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莉
(大连民族学院学报编辑部,辽宁 大连 116605)
1980年代家庭小说研究综述
王 莉
(大连民族学院学报编辑部,辽宁 大连 116605)
全面综述了1980年代家庭小说的研究情况。认为这一时期的家庭小说研究遵循了传统与现代的冲突这一主题,表现出从告别革命、回归亲情到个人本位对家庭本位全面冲击的变化,从娜拉出走、父子冲突、母女冲突等方面进行了深入论述和评析。在此基础上,指出了研究存在涉及的作品界限不清、研究框架单一、内容研究多形式研究少等问题,这些问题为未来的研究提示了方向和课题。
1980年代家庭小说;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个人本位;家庭本位
1980年代家庭小说研究在内容上延续了现代小说所开启的父子冲突、娜拉出走、婆媳关系等主要家庭关系。可以说,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是1980年代家庭小说的总主题,表现在个人与家庭、女性与家庭、长者与幼者在价值观念、道德观念、思维方式、行为习惯等方面的对立与冲突。研究者主要从伦理层面入手来思考家庭小说所蕴含的思想。研究者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带来的经济关系变化对家庭的影响,提出了经济利益之下新旧道德的冲突、经济地位与家庭地位等问题。特别需要指出的是,研究者对婚姻问题给予了更多的关注,这方面的研究又集中在女性在婚姻家庭之中的生存状态、精神状态。这与中国家庭之中的女性长期以来得不到与男性平等的地位,牺牲奉献,委屈压抑的传统角色和生活方式有关,与渗透进中国人血脉中、心灵里的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内的文化心理沉积有关。1980年代小说对女性婚姻家庭的思索与批判,与五四时期娜拉出走的主题是一脉相承的。从成果数量上看,父子冲突、婆媳关系的研究数量明显少于娜拉出走的研究数量。
研究者普遍注意到了1980年代家庭小说与十七年文学、文革文学的巨大差别。十七年文学反对写“家务事、儿女情”,家庭日常生活被政治化,家庭成员的关系被阶级化了,由此造成无血缘家庭、残缺家庭的出现,许多作品中的主要人物不是丧父就是亡母抑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1]。到样板戏《红灯记》里,这种畸形的家庭发展到了极致。“爹不是你的亲爹,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祖孙三代本不是一家人。我姓李,你姓陈,你爹他姓张。”“革命家庭”通过“阶级”重构社会和国家,彻底超越了传统的“血缘伦理”,创造了一种崭新的现代“革命伦理”,产生了一种不同的家国想象和阶级情谊[2]。1978年卢新华的小说《伤痕》就是从母女关系入手开启了新时期文学。旷新年这样来解读《伤痕》。前半部分讲述的是一个“离家”的故事:主人公王晓华是一个“林道静”式的人物,为了保持革命的纯洁性而与家庭决裂,同“戴瑜式的人物”——母亲划清界限。小说的后半部分则是一个“回家”的故事。小说通过苏小林这个人物对于“革命”发出了这样的追问:“你说革命者会是一个丝毫没有感情的人吗?”由此,旷新年认为《伤痕》成为20世纪对于个人、家、国书写的一个重要转折和新的重写的起点。而这一点长期以来被忽视了[2]。
