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军
(中共大连市委党校 统战教研室,辽宁 大连 116013)
辛亥革命与近代中国民族国家观念的确立
孙 军
(中共大连市委党校 统战教研室,辽宁 大连 116013)
自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在西方殖民主义的冲击下,传统中国基于儒家文化之上的王朝国家观念被完全突破。以梁启超、孙中山为代表的先进知识分子,在近代中国国家转型的大背景下,试图重新建立对于现代中国的理解,近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观念开始形成。辛亥革命的意义则在于,它不仅在形式上推翻了封建君主专制政权,建立了亚洲第一个民主共和国。更在于它从社会制度和观念文化层面,实现了中国人国家观念由传统向现代的初步转型,并由此开启了近代以来中国民族国家建设的历史进程。从辛亥革命开始,民族国家的建构始终是中国社会政治发展的主题。
辛亥革命;民族国家;国家观念
辛亥革命是中国近代史上具有完全意义的资产阶级民族民主革命,它结束了中国长达两千年之久的君主专制制度,在政治、文化和思想观念上给中国人民带来了不可低估的解放作用。学术界对于辛亥革命的研究从不同的学科和视域展开,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如果从辛亥革命之于中国近现代历史进程的意义角度出发,代表性的观点则认为革命不仅废除了封建制度,推翻了君主专制统治的合法性基础,更在于实现了由王朝国家向民族国家体制的转型。虽然这样的转变并不能一蹴而就,但是它毕竟为中国开启了建立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的历史进程。特别是中华民国的建立和由此兴起的现代中国民族主义运动,更是为中国人民族国家观念的型塑提供了持久的动力。本文试图以民族学的视野,从对清末民初中国先进知识分子民族国家思想的考察分析展开,略论辛亥革命对推动中国近代民族国家观念的形成所起到的积极作用。
一
现代民族国家产生于近代的西欧,伴随着启蒙时代以来以“现代性”为特征的新的世界体系的生成,民族主义成为推动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的历史力量。所谓民族国家,是指建立在民族的基础之上,并且国家领土与民族所居住的疆域一致,国家由民族决定。而“民族”作为历史概念,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从“nation”一词自西方产生并使用以来,该词的政治色彩日益浓厚,逐渐与“国家的概念或者至少是一定程度的自治相关联”[1]。从这个意义上说,民族意识的生成与民族成员身份的归属,就成为民族国家政治实体得以填充并构建的题中之义。按照徐迅对民族国家产生条件的分析,现代“民族国家”只能历史地在西欧产生。①参见徐迅著:《民族主义》,第17—23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中国的情况完全不同于西方,在中华民族数千年的发展史上,尽管也有一个从自在到自觉的演进过程,但是这种自觉就其产生的历史动力而言,不是基于工业化带来的社会结构的变动,而是在东西方激烈冲突的大背景下,中华民族自身生存危机的本能产物。用费孝通先生的话说是:“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在近百年来中国和列强的对抗中出现的。”[2]换句话说,中国人的现代民族意识是进入近代以来,在与西方列强的对抗中逐步生发并觉醒的。
在中国古代,“民族”一词并不存在明确的指称。即使偶尔会把“民”和“族”字连起来使用,也大多是指古代社会组织或群体等的复数概念,很少用来指称某个具体民族或是某种抽象含义的族类共同体。但是,作为一种分类体系,中国古代的“族类”观念却很发达。“族类”一词的出现,大概是在春秋时期,是对大于家族、宗族和氏族的人们共同体的一种分类。这种分类,最初是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概念,与人类社会的自然分群现象相对应。发展到后来,血缘因素逐渐淡化,更多是以地域关系作为分类标准。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伴随着中原地区周边各族群的内向汇聚和交融,逐渐形成了华夏族共同体,并由此产生了与“夷狄”的分野意识。同时,一部分夷狄也在不断的交流融合的过程中成为了华夏族的一部分,并以华夏为基础形成了中原王朝与周边藩属、夷狄共生的统一的“天下”格局。华夏与夷狄的区隔也从最初的血缘因素逐渐趋向于文化与礼俗制度方面的差异。
