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恨水小说的诗意特征

2011-08-15 00:49:04陆山花
关键词:南泉杏园张恨水

陆山花

论张恨水小说的诗意特征

陆山花

张恨水是20世纪文学史上最优秀的通俗小说大家之一,其社会言情小说不仅广泛地反映人性和社会,还尤其对情调的重视而具有鲜明的诗意特征。具体表现在诗词歌赋的穿插、借助环境描写对意境的营造、对美的形容与美之毁灭的忧伤和彼岸之思等诸多方面。

张恨水;小说;情调;诗意特征

张恨水是20世纪文学史上最优秀的通俗小说大家之一,以社会言情小说广泛地反映时代和社会,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小说从本质上来说是侧重叙事的,张恨水却把一“情”字放在首位,强调小说创作要有“情调”,可见对小说韵味的重视程度。正因为这样,张恨水小说具备鲜明的诗意特征,具体表现在诗词歌赋的穿插,借助环境描写对意境的营造,对美的形容与美之毁灭的忧伤,彼岸之思等诸方面。

中国古典文学以诗文为正宗,小说为“街谈巷语,道听途说”,“君子弗为也。”(班固,汉书·艺文志)后经梁启超等人的推崇,小说的功能被强调,地位得到提升,但受传统文化影响的文人仍有着强烈的诗赋情结,小说中多穿插诗词歌赋以彰显其才子情调,张恨水也不例外。少年时代张恨水就将《唐诗别裁》《随园诗话》等书作为案头常阅书籍,不仅写诗以自娱,起笔写小说,也是诗意盎然。他早期的小说如《桃花劫》《旧新娘》《青衫泪》等,今天已不得见,但张恨水说到《青衫泪》却谓之:“是白话章回体,除了苦闷的叙述和幻想的故事,却不少诗词小品,我简直模仿《花月痕》的套子,每回里都插些词章。”[2]22失学后的张恨水,闲来常写些近体诗,这些为张恨水诗歌写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到北京做了报人后,张恨水业余仍迷恋填词,后来因为“在新文化运动勃兴之时,这种骸骨的迷恋,实在是不值得。 ”[2]30才改学英文以“消磨工余时间”,但他从未放弃诗词创作,并将这种才情与现代小说创作融为一体。首先是对小说回目的精心构制。在小说《春明外史》中,八十六回回目,皆整齐压韵,藻丽浑成,成为当年吸引读者的一大看点。对此,张恨水自己说过:“往往两个回目,费去我一、二小时的工夫”,可见其中用心,他并将这种风格“保持了十年之久”[2]35。 虽然回目大多为了说明一回的主要情节,在张恨水这里,也有很多富有情调、余味悠远的对子。如“月底寒光残梨凉客梦 天涯寒食芳草怨归魂”、“临水对残花低徊无限 倚松邻瘦竹寄托遥深”(《春明外史》第一、十七、二十九回),“倩影不能描枣花帘底 清歌何处起杨柳楼前”、 “眷眷初逢寻芳过夜半 沉沉晚醉踏月到天明”(《金粉世家》第六、十三、二十二回),“豪语感风尘倾囊买醉 哀音动弦索满座悲秋”、“柳岸感沧桑翩鸿掉影 桐阴听夜雨落木惊寒”(《啼笑因缘》第一、二、十五回),“北雁南飞题签惊绮语 春华秋实同砚动诗心”、“淡淡春怀读书营好梦 潺潺夜雨煮茗话闲愁”(《北雁南飞》第一、四回)等等,无一不人、事、情、境俱佳。

其次是诗词、唱词等在小说的中穿插。张恨水小说中的诗歌多为自己创作,也有引用成句的,都是根据人物身份和环境的需要而设。功能则或为曲折地抒发情感、或为渲染气氛、或为表现人物性格而存在,镶嵌在情节中无一不自然融洽,决无突兀多余之感。成名作《春明外史》的主人公杨杏园为一“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报人,同事好友也皆为文笔高妙之人,女主角之一李冬青则是居家诗人,小说中还有一些娼优歌女等,因而这部小说中诗词韵文较多。小说以杨杏园一首诗开篇,结尾以李冬青一首诗收束,述其命运处境,言其心志理想。中间结合情节穿插有七十多首诗词,表达人物心情、性格、才情、气度,杨杏园与李冬青的诗词应对则显示两人的境界襟怀与清明的情愫。如李冬青一首:“窗外寒林孤洁,林外乱山重叠,地僻少人行,门拥一冬黄叶。檐际几堆残雪,帘外半钩新月,便不种梅花,料得诗人清绝。 ”[3]381

此外,以诗言情或以诗言志、以诗总括或以诗预示,充分展示了作者的才气情韵。

张恨水小说对自然环境的描写比较多,《春明外史》中的陶然亭、北海,《金粉世家》里的西山,《啼笑因缘》里的天桥,《北雁南飞》里的橘园、梨花,《满江红》里的夫子庙、秦淮河、清凉山,《巴山夜雨》里重庆山间的竹林、山村甚至丛草等等,都成为张恨水小说中的范例。这些环境描写,客观上形成了张恨水小说地域文化特色,主观上则实现了对“情调”的要求。张恨水笔下的环境描写,有的以景抒情,是为“有我之境”。如《北雁南飞》:走到梨花树底下来,那阳光由梨花缝里透过来,虽是有些树阴,那树阴却也清淡如无,人站在树底下,真个飘飘欲仙。恰好有几阵清风从柳条子里梳过来,将那金黄色的柳条,也吹动得飘飘荡荡的。小秋觉得浑身爽快,仿佛记着有这样两句诗,“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4]14这种清新优美、活泼轻快的文字,正是小秋与春华两人情窦初开,刚刚互相示好后的心情写照。

