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兰)冯·戴伊克 侯晓艳 冯巧婕 译
泰米尔难民进入荷兰导致媒介“恐慌”,表明荷兰社会存在着对泰米尔人“入侵”的主导共识(dominant consensus),而对报章新闻话语的语义分析也揭示了这一共识。本文集中分析五份荷兰全国性报纸,考察媒体在运用自身体制和意识形态策略时,采用了哪些方式再生产并使社会和政治权力集团的观点合法化。
斯里兰卡持续的种族冲突和镇压,使得大批泰米尔人亡命他国寻求庇护。起初主要逃亡印度南部的泰米尔纳德邦,其后迅速扩散至其他国家(大赦国际组织,1985;RIOP,1986)。这样,到1984年和1985年,泰米尔难民也到达了西欧,他们大多从能轻易通达西欧的莫斯科和东柏林进入西德、瑞士、英国、法国和荷兰。这些国家近年都颁布了严厉的反移民法(Castles,1984;Hammar,1985),可以想见他们不愿看到第三世界移民的再次“入侵”。
就荷兰而言,1985年初就有大约3000泰米尔难民“非法”越过德国边境进入荷兰,寻求政治庇护。荷兰当局自始就坚持“荷兰不是移民国家”基本政策,回应难民潮。在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的坚决要求下,荷兰才没有将泰米尔难民送回斯里兰卡(尽管最初几个月他们已遣返了几十个难民),不过当局拒绝将这些人视为“真的”难民,而是把这些泰米尔人归类为“经济”难民,断定他们来欧洲和荷兰只是为了摆脱贫穷,靠“我们”福利国家的福利过活。
历经几个月的官僚论争,这些泰米尔人被安置在郊区国有宿舍,按吝啬的BBB(床(bed)、面包(bread)和浴室(bath))管理体制加以管理,得不到通常的难民福利补助。这些举措劝阻了其他难民效仿进入荷兰。因此,如预料的,这些泰米尔人提交了难民申请等候政治和法律的裁决。然而很快就发现,只有几十个泰米尔人的申请得以批准。当局坚持审查每个个案,佯称大部分泰米尔人在他们母国没有真正的个人危险。由于害怕被遣返回斯里兰卡,这一裁决促使至少一半泰米尔人离开荷兰,逃亡它处寻求避难。荷兰闻名于世自我夸耀的热情好客的神话也仅此而已。
很快,泰米尔人“入侵”也成为媒体头条。1984年底,电视台和媒体开始报道。1985年最初的几个月新闻报道急剧增多,在4月和5月达到高峰。日报的报道具有媒介“恐慌”的所有特性(Cohen,1980)。新闻报道从次数、篇幅、话题和语体等方面,一直强调并再生产官方政策和决议,同时聚焦泰米尔移民和居留处的消极面。大多数荷兰人过去从未听说过泰米尔人,也没有其他的信息来源,但他们迅速回应媒体恐慌,和媒体一样微妙;甚至更为公然地带着普遍的偏见、民族优越感和种族主义,荷兰已有的少数民族也有同样遭遇(Essed,1984;van Dijk,1984,1987a):苏里南人、土耳其人、摩洛哥人以及其他早期移民有了新的同伴。
本文分析荷兰媒介恐慌的几个面向,我们假定西欧国家特别是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也有同样情形(Menten等,1986)。我们从语义维度(semantic dimensions)集中分析了1984年12月至1986年5月间的相关新闻报道,只关注新闻报道的总体主题和局部意义(local meaning)。我们也希望借此为大众媒介话语分析的更为质性的取向作出贡献。而我们关于泰米尔恐慌的定量研究结果记录在冯·戴伊克(van Dijk)1987年的一本著述中。
