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宇
(安徽大学 研究生院,安徽 合肥 230039)
明后期抗倭中的湖防研究
宋泽宇
(安徽大学 研究生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太湖地区在明代已经成为经济重地和军事防区。郑若曾首先提出湖防思想,详备太湖防御机要,绘制图例,论述湖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提出重用渔网之船,重点设防,多方协守,船籍于官的湖防策略。湖防思想从嘉靖末年产生,历隆庆、万历两朝实践,在清代依旧为人们所重视。
明后期;湖防;抗倭;江南经略
太湖位于今天长三角洲南部的苏浙交接之处,是近海的最大湖泊,且依傍长江,紧邻上海,靠近南京,地理位置可谓十分险要。明代申时行在《湖防公署记》中就曾如此描述:“吴,水国也,而震泽汇其中。洪流巨浸,襟带三洲,渐洳数百里,所产鱼虾螺蛤薪茭果木之饶。民衣食之,网罟于是,斧斤于是,故称利薮。”[1](P655)可以说概括了太湖在江南地区重要的地理位置和经济地位。申时行“字汝默,长洲人,嘉靖四十一年进士第一”[2](P5747,生于苏州丰饶之地,长于倭患愈演愈烈的嘉靖末年,这种成长环境必然使其对倭患有着深刻真实的认识。他眼中的太湖“洲渚盘互,岛屿纡回,逋逃亡命椎剽之奸,亦窟宅于是,故称盗薮”[1](P655)。太湖因为其复杂的地形和临海靠江的位置,成为倭寇隐匿的便捷通道和聚合的巢穴。
明后期经过多年的平倭,海防、江防已经引起了人们一定的重视,“而独太湖之防阙,如曰斯内地无动为安尔,而顷年多盗。闾阎村坞之间,抉关胠篋越人于货者,所在窃发官司逐捕。逸之太湖,风樯浪舶腾踔出沒于烟波浩渺之中,莫可踪迹,盖防之为尤难”[1](P655-656)。首先是太湖周围客观的复杂地形有利于倭寇的隐匿,但从根本上说最重要的还是当时人们对湖防没有足够的重视。其实早在嘉靖末年,郑若曾就已经意识到防护太湖的重要性,其晚年的《江南经略》就已经有了系统的湖防思想和相应的湖防策略。
向来有海防、江防,无湖防之说,郑若曾辩曰:“太湖在苏松西南,倭寇之来不由乎此,本不当与江海例论,但雄跨数郡,盐盗出没,逋亡伏匿,险莫甚焉,大非澱陈滆练之比。万一世变,巨寇从溧阳宜兴下太湖,直捣姑苏,或南冲吴兴,北冲毘陵,可不虑哉。故作湖防图与海防江防图並列为三。”[3](P4)寇若入太湖,自湖西之宜兴至金陵,道路便捷。为护卫留都计,湖防也至关重要了。
“自宋以前,旧志无考。”[4](P143)宋元“防御太湖则惟是巡检土兵而已”[4](P143)。明代首次置兵设守,“胥口寨,《吴县志》:嘉靖三十四年,巡抚曹邦辅置,以御倭寇”[4](P146),然而以这小小一寨防御偌大太湖,显然人们对太湖的防御并没有十分重视。郑若曾首先提出湖防的概念,并对太湖防御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太湖跨苏州、常州、湖州三府之境,三郡田赋丰欠皆系于此。“全吴利害亦无大于此,向来论经略者多未及此,无他图志,弗详阨塞无考故也。”[3](P55)若曾遍阅史志,访问耆艾,亲操舟游,半年而始有所得。“凡港渎通塞之迹,古今同异之名,何者为水利之所关,何者为兵防之所要,悉详识之而绘为二图。绘全湖之图者,昭形胜也。绘沿湖之图者,详区画也。庶司兵者得有所据以便规画矣。”[3](P55)若曾此书不仅首先提出湖防思想,更重要的是通过自己的亲眼所见绘制了太湖地区地图,填补了太湖防御之空白。
太湖向来无防,源于大兵志在城郭,不及于此。但倭寇志在掠夺,太湖既关诸繁富重镇,则抗倭防寇不能不重视。况且腹内诸村镇搜刮已尽,倭寇向来弃无就有,其志必在未经兵燹的地方,太湖周围地形复杂易于隐匿躲藏,再加其物产丰饶且久未经兵火战乱,明后期寇贼多有侵扰,那么太湖沿岸就更有设防的必要了。