有的以景舒缓情节发展节奏,表现出超然达观的心态,同时也形成张弛有致的诗意效果,是为“无我之境”。这在《巴山夜雨》中大量存在。这部小说是张恨水在重庆时期最优秀的作品之一,讲述了抗日战争时期由于日本军队对重庆一带的野蛮轰炸,造成物质极度匮乏,人们精神紧张的社会状态。以写作谋生的李南泉及其邻里友人就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中维持艰难的生活。小说写李南泉虽身处困境,却闲适淡泊,往往在大家惊恐跑警报时,留恋于山间风景。张恨水用朴素优美的文笔,将重庆市郊的一丛草、几杆竹、一带山谷、几间草屋缓缓形容,像山间小溪,诗意地流淌在批判日军的猖狂暴虐、揭露国民政府官员的腐败恶劣、呈现凡庸人性的愚蠢狭隘间,那种面对危机与窘境从容洒脱与傲然风骨,使小说的节奏张弛有致,使这部宏壮写实的社会小说深具诗意的美感。如李南泉与夫人因琐事起矛盾时,李南泉“不再说什么,含着笑,抬头看对面山上的云雾,隔溪有一丛竹子,竹竿被雨水压着,微弯了腰,雨水一滴滴地向下落,他顺眼看着有点出神。”[5]3空袭警报响过,大家都忙着跑防空洞去了,李南泉落在后面清整好家也准备找地方躲去了,“对面竹子林,叶子微微颤动着,正望着那竹子有点出神,却见两三只小鸟,闪动着尾巴,在竹枝上站着。”[5]164

对美的形容和美之被毁灭的忧伤,是张恨水小说诗意性的又一表现。张恨水小说除以诗歌的穿插和景物的描写,形成美形美质外,还着力塑造美善正直的人物形象,再将之破坏于严峻的现实中,形成浓厚的悲剧气氛。这种感情,因其对象主要为女性,情感亦来得内敛和缓,形成缠绵的忧伤而非悲壮。特别是那些秀外慧中的女性,张恨水往往在人物一出场,就以白描手法勾画出人物的相貌神情气韵,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尤显情味深远。如:梨云是“一张鸭蛋脸儿,漆黑一条辫子,前面的留海,梳到眉毛上,越显得这张脸雪白。身上穿了一套月白华葛夹袄夹裤,真是洁白无瑕,玲珑可爱,不愧梨云二字。”[3]8才女李冬青则是“长发堆云,圆腮润玉,双目低垂,若有所思,皓齿浅露,似带微笑。不事脂粉,愈见清癯。她身上穿了一件瓦布皮袄,下穿黑布裙子,肩上披了一条绿色镶白边的围脖,分明是个女学生。和何太太艳装一比,越发显得淡雅。”[3]39诸张恨水小说中美好的女性形象为数不少,但却各各不同。

而这些美丽聪慧的女子,命运却大多不幸。述其原因,张恨水说:“由于各人之个性者半,由于各人之环境者亦半。有甲乙二人于此,甲逞才,乙藏拙,甲贪功,乙守成,甲投机,乙率真,则成败之分,自乙多而甲少。然有人明知才不可逞,而环境逼之不能不逞;功不可贪,而环境诱之不能不贪;机不可投,而环境逆之不能不投,盖利害当前,即可几亦无从别辨之矣。此老子所谓,造化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者也,岂仅社会之罪恶而已哉! ”[6]

张恨水也着力表现美好的人情。梨云对杨杏园小鸟依人般的依恋,杨杏园与李冬青灵魂交流时的熨帖;燕西想方设法追求清秋时的痴情执着;于水村、梁秋山诸人的无间友谊;小秋与春华情窦初开的纯净爱恋;丁二和对月容的关怀爱惜;李南泉夫妇的濡沫之情;玉如对落霞与秋鹜情义尽至的成全等等,无一不是美好人性的极致。然而,梨云至死方得到她所期待的归宿,李冬青与杨杏园相惜相爱却不能相守;燕西与清秋成婚后的疏离及灰姑娘之梦的破灭;月容在污浊环境中的改变,与二和亦殊途陌路;李南泉夫妇仍在要无边夜雨中艰难生存;玉如成全了他人自己却了无踪迹。如此等等,都是超乎现实的理想之思,与美之被毁灭的痛的极致。

张恨水说:“小说有两个境界,一种是叙述人生,一种是幻想人生,大概我的写作,总是取径于叙述人生的。”[2]40虽如此说,张恨水小说中其实常有彼岸之思,即超脱于现实的理想化人生态度,这在他的社会小说中,表现为社会写实与言情写愿的双重性,而诗

I207.41

A

1673-1999(2011)13-0104-02

陆山花(1974-),女,安徽凤阳人,硕士,安徽科技学院(安徽凤阳233100)法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2011-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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