗走向了妥协。
佐拉·尼尔·赫斯顿;《眼望上苍》;珍妮;婚姻;妥协
佐拉·尼尔·赫斯顿(Zora Neale Hurston,1891-1960)是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美国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位重要作家。《眼望上苍》(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1937)是赫斯顿的第二部小说,也是其代表作。目前国内外对《眼望上苍》这部小说的研究主要有从女性主义角度,文化批评和跨文化研究的角度,后殖民的角度和心理学的角度来研究。从女性主义这一角度上,大部分的论文都是对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珍妮反抗性别压迫这一问题进行探讨,将珍妮看作是积极地独立追求自我,寻找自我,拥有自我主体性的新黑人妇女形象。然而本文从女主人公的婚姻入手,挖掘女主人公珍妮在其三段婚姻中的妥协行为,分析其反抗背后的妥协性并探讨珍妮是如何一步步由直接反抗走向妥协的,从而揭示在当时的种族压迫和性别压迫的双重重压下,珍妮最后不得不放弃直接反抗,而采用一种妥协的方式来维护她在婚姻中的自我身份独立与自由。
主人公珍妮出生在一家白人的后院里,由她给白人干活的外祖母南妮抚养长大。当她六岁的时候知道自己不是白人,懂得了自己与别的白人孩子的不同,在学校也开始受到白人同学的欺负和歧视,然后她开始有了自卑——“整天耷拉着脑袋”(王家湘,15)。当珍妮十六岁的时候,她开始经常坐在盛开的梨树下,向往自己的爱情,“做一棵开花的梨树的姊妹花萼躬身迎接这爱的拥抱,梨树从根到最细小的枝桠狂喜地战栗,凝聚在每一个花朵中,处处翻腾着喜悦。原来这就是婚姻!”(13)。这是珍妮从小对自己爱情和婚姻的一种美好向往与憧憬。
但是,她对爱情的这一美好向往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第一次婚姻击得粉碎。原本对爱情、婚姻和生活有着美好向往的她第一次向现实妥协。尽管她心里十分的不情愿,但她最终还是顺从了她外祖母的安排,嫁给了大她很多、拥有六十亩地的农夫——洛根。很显然,珍妮并不爱洛根,洛根是一个物质主义至上者,在他的眼里女人的作用跟骡子是一样的,甚至珍妮如同他的房子和财产一样,都归他所有,但珍妮还是选择嫁给了他,因为她需要他。就她的外祖母南妮说的那样:“宝贝儿,我让你要的不是洛根·基利克斯,而是要你得到保护”(17)。在这里珍妮向现实妥协了。把一个妇女的命运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这在父权制社会里是理所应当的观念。至少这一刻珍妮在心里承认并接受了这一残酷的传统观念,所以她最终接受了这段被安排的婚姻,嫁给了洛根,过起了“围裙般的生活”。但此时此刻的珍妮才十六岁,这次她虽然向现实低了头,但她的内心还充满了期望,她还向往着春满花开的那一天。所以当压迫与禁锢出现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是充满了反抗的力量,并且她也对此做出了直接性的反抗。当洛根想要把她变成一头听话的骡子的时候,她做出了反抗,她告诉洛根“你那儿用不着我帮忙,洛根,你干你的活,我干的是我的活”(33)。她大胆而直接地告诉了洛根,她不想成为他的骡子。她做出了反抗,但她也知道洛根是永远也不会停止要把她变成他的一头骡子的,所以当乔迪出现的时候,她发现她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就这样像一头劳作的骡子那样慢慢地死去,于是为了重获自由她做出了她人生中最完美的一次反抗——离开洛根。她要重新感受自由:“她解开围裙,仍在路边矮树丛上继续往前走……从现在起直到死去,她的一切将洒满花粉与春光。她的花上会有一只蜜蜂。她从前的想法又触手可及了,但还得创造和使用适合于它的新的字眼”(35)。在这里,我们看到了珍妮为了反抗压迫、追求在婚姻中的自我独立与自由,做出了直接而有力的反抗。在这第一段婚姻里,珍妮虽然有过妥协,但更多的还是反抗,并最终她用一种最直接有力的反抗方式来表达了自己想要追求独立与自由的心声。
如果说珍妮在第一段婚姻更多的是直接的反抗,那么在她的第二段婚姻里,她就已经由最初的直接反抗开始逐步走向了妥协。在父权制社会里,男人主宰了一切,是社会的主体,妇女只是男人的附属物,是沉默的客体。在珍妮的第两次婚姻里,她最终还是顺从了这个父权制的社会,成为了乔迪的附属品。与第一次婚姻相比,珍妮只不过是从一个男人的附属品变成了另一个男人的附属品。当乔迪·斯塔克斯走进她的生活后,他似乎合理地代替了令人厌烦、信仰实用主义的洛根·基利克斯。乔迪为珍妮带来了富裕、体面、有地位的生活,这正是那个时代所有的女性所向往的、追求的生活,珍妮也不例外。乔迪是一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在婚姻中他并不能平等地对待珍妮,只是把珍妮视为他的玩物、点缀、供他观赏的笼中鸟。但是,珍妮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度过了整整二十年的婚姻生活,直到乔迪死去。