本研究是在阿姆斯特丹大学开展的关于诸如新闻、教科书和日常会话等不同话语如何表征少数族群的几个研究项目的部分研究成果(参见:van Dijk,1983、1984、1986、1987g)。这些项目的主要目标就是研究种族主义在社会的、认知的和话语的再生产过程中的一些基本机制。在阿姆斯特丹和圣地亚哥的访谈显示,(白)人们经常依赖媒体叙述来获取关于少数族群的知识、信念以及观点。因此,1981年和1985年我们系统研究了荷兰报界如何描绘少数族群,当时在其他国家(Hartmann和Husband,1974;Wilson和Gutierrez,1985)也有相似研究。这些研究总体上揭示了报纸,尤其是保守或大众报纸,总是将少数民族移民描述为“引起”麻烦的人,是(在移民、犯罪、工作、住房或福利方面)导致各种麻烦的人,而自由主义报纸将他们描绘为需要“帮助”的“有”麻烦的人。这样,媒体似乎再生产出主导共识,而这些共识常常是由不同政治、社会和学术精英们预先构建的(pre-formulated),而且媒体也生产自身关注的、刻板的少数民族形象。这样,就进一步巩固了社会盛行的偏见。我们对媒体如何描绘泰米尔人的研究,是这种媒介进程的一个有趣例子,因为我们得以研究一个可能的新的少数民族族群,之前公众对之既无了解更无特别的评论。
本文只是该研究的组成部分,主要对新闻报道进行语义学分析。众所周知,传统内容分析多以定量研究为导向,关注的是可视的(可数的)单元,即关注新闻报道的词汇、句子、段落和显示格式(篇幅、版面设计)等文本表层结构(如Krippendorff,1980年)。对于庞大的文本语料库以及特定的研究目标而言,也许采用定量研究是相关和恰当的。这样,至少可以对新闻报道本质有个总体洞见。
然而,一旦我们遭遇意义的结构与进程、意义产品及阐释,新闻研究就必须更为深入,并最终采用系统的语义分析。尤其是涉及少数族群形象刻画中的微妙语义过程,语义研究可以揭示媒体(再)生产出的一些潜在的主导“种族”意识形态。而传统内容分析中较为浅表的方法,不能抓住话语中微妙的质性维度(参见Hall等,1980)。
根据我们早期的话语语义研究(van Dijk,1977、1980)以及更为普遍的话语分析框架(参见van Dijk,1985),文本意义一般是从两个不同层面加以分析的。第一个显明层面就是词、词群、子句和句意,我们从语言的、逻辑的、心理语言的语法或理论上对这一层面加以分析。例如,在此层面,我们界定句子富有意义的条件或句子的指称解释(referential interpretation),也界定句子或命题(proposition)间的同义、蕴涵(entailment)、暗示(implication)或预设(presupposition)关系。对于新闻话语研究来说,局部或微观分析特别相关,因为它使得我们可以清楚解释社会预想和新闻话语的其他涵义,而这些可能是潜藏的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成分。
除了局部层面的意义分析外,话语也有重要的全局维度。在此层面,我们界定全部文本(text)①或庞大文本碎片的总体意义,诸如话题(topic)、主题(theme)和视角以及总图式。这样,文本主题就按照宏观语义议题加以界定。这些议题是通过大量正式规则或认知运作,从一系列(局部)文本议题中衍生出来的。宏观议题的层级结构,限定了话语的“话题”或“主题”结构(van Dijk,1980)。新闻报道的层级结构一般出现在导语中,而最高层级主题通常出现在标题中(更详细的参见van Dijk,1987b)。
然而应该注意的是,这样抽象的语义分析有着重要的认知的和社会的基础。毕竟,意义和阐释不是文本的客观成分,而是语言使用者在具体的交流和社会背景中将其赋予文本的。这意味着媒介使用者的社会知识、信仰、态度和意识形态以及个人经验,也会影响新闻报道实际的(记忆)表征。这些表征反过来又决定了(或受影响)所谓的记忆“情境模式”,象征着文本最终对文本谈及的事件的主观理解。换句话就是,文本意义的生产和再生产(理解、记忆和使用)以及由此生成的模式,都受个人和社会的变量影响。即便抽象的、去情境的(decontextualized)新闻语义分析,也不足以解释清楚记者实际的新闻制作过程或读者的释义过程。因此,完备的语义研究,必须弄清楚阐释过程的认知策略(详见Dijk和Kintsch,1983)。比如当意义和社会情境、群体(性别、阶级、种族等)。群体关系(权力、主导权)或制度嵌入有关时(Fowler等,1979;Hall等,1980;Kramarae等,1984),对意义的社会分析(和情境解释)亦是如此。
