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

张之光

(四川大学经济学院 四川 成都:610065)

如果以1971年美国尼克松政府宣布美元与黄金的彻底脱钩,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为时间起点,那么现在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已经运行了近40年了。但其实时间应该再往前推,应该到1944年的布雷顿森林会议。随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形成,美元实际上已经获得了国际货币的地位,在二战结束以后的国际贸易以及国际金融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只不过这时在美元之上还有一个被美元架空了的名义上的国际货币——黄金。

现在随着全球化的日益深化,国际贸易与国际金融的日渐发展,每个国家的对外依存度都在稳步提升中,世界各国只有参与到国际分工中来才能获得进一步的发展。而作为各种国际贸易及金融流动中必不可少的国际货币体系,有必要对其进行更加深入的考察。现在我们生活在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之中,但国际货币体系并非本来就存在的,其建立之初也并非以美元为中心的,其历史渊源值得考察和借鉴。

1 国际货币体系的历史渊源

我们本着开放与严谨的精神回顾之前的世界经济史,虽然在美元之前建立的国际货币体系不如其完善和健全,但在历史上依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随着地理大发现时代的到来,欧洲自给自足的封建经济开始出现崩溃,而资本主义的自由经济则开始萌芽,国际贸易作为自由经济的组成部分也开始出现和发展了。但各国货币的不统一却极大的阻碍了国际贸易的发展,人们缺少一种在国际上具有公信力的,能够充当买卖双方交易媒介的国际货币。马克思曾经说过:“货币天然不是黄金,黄金天然是货币。”这表明了虽然历史发展不同,地理环境不同,但世界各国对于黄金的货币属性都有着比较一致的认同。世界大部分国家的国内货币体系都是以黄金或者更一般意义上讲的贵金属为基础建立的,因此黄金由于能够被世界各国接受和流通,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第一个国际货币。

历史上西班牙和葡萄牙等早期的殖民帝国,由于其殖民统治和疯狂掠夺,从殖民地掠取了大量的黄金白银,几乎垄断了世界的黄金财富。“到16世纪末叶,西班牙已拥有当时世界贵金属开采量的83%。从16～19世纪,西班牙从美洲总共获得了约250万公斤黄金和1亿公斤白银[1]。”“然而这些财富并没有投入生产活动,相反为了维持欧洲最庞大的军事力量,其财政经常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从1557年到1647年西班牙皇室曾六次宣布破产[2]。”大部分的黄金通过国际贸易扩散到了世界各国,其中也包括遥远的中国。据统计明朝在其后期有限而短暂的贸易开放的时间里,1567年至1644年不到100年的时间里,从海外流入明朝的白银总数大约为3亿3千万两。美国经济史学家汉密尔顿就曾指出:“与1591—1600年间相比,1641—1650年间美洲黄金输入欧洲数量减少92%,白银减少61%,这一减少与中国——美洲贸易扩大有关[3]”。

中世纪以来欧洲的封建统治造成了财富的过度集中,黄金货币的匮乏,使经济处于长期的通货紧缩之中,社会停滞不前。而随地理大发现而到来的大量黄金输入一方面成为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激活了近代西方国家长期停滞不前的经济,另一方面也为各国金本位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英国作为第一个近代工业化强国,在重商主义影响下,曾从对外贸易中积累了大量的黄金储备,第一个建立了金本位制。1816年,英国颁布了《金本位制度法案》,开始实行金本位制,19世纪70年代以后欧美各国和日本等国相继仿效,因此许多国家的货币制度逐渐统一,金本位制由国内制度演变为国际制度。但金本位制度实施后,各国竞相争夺黄金,鼓励输入限制输出。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各国为了筹集庞大的军费,纷纷发行不兑现的纸币。金币自由铸造和流通的条件遭到破坏,黄金自由输出输入的条件不复存在,黄金逐步退出流通领域,难以发挥调节货币流通的作用。纸币则不断贬值,丧失了随时自由兑换黄金和按照官价兑换黄金的条件,国际金本位制度开始瓦解。

国际金本位制崩溃后,国际货币体系进入无序发展阶段。一些经济实力强大的国家为维护各自的势力范围和原有的殖民体系,增强同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竞争力,便在各自原有的势力范围基础上分别建立了相互对立的货币集团和国际货币区,如英镑集团、美元集团、法郎集团。以英镑、美元和法郎等三个国家的本币作为货币区内的国际货币,分别组成排他性的国际货币组织,确立了货币主导国对货币非主导国的优势,形成了以各种国际货币为中心的区域经济体。

