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魔戒》中的倒U型叙事模式

毛辉

（信阳师范学院 河南信阳 464000）

谈《魔戒》中的倒U型叙事模式

毛辉

（信阳师范学院 河南信阳 464000）

本文通过对《魔戒》的微观考察和宏观把握，以及对倒U型叙事理论的理解，着力论证了《魔戒》的宏大叙事结构完美体现了倒U型叙事模式。并进一步论证了托尔金的叙事观——善灾（eucatastrophe）和弗莱的叙事理论——U型模式方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魔戒》的倒U型叙事模式能够完美传达并彰显出作品的主题意义：堕落与拯救，灾难与和平，希望与绝望，妥协与抗争，善与恶等的对立冲突。并由此揭示出：世界的本源是善的，万物都源自善，而恶是随后滋生泛滥的，虽然一度压制了善，但终究会被克服，被压制，善是万物最终的结局。

魔戒；倒U型叙事模式；具体体现

作为西方大众文学的代表，托尔金的《魔戒》三部曲可谓家喻户晓。但在英美学术界，却是一个争议不断的作品。半个世纪以来，托尔金及其作品研究经历了由最初的倍受冷遇到目前的高潮迭起，并日益兴盛。从叙事模式来讲，《魔戒》的宏大叙事结构完美体现了倒U型叙事模式。托尔金的叙事观——善灾（eucatastrophe）和弗莱的叙事理论——U型模式方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一、倒U型叙事模式：U型叙事模式的魔怪式摹仿

根据弗莱的原型批评理论，原型意象有两类：神启意象（apocalyptic imagery）和魔怪意象（demonic imagery）。神启意象包括天堂，伊甸园，耶路撒冷，天使和生命之树等，而魔怪意象则是地狱，巴比伦，撒旦，利维坦，大龙，沙漠，废墟，荆棘等，恰好与神启意象形成对照。与意象对应的是神启世界和魔怪世界，进一步可以引申出神启式叙事模式和魔怪式叙事模式。U型模式在圣经中也有魔怪式模仿：魔怪式人物和事件由象征着地狱的邪恶之维度上升到人类世界之维度，企图施展邪恶力量，掌握人类世界，但最终将被击败，压制，重归地下世界。弗莱也留意到了此点，他在论及基督的追求（可视为U型结构典型代表）故事时，提到“每个启示的意象都有一个恶魔的模仿或对比事物，反之亦然。”所以，“……也有一个恶魔的轮回，它的形成不是由于纯客观的命运，而是由于野心勃勃的征服者的傲慢与愚蠢所特意产生的命运。”弗莱进一步在他所绘的圣经U型叙事结构发展图中指出，“……那些连续的U形可以看成是异教王国的连续的盛衰。每一个倒置的U和轮回运动的不同仅仅在于，轮子每转一圈，王国就有一个不同的名字：埃及、亚述巴比伦波斯马其顿叙利亚罗马。倒置的U是悲剧的典型状态，与其相反的则是喜剧的典型形态：它上升达到命运和环境的‘突变’或者行动的颠倒，然后向下直落堕入‘结局’，而‘结局’这个词含有‘向下转折’的修辞意义。”

“倒U型叙事模式”（Reversed U-shaped narrative pattern）从而成为对U型叙事模式的魔怪式模仿，同样有三部分：起点、上升、顶峰、回降、结局。但它与U型的故事发展模式恰好相反：它上升达到命运和环境的‘突变’或者行动的颠倒，然后向下直落堕入‘结局’。U型模式的故事给人以慰藉，希望和欢乐，其主旨是坚信真善美等美好事物或道理必将最终延续，而不是消亡；倒U型模式的故事同样能够给人以慰藉和震撼，但是通过刻画恶的无孔不入，难以防备，以及其破坏性和带跟人和世界的伤害，对美好事物的摧残，从而让人震撼、恐惧、警醒。其主旨是向人们显示恶的本质以及其巨大的破坏性，并使人相信，恶必不能永远逞强，邪不胜正，黑暗终究过去。就像悲剧能给人带来悲剧和怜悯一样，倒U型模式的故事也能达到相似的效果。

然而，有一个问题值得留意：按照弗莱的U形图，U型模式起点开始于上帝创世的伊甸园（善）。那么在倒U型模式中也应该有一个与上帝创世时伊甸园相对应的地狱之类的魔怪式意象（恶）。因为倒U型模式正好与U型模式相对，既然U型模式始于欢乐（善），终于欢乐（善），那么倒U型模式应该发端于恐惧（恶），终于毁灭（恶）。由此衍生出一个更大的问题：世界起源于善，还是恶？或者世界起源是善恶二元？

