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与女性新历史小说

2011-08-15 00:53陈连锦
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年1期
关键词:王琦瑶历史主义长恨歌

陈连锦

(黎明职业大学人文系,福建泉州362000)

《长恨歌》与女性新历史小说

陈连锦

(黎明职业大学人文系,福建泉州362000)

《长恨歌》是女性新历史小说代表作之一,其创作具有受新历史主义和女性主义影响的印迹。《长恨歌》注重以女性的细腻情感表现日常生活历史的历史真实,注重边缘化历史的呈现,注重被男性权利话语遮蔽的女性真实生存状态的揭示。《长恨歌》以女性的性别视角、女性的生命个体体验为我们重塑了一部新的女性历史,丰富了历史内蕴。

女性新历史小说;《长恨歌》;男权

女性新历史小说是指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些女作家基于以女性的视角阐释历史、书写女性的生命体验、关注男权话语下女性主体价值被否定的女性的存在状态的一批小说。代表作品有张洁的《无字》,王安忆的《叔叔的故事》、《长恨歌》,赵玫的《我们家族的女人》,须兰的《宋朝故事》,迟子建的《秧歌》,方方的《预谋杀人》,虹影的《饥饿的女儿》,徐小斌的《羽蛇》等。女性新历史小说创作具有受新历史主义和女性主义影响的某些特征,小说《长恨歌》体现得尤为明显。《长恨歌》在历史观、叙事立场等方面具有迥异于男性历史小说创作的视角,下文将从新历史主义和女性主义的视角来解读《长恨歌》。

一、女性情感化、个人化的历史真实观

新历史主义认为,“历史”与“关于过去的事情”并不完全等同,人不可能找到与过去一模一样的历史,因为人们不可能回到过往。历史是要由人叙说出来的,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历史,我们能得到的仅仅是被阐释的历史。新历史主义男作家们如苏童、余华、刘震云等对历史观的理解很好地体现新历史主义的个人化阐释历史的观点。他们往往着力颠覆传统的、正统的历史真实观,重构出自己设计的历史真实。如新历史主义男性作家刘震云的《一腔废话》中提到孟姜女在去寻找丈夫 (哭长城)的路上,竟然要求一路住五星级大酒店。历史事件中关于孟姜女的史实中是不可能存在“住五星级大酒店”的非分要求的。这里,传统的历史真实中的孟姜女遭到了无情的戏弄。苏童《红粉》讲述了新政府对旧社会的妓女进行改造的故事。苏童并不是着力表现政府怎样改造风尘女子,那些风尘女子不把命运的改变寄托在政府上,而是寄托在她们的老常客身上,她们可以自由地终止改造。这样的历史真实显然与过去的传统的、主流的历史真实不符。有评论认为,男性的历史真实观更多的是“理性重于感性,对历史的关注大于对个人和个体生命的关注”。[1]每个作家关于历史真实的表现尺度可能不太一样,但从他们与女性作家们比较起来,他们的历史真实确实存在理性重于感性等现象。

女性新历史小说家也强调对历史真实的个人化书写,她们的历史书写更多的是个人和个体生命的关注,她们的历史真实是在尊重基本历史事实下的一点变样,不会像男性作家们敢于对历史真实进行无情的戏谑。女性新历史小说更强调对历史事实的尊重。如赵玫曾申明:“尽管我们有我们的方式,但历史是理性的。那些最基本的历史事实不容违背,所以我们必得要钻进故纸堆。……我们的方式是建立在坚实而博大精深的历史基础上”。[2]

女性新历史小说家们更多的是以女性的个体生命体验为主,以女性的细腻情感,以女性的性别视角去感知历史、言说历史。因此,女性的历史真实中更多的是日常生活点滴的细腻的情感化的历史,她们笔下的历史充满着浓厚的人情气息。如在王安忆看来,“历史的面目不是由若干重大事件构成的,历史是日复一日,点点滴滴的生活的演变。譬如上海街头妇女着装从各色旗袍变成一式列宁装,我关注的是这样一种历史”。[3]《长恨歌》避开宏大的历史叙述,而把历史浓缩为一个底层女性的历史。作品通过表现王琦瑶在上海这座大城市的生存历史来影射上海这座大城市的历史。王琦瑶的风光与衰落和上海的繁华与繁华的消逝形成了鲜明的对应关系。还有充斥在文本中的许多关于王琦瑶所沉醉的城市的灯光、公寓、服饰,甚至是下午茶、麻将等也成了过去宏大历史表现的最好替代物。我们在女性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感受到女性以情感化、人性化的历史书代替过往政治化历史书写的魅力。