李新宇论述了文革后到1980年代后期文学由回归亲情到反思家庭的变化。文革结束之后,文学热情地讴歌家庭亲情。作家们以真挚的内心情感热情歌唱母亲,歌唱母爱,歌唱被文化大革命破坏了的家庭亲情。从京夫的《娘》、胡正的《妈妈》、张平的《姐姐》、舒婷的《呵,母亲》,一直到陆星儿的《杏黄色的镇纸》、梁晓声的《母亲》《父亲》。但它实现的却只是对传统的回归,强化的是传统的家庭观念。随着1980年代文学新潮的涌动,文学开始了对传统家庭秩序的批判性反思[3]。彭子良从结构层面概括了这种反思的核心精神是个人本位对家庭本位的冲击,具体表现为夫妻对立、父子冲突、母女冲突、婆媳关系等。他说,所有家庭题材的作品几乎都是采用了破裂的婚姻和变动不居的家庭关系的外观,这似乎还不仅仅是现实生活中姻婚自身的形态,而更主要的是一种有意的设计。借助这种设计,传统的以家庭为本位的文化模式受到了彻底的冲击,而人,首先是独立的“单个人”获得了社会本位意义上的外观[4]。
1.新时期的娜拉
陈娟认为,1980年代第一篇打破禁区写爱情婚姻的是刘心武的短篇《爱情的位置》,紧接着受人关注的是《眼镜》(刘富道)等一批小说。它们将争取婚姻自由与政治批判的主题紧密结合。将这类主题的内涵加深,从时代与社会的变异中表现苦难磨砺的爱情及情操的是一批受读者欢迎的中篇小说。如《天云山传奇》(鲁彦周)《三生石》(宗璞)《永远是春天》《人到中年》(谌容)。这些创作在艺术追求上各有特色,但都沿袭和继承“五四”文学中争取妇女解放的的传统命题[5]。随着思想解放思潮的发展,家庭小说创作和研究由赞美神圣爱情转变为赞赏女性冲破家庭束缚寻求独立[6]。
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发表之后引起了轰动,影响和争议都非常大,其后,张抗抗、张弦、张辛欣、谌容、王安忆等女作家纷纷推出了她们的婚姻家庭名作。此后,对女作家家庭小说的研究一直保持了热度,研究者不约而同地放弃了道德评价,承认了爱情与婚姻的适度分离,肯定了女性冲破无爱婚姻的束缚,追求美好爱情的勇气[5-10],普遍认为张洁是1980年代女性作家用小说反抗传统家庭观念的第一人和杰出者[3,5,9]。程文超的观点很有代表性:当张洁大胆而响亮地发出了“爱,是不能忘记的”呐喊之后,女性情感在这一敏感点上爆发了,爱情、婚姻、家庭问题成为女作家们一直最为关注的问题之一。而且他敏锐地指出,较之男作家,她们在这方面的作品更多,影响更大,成就更显著。她们的一系列作品都表现出富有个性意识的求爱感[10]。关于女性作家家庭小说的集中爆发,李新宇在回顾女性在中国传统社会中的不平等角色、附属地位后指出,进入当代社会之后,女性在政治经济上得到了很大程度的解放,但在家庭生活中,传统观念仍然象沉重的枷锁扼制着她们的生命。因此,新时期的女作家对此发出了声声呼叫,举起了她们反抗的旗帜[3]。陈娟指出,对现代婚姻现状的思考及对未来文明婚姻的追求,是新时期这一创作领域内最有生命力以及最富有历史意义的主题。其中女作家起着先锋作用[5]。
张辛欣的代表作有《我在那里错过了你》《在同一地平线上》《我们这个年纪的梦》。她特别擅长描绘奋斗型青年知识女性的深层心理,她们对爱情与事业都有着强烈的愿望,但却始终不能两全其美。李新宇认为,《在同一地平线上》向人们透露了中国不满足于依附地位的女性在文学中的崛起。他进一步揭示了女性反传统的极端倾向,由于现代社会中女性传统角色的断裂,新时期的女性文学展示了另一方向:以离异、独身、同性恋为特征的女性摆脱了妻子和母亲身份,追求着一种超级的生活处境[3]。张抗抗的代表作有《淡淡的晨雾》《北极光》等,她在作品中把感情精神化;渴望纯洁的爱,对物质的、世俗的东西表示淡漠[5]。段崇轩重点探讨了谌容的4篇家庭小说《懒得离婚》《人到中年》《错错错》和《献上一束夜来香》,认为谌容的小说深含着一种浓重的悲剧人生意识和无力抗拒人生命运与现实环境而滋生的诗化人生意识[7]。石杰认为《懒得离婚》极为深刻地揭示了一个普通知识分子家庭的悲惨内幕,一桩死亡的婚姻,具有强烈的典型性[8]。