但是，我们知道，圣经《创世纪》中并无上帝创造地狱或者阴间或者魔鬼等的记载，创世伊始没有与伊甸园——神启式意象相对应的地狱—魔怪式意象。况且基督教世界观也认为世界起源于善，上帝是原初的善，而世界的前景也最终会是归于善。虽然恶难以避免，必将常在，但当末日审判到来，不管是超自然的撒旦，还是人间的邪恶不公平现象都将被打碎，被投入地狱，永世不得危害人间。那么恶从何衍生？衍生于全能的上帝？善何以能够生出恶？看似二律背反的困境使倒U型模式的成立很成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就难以证明倒U型模式的存在和理论的可信性。

关于这一点，弗莱并没有着墨太多，他本来就没有详细阐述他的U型叙事理论，尤其对于倒U型模式，虽然提到，但并无过多的论述。但仔细研究可以发现，弗莱还是隐约意识到了这一问题。他说：“我们留意到圣经关于创世的记叙是含混不清的，它说黑暗和混沌起初不在创造的秩序之内，后来才和它辩证地合为一体，是陆地和海洋隔开，光明和黑暗分离。因此海怪和撒旦或则被认为是上帝的敌人，未包括在创世之内，或则是在创世之内的上帝的造物。”圣经博大精深，仅仅从《创世纪》出发否定地狱或撒旦等魔怪式意象的原初性存在是不合理的。“《诗篇》中充满了对上帝作为创世者的赞颂，其中不时地提到创世行动的胜利，似乎有某种恶势力在反对创世。比如《诗篇》中就提到：“你管辖海的狂傲。波浪翻腾，你就使他平静了。你打碎了拉哈伯似乎是已杀的人。你用有能的膀臂打散了你的仇敌。”而且作为一部文学作品来研究，整部圣经也并无清楚交代地狱何时开始存在，撒旦到底是上帝的造物还是上帝的对手。且圣经多处地方在这一方面的描述中颇为不一致，甚至自相矛盾。但根据弗莱的研究，“海怪和撒旦或则被认为是上帝的敌人，未包括在创世之内，或则是在创世之内的上帝的造物”“似乎有某种恶势力在反对创世。”那么，将地狱与伊甸园（天堂）同样视为上帝的造物，都具有低于上帝的原初性；将撒旦，蛇，利维坦，拉哈伯等视为同生命树，亚当夏娃一样的上帝的造物也合情合理。由此以来，倒U型模式的存在就获得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文本佐证：起点是地狱或撒旦一类的魔怪式意象；顶峰是魔怪式意象上升至上帝所造的人间（蛇一度在伊甸园迷惑引诱夏娃），为非作歹，祸乱世间，甚至歪曲上帝的旨意和对上帝的信仰；最终，“忿怒的大日子”将到来，审判日降临，基督将审判一切天上和地上的人和事，撒旦也将投入火和硫磺的地狱。这也是倒U型模式在圣经中的最终结局，对应着U型模式在《启示录》中的义人获救，和平幸福降临。

回答了圣经中倒U型模式的原初起点和结局问题后，倒U型模式的存在就可以进一步论证了。圣经各卷书中包含着为数甚多的倒U型的叙事故事。以《约伯记》为例，撒旦的行为就体现了倒U型模式：故事伊始，撒旦不相信约伯是义人，有着坚定的信仰，和上帝打赌；继而撒旦加害于约伯，直至约伯生不如死，极为痛苦悲惨，开始对上帝有怨言，于是撒旦的逞凶达到顶峰；最终约伯因坚称自己的公义和信仰而获救，撒旦的阴谋破产，退出对人间的肆虐。