第二次世界大战使主要西方国家之间的实力对比发生了巨大变化。“美国在战争结束时,其工业制成品占全球的一半,对外贸易占世界贸易总额的1/3以上,国外投资急剧增长,成为世界最大的债权国,黄金储备从1938年的145.1亿美元增加到1945年的200.8亿美元,约占资本主义世界黄金储备的59%[4]。”美国已成为世界最大的债权国和经济实力最雄厚的国家,这为建立美元的霸权地位创造了必要的条件。在这一背景下,1944年7月,44个国家或政府的经济特使聚集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布雷顿森林,商讨战后的世界贸易格局。会议通过了《国际货币基金协定》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协定》,总称为布雷顿森林协定,并于1945年12月27日批准生效,从此标志国际货币体系进入美元时代。

2 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

2.1 布雷顿森林体系

布雷顿森林体系以黄金为基础,规定了以美元作为最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建立以美元为中心的固定汇率制。美元直接与黄金挂钩,规定每盎司黄金等于35美元,各国政府或中央银行随时可用美元向美国按官价兑换黄金。其他国家的货币与美元挂钩,规定与美元的比价,从而间接与黄金挂钩,各国货币均与美元保持固定汇率。这两个特点成为维持布雷顿森林体系的两大支柱。但在出现国际收支不平衡时,经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批准可以进行汇率调整,所以称作可调整的固定汇率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则是维持这一体系正常运转的中心机构,它有监督国际汇率、提供国际信贷、协调国际货币关系三大职能。

布雷顿森林体系要求会员国逐步放弃外汇管制政策,从而促进了各国经济、世界贸易和国际金融的自由化以及由此带来的繁荣。在IMF的推动和监督下,发达国家率先放开贸易管制,实现本国货币在国际收支经常项目下的自由兑换。到1958年底,西欧各国都恢复了经常项目的可兑换性,即只要与商品和服务的国际贸易相关,外汇可以自由买卖。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发达国家开始逐步放开资本项目的管制,即取消对买卖外国金融资产或外国股票投资的限制,实现本币的完全的自由兑换,80年代,许多发展中国家也相继实现本国货币在国际收支经常项目下的自由兑换。90年代,一些发展中国家也开始放开资本项目的管制。这一举措成为20世纪80—90年代全球性金融自由化、国际化浪潮的前奏,促进了规模庞大的现代国际金融市场的形成,为世界贸易规模的扩大,国际间资本要素自由流动,提供了雄厚的资金基础,推动了国际经济的发展。另外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结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这段时期汇率制度混乱的状态,使国际经济中的金融活动有序化。建立了稳定的汇率机制,缓解了成员国之间在国际经济交往中的矛盾。这对战后恢复各国乃至世界经济的发展,稳定各国间的经贸合作,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

可以说布雷顿森林体系曾经发挥了巨大的积极作用,是美元国际货币地位的基础,但在这个体系中也存在着难以化解的矛盾。首先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国际储备是以一国货币即美元为主的,各国的国际储备资产的供给完全取决于美国的国际收支状况。“若美国保持国际收支顺差,则会出现各国的国际储备不足,不能满足国际贸易发展需要;若美国持续国际收支逆差,则会出现作为国际基础货币的美元危机,并危及整个国际货币制度[5]。”这是一个不可克服的矛盾,被称之为特里芬难题。其次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除了美国之外,世界上所有加入这一体制的成员国,都必须严格地遵守该体制所规定的金融纪律,都必须参与国际市场的竞争,并在竞争中取胜才能获得国际储备资产,而美国却可以倚仗美元的霸权地位不遵守金融纪律,可以超量发行美元,偿还对外债务,实施对外援助,支付战争经费,而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内却缺少对作为世界货币美元的监督机制。另外在该体系下,国际收支失衡的调节,主要是靠政府参与外汇市场买卖的方式实现的,这种调节方式往往难以奏效。布雷顿森林体系因其内在矛盾及其不可克服性,在20多年的运行过程中不断被加深,最终这一体系的崩溃。

