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唐传奇中的士林风气

2011-08-15 00:45汪永华
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11年2期
关键词:士子唐传奇妓女

汪永华

(西南大学文学院 重庆 400715)

论唐传奇中的士林风气

汪永华

(西南大学文学院 重庆 400715)

唐传奇是唐代文人有意识的艺术创作。在其有意为之的作品中,作家的主体意识和人格精神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他们以切身经历和感受,或耳闻目睹为素材,描绘出唐代社会生活的广阔画面。唐传奇中生命的源流,才情的进发和欲望的激荡,都承载着唐代文人对爱情、生活、社会乃至对宇宙人生的独特思考。本文从唐传奇婚恋小说的题材出发,探讨作品中流露出的文人士大夫心态。

唐传奇;士林风气;心态;心理;性格

“文言小说发展到唐代,已经臻于成熟,并达到了我国小说史上的第一个高峰。它汲取了古代神话、六朝志怪志人小说以及汉魏六朝史传文学的有益养分,形成一种独特的小说形式,即唐人传奇。”[1]它较之前代,最突出的特点在于,小说开始成为文人有意识的艺术创作活动。鲁迅先生曾指出,“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2]的确,中国古代小说自唐代开始,小说观念得以更新,文人士子不仅借诗歌抒怀,同时也可以借助小说写心。在其有意为之的小说创作中,文人士子的主体意识和人格精神得到了充分的张扬。情爱题材为中外文学中长盛不衰的主题,一直备受人们的关注。而唐代小说(传奇)成就最高的婚恋题材的作品,更是将人们对爱情的追求与向往展示得淋漓尽致。这类作品中塑造了大量丰富多情、动人魂魄的青年女子形象。这些集智慧与美貌为一身、多情与专情为一体的女性,毋庸置疑是文人士子理想中的钟情对象。在作品中,男主人公身上,常常闪耀着作者的影子,但是这并非是自传式的真实写照,而是主体的自我幻想和自我设计。可以说唐人小说中的文人士子形象,也是现实文人的心灵代言人。文人士子在作品中极力夸耀自己的艳遇,品味着爱情的甜蜜与苦涩,追求着从爱情到婚姻的美好结果。我们对这些作品进行考察,正可揭示出文人士子内心的情感价值取向:世俗享乐主义的心态;崇尚好奇的心理;浮华轻薄的性格。

一、世俗享乐主义的心态

唐代处于中国封建社会发展的鼎盛时期,经济繁荣,文化发展,人们在积极创造社会财富的同时,也狂热地追求尘世间的种种快乐。功名利禄、娇妻美妾、声色歌舞、长生不老成为唐人生活的追求目标。道教就是为满足了人们既想羽化登仙又能享尽世俗荣华富贵的心理,而倍受上至皇帝王孙,下至一般文士平民的推崇,他们都狂热的追求道教。唐代著名文人士子陈子昂、孟浩然、李白等都曾访仙求道,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无不真实的反应了这种及时行乐的思想。

由于受这种社会风气的影响,唐传奇中出现了许多人神遇合、人妖相恋的作品。唐代文人都憧憬着这样的美事:进士及第、结缘鼎族、荣华富贵、得道成仙。但是,由于战乱频繁,社会动荡,国势日益衰落,党派纷争,最终没有几人能够称心如意。因此,文人士子们只好纵横才笔,借助仙人仙境来满足自己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圆成的好梦。由于唐朝沿袭六朝遗风,士大夫的婚姻看重门第,夫妻婚姻大多琴瑟不合。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说:“士大夫自中古以来,多惧内者。”唐小说中也有不少的“悍妇”形象。士大夫们多数过着无情无爱的夫妻生活,生活的“残酷”促使他们极力逃离现实,而唐传奇这种发挥无尽想象的文学作品,为男主角安排了理想的世外桃源,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一种模式:某个落第书生,百无聊奈地在书斋中打发寂寞的光阴,神女从天而降,个个风华绝代,美貌动人,但绝不冷落冰霜,拒人千里之外,个个热情似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们的出现能给书生带来财富、功名、地位、甚至成仙,并且对书生绝对是一往情深,百依百顺。无论是人神遇合,还是人妖之恋,这里女性的容貌、才艺,都最大程度地满足了男人们的虚荣心,让他们在不需要承担过多道德、伦理和家庭的责任,获得更多的轻松和愉悦。