二、倒U型叙事模式在《魔戒》中的具体体现

（一）至尊之戒：铸造－作恶－毁灭。《魔戒》中作为邪恶本质象征的至尊之戒（the One Ring）威力绝伦，但本质上是邪恶的，能腐蚀人的心智，诱发其贪欲，导致人堕落。它是黑暗魔王索隆邪恶意志的象征和产物，在末日山脉的火山口中铸造而成，曾经伴随索隆兴风作浪，奴役生灵。虽然在善恶力量的大战中索隆被击溃，至尊之戒被刚铎国王伊西铎据为己有。但伊西铎同样没能抵挡至尊之戒的腐蚀和背叛，并因此而身亡。至尊之戒的另一个受害者是哈比人咕鲁，咕鲁在见到戒指的第一天就被引诱杀害了戒指的发现者，也是他的好朋友。而后咕鲁的心灵基本上完全被邪恶吞噬，沦为怪物，住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山洞里。至尊之戒在佛罗多手中虽然没能继续发挥其邪恶的破坏腐蚀力量，但同样导致了魔戒护卫队的伤亡和离散。最终，在种种力量的博弈中，机缘巧合之下，至尊之戒终于被投下它的出处—末日山脉的火山熔岩中，被彻底毁灭。

至尊之戒铸造自火山，在世之日作恶无度，造成极大破坏，最终被销毁于火山中，它的故事体现了U型模式的魔怪式模仿—倒U型模式。邪恶不管采取什么方式欺骗迷惑善良，无论如何得势，最终将引发善良力量的反抗，甚至天意的惩罚，从而重归虚无。

（二）索伦：隐匿－得势－消散。黑暗魔王索伦在《魔戒》故事中本来是一个虚无的存在，被摧毁了形体，失去了至尊之戒，只有隐匿在密林中。但由于至尊之戒没有被销毁，索伦的邪恶意志继续存在，后来慢慢积聚力量，魔影再现。他重新积聚了邪恶势力，并诱骗其他种族为其效命，向代表正义的人类和精灵发起攻击。索伦的势力一度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奴役征服了中土世界的大部分。但索伦低估了善良弱小的种族的力量，决心和意志，以及正义力量不懈的悲壮的抗争。最终随着至尊之戒的销毁，邪恶之塔崩塌，索伦再次被摧毁，烟消云散。

索伦的隐匿－得势－消散是倒U型模式的另一个例子。索伦的原型很明显来自于《圣经》中的撒旦形象。撒旦掌管着地狱，但总是寻找机会破坏上帝的计划，幻化出各种面目潜入人类世界，带来混乱和灾难。比如他一度诱惑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吃了上帝不允许他们吃的果实并因而被逐出伊甸园，并终生劳苦；在《新约》中他又多次试探，诱使耶稣犯罪甚至走向死亡，等等。虽然撒旦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和混乱，但撒旦最后还是失败了。因为人类被逐出伊甸园后并未自暴自弃，放弃对上帝的信仰；而耶稣也成功抵制并戳穿了撒旦的阴谋，最终成为救世主。同样，在《魔戒》中，索伦也是最先因衰弱而隐匿在黑暗密林中，继而积聚力量再度猖狂。他利用精灵族的善良，随和疏忽恢复了邪恶力量，成功逃逸到他的黑暗王国。然后纠集一切邪恶势力，迷惑部分部落和国度成为帮凶，展开了对善良自由的种族的疯狂攻击和屠戮，造成难以估量的伤亡和破坏。

（三）魔多：荒废－猖獗－被征服。作为邪恶力量集中地，黑暗势力的中心，魔多也是至尊之戒的铸造地，黑暗魔王索伦的巢穴。在《魔戒》三部曲中，魔多在故事开端处于荒废状态，至尊之戒不知所终，索伦隐匿在不可知的密林中，魔怪也都东流西散。但随着至尊之戒的出现，索伦的再度猖獗，魔多又一次成为中土世界的黑暗之都。邪恶势力从这里出发四处征伐，杀戮，破坏，逞凶作恶，使中土世界笼罩上厚厚的黑影。但在波澜壮阔的善恶势力大战中，在佛罗多的销毁魔戒之旅成功后，魔多也再度被征服摧毁。如果说索伦原型是撒旦，那么魔多的原型就来自于《圣经》中的地狱意象，或者所多玛，俄摩拉，巴比伦等魔怪式意象。魔多的荒废－魔影－征服成为另一个倒U型模式的事例。

[1]梁工.西方圣经批评引论[M].商务印书馆，2006.

[2]梁工.圣经叙事艺术研究[M].商务印书馆，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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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施志媛.弗罗多追寻救赎之路——《魔戒》的宗教解读[D].武汉大学，2005.

[6]王丁.《魔戒》和经典化[D].东北师范大学，2005.

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托尔金及其作品《魔戒》研究”的系列成果之一，批号：2010-GH-149

毛辉（1978-），女，河南信阳人，信阳师范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2011-0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