在这二十年的婚姻生活里,珍妮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而只是像当初接受第一段婚姻一样再一次地向现实妥协,成为了乔迪的附属物。在乔迪眼里,女人没有发言权,因此乔迪扼杀了珍妮的言语权力。乔迪被任命为市长后阻止珍妮在公共场合发言,认为女人没有这样的资格。在小城商店正式开业前的那天晚上,大家一起聚集在商店里举杯庆贺,珍妮被大家邀请以市长夫人的名义发言,但珍妮还没来得及开口,热烈的掌声就被乔本人的发言打断了,“感谢大家的夸奖,不过我的妻子不会演讲。我不是因为这个娶她的。她是个女人,她的位置在家庭里。”(46)。而珍妮不得不以满脸勉强的微笑来对此做出回应。在乔迪家商店的门廊上,当地人常常聚在那里聊天和讲故事。珍妮很想参与这种聚会,但是乔迪却禁止她参加,更不许她开口讲故事。而是每当大家在那里聚集开始聊天的时候,乔迪就会要求珍妮进去照看店子,但他自己却会留在那里参与那些所谓的普通的男人女人们的没有价值的聊天。虽然珍妮对此感到非常不满,但她还是保持了沉默,并接受了乔迪的这种行为,就连当地的男性市民都觉得有时候乔迪的做法有些过分,“她可真不怎么说话,她出了点错,他那个大喊大叫劲儿真有点让人无法容忍……”(53)。可是这个时候的珍妮已经慢慢地习惯了由言语上的反抗变成了沉默,这是珍妮对父权主义的妥协。甚至当乔因为不希望别的男人爱慕、垂涎于珍妮的那头长长的、美丽的黑发,而要求珍妮“像老太婆似的用头巾包着头”(53)的时候,珍妮还是选择了沉默与服从,从此裹起了她那头美丽的黑发,而且一裹就是二十年,直到乔迪死去。从此在和乔迪以后的生活里,珍妮就默默地忍受着乔迪的压迫和控制,每天按照乔迪的建议和命令而生活,失去了生活的自由与激情。她不再有自己的社交,不能和普通的市民们聊天、嬉笑,甚至当所有的人都去参加那头骡子的葬礼的时候,她却不可以。她每天的生活除了乔迪、店铺和房子外一无所有,这还不够,乔迪还会因为她“某天一顿饭做得不够好而在厨房里扇她一阵嘴巴”(76)。然而,“此情此景多了以后……她咬紧牙关逐渐学会了缄默”(76)。因为“她也想到三十五岁是两个十七岁了,一切都完全不同了”,于是妥协开始滋长,“它像一服麻醉剂,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好事,因为这使她顺从地接受一切,到了这种地步,她好像土地一样漠然地接受一切。无论是尿液还是香水,土地同样无动于衷地把它们吸收掉”(83)。在珍妮与乔迪的这场婚姻里,面对乔迪的压迫与控制珍妮已经没有了第一次婚姻时的那种大胆的反抗与叛逆,而更多的是由反抗逐步走向了沉默与屈服。
在大部分的读者看来,珍妮的第三次婚姻是她真正追求幸福和实现自我独立的体现,其实不是。在仍然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里,作为一个真实存在的黑人女性,珍妮始终还是具有其妥协的一面,在她的第三次婚姻中也不例外。尤其是在经历前面两次婚姻中来自男性的压迫与束缚之后,珍妮似乎意识到正面而直接的反抗似乎没有什么用,于是她选择了采用一种妥协的方式来争取她在第三场婚姻中的相对独立与自由。她试图用一种妥协的方式来顺从甜点心的内心愿望,通过牺牲自己部分的独立与自由,使自己成为甜点心想要的理想的妻子,来告诉甜点心他也必须做一个好丈夫,从而使得甜点心从言语和行动上都表现得比前两任丈夫要好。这就是珍妮从前两次婚姻和现实条件中明白的,顺从能让她塑造出一位令她满意的统治者做她的丈夫(Miller,88)。在这里珍妮是通过肯定甜点心在婚姻中的主导地位、满足他在婚姻中的男权主义心理,来维持自己在婚姻中的相对独立与自由。
通过前面的两次婚姻,珍妮似乎已经意识到当时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现实,发现作为一位社会弱势群体中的黑人女性对男性的压迫做出直接反抗并不能达到什么有效效果。于是她选择了用另一种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利与自由,那就是尽量扮演好自己在婚姻中应有的角色,这就是一种妥协,一种自愿的、隐性的顺从。其实仔细品读珍妮和甜点心的这段婚姻,就会发现并不是甜点心给珍妮带来了真正的人生的解放与自由,而是珍妮自己在尝试用另一种非反抗式的方式来追求自己的自由。从这段婚姻的一开始,珍妮就开始了对甜点心的妥协,她离开伊顿维尔的时候就告诉费奥比,“因为甜点心不是乔迪·斯塔克斯,……所以我们要到别的一个地方去,按甜点心的方式重新开始生活”(123)。然而在这样的生活里,甜点心的男权主义思想和男性压迫无处不在,只是与前两次婚姻相比所表现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只是珍妮对此选择了自愿的顺从和妥协。甜点心是个季节工,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但是他却坚持“我用不着什么来帮我养活我老婆,从现在起我的钱能买得起的,你就吃就穿,我没钱时你也就什么都没有”(137),尽管珍妮在银行里有足够的钱来维持生活。