陈宏在20世纪中国文学的视野内关照“娜拉现象”。历史前进到20世纪80年代,中国娜拉们仍然处在对女性彻底解放和完全实现女性自我价值的新的探索和追求之中。历史条件和时代背景不同了,但探索的主题仍然在延续,追求的最终目标仍然未变易。张洁的中篇小说《方舟》中的三位女主人公曹荆华、柳泉、梁倩,作为具有现代女性风采和经过“思想解放”洗礼的新一代娜拉,就是继续着这种探索和追求的代表性人物形象[11]。
2.父子冲突的新表现
1980年代的家庭小说接续了五四父子冲突的主题,重新审视父子关系,呼唤幼者本位的现代伦理观念。这一时期的家庭小说研究发现了贯穿其中的“审父”“弑父”情结。有影响的作品有韩少功的《西望茅草地》、张贤亮的《灵与肉》、方方的《风景》、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等。从1980年代中期开始,父亲的形象开始被改写和颠覆。褪掉了“红色父亲”身上耀眼的党性光芒,还之以有血有肉有缺陷的人性;对生身之父形象重新塑造,抽去了伦理观念中父亲的诸多优秀品质,而赋予了他人类的种种局限性,刻画了有悖于传统甚至近于丑恶的父亲形象[12]。莫言的《红高粱》一开头,叙述人就以那种“无父无君”的语态直呼“我父亲这个土匪种”,表现了一种完全异于传统的态度。王蒙的《活动变人形》等作品写父亲的无能,使父亲形象在儿子的眼里不再是英雄。从1980年代后期开始,父亲的形象迅速变得面目可憎,父与子的冲突成为敌对性的,子辈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形式反抗父亲的权威。甚至在很多作家的文本中,父亲被彻底放逐[3]。特别是先锋作家的作品中明显地存在着弑父情结。在余华的《四月三日事件》《在细雨中呼喊》、王朔的《我是你爸爸》《动物凶猛》、洪峰的《瀚海》等作品中,父亲大多已无长者的仁慈怜爱、高尚正直,往往卑鄙龌龊、狡诈阴险,专横自私,是扼杀儿子的魔鬼或帮凶[3]。1980年代的父子冲突文本超越了文化批判直达人性反思的层面,对长者本位的反抗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蔡翔提出了父子冲突的一个根本问题:在中国文学中“父亲”和“儿子”究竟处在什么样的一种模型之中。他对比了西方文化的弑父情结与中国的神话,认为与西方儿子最终战胜父亲不同,中国父亲是最终的胜利者,他具有不可摧毁的绝对权威性,这正是中西文化的根本不同。他进而认为儒家文化一种父亲文化,它的代价是儿子们从此失去了自由意志,并在道德上否定了向父亲挑战的可能。1980年代家庭小说在父子问题上重新开始了对“父亲”的反思与批评,更加知识分子化,或者说更加意识形态化。从王蒙的《活动变人形》张承志的《北方的河》到洪峰的《葬礼》,父子关系经历了审父、征服到无视的变化。洪峰消解了父与子的关系,一也即消解了神圣与卑琐、理想与现实,此在与彼岸的差别[13]。
3.母女冲突
母女冲突与父子冲突都属于代际冲突,因此二者有着相同的表现,同时由于性别因素和女性在传统与现代冲突之中的独特角色,母女冲突显示出不同与父子冲突的自身特点。1980年代家庭小说的“弑父”行为通常由男作家实行,与此相对,“弑母”则由女作家完成,其中原因值得探究。许多研究者都发现了1980年代家庭小说由“尊母”到“弑母”的变化。谈凤霞从女性作家的童年视角出发,分析了1980年代家庭小说中母女关系和母亲形象的嬗变。20世纪80年代,在神话解体的时代,年轻的女作家以解除一切禁锢的目光来审视之前陈旧的文化符码,将母亲从“神”到“女人”甚至“坏女人”逐步还原,而对母亲生命的认知方式、程度和态度则映现着女儿自我建构的状况[14]。向颖发掘了“母亲”这一角色的“原型”化的原因,母性不再是作为人之本能的抒发,而是一种由社会环境决定的特殊行为。温暖、无私、伟大,这种类型化的特征在此种母女关系中,早已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自私、冷漠、无情[15]。而石万鹏认为1980年代女性写作还没有进入对女性文化自觉吁求的阶段,因而对母女关系进行自觉的、有意识的探求的文本还没有出现[16]。
