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的内在矛盾”之于创作和欣赏——文学活动视野下的“心理距离说”

2011-08-15 00:48
皖西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朱光潜矛盾距离

王 莹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距离的内在矛盾”之于创作和欣赏
——文学活动视野下的“心理距离说”

王 莹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布洛的“心理距离”说虽存在片面性,但其核心的“距离的内在矛盾”说却是辩证而科学的。对于这一点,朱光潜先生是从美感经验出发加以论述的。试在文学活动的视野下观照“距离的内在矛盾”,通过分析其在创作和欣赏中的辩证作用,明确“距离的内在矛盾”的重要作用。

心理距离说;距离的内在矛盾;文学活动;创作;欣赏

一、布洛的“心理距离”说

“距离”作为一个美学概念,在英国心理学家、美学家布洛的美学著作《作为艺术因素与审美原则的“心理距离说”》中论述得最详尽。

布洛没有对美做形而上学的研究,认为使用诸如“客观的”和“主观的”一类词汇来讨论和批评艺术作品或艺术形式是不妥当的,因为“只要一加考究,其含义就颇成问题。”[1](P95)同时,“人们也曾同样起劲地把艺术交替地称之为‘理想的’和‘现实的’,‘感官的’和‘精神的’,‘个性的’和‘共性的’。在为这些命题中的某一方进行辩论的论争之中,大多数美学理论派别都曾在对立的双方之间摇摆不定。本文的论点之一就是要说明这些对立范畴都可以从较之更为带有根本性的距离这一概念中找到它们的会合点。”[1](P96)这里布洛既看到了对美只做形而上学研究的局限性,也表明了写作的目的和“心理距离”说的理论建构意义。

布洛指出:“距离是通过把客体及其吸引力与人的本身分离开来而取得的,也是通过使客体摆脱了本身的实际需要与目的而取得的。”[1](P96)保持“距离”可以将客体所具有的审美形象展现在主体面前,这时的主体也是纯粹审美的人。同时,布洛强调“这并不是说人本身与客体的关系已经分裂到了‘不受个人感情影响’的程度。”[1](P96)“距离”还是含有“人情的”,只是这种人情已经滤去了对事物实用的、道德的等方面的考虑。

人作为审美主体,在审美活动中,既要与审美客体保持心理距离,又要将自己的个人感情投入进去。用朱光潜先生的概括就是“在美感经验中,我们一方面要从实际生活中跳出来,一方面又不能脱尽实际生活;一方面要忘我,一方面又要拿我的经验来印证作品。”[2](P17)因此,审美主体通过自身所具有的“素养”和能力,来“协调”与审美客体之间的心理距离。由于“素养”不同,导致艺术家相较于其他人,更能在审美活动中达到“距离极限”。正因为这样,在艺术欣赏中,平常人很容易因此而产生“距离丧失”,使其审美活动终止。同时,“距离的丧失可以出于如下两种原因:或失之于‘距离太近’,或失之于‘距离太远’。‘距离太近’是主体方面常见的通病;而‘距离太远’则是艺术的通病,过去的情况尤其是这样。”[1](P101)“距离太近”更多出现在主体的创作和欣赏中,由于个人感情的投入到“距离极限”之下,涉及了个人利害关系,让主体脱离审美世界。“距离太远”在布洛看来通常是由于作品本身的原因,让欣赏者难以进入审美欣赏。但本人认为这一论述并不完整:读者缺乏欣赏所需要的基本素养和能力,也属于“距离太远”。

综上所述,布洛的“距离的内在矛盾”是以不涉及利害关系的态度观赏和创作审美对象,即强调审美活动的无利害感,要求与现实生活保持一定距离。但是,如果过分夸大这种心理距离在审美活动中的作用,又会陷入片面性。只有把“距离的内在矛盾”作为一种审美态度才具有合理性。

朱光潜先生在《文艺心理学》中正是采用译述的方式,将“距离的内在矛盾”运用到美感的分析中。正如朱先生所认为的“对事物取一定距离的观点对于艺术创作和欣赏都极其重要。”[3](P237)这里,本人在中西两位大家论述的基础上,试立足文学活动视野,将“心理距离说”运用于文学创作和欣赏活动中,阐释处理好“距离的内在矛盾”的重要性。