显然,哪怕只研究一篇文章,我们都不可能关照上述所有维度,更别提有来自5份全国性日报的400多篇报道了。因此,我们的研究一定是:(1)或多或少是非正式的,(2)凭直觉推衍宏观结构(话题),(3)局部语义分析只限于一定数量的新闻报道,(4)仅仅概括阐释的最相关的认知和社会背景。在正式细节和这些研究的理论和方法适当性方面,我们参考上面提及的我们的其他研究。同样,之前我们已谈论了报界的少数族群报道,这里我们也不再对新闻产品、新闻结构和新闻接收的本质作更广泛的讨论(它可以为报界泰米尔恐慌研究提供更为系统和结构性的解释)(van Dijk,1986,1987b,c)。
我们收集了5份荷兰全国性日报中所有的新闻、背景文章、社论、专栏和非社论言论文章,它们分别是《新鹿特丹商业报》(NRC-Handelsblad)(NH)、《人民报》(De Volkskrant)(VK)、《电讯报》(De Telegraaf)(TG)、《忠诚报》(Trouw)(TR)和阿姆斯特丹日报《誓言报》(Het Parool)(PA)。从社会—政治维度分,《新鹿特丹商业报》和《电讯报》可以归为保守的高级报纸和保守的大众报纸,分别相当于英国伦敦的《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人民报》相当于英国的《卫报》,目标受众为较为年轻和倡导改革的读者。《忠诚报》受众是相对自由的基督教民主主义读者,而《誓言报》在温和的社会民主主义立场和更为保守的大众风格之间犹疑。《电讯报》销量最大(大约700,000份),而其他报纸销量大概在125,000份和173,000份之间。1700万荷兰人口中,报刊读者有400万,5份日报的读者有200万,另外200万读者阅读其他全国性日报,如《总汇报》(Algemeen Dagblad)以及地区报纸。
1984年12月至1986年5月间,5份报纸共登载了424篇关于泰米尔人的文章,占编辑版面近10万平方厘米。其间高级报纸登载了约100篇,而大众报纸登载数量占一半至三分之二的比例。数量上的差别,与通常高级报纸和大众报纸对“种族事务”的关注比例一致。不过在第一阶段,每个月对泰米尔人报道的数量都翻倍了(仅1985年4月就达到约100条)。对泰米尔人的报道要远远多于其他少数民族或难民群体。
对于泰米尔人报道的语义描述,我们按照切实可行和传统的步骤,首先建立了一些主要话题的出现、频率和报道篇幅。我们关注了头四个月(1985年1月至4月)新闻报道的普遍话题。研究显示,在几十个主要话题中,有四个主题得到特别强调:逃离斯里兰卡去欧洲、“非法”移民荷兰、泰米尔人难民身份讨论以及和泰米尔人的接收、住宿、福利相关的各类“问题”。
我们的定量分析发现,保守媒体主要关注和当局(authorities)相关的事情(参见van Dijk,1987c),例如,斯里兰卡局势(泰米尔人在那是否安全)、“非法”移民荷兰、难民的身份。对泰米尔人的接收这一主题,在各报纸的报道比例差不多。总体上讲,有两个最主要的话题:难民身份和对泰米尔人的接收。换言之,媒体主要从政治和社会“问题”方面界定泰米尔移民,是以荷兰政府和(白人)多数人口的视角为出发点的。首先,报道的频次、篇幅和分布以及关于主要“问题”话题的相对一致性,都显示出广泛的媒介“恐慌”。
分析行为者和行为者角色,是研究主导话题的一部分。正如所料,我们发现泰米尔人是新闻报道中最常出现的行为者,其次是政府(部门、机构),然后是城市、难民组织,最后是警察和法院。如果我们考察分配给他们行为的版面空间,我们发现光是政府就占了一半,是泰米尔人的两倍;而且,政府在事件中被引用率为43%,而泰米尔人被引用率只有17%。那么,实际上在媒体看来,少数民族没什么要说的。他们发言的角色由荷兰难民机构承担了,对其他少数民族的报道通常也是如此(Downing,1980)。
毫无疑问“标题”是新闻话语最显著的特性,它代表最上层的宏观语义结构,规划释义过程,总体上提供情境的(主观)界定(van Dijk,1980,1987f)。
总体上评估了话题和行为者后,宏观语义分析的第一个更为质性的步骤就是标题分析:标题中的主题倾向是什么?可以从标题的结构和语体中推导出什么?是什么特别促成了日报中泰米尔人负面形象的最初形成?
