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良
(长春工业大学 体育教研部,吉林 长春130012)
中国古代体育文化价值对民族文化复兴的现实意义
程 良
(长春工业大学 体育教研部,吉林 长春130012)
本文通过古代体育文化内涵的中西比较,提出:我们既要汲取现代西方体育中“更高更快更强”的竞争文化,更要继承中国古代体育文化中内外兼修、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精要,形成高度的民族体育文化自觉,与时俱进地将有中国特色的民族体育文化的生命观、健康观和发展观融入到提高国民身体素质的体育运动中来。
古代体育;文化价值;文化复兴
“体育”一词,最早是法国人1760年在法国报刊上论述儿童身体教育问题的论文里首先起用的,本意是指以身体活动为手段的教育,直译为身体的教育。我国最早出现的“体育”一词在1902年《杭州白话报》一篇文章中,是从西方经由日本传入中国的。体育是一种复杂的社会现象,它是人类以运动为基本手段,全面发展和占有自身力量的一种特殊实践活动。[1](P1)体育史学的研究对象是:体育运动形态、体育观念形态和体育组织形态的历史发展过程,以及三者之间和它们与社会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1](P2)
总体来说,世界古代体育史上有两个体系,一个是以古希腊古罗马为代表的西方体系,一个是以古中国古印度为代表的东方体系。
从历史发展来看,中国古代各民族生活在大河流域,稳定的大陆文明造就了稳定的生活环境,从学者到民众,普遍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统一,内外兼修,偏重养生保健的体育活动,运动的目的是“健”与“寿”。体育文化内涵的核心是人格培养、体育伦理和社会价值,重娱乐性、表演性、礼仪性。在盛世王朝,体育活动本身还成为社会交际的一种载体。而西方体育文化的集大成者希腊在地中海的半岛上,其体育文化的重要传播者是跨欧亚非的大帝国,偏重于扩张、开拓型的文化,更为重视竞争性、健美性、公开性、惊险性,追求人体美、个体的速度和力量,挑战生理限度,形成重视竞技和个人价值体现的体育文化。
中国古代体育,是指从体育活动出现到十八世纪末西方现代体育传入中国为止的这一时期;其内容既包括华夏民族的传统体育形式,还有在历史上民族交往过程中,少数民族以及其他国家的传统体育形式传入并发展起来的体育活动。中国古代体育文化源远流长,体育运动项目丰富多彩,主要呈现如下特点:
中国进入阶级社会后,影响体育运动繁荣发展的军事、政治、宗教等因素与强大的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结合,形成最接近身体运动和文化真谛的体育文化。强调保健养生,强调个人身体锻炼与心理素质密不可分,个体修炼与自然和谐相辅相成。
中国古代的养生学讲求通过身体锻炼来以外达内,由表及里,由形而下的有形活动来促成形而上的无形精神的升华,重视人格的培养。最迟从春秋开始,养生“行气”就已流行。战国时的名篇《黄帝内经》明确提出情志的节制与调理对健康的重要性,并意识到要保持人与生存环境的相对稳定,讲求“节阴阳调刚柔”的动静原则,认为气血是人体生命活动的动力和泉源。要求形神兼俱,养形与养神要相结合。这里体现了“天人相应”的哲学思想,反映了我国古代对人类生命本质认识的深刻。到了秦汉三国时期,养生文化已成为体育内涵的重要组成部分,强调遵循机体变化的基本规律,顺应天地进行炼养。相传三国时名医华佗创造的中国古代广播体操——五禽戏其实就是一种导引术,通过肢体运动,配合气息调理,来达到由身体到精神的修养,从古至今,被广泛应用于中医药学、推拿学、养生学、康复学。隋唐之后养生学发展为“性命兼修”,连许多武学家也都讲求“行气”,内炼一口气,外炼筋骨皮。宋代,气功和养生学更突破了佛道及少数儒学大师的小圈子,成为广泛的运动保健和康复手段。