二、文学活动中的“距离的内在矛盾”

(一)文学创作中的“距离的内在矛盾”

文学创作包括准备构思阶段和传达阶段。“艺术家和诗人的长处就在能够把事物摆在某种‘距离’以外去看。”[2](P15)作家要以艺术眼光看待世界,达到“心理距离”上的自觉,处理好“距离的内在矛盾”,保持一种审美的态度,才可能实现从“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再到“手中之竹”的转化。

福楼拜在谈《包法利夫人》一书的创作时曾说过:“写这部书时把自己忘去,创造什么人物就过什么人的生活。”[4](P358-359)谈到写包法利夫人和她的情人在树林里骑马游行时,福楼拜说:“我同时就是她和她的情人,……我觉得自己就是马,就是风,就是他们的甜言蜜语,就是使他们的填满情波的双眼眯着的太阳。”[4](P358-359)运用中国的语言方式描述,可以说达到了“物我同一”,这时创作者与小说中的人物同情,达到了“距离极限”。这些例子都可以用来说明作家有意在作品中保持“距离”,不可距离太近,但也不能距离太远,可以表现在作品主题呈现上,不应描述诸如“爱国主义”、“友谊”、“爱情”等普遍的概念上,这样容易使欣赏者得不到具体的认识,最终演化成因“距离太近”而终止审美活动。当然这一后果在欣赏活动中更直接反应出来。

“凡是艺术作品都是旧材料的新综合,唯其是旧材料,所以旁人可以了解;唯其是新综合,所以见出艺术家的创造。”[2](P17)这一结论同样适用于作为艺术诸类之一的文学作品。

作家的传达过程,正是呈现作家怎样将自己的情思意趣赋予所刻画的形象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作家和形象之间的距离再近不过了,达到了“距离极限”。但为了防止距离丧失,作家需要把握好形象与个人感情的距离。分清“感受”和“表现”,需要将感情“客观化”。“诗歌起于平静中回忆出的情感”。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导致以下情况:距离太近,作品就变成个人情感的发泄工具;距离太远,创造出的艺术形象将因其过于脱离人们的日常经验或缺乏艺术性而无法引起人们的情感共鸣。名家的成功往往在于能处理好“距离的内在矛盾”,恰当运用艺术剪裁,将作品以特定的形式表达出来,对艺术意象进行创造性的艺术加工,完美表达自己的艺术情感。在这一过程中,“距离”作为一种审美态度始终介入其中,并不断处在矛盾变化中。

例如在诗歌创作中,作家通过采用使诗歌语言有别于日常语言的表达手法,赋予诗歌语言独特的张力。最突出的如使用“陌生化”手法制造必要的审美距离。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其中“轻轻的我走了”实为“我轻轻地走了”,程度状语的前置,强化了诗人再度告别康桥时的依依不舍。步履轻轻,唯恐惊扰了自己留在康桥的每一处记忆和安宁,由此也奠定了全诗的情感基调。

在戏剧创作中,如朱光潜所描述的悲剧创作的情形:“悲剧情节通过这些‘距离化’因素之后,可以说被‘过滤’了一遍,从而除去了原来的粗糙与鄙陋……悲剧中可怖的东西必须用艺术的力量去加以克制,使之改观,使它只剩下美和壮丽”[3](P249-250)。例如,曹禺先生在创作具有“雷雨”般气势的佳构剧《雷雨》时,有意地为全剧设置了序幕和尾声,以姐弟俩讲故事敷衍全剧主体,刻意提醒读者和观众,以下所有只是个故事而已。

(二)文学欣赏中的“距离的内在矛盾”

