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智茜
浅谈《牛虻》在五六十年代的经典建构
付智茜
从《牛虻》在20世纪50、60年代中国的接受出发,探讨其在被译介之后旋即成为红色的经典的原因,指出《牛虻》在中国的旅行早已超越了文本的力量,而政治,意识形态等文本外的因素才是其成功背后的要因。
《牛虻》;经典;意识形态;诗学
《牛虻》由爱尔兰女作家艾塞尔·丽莲·伏尼契(Ethel Lilian Voynich,1864-1960)写于1897年,讲述了主人公牛虻情感与信仰冲突的心路历程,寻求失落的尊严和从其复杂的社会斗争中由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成为英勇的民主革命斗士,最后英勇就义的故事。《牛虻》在20世纪中国的接受可谓一波三折,极富戏剧性:1953年经李俍民翻译出版后迅速被奉为经典,后来因在“文革”期间沦为资产阶级“毒草”而被禁。90年代中后期,苏联的一批红色经典价值在我国改革开放后重新回归生活,《牛虻》被人们重新阅读。《牛虻》在中国的变迁折射出很多问题,本文将视线锁定在《牛虻》被翻译之初形成经典的原因。
关于“经典”,目前学术界尚无普遍认同的界定。一般意义上,所谓“经典”即具有典范意义的作品。翻译文学“经典”有三种含义:(1)翻译文学史上杰出的译作。如朱生豪译的莎士比亚戏剧作品、傅雷译的《约翰克利斯多夫》、杨必译的《名利场》等。(2)翻译成中文的世界文学名著。(3)在译入语特定文化语境中被“经典化”(canonized)了的外国文学作品。本文重点探讨第三种含义上的“经典”。文学经典的形成是历史合力作用的结果,同时也是文学作品在与历史对话中产生,因此,文学经典的形成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文学作品自身,一是文学作品形成与接收过程中的语境。对于前者而言,取决于作品本身恒久的艺术魅力和穿越时空、国界的不朽的思想高度,对于后者而言,语境也在制造着经典,这种典律的形成过程,体现着一种权力关系的运作,既包括政治权力,同时又包括知识权力,而且它们往往以真理的面目出现。
美国学者勒菲弗尔在《翻译,改写以及对文学声名的制控》一书中提到文学作品的接受、经典化和非经典化的过程主要是由权利、意识形态、机构、操纵这些因素引起的[1]。他借用俄国形式主义的“系统”(system)这一术语,认为文学是一个“由许多系统组成的复杂系统”中的子系统。该系统具备双重操控因素,一是文学系统内部的因素,包括由“评论家、教师、译者”在内的各类“专业人士”。另一因素则在系统外部起作用,即“赞助人”,他们“通常对文学的意识形态要比对文学的诗学更为感兴趣”。勒菲弗尔把翻译划入译人语文学研究的范畴,考察文本与文本外的意识形态、意识形态、机构等因素之间的关系,更强调系统与环境的互动,强调系统的内在构建与控制机制。
(一)政治诉求
刘小枫在说:“好长一段日子,我都以为丽莲的《牛虻》讲的是革命故事。”[2]这是刘小枫在阅读前就已存在的某种先在的对作品的认识,这种认识打着深刻的时代烙印。
1949年后,中国的主流政治意识形态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理论基础。50年代初,我国与苏联为代表的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建立全方位的良好关系,其中包括文学关系,学习苏联的文学理论,发展本国的社会主义文学。依照苏联的模式,政治意识形态与文学观念的重合成为我国占主导地位的文学观念。政治意识形态为了社会主义新生政权的建设和巩固,对文学艺术提出了新时代的规范要求。几乎照搬照抄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政治诗学色彩极其浓厚的文学理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从产生之日起便主要是作为一种政策概念存在的,它并没有得到严格的科学解释,却又始终保持着规范和评价作品的意义。”[3]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艺理论与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的“无产阶级文学”概念以及“政治第一”的文艺批评标准相结合后,在50、60年代中国就更具有了政治意识形态色彩。20世纪中国文学史在建构经典的过程中,呈现出政治权力和知识权力对典律的不断渗透。