关于中国古代“天下”观念所指,冯友兰先生认为:“古代中国人说‘天下’时,他们所指的是‘世界’,不过他们当时所知道的‘天下’只限于中国范围。”[3]正是基于“中华帝国时代”遗留下的这种“天下”观念,王铭铭教授认为中国古代的世界观本身就是一个超越民族的文明体系。②参见王铭铭著:《西学“中国化”的历史困境》,第78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在这种观念的支配下,中国人的国家疆域意识非常淡薄,所谓的世界秩序只是各个族裔单位,依据被华夏文明教化的程度高低,以藩属和蛮夷的形式分布在中国的周围,即“内诸夏外夷狄”。这也成为中央王朝处理与周边各民族(国家)关系的基本准则。在这一原则的主导下,先秦以来古典中国的民族、国家观念,无外乎两种基本的类型模式,即文化普世的“天下主义”和充满族际偏见的“华夷之辨”。在中国古代统治者看来,出于维护多民族帝国统治的需要,固然要强调“天下一统”的儒家传统;另一方面,由于周边各少数民族在经济、政治、文化上的相对落后,作为扮演中华文明核心角色的华夏族,又需要始终坚守“华夷之辨”的族类观念,并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春秋时期原本并无民族排斥意义的说法,不断的引申发挥并加以坐实。从古代中华民族的发展历史来看,“夷夏”划分的标准正是这种以儒家伦理为核心的中原汉族文化。它依据不同时代的族际关系状况,始终掌握着对四夷文化接纳或者排斥的主导权。因此,无论是“天下主义”还是“华夷之辨”,作为中国古代族类观念的一种表达,都具有明显的“华夏文化中心主义”倾向。
二
在中华民族漫长的自在发展阶段,这套以儒家文化为标准的族类观念始终贯穿于中国古代思想文化之中,对于维系多民族帝国的统一起到了积极的作用。由它底定的华夷秩序也在相当长的历史进程中推动了东亚地区的和平与文明的进步。但是,这种“文化至上”的传统民族意识也在另一方面成为了中华民族的文明重负,它直接导致了中国人缺乏近代的民族国家观念,更不具备国家主权和领土意识。在“天下”观念照射下的“中国”,与其说是国家,不如看做是一个以华夏为中心的文明体系,它与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毫无关联。用吉登斯的话说,这样的传统国家“有边陲(frontiers)无国界(borders)”[4]。而领土意识恰恰是现代民族国家得以构建的关键要素③参见迈克尔·罗斯金著、林震等译:《政治科学》(第六版),第32页,华夏出版社,2001年。。
清朝初年,在与越南黎氏王朝就边界领土发生争端时,清廷竟以越南为中国藩属国,并且“累世恭顺,方当奖励是务”为由,将争议之地“慷慨”地赐给了越南。④参见尤中著:《中国西南边疆变迁史》,第175—181页,云南教育出版社,1987年。统治阶级尚且如此,对于长期生活在以自给自足为特征的小农经济体制下的下层民众来说,当然也就更不具有民族国家的观念。从社会结构来看,中国古代社会是一个由士绅、官僚和皇权主导支配的宗法制社会,社会被宗法等级制度所分割,黏合程度很低。人们存在的价值被限定在宗法家庭的范围之内。“他们不可能是社会成员,家庭关系也就成为他们一生最重要而又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社会关系”[5]。即便是面对西方的入侵,下层民众也没有表现出士大夫那样强烈的“夷夏”意识。⑤参见高翠莲著:《清末民国时期中华民族自觉进程研究》,第37页,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7年。对于中国农民来说,赋役的轻重、乡土宗族利益的得失,乃至儒家纲常伦理的捍卫似乎更加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当英国舰队突破虎门要塞,沿江北上之时,两岸数以万记的当地居民,竟能平静地看着清军与英军的战事,好像在观看两个不相干的人争斗。⑥参见麦天枢、王先明著:《昨天—中英鸦片战争纪实》,第29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
鸦片战争以后,海禁大开,西方的坚船利炮打破了中国知识分子“天朝上国”的美梦,中国面临着“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近代意义上的“民族”概念,伴随着众多西方概念名词与学术理论一起传入中国。传统中国社会孕育下的“天下”观念受到西方世界知识体系的强有力冲击,在实践困局中逐渐被压缩成为现实中的“万邦之一”。洋务运动所取得的军事和工业上的成就,也未能挽救近代中国被拖入到由西方民族国家所支配的殖民体系之中。而中日甲午战争的失败更是无情地宣告了这一运动的破产。“如果说鸦片战争可以被视为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那么中法战争和甲午战争却意味着中央与边缘、内与外的范围彻底动摇,朝贡体系及其礼仪陷入崩溃境地。”[6]于是,最早一批“开眼看世界”的知识分子在这个时候纷纷萌发出新的国家观念,他们敏锐的认识到,眼前的对手不同于被他们以往视为“天下”体系之内的“夷狄”,而单纯依靠科技层面的现代化也无法实现富国强兵的美好愿望。