424个标题中,有96个标题(23%)涉及当局的各种行为,这也是报章主要话题。大概有一半标题关于政府的决议或内阁部长或他们的机构所采取的行动,诸如拒绝入境、拒绝提供难民营、驱逐或一般性地“拒之门外”。以下是两个典型例子,我们尽可能按字面翻译,以保持其荷兰语文本的风格;经常使用的词汇“公正”,指称的是“司法部门”或一般的司法机构。
(1)司法部驱逐四名泰米尔人到联邦德国(NH,1985年1月10日)
(2)宪兵队遣返非法泰米尔人(NH,1985年3月4日)
这些标题的意识形态涵义是复杂的,可能会吸引不同阅听公众:一方面是当局的“强硬”,另一方面是“缺乏款待热情”。然而,更为重要的是,一开始就把难民和警察、司法联系起来,是形成显著偏见的第一步。
第二类标题关注的是接下来的“移民”问题:接收、住宿和福利。虽然有些标题表达了对泰米尔人不幸的同情(例如,当他们被房东剥削时),但大部分标题都强调泰米尔人是当局的“麻烦”,在住房问题上犹是如此。而之后政府和城市之间的争端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麻烦”观念得到再次强调。总之,当局被刻画为积极主动的帮助角色,而泰米尔人是纯粹的被动角色。
(3)内阁决议提供给泰米尔人特别膳宿(VK,1985年3月9日)
(4)阿姆斯特丹不能再给泰米尔人提供住宿(TG,1985年3月21日)
第三个话题群就是泰米尔人对当局决议的反应和抵制。这些标题显示泰米尔人忘恩负义:他们拒绝被重新安置,不满意BBB(床、早餐、浴室)管理体制,甚至诉诸法庭反抗驱逐。
(5)一批泰米尔难民离开阿姆斯特丹(NH,1985年4月2日)
(6)19名泰米尔人绝食罢工(PA,1985年4月20日)
最初报道泰米尔人的标题,当然是关于他们从斯里兰卡逃离并移民荷兰(有20个标题)。然而我们看到,媒体不是将他们描述为“非正式”移民,而是将他们的进入建构为“非法”(15个标题)。早期报道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强调他们是大量涌入。
(7)审慎接收终结泰米尔人入侵(TG,1985年4月20日)
(8)成千上万泰米尔人偷渡到我国(TG,1985年4月27日)
当局认为很多泰米尔人不是“真的”难民,而是“经济”难民。这些观点也大量出现在标题中,也契合新闻报道所暗示的:泰米尔人到这儿来,就是为了从我们的“福利天堂”牟利,还抗议不大方的对待。224个标题中,只有18个标题关注泰米尔人在自己国家或荷兰的自身问题。
对标题中角色的表述进行的句法分析,肯定了以下发现:泰米尔人经常占据标题的“主题”位置,但通常仅仅是被动的角色而不是积极能动者。只有在泰米尔人似乎有负面行为时,如“非法”入境,抗议、抵制或犯罪(如他们放火烧住宿的地方),他们的角色才是主动积极的。
由此,我们可得出以下结论:绝大部分标题都是关于荷兰当局做了什么,一方面关注他们拒绝承认泰米尔人,拒绝给予他们难民身份或让他们享受福利,另一方面关注当局在住宿等方面“帮助”他们。还有一些补充性标题是关于泰米尔人的反应,但似乎这些标题所强调的成分都可能会推导出“忘恩负义”这一主导信息。最后,将他们和欺骗、非法和剥削(甚至犯罪)联系在一起,进一步凸显了主导的负面信息。总之,标题将泰米尔移民和他们的出现界定为“麻烦”。这一结论和过去研究荷兰和其他欧洲国家的移民或少数族群的结论高度一致,也反映了当下政府的举措。没有一个标题欢迎新的公民群体的到来,也没有任何一个标题强调这一群体对“我们的”文化和经济可能的贡献(很多泰米尔人受过高等教育,是专业人员)。
当我们转向正文主题结构时,我们预料可能会存在和标题主题相“背离”的情况,但事实上大多数文章都关乎标题所表达的主题。这点可从我们对一半文章的主题结构分析中得到证实。例如191篇登载于关键的头4个月(1月至4月)的文章。大多数文章(三分之二)聚焦泰米尔难民身份和他们的住宿和接收问题。从篇幅上看,这两个主题占据的报道面积最大(每个主题占据大约2万平方厘米)。尤其在头几个星期,逃亡故事以及斯里兰卡局势是报章主题(每个主题各占三分之一的报道),而在此期间,191篇报道中,只有18篇关注泰米尔人的反应和抗议。
有趣的是,在头四个月并不是所有文章的主题都均等地在标题中显现。标题中难民身份主题在约65%的文章中出现,而住房主题在82%的文章中出现。斯里兰卡局势在52篇文章中出现,而只有12篇文章在标题中提及。抗议和行动几乎总是被标题囊括其中:如18篇以抗议为主题的报道,有17篇都在标题中显现了这一主题。这证实了少数民族新闻报道的总趋向,即暴力、抗议行为和问题被视为最重要的进而要标示出的,而背景信息(比如斯里兰卡局势)则较少出现于标题。