二、女性日常化、边缘化历史的呈现

新历史主义通用的策略是边缘化、关注边缘人物,截取边缘史料,采用边缘立场,得出边缘结论。新时期以来,人的尊严和价值得到了人们的重视,一些能体现人存在价值的民间视角、边缘视角逐步引起人们的重视。在表现历史的小说中,不再是单一的关注主流的历史叙述,一些民间的边缘性的历史得到了王安忆这样的小说家们的关注。

《长恨歌》中,历史被分解为王琦瑶的柴米油盐日常生活化的历史。王琦瑶原先是民间底层的女子,后来到上海大城市生活。王琦瑶一生生活的点点滴滴似乎可以分为与女人们及其男人们交往的历史。王琦瑶的女性朋友有:学生时代的吴佩珍,学生时代直至中年时代的蒋丽莉,平安里时的玩伴严师母,女儿的同学张永红。女性和女性之间注重的是日常生活化的感受,王琦瑶和女性朋友之间生活的重心是谈衣论帽、磕着瓜子、喝着下午茶等等。作者极力呈现女性眼中的日常生活化的历史,这是对宏大历史叙述的偏离,是对另一种文化向度的偏爱。王安忆以对日常生活价值的肯定消解了宏观的历史政治价值。

同时,王安忆以女性的视角,书写女主人公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淡定与韧性。这个淡定的女人自主地选择着她的每一段人生路的走向,竞选上海小姐、隐居平安里等等。这个淡定的女人以宽容的态度平静地对待着男人进入又走出她的生活。作品中,与王琦瑶交往的男人们或许只是为王琦瑶这样一个底层女子的生活呈现的一点衬托。王安忆描述被历史记住的政治风云人物李主任的人生是辉煌的,但辉煌转瞬即逝。被历史遗忘的王琦瑶的人生是平凡的,她那平凡而朴素的日子才是生活的真谛,她的坚强与淡定是应该得到人们的关注的。如王绮瑶在听到严家师母说到“女人的生活就是为男人”时,就曾发出这样的声音:“我偏偏是为自己的”。作品中还提到,“做女人还是做一个为男人而作的女人更省心”,但王绮瑶似乎不追求省心。即使是李主任留给王琦瑶一盒金条,她并不是想靠别人的赠予来生活,她靠的是护士的职业来谋生,而且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靠自己的能力生活。但是,这盒对王琦瑶没有实在意义的金条,却是夺走她生命的诱因。

或许,作者想传达的是不管男性还是女性,不管辉煌的还是平凡的,每一个个体生命本身都具有独立价值。王安忆通过对女性个体命运价值的肯定呈现宏大历史外的边缘历史,极力展现琐屑、日常叙事的价值。王安忆为我们提供了历史言说的另一种视角,没有帝王将相,有的只是女性庸常生活的点滴,其书写虽然有些拉拉杂杂,但那却是任何时代都可能存在的。当历史的言说由女性的生命个体来承担时,我们会发现历史的内蕴变得更为丰富。

三、被男性遮蔽的女性生存境况的关注

新历史主义认为‘历史’乃是在语言、感情、思想和话语中形成了的‘历史’”。[4]谁掌握了权力话语,谁就有权利叙述历史。传统的历史叙述的主体一般是由男性。女性并没有挤占到历史叙述的行列中,女性难以看到自己的历史,难以看到自己的真相。而没有叙述权的女性,其历史真相往往也是被遮蔽的,她们犹如一张白纸任由男性涂抹。

而女性们一旦拥有了历史叙述的话语权,她们与男性作家们不一样,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和细腻,从边缘的视角切入去反映那些被压抑、被扭曲的女性生存体验,向读者传递女性独有的历史感。王安忆笔下的历史无关乎政治、无关乎革命、无关乎战争,有的只是女人敏感、细腻的捕捉女性的生存境况。我们从王琦瑶与几个男人的纠缠故事中或隐或现地发现那些被男性遮蔽的女性生存境况。