从研究程度与成果来看,母女冲突的研究要略逊于父子冲突;与娜拉出走相比,母女冲突的研究更显平淡和单薄,值得发掘之处还有很多。
4.婆媳关系
在父子、母女、婆媳三种代际冲突之中,婆媳关系最微妙最复杂,然而得到的研究最少,其中原因值得玩味。研究1980年代小说中婆媳关系的成果只散见于一些文章中,发掘也不深,多是初步的文本层面的研究。刘冬梅运用女性主义理论分析了1980年代小说中的婆媳关系。两代女性的对立已不限于“恶婆婆”欺压“好媳妇”这一固定模式,作家开始反省作为文化创造者之一的女性自身(婆、媳)的缺陷,发掘被掩埋的女性经验,追求人性之全和两性和谐共处[17]。张丹丹从门户之见的传统观念解读了达理的《无声的雨丝》。婆婆只考虑媳妇纹纹能为婆家带来什么,而从不考虑自己能为媳妇做些什么,媳妇在这个家庭里并不是有着平等地位的家庭成员,完全沦为了工具和附属品。从“组织”的角度看陆文夫的《井》,婆媳关系的走势依赖于政府选择站在哪一边的立场上,获得了工人阶级身份的婆婆自然掌握了主动权;经济独立并不能必然带来妇女解放,只有全社会都认可了这一观念,并且在各个领域都得到强有力的贯彻,男女平等才真正有望实现。从文化转型的角度解读李陀的《七奶奶》,作品敏锐地捕捉到了文化转型所带来一种特殊的婆媳冲突类型。代表现代生活方式的炊具煤气罐给用惯煤球炉的七奶奶带来了巨大的恐惧,从而引发对媳妇的无限猜疑与愤恨。除了现有的伦理、社会方面的文本研究,还可以从人性、心理、女性、文化、政治等多种角度来研究婆媳关系,值得研究的问题还很多,研究空间还很大[18]。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硕士、博士学位论文中有许多家庭小说方向的选题。硕士学位论文选题非常具体,在时间上更多地关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的作品,讨论了“围城”中的女性面临的家庭婚恋问题,新时期以来中国小说中婆媳关系的叙事,中国现当代女性文本中的母女冲突等问题。涉及到了家庭小说的主要方面,能够在20世纪中国文学的大背景中审视所关注的问题,表现出了较为宽阔的视野和文学史意识。博士学位论文的选题容量和时间范围都要宽一些。郝军启的《1980年代小说的家庭伦理叙事》对1980年代小说的家庭伦理关系进行了全面研究,他在结论中指出了这一特定阶段小说创作存在的问题。传统家庭伦理所具有的强大吸附力,使得有些作家在对其表现时总是在传统伦理亲情和现代伦理理性之间游移徘徊[19]。
在传统与现代的较量中,现代像五四青年,振臂高呼,激烈反抗,传统如血液,在每个人的身体里代代相传,悠久绵长,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论青年的反抗如何激烈,传统仍有支持的人群。它不再以严酷的家长形象出现,而是换上温婉贤淑的东方女性,仁义高尚的道德父亲,以温情的面目在1980年代家庭小说里不绝如缕,作为显性现代旁边的隐性传统而存在。