然而几周后,媒体聚焦的许多主题就几乎和标题中的主题一致了,比如“越境”主题的反复出现。这一主题不仅和泰米尔人的可疑行为(即使他们是受害者)相联系,比如欺诈,而且强调他们身份的“非法性”:
(9)斯里兰卡移民中被疑存在有利可图的交易
寻求避难所的泰米尔人没有避难(VK,1985年1月17日)
(10)罪犯利用泰米尔人逃亡捞钱(TG,1985年1月19日)
和“房东剥削”主题一样,这次虽然聚焦“邪恶的”旅行中介,但并没有总是表达对泰米尔人的同情,而是关注其“非法性”——违反规范与价值。
将泰米尔移民罪犯化的过程,在大众报纸《电讯报》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它大概有150万读者。一涉及新的(黑人)难民,报纸对少数族群的种族主义描画就非常显著。这意味着众所周知的偏见主张——他们从我们的社会系统牟利——在泰米尔人报道中被高度主题化了。
(11)难民诡计得以承认
泰米尔人到处寻求庇护以得到额外补贴(TG,1985年3月4日)
这个标题讲述的是警察将泰米尔人驱逐去西德(这一事实并没有在标题中被主题化)以及警察宣称泰米尔人到处进行大规模的福利诈骗。而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提供证据。即使泰米尔人在几个国家的确申请了难民身份,他们也很难获得双份补贴,因为要获得社会福利,就得呆在该国境内。《电讯报》甚至公然声称,“那些难民是非法进入我们国家的,他们或者走秘密通道,或者藏在火车、汽车里,目的就是要注册成为官方认可的难民,获得荷兰高得多的补贴并同时得到西德的补助。”这样,报纸确认了很多读者对少数族群的负面看法(Hamilton,1981,和van Dijk,1987a,他们探讨了这一过程的认知运作)。
尽管像主题这样的整体结构(global structure)无疑对读者理解新闻起着主要作用,但局部结构(local structure)的细节描述也极大地影响了对泰米尔人的刻画。诸如词汇选择、句法组成等对潜在角色作用的语体表现以及诸如预设、暗示、联想等大量具体的语义特性,在描述和评价新公民的过程中起着策略性作用。显然,各大报纸对于泰米尔难民的报道有很大不同。一方面,他们被描述为政府镇压下的受难者,逃离国内战争的人或值得同情的人;另一方面,他们又被描述为应受指责的斯里兰卡恐怖主义者,一群家境富裕的孩子,非法进入他国的人,或者一群指望我们掏钱救济的难民。我们看到这些报道倾向于赞成类型化的第二个类别。这些类别化显然可能影响族群态度的形成和意识形态转换与合法性,那么这些类型化最终是如何植根于新闻报道自身的局部意义生产呢?我们可以从关于记者或报纸的态度或意识形态的局部语义细节中推导出什么呢?为简略起见,我们从整体主题层面和局部层面,集中分析了总的泰米尔人负面形象形成的几个核心概念。
当泰米尔人进入荷兰境内,报纸对他们的首次断言就是“非法”。在头几个月,所有报纸经常在标题中明白无误地加诸这样的评价。
(12)司法部遣返泰米尔人回西德(TR,1985年2月19日)
尽管泰米尔人未经许可进入他国无疑是非法的,但是报纸对“非法性”的过度强调,显然也发挥了几个意识形态功能。虽然顾名思义,难民不会得到旅行证件。媒体不仅忽视此事实,而且聚焦这些难民的“违法”行为。这样,再次将泰米尔人与“越轨”(deviance)和“犯罪”联系起来,并强调这些泰米尔人可能是“假”难民。而对非法入境“目击式”描述,又进一步强化了媒体的关注重点。如:
(13)很多泰米尔人或由秘密通道或藏身火车底座逃避边境管制(TG,1985年1月10日)
这样,非法性进一步与秘密、越境和其他组织犯罪联系起来。言论版文章和读者来信,证实公众采用了下面的偏好读解:难民违法。与此同时,这种读解也确证了荷兰存在着对少数民族的偏见。换言之,从一开始对于泰米尔人的描述,就遵从了既定的对少数民族的偏见基模(schema)(参见van Dijk,1987a)。而这种解释导致的关键后果就非常显明了:媒体迅速将泰米尔人界定为“非法”,为驱逐泰米尔人提供了关键理由,并至少在对难民身份申请的判定程序中形成负面观点。
在对“欺骗”的局部语义建构中,也存在着类似的运作过程。
(14)罪犯从逃亡的泰米尔人身上牟利
越来越多人怀疑罪犯从焦虑的泰米尔人身上赚钱……,种种迹象表明,不断涌现的泰米尔人已成为狡猾组织易于捕获的猎物。(TG,1985年1月19日)