总之,这些人神离合的传奇故事,实际上是文人们的生活理想,是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爱情理想得不到实现而产生的一种幻觉,是一种理想救赎心理的反应。“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们孱弱的双肩,无法改变世道的浊恶,只好在想象中去拥有这种幸福、快乐的生活,尽力在虚幻中得到宣泄,进而在梦幻中舒缓自己紧绷的神经。

二、崇尚好奇的心理

唐人普遍好奇,《唐国史补》称“韩愈好奇”。杜甫在《濮陂行》一诗中说,“岑参兄弟皆好奇”。(明)胡应麟在《少室山房笔谈》中说:“变异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设幻语,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弊端。”世俗文学要得到长足的发展,无法不与大众所创造的民间文化发生关联。民间文学所以能传的关键在于“奇”,无奇不传。唐人小说在其发展的过程中不断汲收民间的素材,使得文人创作同大众的爱好有所接近。为了满足读者的审美文化需求,在众多唐传奇中,作者把那种虚幻的人妖之恋、人鬼之恋和原本社会地位低下的妓女、婢妾作为他们描写甚至歌颂的对象。这类作品情节引人入胜,能充分满足读者的“好奇”心理。唐传奇在讲究“作意好奇”的同时,也充分强调创造的自觉性。其创造不在有意追求奇异之题材,搜奇罗怪,早已有之,而在于将此题材“翻空造微”,使文章“叙述宛转,文辞华艳”,其创造处在此,“有意”处也在此。“有意”作此,恐怕并非要藏之名山,传诸后世。作此种传奇,第一有“温卷”之用,不奇异曲折,怎能吸引人,不情致深婉,怎能打动人,不华美艳丽,怎能愉悦人。作者自然尽其所能,尽可能的将才华于一篇之中表现出来,故传奇有集史才、议论、诗笔于一炉的特点。士子宦游路途中,三五友人相聚,各征异说,以资谈笑,如此呈才尚奇,也数必然,若述自家情事,则能不拘一格,娓娓道来,故能深情动人。他们也力图“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3]以满足当时人们的欣赏习惯与审美趣味——崇尚好奇。

三、浮华轻薄的性格

唐五代注重诗赋,追求巧丽的科举之风助长了文人士子佻薄的性格特点,唐代载籍多有记载:

《唐摭言》卷五云:“近世浮薄。”

《通典》卷一七云:“炀帝又变前法,置进士等科,故后生复相仿效,皆以浮虚为贵。”

文士的浮华更表现在对感情放纵,豪不约束,并以风流自命。唐·张鷟的《游仙窟》:“余以少娯声色,早慕佳期,历访风流,遍游天下。弹鹤琴于蜀都。饱见文君,吹凤管于秦楼,熟看弄玉。”在文中作者用极其自豪甚至有些炫耀的口吻介绍自己的浮华风流。杜牧也曾用“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为自己的风流史作结。

文人士子为何狎妓?这里蕴含深厚的社会文化背景。唐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盛世,市妓在当时达到了空前繁荣的程度。同时,唐代是我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在各个方面都很开明、开放的朝代,受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也较为轻松,助长了人们对情爱的追求。但是,文人士大夫的婚姻仍沿袭六朝余风,看重门第,这种婚姻主要是家族间财产和权势的结合,考虑当事人情感的成分微乎其微,士大夫的婚姻多数是有名无实,这难免会使文人士子们有“非分之想”,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情来。而且唐王朝统治者先天的“胡化”倾向,使得唐王朝对立法失掉了先朝的讲究与束缚,传统道德对性爱的束缚也显得较为松弛。在这种文化成长起来的唐代文士,对性爱也就有着更现实更放纵的追求。个性张扬的他们,在追逐爱情时有了更自主的选择。于是,青楼便成了士大夫阶层摆脱家庭、伦理负担,获得情感自由,和心理松弛与平衡的最佳场所。“他们(士大夫)到妓院去的主要目的并非为了性交,而是为了获得松弛与宁静,享受美酒佳肴、音乐舞蹈,如果需要的话才在那里‘过夜’。妓院一般称为‘青楼’,是中国丈夫们摆脱家庭责任、日常琐事的避难所。”[4]