20世纪50年代,文学翻译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艺理论影响下,毫不例外地被纳入到为政治服务的轨道而抹上了政治诗学色彩。其时,《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海鸥》等翻译作品都体现了苏联的文艺思想倾向,虽然也翻译了一些欧美文学作品,但主要是以古典文学中那些反映阶级压迫、民族矛盾的作品为主。至于现当代文学,尽管偶有译介,却主要限于“‘优秀’和‘进步’的作品(如雪莱、拜伦、济慈等人的作品),也就是在思想上符合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在创作方法上体现了现实主义,尤其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原则。”[4]
此外,《牛虻》作者伏尼契与俄国革命党人的密切联系也成为其被顺利译介的保证。更重要的是,《牛虻》曾得到苏俄等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高度评价以及译介,高尔基、尼·阿·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其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都对《牛虻》有过高度评价。这些因素都是我国在当时普遍排斥欧美资本主义文学作品的背景下翻译《牛蛇》的“政治保障”[5]。
(二)诗学选择
安德烈·勒菲弗尔认为翻译并非在两种语言的真空中进行,而是在两种文学传统的语境下进行的,译者的翻译行为必然受到他所处社会的思想意识、诗学规范、赞助人制度等因素的影响。诗学是除开政治意识形态之外影响文学声名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本土诗学对《牛虻》的认同和接受是其在“十七年”(1949-1966)中国语境中的成功的深刻原因。
在20世纪50年代,宏大的史诗性叙事受到欢迎。而体现“史诗性”特质的一种重要的文学创作题材便是“革命历史”小说。洪子诚认为,“史诗性”是当代不少写作长篇小说的作家的追求,也就是批评家用来评价一些长篇所达到的思想艺术高度的重要标尺……。史诗性在当代的长篇小说中,主要表现为揭示“历史本质”的目标,在结构上的宏阔时空跨度与规模,重大历史事实对艺术虚构的加入,一级英雄形象的创作和英雄主义的基调[6]108,反映出了政治权利对经典的一种文化诉求。50年代,《保卫延安》、《铁道游击队》、《敌后武工队》等“革命历史”题材长篇小说以其宏大的革命叙事,波澜壮阔的民族解放战争和英雄情结,在该时期的文学创作中占有重要位置。这对建国初期历经无尽苦难终于迎来了民族独立的中国人民重建民族自信心,重塑民族尊严有着非同寻常的历史意义。
与“革命历史”题材小说创作遥相呼应,大量译介英雄人物、反映英勇抗敌的外国(主要是苏联)文学作品,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海鸥》。小说《牛虻》作为一部英国小说能在17年间被译介并深受国人喜爱,除了苏联文艺界的认可外,小说自身的题材迎合主流诗学也是个重要的原因。《牛虻》反映19世纪意大利人民反抗国内外的残暴统治,争取民族独立的解放战争。小说对主人公对革命和人民赤胆忠心的描写完全符合当时社会语境下文学创作中“高、大、全”的英雄形象的要求并得到出版界,批评界的认同。
在确立经典的过程中存在着一个问题——“当代性”与“历史主义”之间的关系。如何用当代的标准去衡量历史的冲动,并与历史语境相协调正是我们需要进一步反思的问题。《牛虻》在20世纪50年代初在中国的成功译介和迅速“经典化”,从英国本土平庸的“前生”到中国耀眼的“来世”,绝对不是单纯的文字转换工作所能企及的,成就它的广泛接受和流传的正是社会政治诗学这些文本外的因素。研究《牛虻》在中国的接受和传译,对考察特定时代和特定社会文化背景的疏理有着现实的意义。
[1]勒菲弗尔.翻译、改写以及对文学声名的制控[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2.
[2]刘小枫.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4:40.
[3]柳鸣九.20世纪现实主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124.
[4]查明建.文化操纵与利用:意识形态与翻译文学经典的建构:以20世纪50、60年代中国的翻译文学为研究中心[J].中国比较文学,2004(2).
[5]倪秀华.翻译一种文化政治行为[J].中国比较文学,2005(1).
[6]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I106.4
:A
:1673-1999(2011)04-0153-02
付智茜(1979-),女,四川仪陇人,川北医学院(四川南充637100)外国语言文化系讲师,研究方向为翻译理论及其实践研究。
2010-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