王琦瑶之所以能从农村到上海这座大城市,离不开那些男人们的帮助。但作者笔下的男性似乎并不是那样的叱咤风云,他们不可能给王琦瑶永远的依靠。那个帮王琦瑶介绍参选“上海小姐”的程先生,自己也不够强大,因此王琦瑶不能委身于他,只是把他作为一个爱情备胎。那个政治叱咤风云的李主任,也敌不过命运给他的安排,飞机罹难。再或是给了她私生女的康明训,按现实的情节安排应该是死死抓住这个耽误青春的证据,可是王琦瑶并没有,他们心里有着各自的小算盘。还有那个萨沙,无家无业,无心娶王琦瑶,只身去了外国漂泊。在这里,小说对男性们不够强大的表现,只是为王琦瑶的真实生存境况的呈现做铺垫的。

男性们不够强大,女性只能靠自己的坚强来过日子。王琦瑶凭着自己的护士职业过着她的小日子。她原本以为生活就可以如此继续下去,可命运给她的最后安排却是被他人杀害 (李主任留给她的金条却成了个体户长角杀她的诱因)。表面上是金钱的纠纷,其实往深里挖掘,或许我们可以看到,王琦瑶缺乏男性支持的坚强是脆弱的,或者说王琦瑶极力争取的自由在没有获得与男权彻底平等权利的前提下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至此我们似乎明白,作者笔下的男性们不够强大的用意是为了说明,没有男权庇护下的女性强大只是虚空的。

这里,作家并没有对男性表示批判,相反给予男性们极大的包容,这或许与千百年来的男权意识作怪有关。作者默认了男权意识的存在,以边缘人的形象[5]的女性伫立于这个世界不够强大。世界的核心、主体是男性,男人是掌握权力话语的实在的人。女性,由于中国的传统文化积淀决定了他们的在政治、历史、文化的失语,或许作者认识到要改变这样的状况是非常艰难的,于是默认了男性中心主义的存在。在男权始终唱主角的社会里,女性们的生存境况是怎样的呢?作者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关注这个男性掌控的世界的历史。

《长恨歌》揭示了那些长期被扭曲、被抹煞的女性悲剧命运和女性自我的真实形象,为我们重塑了一部新的女性历史。有评论指出“王安忆的《长恨歌》,让我们意识到更加成熟的女性主义写作,不只是一种男性文化的解构活动,而同时也应是一种女性主体性的建构活动,甚至是一种完整人性光辉的建构”。[6]女性主体性建构固然在作品中得到很好体现,只是在男性始终唱主角的社会,女性的韧性与坚强似乎是缺乏点底气的。于是作品让人读起来,有那么点无奈,有那么点令人同情。

[1]张兵娟.重塑女性的历史——新历史主义视界中的女性历史传记系列丛书《花非花》[J].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005(4):39-42.

[2]赵 玫.武则天女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564.

[3]吕 颖.女性化和日常化的历史——王安忆小说《长恨歌》读解 [J].名作欣赏,2006(22):49-51.

[4][美]海登·怀特.描绘逝去时代的性质:文学理论与历史写作[A].[美]拉尔夫·科恩.文学理论的未来 [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43.

[5]蒋海鹰.从边缘走向中心——解读《占有》中拜厄特的女权主义思想 [J].江苏工业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2009(4):73.

[6]王光明.市场时代的文学——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文学对话录 [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201.

“Song of Everlasting Sorrow”and Female New Historical Novels

CHEN L ian-jin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L i m ing VocationalU niversity,Q uanzhou 362000,China)

“Song of Everlasting Sorrow”is one of the female new historical novels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new historicism and fem inism.It stresses on females’delicate emotions to reflect everyday life in history,the demostration of marginalized history,revealment of females’real living conditions in the shadow of males authority of saying.The w riting of“Song of Everlasting Sorrow ”reshaped a new women’s history for us and enriched the historical connot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nder and females’individual experience.

female new historical novel;Song of Everlasting Sorrow;males rights

I207.4

A

2095-042X (2011)01-0073-03

2010-09-26

陈连锦 (1978—),男,福建漳平人,硕士,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李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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