我们已提出这样的片段,不应该被主要理解为对泰米尔人苦难的同情。我们在前面已指出,这些片段的语境以及其他文章,都确切地表明难民不是以正常途径来到这里(由此产生了广泛使用的词汇“空降难民”),并与可疑行为有关。而媒体对之后毒品非法交易的调查予以重视,也表明媒体的真正兴趣在于(组织性)犯罪这一引人入胜的话题,并进而关注违反规则和妨害国家的主题。于是,打一开始泰米尔移民就被认为是充满欺诈的。
这样,将泰米尔人描绘为非法和欺诈的负面形象,并最终径直关注犯罪,尤其是和少数民族经常相关的毒品犯罪,就毫不奇怪了。显然,新来的泰米尔人鲜有机会策划并实施犯罪,因此,报章反复呈现的就是对泰米尔人“易于”犯罪的恐慌。最显著的是那些和海洛因犯罪现场有关联的谣言和断言——有的说他们积极贩毒以购买机票,有的说他们被动地成为毒品贩子可能的受害者——很快进入媒体视野。在荷兰、英国和其他西欧国家以及美国,媒体将少数民族与真实或潜在犯罪相联系,是媒体刻画少数民族传统负面形象最紧密、最具劝服性的环节(例如,Hall等,1978)。这就是媒体不加以直白谴责但以犯罪视角切入的微妙过程:
(15)据阿姆斯特丹市政府报告,这些居无定所的群体,极有可能因为缺钱而卷入犯罪或毒品交易的巨大危险中(PA,1985年2月14日)
这些表征策略似乎充满同情,表露出对泰米尔人的关心,然而真实的“恐慌”却投射出对少数族群,尤其是在性情和毒品犯罪方面的刻板看法与偏见。
尽管上面讨论的主题语义暗示,促成了泰米尔人在荷兰报章中的负面形象,但是没有任何主题比泰米尔人是“经济难民”而不是政治(“真的”)难民这一主题更加明确、清晰和突出。
自1985年1月始,当局不仅明确表示不欢迎这群“不请自来的”、“非正规的”甚至“非法”的移民,而且司法部官员也反复强调,他们有理由相信许多泰米尔人来这里只是为了享受我们的社会福利体系,而不是因为害怕在斯里兰卡遭到迫害。因此,政府还是坚持拒绝给泰米尔人群体提供政治庇护,即使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大赦国际和其他组织声明斯里兰卡的泰米尔人是集体遭到本国迫害的真的或潜在的受难者。当局对每个个案的审查,使得他们表面上显得很“公平”。而实际上,当局对大多数个案的裁决都是否定的。事实就是如此:同年秋天显然只有几十个泰米尔人会被认定为难民,而泰米尔人总数估计有3000人。
报纸忠实地再现和合法化政治家们的政策,并以自己的方式帮忙构建关于泰米尔人是“假”难民的广泛共识。前面考察过的关于泰米尔人非法入境、欺诈和犯罪的新闻报道,只是在证实媒介的策略:媒介令人信服地传递泰米尔人是“假”难民这一显著特性。大量标题和地方报道都展示了这一主导界定的媒介形成过程,惯用策略就是突出官方声明。例如,媒体反复引用司法部代表的话:
(16)在和他们会谈时,找不到他们的政治动机,因此我们不由得想到其他动机,广义上来说就是经济动机(NH,1985年1月17日)。
(17)被困的西方政府越来越确信一些泰米尔人……并不是因为政治原因而离开斯里兰卡的……自第一次问讯始,他们讲述的受迫害故事似乎就没什么说服力。(TR,1985年1月18日)。
选择“被困”这一词汇来形容西欧政府,表明根据司法部发言人的说法“我们”才是这次“入侵”的受害者,而非泰米尔人。历经数周强调泰米尔难民的“经济”本质后,报界和公众都开始经常采用这种对形势的评价框架。即,报纸不再简单地报道当局的所思所想——他们的断言总是基于道听途说、一厢情愿和个人故事,而不是基于斯里兰卡实际形势的确凿证据——报纸开始在日常新闻采集中采纳这一视角,他们采访泰米尔移民并作出独立的评价。报纸很快从自己的报道中得出必然结论:
(18)大赦国际的观点很难维持……就泰米尔人而言,我们应马上将小麦和麦壳分离开来,那些仅仅因为经济原因而来到荷兰的泰米尔人应该被驱逐出境(NH,1985年4月16日)
显然,对当局和大多数报纸来说,讨论泰米尔的难民身份只有一个主要目的:以此种方式展开争论,可以在驱逐泰米尔人的同时保全颜面。
本部分所讨论的例子表明,当局和报界使用的“经济难民”一词,不应被看作“政治难民”的中性对应词。确切地说,它是官僚行话的典型例子,它遮蔽了潜在意义和内涵。从或多或少的中性意义上说(如果确有“中性”意义的话),“经济难民”一词暗示难民无法在自己国家生存,即,他们贫穷并因贫困而逃难。然而,其潜在的、意识形态相关的意义,就是这些难民来这儿就是为了“从我们的福利系统牟利”。在几篇新闻报道和当局声明中,可以明显看到这一释义。而另一种释义——泰米尔人来这儿是为了工作,并可能会为我们的经济做出贡献——却从未被设想过。而难民在身份悬而未决时不允许工作的规定,毕竟不是难民的责任。因为很多泰米尔人受过良好教育,拥有职业经验,我们有理由相信,不管荷兰失业率如何,他们很多人都可以找到工作。
