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超
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中国当代诗坛流派林立,纷争不断,热闹非凡。进入90年代,出现了“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两大流派阵营,它们作为一种新的诗歌探索和创作实践,在价值立场上相生相克并形成两股对抗力量。“知识分子写作”强调的是“智性”以及一种自觉的反思和批判精神,“民间写作”强调本土经验与叙述的客观化,注重语言的口语化,并试图努力恢复语言和生存经验的原生状态。“知识分子写作”以西川、欧阳江河、翟永明、王家新等人为代表,“民间写作”以于坚、韩东、伊沙、侯马等人为代表。
曾经喊过“饿死诗人”的伊沙,坚持民间立场和解构主义诗歌主张,写作了大量诗歌,他的《结结巴巴》引起过诗坛的热议。他的另一首《鸽子》,不同于他一向的调侃式、后现代风格,更让人刮目相看:
在我平视的远景里
一只白色的鸽子
穿过冲天大火
继续在飞
飞成一只黑鸟
也许只是它的影子
它的灵魂
在飞 也许灰烬
也会保持鸽子的形状
依旧高飞
伊沙,原名吴文健,男,1966年5月19日生于四川成都。1989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任教于西安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已出版《饿死诗人》《伊沙这个鬼》《伊沙诗选》《我的英雄》《车过黄河》《晨钟暮鼓》《中国往事》等诗文集多种。曾获《诗参考》“十年成就奖”暨“经典作品奖”、《山花》2000年度诗歌奖、首届中国诗歌双年展“双年诗人奖”、“中国当代诗歌奖”等多种奖项,曾当选“当代十大青年诗人”(1998)和“中国当代十大新锐诗人”(2007),曾多次应邀出席国际诗歌节亚洲诗人大会。自上世纪80年代末至今,一直活跃在中国诗坛上,引人瞩目且饱受争议,是“民间写作”的代表诗人之一。
《鸽子》一共10行,可分两层。第一层,“在我平视的远景里/一只白色的鸽子/穿过冲天大火/继续在飞/飞成一只黑鸟”,写一只鸽子通过大火由“白”变“黑”。“穿过冲天大火”对于鸽子来说,既是一场劫难,更是一场洗礼;“继续在飞”,写出了鸽子勇敢无畏和执著不弃;“飞成一只黑鸟”,写出了鸽子飞翔的悲壮。第二层,“也许只是它的影子/它的灵魂/在飞 也许灰烬/也会保持鸽子的形状/依旧高飞”,写鸽子的精神不死和重获新生。这一层以“黑鸟”形象为中心,用两个“也许”展开想象,第一个“也许”,揣测是鸽子的“影子”和“灵魂”在飞,虽运用想象却顺理成章,意即鸽子的精神依然活着;第二个“也许”,更为大胆,更有张力,令人惊叹和震撼,说鸽子烧成了“灰烬”,即便如此,也会保持自己飞翔的“形状”,这是新生,是更高层次的新生。
这是一首励志诗,意象单纯集中,意蕴丰富深刻。一只白鸽,穿过冲天大火,在继续的飞翔中变成黑鸟,抑或是它的影子或它的灵魂在飞,也许是灰烬,也保持着鸽子的形状,依旧高飞。从“白鸽”到“黑鸟”到“影子或灵魂”再到“灰烬”,鸽子的意象不断变化,读者的印象也在一次次惊异中不断加深。“在我平视的远景里”,说明了诗人观察事物的角度,更暗藏着这只鸽子是我们人群之中的“鸽子”,它的新生更值得我们每个人去学习效仿。在写法上,主要运用象征手法,由实而虚,实的是具象,虚的是精神,鸽子当然成了勇敢执著而无怨无悔的精神象征,愿人世间的每只鸽子都能在烈火中得到新生。
这首诗在伊沙众多的诗作中是个特例,是他主体风格之外的另一个收获。对于传统的主流精神和价值,作出一种认可和肯定,而不是解构与否定,体现了诗歌的高贵。伊沙对这首短诗似乎也比较满意,曾不无调侃地说:“争取上明年的庸诗榜。”诗歌评论家陈仲义评价说:“作者一改‘坏笑’的颜面,认真而严肃地凝视远方。完全不同于从前的调侃作派,少有地做起‘凌空蹈虚’的遐想:从白鸽到黑鸟、到影子、再到灰烬的过程,我们体会到诗歌的精灵,正在经历飞升的涅槃。诗人可以找出许多理由,一直做形而下匍匐,津津于俗世琐碎,却不可忘怀,必要的灵魂高度,才能保证诗歌在恒久的时空穿行。”
诗歌获奖对一个诗人而言,应该是一种价值体现,而不能说是对俗世的妥协。针对官方和民间颁发的许多奖项,诗人伊沙却说:“我心不俗,但喜欢以俗制俗,所以对我来说,在名利上,任何一种得到,不过是得给膜拜得到的人看的。”一个真正的诗人身处俗世,心应该是不俗的,否则,他那被俗风俗雨所笼罩的心,是不可能“依旧高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