当作家的作品呈现在广大读者面前时,“距离的内在矛盾”便体现在读者和作品之间。这一“矛盾”的存在在于读者面对的作品是以语言为媒介的。文学作为语言艺术具有形象感知的间接性、反映现实的广阔性、表现情思的深邃性、文本意蕴的含混性等特征,而这些特征都会给读者阅读带来“心理距离”。正如韦勒克的《文学理论》所说的:“文学作品是一种审美对象,它能激起审美经验。”而“审美经验是一种凝神观照的形式,是对审美对象的性质以及性质上的结构的一种喜爱的注意。实用性是审美经验的一个敌人,习惯是审美经验的另一个主要敌人,它是在由实用性所铺设的道路上对审美经验起障碍作用的。”[5](P287)普通人在欣赏活动中很容易受这种“实用性”和“习惯”影响,而这最先影响“心理距离”变化调整。

欣赏时,读者与作品这一审美对象不可距离太近,太近就会导致审美对象成为审美主体个人经历情感的替身,失去了审美对象的独立性,也剥夺了审美对象的独立价值,这时候审美活动会因“距离丧失”而不复存在。据清人陈其元在《庸闲斋笔记》中记载:杭州某女子聪明美丽,又能作诗,酷嗜《红楼梦》,竟至入迷,非常巧合的是她自己也患有同黛玉一样的肺病,因此全身心进入角色,把自己视为林黛玉而沉醉不觉。当她病危之时,父母认定是《红楼梦》毒害了自己的女儿,遂把书投入水中,那女子在床上看见,放声大哭,挣扎着呼嚎:“奈何烧杀我宝玉!”当即命绝。类似这种不懂得保持恰当的欣赏距离的例子在西方也很多,尤为经典的是《少年维特之烦恼》出版后,很多青年沉溺其中,消解了艺术和现实的距离,步了维特的后尘。可见,出色的艺术感受力一旦脱离了审美距离的磁场效应,就可能让承载艺术感受力的生命彻底告别现实世界。当然,这是极端的例子。

另一方面,距离也不可太远,太远就不能感受审美对象所表现的情思意趣,引不起情感共鸣,欣赏中的审美也将不复存在。休谟在《论悲剧》里引丰特奈尔的话:“确实,剧场舞台上的演出有接近真实的效果,但它仍然与真人真事的后果不尽相同,在观剧时不管我们如何深陷入剧情中,也不管我们的理智和想象如何受它们的支配而暂时忘记了一切,但是在我们心理活动的底层仍然潜存着一个确实无误的观念,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全属虚构。……正是这些感情的掺和,构成了一种适度的忧愁和使我们喜欢的痛苦的眼泪。”[6](P180)这是描述观赏戏剧时保持心理距离,也同样适用于阅读文学作品时心理距离的保持。读者对待文学作品时既要保持“冷眼旁观”的清醒头脑,又要有“深情热读”的心来体验其中的情感。读者作为情感分享者的同时,不忘自己是个旁观者,能够在恰当的心理距离的统照下自觉地游走于现实世界和审美世界。

以上重点所论是针对大众读者群体,而在读者群体中还有文学批评家、学者等。他们与大众读者由于知识层次不同,在处理“距离的矛盾”上能力有所不同,维持距离远近也不同。文学批评家和学者相比大众读者而言,一方面由于他们较高的艺术感染力和艺术专业技能,他们在欣赏作品时更善于处理“距离的矛盾”;另一方面,批评的理性和客观性,也更要求批评家能适时跳出文学作品构建的世界,冷峻鉴赏,从而给大众提供更好的引导。

[1]布洛.作为艺术因素与审美原则的“心理距离”说[A].美学译文(第二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2]朱光潜.文艺心理学[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

[3]朱光潜.朱光潜全集(第二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

[4]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5](美)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

[6]休谟.人性的高贵与卑劣[M].杨适,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88.

The Effect of“the Internal Contradiction of Distance”on the Creation and Appreciation——The Theory of Psychological Distance in the Perspective of Creative Writing

WANG Yi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241000,China)

Though Bullough’s theory of psychological distance is single-faceted,the core of the theory,the internal contradiction of distance is p roper,which Mr.Zhu Guangqian has testified through the aesthetic experience.The paper discusses the internal contradiction of distance in the perspective of creative writing,analyzes its effect on creation and appreciation,and states its significance.

theory of psychological distance;the internal contradiction of distance;creative writing;creation;appreciation

I02

A

1009-9735(2011)04-0102-03

2010-03-29

王莹(1986-),女,安徽庐江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2009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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