我们从上述对“经济难民”这一术语的意识形态内涵的简要分析得出结论:这种语言的使用将少数民族经常“靠福利”为生这一显著偏见视为当然。新移民群体只不过是具体例证罢了。换言之,“经济”这一词汇是“技术上的”婉转说法,是传递民族偏见的语义和修辞策略。这样,我们可以说,当局和报界提前构建了社会种族偏见(van Dijk,1987d)
报章大肆关注难民福利(虽然不足)的各种细节,进一步印证了上述分析结果,如关注BBB体制、福利补贴数额(有时会有夸张)、零用钱,并最终理所当然地不断提及难民将花费我们“数百万”金钱。这种为公众提供的读解模式显然是:尽管泰米尔人得到这些帮助,但他们却不知感恩。我们访谈阿姆斯特丹内城贫民区时,媒介使用者就是采用的上述读解模式,而且他们也不断重复媒体的其他重要主题,虽然他们社区根本没有一个泰米尔人。在此种情况下,政府就可以指望足够的公众支持限制性的移民和福利政策。而这些政策的执行效率,从之后的媒体报道就可窥一斑:到荷兰的泰米尔人越来越少,由于诸多的居留限制,很多泰米尔人已离开荷兰。
从泰米尔人进入荷兰的头几天,媒体就开始关注泰米尔移民的数目,数字游戏是媒体报道移民的常用手段(详见Hartmann和Husband,1974)。这符合新闻报道采用事件相关的“确切数字”来增强客观性的总趋势。然而,对少数民族和移民来说,数字游戏有着独特的预设和内涵。以确切的数字来陈述(常常以每日或每周的增长来计量)不仅仅是强调“事实”的修辞策略,而且也是强调“大量”这个概念的一种运作方式。是否是成千还是成万来到荷兰并不大重要,重要的是有“大量”的难民来到这个国家。倘若在陈述中采用移民占总人数的百分比,或将正常移民国外或移民国内相对比,就不会达到上述效果。
尽管这些数字都是确切的,但似乎大部分都是估计的,每日的数据记录都很不相同。一家报纸可能提到某天是2000泰米尔人,而另一天可能就是3000人,甚至在提到同一信息源(如:警察、司法部)时,数据也可能有不同。当数据似乎有误时,也没有予以解释和更正。这就证实了我们的设想:这些数字主要并不是提供精确的陈述,而是以修辞手段让人联想到事实性。典型的涉及数字的报道如下:
(19)据司法部发言人讲话,源源不断涌入我国的泰米尔人不见减少。据估计,难民申请每周达100至150份。他说,当前大约有2000份庇护申请正在处理中(NH,1985年3月4日)。
此外,这一例子也表明:媒体使用暗喻表述方式,借用与水关联的灾难所采用的语体语域(style register),如“涌入”、“涌流”、“洪流”、“波浪”等词汇,呈现出了移民进入荷兰的状况。《电讯报》甚至提到“入侵”一词,让人想到敌国军队兵临城下的状态。荷兰有着“与水抗争”的悠久国家传统,因此“涌流”这一隐喻尤其具有启发性和感染力。整治这些“浪潮”的办法,就是修筑堤坝。对泰米尔人的接收,也可以在此暗喻语境中得以诠释。为了不让他们进来,我们必须修筑堤坝或屏障,将外国人阻挡在外。《人民报》(1985年2月15日)提到“洪流”一词,说阿姆斯特丹当局已无力处理如洪流般涌入的泰米尔人。这一“洪流”数目大概有2000人,有着70多万人口的阿姆斯特丹每年要接待无数游客,相比之下,上面的“洪流”数目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因此,1985年4月6日《新鹿特丹商业报》的社论承认泰米尔人很难称得上是“人口定时炸弹”。这一说法并不令人吃惊,但是它赶忙补充道“他们持续涌入让人忧虑”。当然,一旦泰米尔人开始离开荷兰,媒体就没有像以往那样用心记录泰米尔人继续下降的数目了。
泰米尔难民移民西欧各国,尤其是荷兰,引发媒体采用特别的一种报道类型——“恐慌”报道。我们的研究显示,媒介恐慌报道有许多显著特征。第一,恐慌报道不是孤立的,因为媒体和政治权力集团之间有着组织化和例常化的联系,媒介大量再生产海牙当局②对泰米尔难民的政治恐慌。这种再生产采用了许多为人熟知的维度,比如将政治“源文本”(政府公告与报告、新闻发布会和部门领导或高官的声明)作为资料予以偏好关注、重点挑选以及转换。从这方面看,媒介恐慌——尤其是保守媒体的恐慌——有着和当权精英广泛一致的社会政治恐慌(van Dijk,1987b)。
第二,不过媒体也有自己的体制和意识形态目标与策略,促使政治恐慌变为“公众”(public)恐慌,从而让政治恐慌有效运转并合法化。为了达此目标,他们接触不同的信源、挑选或进行调查报道、转换信源资料并建构“脍炙人口”的故事。