与激烈地反传统、激赏女性冲破束缚追求个性独立的倾向相对,面对婚姻之外的爱情吸引,克制自己、保持婚姻完整的东方女性同样得到了赞赏。这类研究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顽强而稳固的力量。陆星儿《美的结构》最有代表性。许多研究者都提到了这部作品对传统道德的表现[5,20]。作品描写一个现代女性,当她意识到自己以“第三者”插足危及他人家庭与爱情的安全时,克制自己真挚情感,让男女之情上升为一种“友谊”。将这一切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是航鹰的《东方女性》。丈夫有了外遇,妻子应该发挥“东方女性”的美德,以维护即将破碎的家庭[5]。这赞美声已经是对张洁们苦苦追求而不得的女性独立的反叛,显示出片面强调传统道德中陈腐一面的思想意识。当以张洁为代表的一批作家写尽了知识女性追求美满婚姻、实现人生理想的种种艰难时,这种对中国传统女性的最高理想“贤妻良母”的重新认同意识却悄然抬头。这当然决不是简单地向传统回归,而是将传统妇女与当代女性的优点相加,使其成为既有现代意识又有传统美德的“东方女性”。她们既有现代女性知识化、事业化、平等意志的“现代性”,又有以“温良恭俭”为主要特征的“古典性”,以此来维系理想的家庭。
蔡翔指出,在这“审父”的同时,当代文学亦存在一种“认同父亲”的创作倾向。在《人生》《鲁班的子孙》等小说中,“道德老人”的形象再度出现,小说家在现实的道德困惑中重新回到了“神圣的传统”,诸如忠、孝、节、义、信,等等。“道德退化论”的观念一导致了小说中父亲形象的温情复活,这股创作思潮一直若隐若现地延伸着[13]。与“弑父”情结相对,张承志的小说里存在着一个“寻父”主题。儿子对神性化的自然父亲和英雄父亲的寻找,把父亲放在只能仰视的至尊位置上,以此填补世俗世界精神导师的缺席[21]。
对东方女性和理想父亲的寻找和呼唤,表明了1980年代家庭小说创作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摇摆。
1.研究所涉及的作品影响不一,界限不清
1980年代家庭小说研究涉及的作品有的影响很大,如《爱,是不能忘记的》《方舟》《祖母绿》《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在同一地平线上》《我们这个年纪的梦》《三恋》《人到中年》《懒得离婚》《错错错》《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人生》等发表后就引起热烈的讨论和争议,其后对这些作品的研究一直延续下来,几乎每篇讨论1980年代婚姻家庭小说的文章都会提到,出现的频率最高,研究也最深入。影响稍弱一些的作品如《锁链,是柔软的》《挣不断的红丝线》《流泪的红蜡烛》《井》《美的结构》《冬天的童话》《心祭》《衰与荣》《夜与昼》等,也得到了分析和比较;《女性三原色》《铁轨,伸向远方》《远去的冰排》《绿毛坑》《前妻》等,也表达了对婚姻爱情的新感受新思考,但影响力就不如前面提到的那些作品,在读者中影响不大。就体裁来说,中短篇研究较多,长篇研究很少,只有《活动变人形》《玫瑰门》等进入研究视野。这当然与长篇数量少的创作情况有关,但《平凡的世界》《穆斯林的葬礼》《人啊,人》都是有关家庭叙事的优秀长篇,现在的研究对这些作品的关注远远不够,应该从家庭叙事的角度阐释出这些作品的内在品质和精神。无论从影响力还是体裁来看,1980年代的家庭小说究竟包括哪些作品,现有的研究成果并没有给出相对明晰的界限,这表明研究对象没有从整体上得到关照,影响了家庭小说研究的推广,当然这也给出了今后研究的方向。
与家庭小说内部界限不清相比,家庭小说与家族小说的分野非常明确。《古船》《白鹿原》《第二十幕》《家族》《红高粱》《旧址》都在讲述一个家族的历史,所以,家庭小说研究不把这些作品划进来是正确的。当然,在一些研究内容上二者也有彼此交叉的情况,如“父子冲突”研究里,《红高梁》常常作为父亲形象坍塌的一个例证,但总体上家庭小说与家族小说的分野是清楚的:首先家族大于并包括家庭。其次,家庭小说关注家庭内部成员的关系,个人与家庭、家庭与时代的关系,人性在家庭中的表现,重在共时的书写;家族小说关注家族的历史,兴衰变迁,重在历时的叙述。曹书文近年来重点关注的是就属于当代家族小说研究[22]。