中国古代的妓女多数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在唐代也不例外。青楼妓女不仅在歌舞、乐器、作曲方面具有较高的才艺修养,而且许多妓女文学素养很颇高。《北里志·序》说:“其中诸妓,多能谈吐,颇有知书言语者,自公卿以降,皆以表德呼之。其分别品流,衡尺人物,应对非次,良不可及。”[5]那些有着较高文化素养的妓女多与文人雅士结交,在两者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微妙而特殊的关系,即文人狎妓。文人士子们,尤其是新近士们,具有较高的精神生活需要,他们渴望与某些异性建立一种平等、互爱的关系,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只有去妓院才能满足他们情感的需要。

由于在士子与妓女的恋爱中,男女双方处在较为平等的地位,有着共同的语言和兴趣,所以也比较可能产生真正的爱情。青楼女子年轻漂亮的外貌和才华横溢的素养,对男性文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正因为如此,在妓女那里,文人们可以获得更多的情感慰藉。而且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还在于,与妓女的恋爱中士子们不需要承担过多道德、伦理、和家庭的责任,也没有门第、宗法、贞洁观念的束缚,所以从这种恋情中士子们可以得到更多的轻松和愉悦。他们可以轻松地获取妓女们真挚的爱情,又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而不需要承受过多的压力。

士子们与妓女的交往,同时也存在双向攀附的性质。一方面,士子对妓女评价的高低直接决定着妓女生存的命运,赞之则门庭若市,嘲之则门可罗雀。因此,在士与妓得恋情中,妓女们显得更主动,让士子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获得情感上的满足。在获得充分的愉悦之外,他们也还存在着借助妓女为自己扬名的需要。因为唐代士人对于仕进的热情是空前的,科考以诗赋取士,一个士子能否中第,与他诗名文名的高下、能否得到权贵的援引,都有一定的因果关系。而诗名文名的高低,很大程度上也与青楼这一传播媒介不无关系。作为一个文人,总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广为传诵。有时候,文人士子对自己诗名高低的考察,往往是从妓女的传唱程度是否广泛入手的。唐代三位著名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为了争论其诗名的高下,以“旗亭画笔赌唱”方式来证明自己诗文在社会上的影响力。文人士子去“青楼”,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在那里,他们既获得情感上的慰藉,又实现借助市妓传唱自己的诗文达到扬名的目的。因此,在其创作中,他们尽量将妓女的色艺才情、自己的风流经历作为自己的创作素材,把自己追求艳情、艳遇的心理需求借助小说这种载体表达出来,于是成就了唐传奇的繁荣,并为后来明清时期的才子佳人小说的发展、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注释:

[1]吴志达.中国文言小说史[M].齐鲁书社,2005,P229.

[2]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P44.

[4]沈既济.任氏传[M].汪辟疆校录.唐人小说[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P48.

[5]蕾伊·唐娜希尔著,李意马译.人类性爱史话[M].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P97.

[6]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P1403.

[1]鲁迅校录.唐宋传奇集[M].齐鲁书社,1997.

[2]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3]蕾伊·唐娜希尔著,李意马译.人类性爱史话[M].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

[4]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5]汪笔疆校录.唐人小说[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6]吴志达.中国文言小说史[M].齐鲁书社,2005.

汪永华(1980-),男,湖北利川人,西南大学文学院2009级古代文学硕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2011-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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