中国自商周时期就有最早的学校体育教育——射御。春秋战国时期,学校体育和民间体育、士大夫体育等社会体育在不同的军事占领区都独具特色地绽放。但秦汉以后近两千年中,主流思想是文不习武,武不习文,历代官学和民学都是学文的。唐代女皇武则天于702年设置了“武举科”,从政府层面推动了军事体育活动的发展与尚武风气的形成,武术成为“经世致用”的重要内容。一方面,这种政府行为推动了武术成为国术,成为全民族的历史遗产;另一方面,也加剧了文武分途教育的形成。宋代,出现了民间自发的业余体育组织和团体,但政府对于练武有关的体育组织严管,对于娱乐式的组织则放任发展。所以,中国古代,除少数特例,从官方到民间,宫廷体育和社会体育不断发展,学校体育却日渐式微。
中国古代从商周开始,体育就和伦理道德捆绑在一起,如;射箭、投壶比赛是“礼”的内容之一。大教育家孔子精于射御,他的不少有关射礼的言论,表现了他使道德礼仪与体育相结合的观念。[2](P115)自汉以来,体育的内在个性深受学风、士风影响,十分强调消闲娱乐活动的道德修养功能。魏晋南北朝时,北方尚武,骑射、田猎等运动普及,南方尚文,围棋、投壶、登山成为时尚,体育文化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但大趋势是:“动”的项目如角抵、蹴鞠衰落,“静”的项目如棋类、行气术大为流行。到了科技和经济发达的宋代直至明清,很多军事体育项目发展成为普通民众的娱乐活动。宋代还出现了一种叫作瓦舍的专为市民阶层提供综合性娱乐场所的地方,一些竞技项目在这里成为观赏运动,自娱式体育运动向着他娱的方向转变了。士大夫家的体育活动也主要是为了娱乐和交往。
中国古代体育运动项目主要内容是养生体育、军事体育、娱乐体育等三方面,这里,除了养生之外,武术、娱乐体育都是技击与艺术的结合。唐代诗人杜甫的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见证了武术已经走向观赏娱乐化。终几千年发展,中国从未出现像古奥运会那样的大型综合性竞技类运动会。偶尔的角抵、摔跤、长跑比赛也没有成形的赛会制度。连最讲求竞技性的蹴鞠运动唐以后也娱乐化了。
在欧洲,公元前五世纪,哲学家苏格拉底主张:体育是教育的一部分,将身体锻炼与国家的利益联系在一起。公元前四世纪,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提出了多方面和谐发展和分段教育的思想,主张在少年儿童阶段应特别重视体育。崇尚智慧的古代希腊人研究了体育与德智之间的关系,运动的生理学和解剖学基础问题,锻炼原理和方法问题,训练周期问题。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提倡对青年进行全面的教育,其中就包括大力发展体育,学生要参加户外运动。启蒙哲学的开拓者,英国人洛克曾对教育的目的写道:“健康的精神寓于健康的身体”。这样的状态是表现世间幸福的状态之意。[3](P42)人文主义者提出了现代体育思想,许多先前作为军事训练、民间娱乐的身体活动被改造成教育手段。体育完成了向教育化转变,最终促成了现代奥运会和学校体育。
在中国,据《孟子·滕文公上》记载,夏代已出现学校,主要功能是传授知识、劳动和战争技能。奴隶主子弟在这里要学习射箭。到了西周,则建立了一整套完备的官学系统,其中有更明显的体育因素。可是到了秦统一中国,官方教育思想走向从重武轻文到重文轻武的重大转变。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学说统治地位的确立,改变了“为政尚武”的人格模式,学而优则仕。社会化教育向娱乐化发展,军事体育向竞技、表演方向发展。汉代官学以经学等文功取代了先秦时的“六艺”(里面有体育的成分),基本排除了身体教育的内容,学校体育走向衰落。虽然宋代王安石变法,出现了专门的军事学校——武学,学制三年,并设专门的武技教练——教头,但宋代的教头只负责技能训练,不掌握兵权。[2](P73)也不面向广大民众。
中国古代体育教育思想最有本文意识的理论和实践家是明末清初的学者颜元,他提倡文武并重,《习斋先生言行录》里说:“一身动则一身强,一家动则一家强,一国动则一国强,天下动则天下强。”[2](P426)认为读书人“文武缺一,非道也。”主张恢复古代“六艺之学”。他晚年主持漳南学院的教学,既要“文事”又要“武备”,将体育课纳入教学系统。不幸的是,漳河水泛滥,学院不到一年便解散了。颜元的体育教育思想实践的努力如流星划过天际,并未如文艺复兴一样完成中国古代体育的教育化。[2](P425)