2.研究框架相对单一,有待拓展
从研究框架和成果看,大多研究都在传统与现代的框架内讨论1980年代家庭小说。作品论居多,分析人物、主题、思想;少数研究含有作家论、发展论的因素。段崇轩分析了谌容的生活经历对作品内涵的影响[7],陈娟比较了张洁、张抗抗和谌容的创作和作品特点[5],李新宇论述了1980年代10年间家庭小说体现的婚姻家庭观念由神圣纯洁到世俗琐碎的变化[6],石杰透过知识分子婚姻家庭小说反叛无爱婚姻的表象,看到背后深层的传统文化内涵和悲剧性[8]。蔡翔深入到上古神话时期,在中国传统文化内部追溯了中国文学中父与子的复杂关系[13]。这些研究理清了1980年代家庭小说的基本路径,形成了娜拉出走、父子冲突、母女冲突、婆媳关系等基本研究内容,取得了赞赏年轻一代、女性冲破家庭束缚争取独立的普遍共识,为1980年代家庭小说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以上成果是1980年代家庭小说研究中的优秀者,研究者都是在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框架内取得这些成果的。在肯定成绩的同时,也要看到这一框架的局限,停留在对人的独立、自由、价值的反复论证上而难有进一步的推进。这时,新的研究框架的建立就显得非常必要。
旷新年运用现代性理论在现代民族国家的框架中解读1980年代家庭小说,寻找作品中隐藏的个人、家、国的关系[2]。程光炜运用后现代政治无意识理论,站在“重返80年代”的角度重新解读1980年代的小说,力图消解文学与政治之间的对立,发现了文本表层之下蕴含的政治内容[23]。这些研究运用的方法和理论资源与以往不同,冲破了平面研究所遵循的传统与现代冲突的研究框架,即1980年代家庭小说接通了五四新文学“立人”的理念,反对传统,追求人的独立、自由、价值,开辟了1980年代家庭小说研究的新思路,开拓了这一研究的新领域,为今后的研究带来新启示。
3.内容研究拥有绝对优势,形式研究薄弱
1980年代家庭小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思想研究,研究成果大多都是这方面的。艺术形式的研究就薄弱得多,一般都是内容研究之余提上几句。段崇轩在讨论谌容家庭小说创作那篇论文的最后一部分提到,小说突破传统现实主义,用意识流的手法表现主人公的内心世界[7]。儿子对于父亲的挑战不仅体现在文本的内容上,还体现在文本的叙述视角上。有很多表现“父与子”的小说都采用的是“儿子视角”,儿子掌握着话语的主动权,通过儿子的视角来审视父亲。相对于第三视角而言,这种“儿子视角”的叙述方式,限制了“父亲”形象的展现空间,一定程度上协助了儿子对父亲形象的解构与颠覆[12]。在现代派、先锋小说研究中,大异于传统现实主义的叙述手法和结构、语言等形式因素受到关注,但这是由于这类作品本身就是以形式的特别在传统的背景上脱颖而出获得新质而并非研究者对家庭小说的艺术形式产生了兴趣。
此外,从成果类型来看,论文数量大大多于专著,目前还没有关于1980年代家庭小说研究的专著。总之,1980年代家庭小说研究无论从廓清研究范围、突破研究框架、发掘新的理论资源,还是艺术形式的探讨都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
[1]薛月兵.“十七年”文学家庭书写探微[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5(2):37 -41.