尽管我们只触及了新闻制作的几个基本特征,但是,促成媒介恐慌的许多具体因素,都是从这些基本过程中衍生出来的。报道频率和篇幅大小,是强化过程首要而显著的标志:在1985年头几个月,每份报纸都有许多关于泰米尔人“入侵”的新闻报道和背景新闻,有时占据了整个版面。和近几年其他难民移民相比,这次的报道频率和篇幅本身都显得很醒目。新闻话语自身也以各种方式显示出这种相对重要性——如使用通栏大标题、放置在版面醒目处(如头版)。泰米尔人移民的某些方面,被媒体重复来重复去——如穿越东柏林逃亡、“非法”过边关、欺诈的代理角色或越境。在诸多移民报道的主题维度中,只有几个主题被挑选、被构建并予以修辞上的强调,如对泰米尔难民身份的讨论、接收和安置方面的“问题”。最后描述的语体和修辞,进一步强调了“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性。例如,他们使用荷兰人都熟悉的“洪水”暗喻泰米尔人移民问题。
这样,媒体就明确了泰米尔移民将被看作突出的“国家议题”并予以讨论。而建构“恐慌”需要从新闻话语的所有层面把事件同时建构为威胁或公共危险。这就意味着泰米尔人的移入和出现,必须公然或较为间接地以负面词汇来表述。而事实确实如此。我们的语义分析表明,有着负面涵义的话题被报道得最为频繁和突出,核心主题就是这么被建构出来的:最初报道“泰米尔人在斯里兰卡的恐怖主义行动(也有一些报纸后来才报道的,或者综合报道),然后报道他们令人可疑地从“共产主义的”莫斯科或东柏林绕道进入荷兰,报道他们“非法”入境并和“欺诈”有关联。而这些报道只不过是难民身份问题和接收“问题”的前奏罢了。因此,打一开始,大多数媒体就采纳并放大政治上的主导思想——泰米尔移民的“经济”本质,或至少是接受了这一主旨的合法性。这一主导话题以各种各样的语义描述得以呈现,向公众传达了清楚而不乏含蓄的讯息:泰米尔人是“假”难民,他们只是来这儿倚靠我们福利国家过活。这样,媒体诠释出一套连贯的语义系统,正好和盛行的对少数民族不利的民族偏见基模极其相似。换言之,媒体让有着偏见的读者很容易地简单采用既存的偏见去评价新的移民。
而媒体超乎寻常地关注泰米尔人的接收“问题”、住房以及(无)福利补助分配,进一步促成了媒体对泰米尔人的建构。尽管10年前有超过15万苏里南人移民到荷兰(当然也得到类似的报道),而大约3000泰米尔人的移民,却被建构为好像有30万泰米尔人入侵荷兰。数字游戏所传达的印象,又因为向“我们”涌来的不可阻挡的洪水这一恐慌隐喻而加强了。
换言之,泰米尔人在所有层面都被负面刻画,他们的移入被表征为对(荷兰)国家和社会现状的威胁。由此,媒体一方面强调泰米尔人“非法”入境居住,暗示他们与犯罪和毒品有关,另一方面又假定他们从我们的福利中“牟利”。
可笑而有趣的是,有些报纸似乎意识到上述隐含义,但他们仍然要么强调“事实”的严重性来证明自己有道理,要么诉诸众所周知的属性转换(attributive transfer)的种族主义策略。很快,他们报道公众(尤其是市中心贫民窟居民)不会容忍更多的移民,这也是媒体设定的自证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③。媒体断定泰米尔移民会加深对泰米尔人以及其他少数族群的偏见和种族主义。也就是说,我们(政治和媒体精英)是不会对泰米尔移民怀有偏见的,但“公众”是有偏见的。
事后一年,媒体和当权者迫于泰米尔人可能一触即发的形势(后来实际上差不多爆发了),开始逐渐修正他们的政策,并构想泰米尔移民在荷兰更为长久和综合的安居点。然而,媒体的读者来信以及我们的访谈证明,对泰米尔移民长达四个月的负面报道已经造成了社会破坏:自此以后,泰米尔人被界定和被贴标签为又一群(黑人、第三世界)移民,来这儿是为了从“我们”身上牟利,造成诸多“问题”。
注释
① text国内主要有两种翻译:文本和语篇,此处翻译为“文本”.
② 荷兰的首都是阿姆斯特丹,但国家行政中心在海牙.
③ “自证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是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默顿提出的概念,是指一个先入为主的判断,无论它的科学性和准确性如何,都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人们的认知和行为,最后使这个判断从预言变成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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