只有借助政治层面的改革,才能真正凝聚国力,实现王朝国家新的整合。在这种“探寻政治变革”的大背景下,中国的知识精英开始利用西方社会的知识体系重新定位“中国”,改造“华夷”架构,引入西式的“国家”、“民族”等社会概念,⑦参见周竞红:《从‘华夷‘到’民族‘:国家转型背景下的族类划分》,载陈建樾、周竞红主编:《族际政治在多民族国家的力量与实践》,第129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试图通过对民族共同体的重新塑造,以使中国摆脱“天下”观念的窠臼,以“民族国家”的形态重新融入世界文明体系之中。一般认为,近代意义上的“民族”一词,是由梁启超在《东籍月旦》一文中最先加以使用的。考虑到此文的写作,正值梁氏在日本通过日译西学著作,潜心钻研西方近代政治、经济和社会思想,他所使用的“民族”,很可能来自于日文对“nation”的对译。而作为日制汉词的“民族”一词,它在日文中的出现,又是以日本国粹主义运动和国体论为背景而产生。对于单一民族的日本人来说,“民族”只是一个建立在血缘基础上的文化共同体概念,它不等同于法国大革命期间,基于政治共同体基础上形成的“民族”概念。⑧参见王珂:《“民族”,一个来自日本的误会—中国早期民族主义思想实质的历史考察》,《民族社会学研究通讯》第70期。这种对日译“民族”概念理解上的偏差,导致“民族”概念在引入中国之初,始终未能严格分清其与“种族”概念的界限,血缘往往被中国人确定为民族形成的首要基础。这样的认知显然不利于新的民族共同体认同的培育。
与中国人偏重于从血统和文化的角度认识民族不同,西方近代的“民族”概念自产生以来,始终与“国家”的建构紧密联系在一起。梁启超自1902年起,先后撰文对伯伦知理的“国家有机体”学说作了详尽的阐发。梁启超通过对伯伦知理民族概念的解释,廓清了国民与民族的关系,淡化了血缘在民族形成中的基础性作用,更加注重历史文化和现实整合因素。在民族国家的政治建构上,他不再主张建立单一民族国家,而是强调“谋合国内多数之民族使化成为一民族”。在此基础上,梁启超提出了“大民族主义”的理论。他期望融合清帝国治下汉、满、蒙、回、苗、藏等民族组成为一“大民族”,以此填充到未来多民族国家的政治实体中去,民族问题也就自然地与现代国家的构建问题联系在了一起。而被知识精英刻意从日本“引入”的,带有明显种族色彩的“民族”概念,也在这个时候被赋予了更多与“国家”相关的政治共同体含义,并为近代中国的民族国家认同提供了理论前提。
从19世纪末期开始,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资产阶级的维新派、立宪派和革命派在建设民族国家的问题上,先后表明了各自的心迹。虽然各方对于民族国家的构建方式和形态模式存有争议,但是最核心的共识在于试图通过重新建立对现代中国的理解,将传统的王朝国家整合成在国际体系中具有平等地位的民族国家。在中国知识分子看来,民族主义无疑成为“建国独一无二之法门”,中国要想强大,必然要走建设民族国家的道路。关于民族国家的具体形态,革命派以种族和血缘立场出发,通过阐发经史中的“华夷之辨”思想,申言“夷夏之防”的春秋大义,论证“满汉异种”,主张“满汉分治”,强调建立一个单一的汉民族国家。而以梁启超为代表的改良派,则站在为中华共同体立论的基础上,高举“合群”的旗帜,力主在中国建立包括满族在内的多民族国家。
从1903年梁启超发表《政治学大家伯伦知理之学说》一文开始,改良派和革命派先后就这一问题展开了多个回合的论战。虽然从结果来看,立宪派在这场争论中失败了,因为据说是梁启超主动要求与革命党停止争论的。⑨参见郭双林:《门罗主义与清末民族国家认同》,《史学月刊》,2006年第7期。但是在中国近代国家转型的大背景下,无论是“排满建国”还是“合满建国”,从其立论的最终目的来看,都大致遵循了相同的理路:即在一个多民族的帝国基础上,通过对“民族”概念的启蒙以唤醒国民的国家意识,从而完成对各自心目中理想形态的“民族国家”的构建。不同的是,改良派希望以“君主立宪”为载体,通过对清帝国治下各民族的整合,塑造出“合汉满蒙回藏”的大民族,以实现王朝国家向民族国家的和平过渡;而革命派则在对中国传统“华夷之辨”思想重新加以体认的基础上,主张采取革命的方式,按照西方“一民族一国家”的理论模式重新构建“现代中国”。从实践来看,辛亥革命以后,中华民国至少在形式上体现了民主国家所应具备的制度规范;而改良派关于多民族国家思想的阐述,无疑为五族共和政策在中华民国的实行奠定了基础,在客观上也为新国家继承清帝国的法统提供了理论依据。因此,双方关于建立不同类型民族国家的论述,对于辛亥革命胜利以后,中华民国的构建有着相当重要的指导意义。
三