[2]旷新年.20世纪中国文学与个人、家、国关系的重建[J].常熟理工学院学报,2006(3):1 -9.
[3]李新宇.传统家庭秩序的崩溃与重构——新时期文学的伦理观念考察[J].齐鲁学刊,1996(5):29-34.
[4]彭子良.裂变与对立——论新时期文学中家庭观念的嬗变[J].文艺评论,1989(6):22-26.
[5]陈娟.新时期的婚姻伦理小说[J].社会科学,1992(10):59-63.
[6]李新宇.从天国到人间的回归与迷失——论近年文学作品中爱情的世俗化倾向[J].文艺争鸣,1991(1):60-64.
[7]段崇轩.悲剧人生和诗化人生的冲突——评谌容的家庭系列小说[J].常熟理工学院学报,2006(3):1-9.
[8]石杰.倾斜的方舟——从八八年三篇小说剖析知识分子婚姻家庭的畸形状态[J].十堰大学学报:哲社版,1992(3):54-59.
[9]盛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读《枫林晚》《祖母绿》《错错错》[J].小说评论,1985(1):27-32.
[10]程文超.也谈女作家笔下的爱情、婚姻、家庭问题[J].文艺评论,1987(6):59 -63.
[11]陈宏.女性解放路向选择的经典模式— —20世纪中国文学家庭叙事中的“娜拉现象”通观[J].江汉学刊,2004(12):110-112.
[12]徐越.父父子子——80—90年代初文学作品中的父与子[J].安徽文学,2007(9):55-56.
[13]蔡翔.父与子——中国文学中的〈父子〉问题[J].文艺争鸣,1991(5):43-55.
[14]谈凤霞.朝向母亲镜像的认同危机——当代女性作家童年叙事中的母女关系论[J].江淮论坛,2008(3):170-175.
[15]向颖.异化与重塑——论当代女性写作中的母女场景[J].文学界:理论版,2010(5):286-288.
[16]石万鹏.论“五四”以来女性文学中母女关系的写作[J].山东社会科学,2000(6):72 -74.
[17]刘冬梅.从“婆媳冲突”的文学阐述看20世纪中国女性文化语境的变迁[J].理论与创作,2001(4):56-60.
[20]王海波.新时期婚姻爱情小说的伦理思考[J].小说评论,1987(1),92 -96.
[18]张丹丹.新时期以来中国小说中婆媳关系的叙事及其所反映的社会文化内涵[D].[2011-02-10].http://epub.cnki.net/grid2008/index/zkcald.htm.
[19]郝军启.1980年代小说的家庭伦理叙事研究[D].[2011 - 02 - 10].http://epub.cnki.net/grid2008/index/zkcald.htm.
[21]李彦文.论张承志小说中的拟父子模式[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4):73-76.
[22]曹舒文.中国当代家族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0:1-5.
[23]程光炜.重返八十年代:为何重返以及如何重返[J].当代作家评论,2007(1):45-53.
(责任编辑 董邦国)
The Review of the1980’s Family Fictions Studies
WANG Li
(Editorial office,Dalian Nationalities University,Dalian Liaoning 116605)
The comprehensive review of the 1980’s Family Fictions is studied,thinking that the study on the fictions of this period abides by the theme of traditional and modern conflicts in this period.It shows a change ranging from leaving the revolution and returning to the individual family to the full impact of the individual on the family.It is discussed and analyzed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Nora’s leaving away from the family,the conflicts between the father and the son and the conflicts between the mother and the daughter.Therefore,it points out that there exist such problems in the study as the indefinite classification of the works involved,the single study framework and more study contents but less study forms,which suggests the directions and subjects for the future study.
the1980’s family fictions;traditional and modern conflict;individual- oriented;family-oriented
I217.6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志码:A
A
1009-315X(2011)02-0190-06
2010-12-15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DC10040225)。
王莉(1975-),女,蒙古族,辽宁北票人,副研究员,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艺理论与批评、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