海防防于海,江防防于江,则湖防必防于湖,不可容寇再进。“太湖之防,具区西近留都。东南北跨苏湖常三郡,寇易纵横,须各郡湖船会剿协逐,勿容流注地方,乃为上策。”[3](P6)否则不仅贫民百姓惨遭涂炭,环湖重镇不得安宁,留都亦临险矣,且倭寇入境至太湖,饥乏已得整顿,或掳掠得逞而势张,或遭阻截如困兽而求斗,凶残倍矣,不给予其致命一击,荼毒将更深远。
(一)重用渔网之船
海、江、河、湖,风波不同,沙域各异,所以江船与海船不同,海船与内河之船不同,内河之船与湖泖船又不同。湖泖之船即使是生长在吴地的人知道的也不多,而当朝的官吏,临时调拨的客兵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因此若曾详列各渔网船于其湖防论之中,以备当事者查用注意。
1.不可用之船
1)夫湖泖之船大小不齐,运石者谓之山船,运货者谓之驳船,民家自出入者谓之塘船,卫所巡司所用者谓之巡船,乡夫水兵所驾者谓之哨船,往来津口者谓之渡船,之六者虽皆习知湖中风涛之性,尤未若渔船之便利也。
2)其他湖泖内港渔船尚有掣网船,一人坐于船首掣鱼者是。赶网船,一掣一赶者是。逐网船,一二口网在于船头者是。罩网船,秋冬罩魚,夏月则歇,而捕田鸡者是。江网船,立木于吴淞江鲇魚口之类,两架相峙其人登架其船下泊者是。溏网船,一只带头一只安坐溏岸上起网者是。此六者皆迟钝不适于用。[3](P56)
2.可用之船
1)渔船莫大于帆罟,其桅或六道或五道或四道,无间寒暑昼夜在湖,每二只合为一舍,素为贼之所畏,虽蓄赀钜万贼不敢近也,联而舟(原书为舟宗)之。太湖中攻战此其最善乎。此船小者亦可入港,桅三道二道是也,江湖中皆有之。若风息时无问大小皆不适用,盖帆罟之所利者狂风怒涛也。其尾无橹,其傍无桨,风息帆弛即不如巡哨船之击节为有用矣。
2)其次为边江船,自五桅以至二桅,亦专使帆,无橹与桨,其中号以下者可入港,最大者不可入港。若欲出扬子江则由锡山高桥下江水宽处行,然須重载压船吃水,方可过高桥也。
3)其次为厂梢船,又其次为小鲜船,二者皆有帆而有橹。边江厂梢,商贾赁之远游荆襄,近往江北。小鲜船亦为通贩之用。皆湖中之渔舟,而兼事干没者也。
4)又其次为剪网船,亦合二只为一舍。船虽狭小,第一迅驰。
5)又其次为丝网船,驾使不过三人,而风帆迅駃,人亦堪用。此二者各湖所共有也。
6)又其最小者为划船,三四人荡桨如飞,疾於剪网,但不用风帆,不利湖浪,用之以探报,诸舟所不及矣。其遇贼也,以桨超淖泥泼贼舟。舟滑难立大,为贼之所惮。此船惟吴江長洲二县有之,他邑皆无,而吴江之二十九都者,惯一行劫,至为可恶。凡此皆渔船之可用者也。
7)所适用者惟鸬鹚船,一橹一桨或二桨,出于吴江长洲二县。其驾使不过二三人,其迅駃埒于剪网。善用之,大为军旅之助。[3](P56-57)
若曾所列有长居深水而守之帆罟船,有巡哨探报之鸬鹚船,各有其优劣,又备其使用注意要点。向来海防重海船,若曾《筹》中列海船十余种,甚为详备,而湖防、江防亦应重视其船。船与舵手的使用,可以说是水战与陆战最大的迥异之处了。
(二)重点设防
太湖周边港口不下百数,兵力有限,不可能一一设防,“湖口虽多通舟往来者,不过如吴江县之韭溪、叶港、雪落洪、土关、鲇魚口、吴县之莫舍溇、胥口港、无锡县之独山、浦岭、吴塘门、武进县之马迹山、宜兴县之荆溪、東蠡河、忻溪、直渎之类,可指而数也”[3](P57)。湖防向来无重视如若曾者,其亲架小舟,以谈形势利弊,方能罗列太湖要害之处,为后继戍守设防官筹划甚备。
都御史曹時聘整饬江介海壖时论说:“湖,去郡治远,而兵水宿野次。触风涛,犯不测,为难远者耳。日不加,而难者易窥避,是使争为偷惰而相欺谩也。计莫如扼要害,审便宜,列营建署,莅而守之,可以经久。乃相地得黿山之麓,鸠工伐材,创立廨宇。凡为屋若干楹,前堂后寝,翼以廊庑,缭以周垣,树纛建牙,规制悉备。”[1](P656)大旨说的也就是湖防要重点防守。太湖港汊众多,如不专注于要害之地设险防守,不仅防御贼寇不利,对于自己部队的兵士也不便管理。其实倭寇能够连年侵犯的主要原因,就是明官方军力不济,兵士懒惰,欺瞒规避,临敌怯懦,畏敌甚于畏官数倍。重点防守有利于将领对士兵的训练管理,对于战斗力的提升也是有所帮助的。