在中国近代史上,现代民族国家的建立是以辛亥革命的方式完成的。激进的革命党人面对清帝国的覆灭和国家权力结构发生根本变革的既成事实,不再执着于“排满”,而是开始专注于整合帝国遗留下来的既有疆界和藩属,致力于民族国家的建设。正是在这样的认识下,“革命排满”的口号很快让位于“五族共和”的主张。“五族共和”不仅成为“南北政治势力相互较量、议和妥协的重要政治纽带”[7],更是作为中华民国立国的法律基础,为南京临时政府和后来的北洋政府确定了国内民族关系建构的基本格局。然而,“五族共和”的政治口号并没有能够持续很长时间,它很快又被“中华民族”概念所取代。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转变,仍然是与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对现代民族国家的政治诉求有关。
孙中山的民族主义思想以辛亥革命为界,经历了一个由“反满”到“五族共和”,再到提倡“国族”的发展阶段。这个过程已经有许多学者专题研究,本文不再赘述。如果从创建现代民族国家的视角入手,孙中山的民族建国理论始终未能摆脱“大汉族主义”的民族同化思想的藩篱。这不仅可以从同盟会时期,孙中山坚持反满的革命立场中看出,即使民国建立以后,孙中山依然没有放弃建立以汉族为中心的单一民族国家的努力。所不同的是“国族”取代“汉族”,成为孙中山民族国家构建的认同主体。因此,“建立单一民族的国家是孙中山民族建国思想中始终不变的理念。”[8]
从理论上说,中华民国应该是以“中华民族”为国家主体的现代民族国家。虽然“中华民族”一词早在清朝末年,就已经在中国精英阶层中传播,但是,在当时一般国人的意识中,特别是边疆少数民族人士的心目中,“五族共和”显然比“中华民族”的概念更易于理解和接受。孙中山也很快意识到“五族共和”的概念不利于新生的民国实现民族整合和国家构建。而周边民族地区潜在的分裂危机和列宁、威尔逊的民族自决学说更促使孙中山主动放弃“五族共和”的主张。从1919年开始,他公开指责“五族共和”是“根本的错误”,其理由是中国的民族数量远不止五个,“五族共和”乃是世袭官僚、宗社旧党为抹杀汉族光复功绩所使用的伎俩。为此,孙中山重新解释了他的民族主义主张,将合成“一个极大中华民国的国族团体”作为民族国家建设的重要目标加以提出。他期望通过“国族”的塑造,实现国民对国家和民族的一体认同,以适应现代化的挑战。孙中山的国族思想有着丰富的内涵,就其核心而言,建构一个与民族国家同质的大民族,始终是其国族思想的致思方向。
从民族国家建设的理论视野出发,“五族共和”主张和孙中山提出的“国族”思想对于中华民国实现自身的国家整合与国民认同,无疑具有十分积极的探索意义。但是从实践来看,效果并不理想。中华民国的建立只是确立了现代国家的基本形式,资产阶级始终未能建立起新的具有政治合法性,并能有效实现社会整合和国家控制的行政机构和中央权威。相反,由于北洋政府专制独裁的封建化统治和民初政治格局呈现出的高度离散化特征,使得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民族国家建设一直缺乏有效的制度保障和实践环境。无论是“昙花一现”的“五族共和”主张,还是孙中山晚年致力于的“国族”构建思想,在具体认知与实践中,都面临着诸多问题。“五族共和”既未能科学地反映出中国多民族国家民族构成的实际情况,在实践上又极易导致以主体民族汉族同化满、蒙、回、藏等少数民族的民族同化政策。“国族”思想则只能反映出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致力于民族国家建设的良好初衷和愿望,这种单纯追求民族与国家同质一体的构建思路,极易引发少数民族认同上的焦虑与混乱。在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多民族国家,急切地人为“制造”出一个与国家同质的“国族”,极有可能在实践上造成对弱势民族族体地位的伤害。南京国民政府时期,蒋介石集团抛出的“宗族论”主张,就是这种思路推演下的直接结果。事实证明,不从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和现实国情出发,盲目套用西方的民族国家理论,“国族”理论只能是一种“形而上”的“主观臆想”。
平心而论,在民族成分复杂、传统观念深厚的中国构建现代民族国家,是我国各族人民至今仍然面临的一项长期而又复杂的历史任务。辛亥革命100年来,中国人民在探索理想国家制度的实践进程中,始终没有偏离这一历史主题,从这个意义上说,尽管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关于构建民族国家的各种理论主张和政治实践都先后遭到了历史的否定,但是,从宏观的历史视野来看,在中国近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进程中,对于梁启超、孙中山等人的先期探索所呈现出的带有过渡性的时代特征,是应当给予符合历史实际的肯定评价。何况,在中国这样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帝国基础上实现向现代民族国家的的转型,本就无经验可循。