但珍妮却欣然地答应了,为的只是满足甜点心那虚伪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可最后,甜点心还是需要珍妮出去为了他们的生计劳作,“以后你最好像别的女人一样也到地里找个活干,我就用不着因为回家而损失时间了”(143),只是他找了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这只是他展现的方式和洛根的露骨的骡子式欺压、乔迪的命令式压迫不一样罢了。但是这次珍妮却不像对洛根要她下地干活和乔迪要她看店铺那样表现得反感了,她欣然地接受了。而另一次的情节更是证明了甜点心和乔迪其实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特纳太太一直想把自己的弟弟介绍给珍妮,因为她觉得甜点心配不上珍妮(珍妮的肤色比一般的黑人都要浅很多)。珍妮并不愿意这么做,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失检行为。甜点心也知道珍妮的真实想法,但是出于嫉妒和尊严他还是打了珍妮一顿,为的只是想要证明:“他是一家之主,他能打她,就再度证明她属于他”(158)。而且第二天他还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确实打了珍妮,并且珍妮并没有反抗,而是很听话,“我要上哪珍妮就到哪,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妻子,我就爱她这一点”(159)。这和当年乔迪因出于嫉妒而强迫珍妮裹起她那一头漂亮的长发并无两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珍妮对此也确实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她似乎觉得他的这一做法并没有什么错,因为他的确是她的男人,是一家之主。这就说明其实在珍妮的心里,还是有着一种男尊女卑的思想。这也就再一次的证明了珍妮在这段婚姻里的软弱与妥协性。珍妮在她和甜点心的第三段婚姻里,更多的是对甜点心的男性霸权行为的一种妥协,而不再是反抗。无论是第一次婚姻里行动上的反抗还是第二次婚姻里刚开始言语上的反抗都在这第三次婚姻里丧失了,有的只是珍妮对男权主义压迫的逐渐妥协。
在《眼望上苍》这部小说里,赫斯顿描写了一位历经了三次婚姻的黑人女性珍妮。在这三次婚姻里,珍妮一直想要追求自己的独立与自由、寻找自己在婚姻中平等的位置。但是残酷的现实却让她看到,在这样一个男人居于主导地位的男权主义社会里,想要反抗男性的压迫、争取自我的独立与自由,采用一种直接的反抗方式似乎并没能给她带来更多的自由与平等,所以她最后选择了采用一种妥协的方式来维持她在婚姻中的身份独立与自由。本文通过分析女主人公珍妮的三次婚姻经历以及其在婚姻中的妥协性,从而揭示了珍妮由当初对压迫的直接反抗一步步走向了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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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Defianceto Submission——Analysisof Janie’s Three Marriagesin Hurston’s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
XIONGJia
(Hunan Technolohy University,Xiangtan 411201,Hunan)
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as the representative work of Zora Neale Hurston,is known as the classic of African-American literature,Women's Literatureand American Literatureof thetwentieth century.By analyzingtheheroine Janie’sthreemarriages,thisessay reveals Janie’s submission behind her resistance in the three marriages from the feminist perspective.And it draws the conclusion that under the male-centered social system at that time,finally Janietransformsfromresistancetosubmission step by step in thefaceof oppression and inequality in themarriages.
Zora Neale Hurston;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Janie;marriage;submission
I206
A
1671-5004(2011) 06-0087-03
2011-12-7
熊佳(1987—),女,湖南省岳阳人,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