(三)多方协守
对于抗倭最难的便是官兵互相的协守应援,不仅各地区之间,各卫所之间,海、陆之间,海、江之间,江、陆之间要协守应援,湖陆之间、湖江之间也同样要协守应援。况太湖丰饶之地环绕,一旦有警,各方皆需派兵应援。“濒湖之盗,轻舟往来,岁以为常。而吾吴之按部者,权不行于越,拘摄最难,所宜专设官兵防守要害。而崇山深莽易于伏戎,又不独湖防而已也。”[3](P350)所以,湖陆之间和环湖各地都要以大局为重互相声援,不可临事推诿只求自保。纵观若曾全书,最为强调的便是应援制度,这是御寇的制胜法宝。太湖位于多方交接之处,互相协守就显得更为重要。
(四)船籍于官
“大小渔船未经刷集,一旦用之,欲望其出死力不能也。须平时籍之于官,蠲其重役,专委一廉仁有司点闸之,则庶乎不敢规避耳。”[3](P57)
抗倭之官船多大宗海船,日曝海浸又兼兵员多不爱惜,修善弥补尚不及,湖防之大小渔船想来只能借助民间之力,然船籍于官是否可行,平民是否乐于籍属,所委官员是否廉洁仁德,都尚为未知。其初衷和方法可谓良善,但究其实效并无验证,故也只能暂备一说而已。
郑若曾以江南一地为论,提出湖防,实特指太湖之防,然推而及抗倭全局,而沿江、沿河之湖如薛澱湖等皆当备,故《江南经略》之湖防虽只论太湖之防,而所有沿海江河下游之湖皆当依其原则而设御。然《江南经略》在隆庆二年就已经完成,其提出的湖防思想虽得到有识之士的认同,曹时聘来抚东南时也曾计议规划,但湖防却依旧没有得到当局的足够重视。其策略的可行性、实效性我们今天已不得而知。
“万历十六年,岁荒盗起,议设哨官一员,水兵七十七名……巡船七只……万历三十一年设练兵官一员,水哨捕盗二十二名,水兵一百五十七名,哨官二员,哨船二十一只,防守沿湖汛地……万历十六年巡抚周继礼,委把总一员,领兵三百二十名,梭快船三十三只,巡防太湖。”[4](P147)通过嘉靖、隆庆两朝的计议,湖防终于在万历朝形成一定规模。总体看来,湖防的实行是由于海防无法防于海,且江防不利,倭寇进一步逼近国土,不得已而采取的防御策略。明后期抗倭自始至终都是防,从海防退到江防,又退到湖防,一路退到留都,终于实在退不了了。抗倭反反复复拉锯一样持续了多少年,崇祯时期仍有计议增兵增船,李待问《奏略》:“伏查太湖额兵止三百余名,以八百里之湖,而委诸三百之兵,在在周防,其能胜此?”[4](P147-148)可见明后期对湖防的重视仍旧不够,而人们也更普遍地认识到湖防的重要性。这也肯定了郑若曾由海防退至江防、湖防忧虑的必要性和未雨绸缪的大智慧。
明代关于太湖的论述多集中在湖中名胜。相较而言,清代对于太湖更为重视,出现了专门论述太湖的著作《太湖备考》,作者金友理还特别单设一卷论说太湖的兵防及湖防兵职官,系统的历史性的湖防介绍是十分精详的。另外清代也开始有了湖防厅、湖防津等机构来专门管理,机构建设上更为完备。这也让我们愈发佩服郑若曾首先提出湖防思想的远见卓识,其亲身考察、实事求是的严谨之风更是值得我们反思和学习的。
[1]赵弘恩.江南通志[A].四库全书[C].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1995.
[2]张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3]郑若曾.江南经略[A].四库全书[C].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1995.
[4]金友理.太湖备考[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
K248
A
1673-1395(2011)09-0176-03
2011 06 20
宋泽宇(1984-),女,吉林伊通人,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韩玺吾 E-mail:shekeb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