纵观辛亥革命前后中国人民族国家观念的变迁,具体的历史进程虽曲折复杂,共和政体时有名实不符之举,但是民主共和的观念已经不可逆转。以梁启超、孙中山等人为代表的先进人士通过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启蒙和国家观念的凝聚,已经使中国人的国家观念初步完成了由传统到现代的转型。从社会制度层面看,乃是中国从传统儒教宗法制社会向以民主政治为基础的现代民主国家的转变;从观念文化角度来看,则是以“忠君报国”信念为主导的传统儒家思想向以“自由、民主、平等”为核心的现代民主理念的转变。这一过程中,辛亥革命是一个重要标志,它不仅直接催生了亚洲第一个民主共和国的诞生,更在于它通过对中华民国立国合法性基础的构建,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将国家概念与国民、领土和主权等要素紧密结合在一起,从而开启了近代民族国家建设的新篇章。特别是革命所开创的建立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的建构取向,对中国近代国家观念的确立和发展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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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世涛.知识分子立场:民族主义与转型期中国的命运[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0:281-282.
[6]汪晖.现代中国思想的兴起:上卷[M].北京:三联书店,2004:276.
[7]彭武麟.南京临时政府时期的近代国家转型与民族关系之建构—以“五族共和”为中心[J].民族研究,2009(3).
[8]林齐模.从汉族国家到中华民族国家—孙中山民族建国思想的发展[J].云南社会科学,2008(6).
The Revolution of 1911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Concept of Modern Chinese Nation-state
SUN Jun
(The Party School of the CPC,Dalian Municipal Committee,Dalian 116013,China)
Since the end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and the beginning of twentieth century,impacted by western colonialism,the traditional state concept of Chinese Dynasty has been broken completely.Liang Qichao and Sun Yat-sen,as the representatives of the advanced intellectuals,under the background of national transition in modern China,tried to re-establish the understanding of modern China,from which the concept of nation-state began to form.The significance of Revolution of 1911 lies in that it not only overthrew the feudal autocratic monarchy regime in the form and established the first democratic republic in Asia,but also achieved the preliminary transformation from the traditional concept of Chinese nation-state to the modern one,and thus opened the historical process of establishing modern Chinese nation-state.Since Revolution of 1911,the establishment of nation-state has always been the theme of political development in Chinese society.
revolution of 1911;nation-state;state concept
K257
A
1008-2395(2011)06-0055-05
2011-10-06
孙军(1982-),男,中共大连市委党校讲师,法学博士,主要从事民族政治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