世界各国古代的体育文化都有潜在的关于人和生存环境关系的感悟。古代奥运会强调人的和谐发展,竞争技优胜者不仅技艺高强,而且道德高尚、知识丰富、内心充实、体魄健美、举止优雅,是人们崇拜的偶像。
10世纪,体现阿拉伯文化的最高成就之一《医典》的作者伊本·希纳第一个科学地论述了锻炼和身体练习的作用,全面论述了影响健康体育的各种因素(年龄、方法、自然条件等)。自然与人的协调是其思想的主线和基础。
古印度最著名的体育运动瑜珈的本义是“结合”,其文化内涵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能量知识修炼方法,集哲学、科学和艺术于一身,通过肢体练习和气息调节来提高人们生理、心理、情感和精神方面的能力,是一种达到身体、心灵与精神和谐统一的运动形式。
中西方文化的本质区别,表现在英雄形象的理想人格都迥乎不同。希腊的神像人,而中国的人像神。表现在体育精神上,一个重个人价值,一个重社会价值。
虽然从思想上看,西方古代体育文化也崇尚肉体和精神的统一,但在实践中更倾向于追求外在的表现。伟大的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认为:体育是精神健全和道德完善的途径。古奥运会道德有污点的人不能参加。但从存世的绘画、文字、雕塑作品我们可以看到,希腊化的西方体育文化更重视追求人体力量、技巧和健美。柏拉图本人就曾作为角力选手在伊斯特摩运动会赢得冠军。
古希腊在公元前六世纪中叶以前的两个世纪中,著名的城邦斯巴达实行国家型体育制度——彻底的全民皆兵,孩子七岁就要过集体生活,学习投枪、掷铁饼、跳跃、角力、赛跑五项运动及游泳、球戏等。雅典是当时教育和体育最发达的城邦,非常重视培养身心和谐发展的公民,男孩七岁后要到体操学校学习。无论是雅典的大众型体育制度,还是斯巴达的国家主义型的体育制度,都强调竞技的平等和展示自我及个人价值的实现。参加奥林匹克竞技的运动员参赛前要训练十个月。胜利者会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古奥运会只奖励第一名,比赛就是“要胜过别人,成为第一名”,只有冠军才享有胜利者的荣誉。[4](P37)斯巴达人则决不认输,不参加奥运会中以一方认输而终止的拳击和格斗比赛。
而在古代中国,一直强调的“礼”其实是高度认同等级、身份,文化核心是德性。早期的体育活动都流行于上层社会,没有泛希腊式的竞技比赛。体育运动被注入过多的政治色彩,是修身养德的手段,注入了过多的“弱竞技性”的内涵。也就是这种对身份地位等级的文化认同和对竞技的弱化,使中国体育的公平竞争精神缺乏。[5]
罗马帝国时期,罗马市民对于体育的审美和道德、军事价值都不感兴趣,只参加最低限度的锻炼,像洗浴、体操、游戏等。罗马体育领域的特色是竞技场和浴室。罗马最大的竞技场可容九万人参观,极富娱乐体育特色的罗马大浴室(大的可容1600人同时入浴)是一个文化娱乐中心,除沐浴功能外,还有球戏室、健身房、露天运动场、图书馆、艺术展览馆等。发展到现代体育阶段,娱乐化的很多项目都演变成了竞技类体育运动。
相反,以中国蹴鞠所走的由竞技性向表演性逐渐演变之路为例,中国古代许多军事体育、竞技体育最后走向了泛娱乐化。足球最早的起源地是中国古临淄,据《史记·苏秦列传》和《战国策·齐策》记载:“临菑之中七万户……临菑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蹋鞠者。”蹋鞠(即蹴鞠)就是古代足球运动,其长盛不衰从战国一直延续到西汉。西汉军队与匈奴交战的时期,在战斗之余,“蹴鞠”仍然作为士兵健身训练、调节情绪的一项重要手段,特别是训练步兵体力、速度、灵活性的必修课。《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中还有霍去病征匈奴,要士兵进行“蹴鞠”比赛以保持战斗力的故事。[6](P96)
宋代,蹴鞠已成流行的大众体育娱乐运动,宋代大诗人陆游的《晚春感事》写道:“少年骑马入咸阳,鹘似身轻蝶似狂。蹴鞠场边万人看,秋千旗下一春忙。”蹴鞠当时还得到皇帝的提倡,甚至成为朝廷宴会中的表演项目。明代几位皇帝禁蹴鞠,虽然士大夫阶层还将其作为娱乐手段,下层社会也流行,但总体来说,走向衰落,到了清中叶,蹴鞠已成为纯粹的技艺表演,沦为艺人谋生的手段。