2.2 浮动汇率时代

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世界进入美元单一国际货币的浮动汇率时代。由于美元与黄金脱钩,各国原规定的货币法定含金量或纸币的黄金平价就不起任何作用了,各国纷纷放弃了原来的固定汇率制,转而实行由市场供求关系决定的浮动汇率制。但大部分的国家为了保持经济稳定,实现宏观经济目标,依然会干预外汇市场,是一种管理浮动汇率制,这构成了我们现在世界经济的基础。2005年7月21日中国人民银行宣布:中国开始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并让人民币对美元升值2%。中国人民银行的这一决定标志着中国的汇率制度改革和经济增长战略调整正在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但世界货币体系进入浮动汇率时代后,原来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的各种矛盾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承留下来并有不断加深的趋势。首先在黄金这个货币之锚被剔除出了世界货币体系之后,世界货币发行便没有了限制。现在世界各国都在超量发行货币,这其中只有一小部分进入了实体经济领域推动经济发展,而剩下的大部分则进入了各种金融创新和资产泡沫化产生的资金旋涡之中。这就好像是悬在实体经济之上的一个资金大坝,这里面的资金要么在发生金融危机时被大量蒸发,要么在大坝溃裂之时对实体经济产生巨大冲击,引发通货膨胀,而两者并不冲突。其次世界经济在浮动汇率这样不稳定的环境下艰难前行,世界平均的经济增长率不断下跌。布雷顿森林体系从1944年到1971年持续20多年,世界经济得以恢复发展,战后经济长期繁荣,20多年很少有大的震动和危机,被西方称为黄金时代。“与布雷顿固定汇率时代(1950—1973)相比,浮动汇率体系降临以来(1973年之后),全球的实际经济增长速度皆普遍大幅度下降。美国从年平均3.93%降到2.99%;日本从9.29%降至2.97%;德国从5.68%降至1.76%;英国从2.93%降至2%;前苏联从4.84%降至-1.15%;拉美从5.33%降至3.02%;非洲从4.45%降至2.74%[6]。”同时,世界经济还陷入了不断爆发的经济危机之中。“世界银行2003年的统计研究结果显示,1970—2000年,全球93个国家共发生了117次金融危机。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1945—1971年,全球总共只发生38次金融危机,而且都是规模和影响程度很小的危机[7]。”最后,就是在浮动汇率下,美元的霸权地位被无限放大了,在没有了黄金的限制之后,美国可以肆无忌惮地创造信用货币。每个国家都在用真实财富换回美元钞票,一方面在国内不得不举债或是发行基础货币来吃进这些流入的美元,一方面又不得不将美元资金以极低的利率借给美国使用,如此形成一个美元资金的循环,而美国则从中赚取利益。1976年,当时的国会众议院金融委员会主席罗斯就曾经说过:“浮动汇率能够更好地为美国服务。”

总之,当今世界的浮动汇率体制可以说是在当年布雷顿森林崩溃后,在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案之前,不得以而采用的。因此随着矛盾的不断加深,这种浮动汇率体制也必然会被一种更合理的体制所替代,而世界在后美元时代将何去何从,我们不得不考虑一下。

3 后美元时代

在后美元时代,世界货币体系到底会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但还是有几个方面值得考虑一下的,也许突破就会从这里面出来。

首先有一部分声音考虑要恢复黄金的货币地位,认为黄金才是最诚实的货币。但由于黄金本身各种自然属性的缘故,无法满足现在日益发展的世界经济的需要,已经不适合直接作为货币进入流通领域发挥作用。当然黄金还是可以作为名义上的世界货币在后台发挥作用,就像布雷顿森林体系运行的那样,但这样也解决不了原来就存在的问题。而且,本来世界就已经全面进入了法币时代,如果这时再把黄金请回来,不得不说是历史的退步。因此,想要改善或是优化现在的国际货币体系,出路应该不在黄金上面。

另外,在这一次的全球金融危机过后的几次国际会议上,一些国家提出引入一种新的超主权的国际货币-特别提款权。特别提款权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创设的一种储备资产和记账单位,亦称"纸黄金"。它是基金组织分配给会员国的一种使用资金的权利。会员国在发生国际收支逆差时,可用它向基金组织指定的其他会员国换取外汇,以偿付国际收支逆差或偿还基金组织的贷款,还可与黄金、自由兑换货币一样充当国际储备。特别提款权早在布雷顿森林体系还良好运作的时候就已经被提出来了,但由于其超主权性,不符合当时唯一的国际货币发行国-美国的国家利益,因此被搁置了下来。虽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特别提款权一直采用一揽子货币的定值方法,但其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发挥的作用一直很小。因此,特别提款权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现今国际货币体系中的矛盾。但由于其建立和发挥作用需要各方利益的协调,比方说在定值货币构成方面,在供给方面,在各国份额的分配方面以及在吸引力方面,等等,都有待进一步完善。所以将特别提款权推向实践尚存在诸多方面的阻力,特别是来自美国方面的阻力。虽然推进过程可能比较困难,但笔者还是认为这是当前国际货币体系前进的一个正确方向。笔者还展望,在这种超主权的国际货币得以实践之后,世界将会进一步的实现全球单一货币,当然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实现的事情,当今世界的经济领域还有诸多矛盾需要解决。

[1] 唐晋.大国崛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2] 诺思,托马斯.西方世界的兴起[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

[3] 梅新育.略论明代对外贸与银本位、货币财政制度[J].学术研究,1999,(2):52-59.

[4] 韩民春.国际金融[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5] 特里芬.黄金与美元危机:自由兑换的未来[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6] 向松祚.美元本位制与浮动汇率制是危机的根源[EB/OL]. [2010-09-01].http://dz.jjckb.cn/www/pages/webpage2009/ html/2010-09-01/content_16189.htm?div=-1.

[7] 向松祚.美元本位制和浮动汇率“七宗罪”[EB/OL].[2010-09-19].http://finance.ifeng.com/opinion/zjgl/20100919/ 2636464.shtm/.

[8] 韩民春.国际金融[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9] 巴里·艾肯格林.资本全球化:国际货币体系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