同样是竞技类活动的马球下场更让人叹息。唐盛世,追求享乐、崇尚技艺的世风促进了消闲娱乐活动的勃兴,著名的击鞠(马球)运动最为流行,军队、文人、妇女都乐于为之。唐代帝王中不打马球的极少,太宗、玄宗、昭宗等都是个中高手。到了南宋时,马球主要用于练兵,清朝禁止民间养马,马球运动消失。
娱乐体育在中国古代的发达正体现了中西方体育文化在竞技化之路上的同途殊归,这直接影响了竞技和公平竞赛精神等现代体育文化在中国的发展。
近现代以来,强大的西方体育让包括中国在内的许多国家传统的民族体育被边缘化。集中体现现代体育运动精髓的奥运会文化已得到全世界的认同,奥林匹克主义与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的精髓并不冲突,关键是用“拿来主义”的精神“洋为中用”。
中国古代发达的文明和强大的包容力塑造了中华体育运动海纳百川的文化气度和推陈出新的创新力,有些运动虽然式微乃至消失,但文化内涵没有被消解,很多项目依然保持着古老中华体育文化的根基和灵魂。但我们要看到,中国不是体育大国,也不是体育强国,体育文化资源虽然丰富,却没有像西方现代体育运动和印度瑜珈术那样转化为巨大的经济资源。
党的十七大报告中首次提出“激发全民族文化创造活力,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文化是国家和民族的灵魂,是一个国家国际竞争力的核心要素之一,是支持经济发展最重要的“社会资本”。认识文化就是认识自己,尊重文化就是尊重自己,发展文化就是发展自己。古代体育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古代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中精髓的现代诠释将对涵养民众的民族自尊、文化自尊、人格自尊起到巨大的积极作用。文化复兴是民族复兴的最高标志,复兴古代体育文化的精华需要培养高度的文化自觉。
时下各大中城市中产阶级中最流行的体育健身方法是瑜珈,其实博大精深的中华武术,如太级拳、古代体操,和瑜伽一样,是一个通过肢体动作提升意识,帮助人们充分发挥潜能的哲学体系及其指导下的运动体系。上世纪上半叶,中国参加的几届奥运会虽然数战尽墨,但武术却一枝独秀。上个世纪下半叶,香港武侠影视作品风靡世界,武术影视文化塑造了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其舆论引导力已起到传播学中“枪弹论”的效果,中国和功夫两个词成功合体,完成了各阶层人对中华文化内涵的朴素认同。
早在19世纪,法国教育家顾拜旦就提出“用体育来唤醒法国”,于是复兴了现代奥运会。深受中国文化和体育影响的日本在明治维新后,政府将体育立为教育体系中的必修科,到了20世纪20年代后期,日本就成为亚洲第一体育强国。
我们既要汲取现代西方体育中“更高更快更强”的竞争文化,培养国民的个体人文精神,更要继承民族古代体育文化中内外兼修、人与自然和谐的可持续发展精髓。在提高国民身体素质的体育运动中,潜移默化地融入民族文化中的生命观、健康观和发展观,形成高度的民族体育文化自觉,提升体育文化软实力,培养出高度的文化自信,并找到能够在世界通用的传播形式,使自己的体育文化价值观为世界所用,成为世界性的东西。
[1]周西宽.体育史[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1994.
[2]毕世明.中国古代体育史[M].北京:北京体育学院出版社,1990.
[3]〔日〕筱田基行.体育思想史[M].王德深,译.国家体委百科全书体育卷编写组编印,1984.
[4]任海.奥林匹克运动读本[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2005.
[5]郎王月.古代中西方竞技体育中的政治理念[J].体育科学,2011,(1).
[6]李季芳,周西宽,徐永昌.中国古代体育史简编[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1984.
程良(1973-),男,硕士,长春工业大学体育教研部讲师,主要从事体育人文社会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