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消解和“诗意”的失落——从大众文化的视角看爱情流行歌曲的走向

2011-08-15 00:42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流行歌曲神圣大众文化

夏 希

(遵义师范学院 中文系,贵州 遵义 563002)

歌词是歌曲存在的灵魂,歌曲是歌词的羽翼。流行歌曲是大众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从大众文化的视角,看爱情流行歌曲的走向,有助于理解爱情流行歌曲在大众文化中的价值定位。爱情是神圣的,爱情是富有诗意的,说到“神圣”,提到“诗意”,首先想到的是《诗经》。《诗经》是我国最古老的一部诗歌总集,说通俗点它就是“一部流行歌曲总集”,收入自西周初期至春秋中叶约五百年间的诗歌三百零五篇。这些诗篇,就其原初本性而言,是歌曲的歌词,配上曲谱,能歌之舞之。《墨子·公孟》曰:“颂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史记·孔子世家》记载:“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诗经三百零五篇,孔子都用乐器配合歌唱,并力求符合虞舜周武时的古典之音。诗借助音乐通过口耳相传的形式进行传播,诗就是歌,歌就是诗。从此以后,这种以诗为词、为词谱曲,利用音乐传播诗歌的方式越来越受到诗词作者的热爱。唐朝是古典诗歌的鼎盛之时,也是近体诗的成熟之期。近体诗从诗歌中独立出来后,在“文字本身见出音乐”这方面做得最好,但它同样重视利用音乐使之广泛传播。著名的唐诗故事“旗亭画壁”传说佳话,即使像王之涣、王昌龄那样的诗坛大腕也因自己的诗歌被歌妓传唱而自鸣得意,而歌妓们也因唱名诗人的歌诗而身价提高。发生在“开元盛世”的“旗亭画壁”,是高雅文学用商业运作包装的绝妙广告,透露了些许现代大众文化和流行歌曲的最早信息。“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自是家喻户晓;“唱得《凉州》意外声,旧人唯数米嘉荣”,刘禹锡的《与歌者米嘉荣》吟诗得遇知音。李龟年、米嘉荣成了当时人们追捧的著名“歌坛红星”。一流的诗,一流的歌,一流的歌手,他们的诗因此而唱响天下。《诗经》中“写恋爱和婚姻问题的诗,或歌唱男女相悦之情、相思之意,或赞扬对方的风采容貌,或描述幽会的情景,或表达女子的微妙心理,或嗟叹弃妇的不幸遭遇,内容丰富,感情真实,是全部《诗经》中艺术成就最高的作品。”[1]“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一曲天籁仍在。“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雪雨霏霏。”千年风韵犹存。歌颂婚姻,赞美爱情,在千年诗歌史上是一个永恒不变的话题。“爱情”是神圣的字眼,“爱情”是人类最美丽的精神之花。“爱情歌”为爱而歌唱,更多地属于青年,“爱情歌”是青年人生活的必需品。没有“爱情”的岁月,日子会像没有阳光一样的暗淡,没有“爱情歌”的时代,社会会像失去青春的热血一样而苍白。“爱情流行歌”靠年轻的心灵震动而兴起,因青春的声音亮丽而动人,因青春的热血沸腾而“流行”。它从一个特殊的侧面反映一个时代的爱情观,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录下年青人情感的“心电图”。以下,我们从20世纪80年代、90年代到21世纪大陆爱情流行歌曲中,抽取几首“代表作”,简单地看看这些年流行歌曲“流行”的走向。

“神圣”的消解

70年代末,80年代初,闭锁的国门打开,除了《南泥湾》、《在希望的田野上》、《十五的月亮》等歌颂人民军队和新中国,向往新未来,讴歌新生活的歌曲继续传唱外,台湾流行歌曲也进入了大陆。随着日本生产的手提录音机大量进口,流行歌曲开始蔓延,再后来卡拉OK风行全国,从此,大陆人开始真正接触到流行音乐。就一定意义上讲,邓丽君“启蒙”了大陆的流行歌曲。她的歌曲刚传入大陆的时候,“革命群众”认为是“黄色歌曲”、“靡靡之音”,消磨人们的意志,于是这个来自台湾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声音遭到禁止。不过在现实生活中,民众早已厌倦无止境地绷紧神经的说教,希望能有点自然悠闲的调剂,而邓丽君那情意缠绵、柔情万缕的歌声正好松弛紧绷的神经。流行歌曲发泄对极左政治的不满,挣脱极左思想的绳索,去除心灵的屏蔽,促进人性的复苏,启发了人的发现,自由的发现。对那些每天只能接受“战天斗地”革命歌曲熏染的年轻一代来说,她的歌声无异于干渴的行者碰到了一泓清泉;更像一根导火索,引燃了人们心中久违的热情。短短几年,“邓丽君”成了一种流行,《甜蜜蜜》、《美酒加咖啡》、《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风靡了大江南北,

邓丽君的《甜蜜蜜》打动千万人的心房,禁锢的“思想牢笼”开启,爱情的歌声复活。“爱情”是神圣的,但不至于“神圣”到脱离人间烟火,“神圣”降临到贴近生活的“平地”,爱情歌在青年人心中摇滚,心中流行,一首首歌唱爱情的歌曲一浪接一浪地涌来。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

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恋曲1990》

“音乐教父”罗大佑的一曲《恋曲1990》在大街小巷疯唱狂传,动听的旋律缠绵柔婉,简明的歌词复沓回环,拨动了众人追逐美好爱情的心弦。

台湾地区的第一支青春组合小虎队的出现,使爱情歌曲也悄然走进校园。《星星的约会》、《爱》、《红蜻蜓》……等歌在校园中流行一时。他们带来了青春岁月的梦想,带来了纯真年代的爱恋,也带来了美好的欢乐时光。

德国美学家阿多诺早就指出:“流行音乐纯然是文化工业的商业制作,它有两个特点,一是标准化,二是伪个性化。”[2]面对标准化的商业制作,流水线式的批量生产,爱情流行歌曲的千篇一律也在所难免,失去个性,仰仗的是五花八门的商业包装。

爱是人性的自然体现,人们需要爱,单纯专一的爱恋更为人们向往;歌唱爱情,让爱回归平常,回到原点,生活中的爱情就是那么自然而简单。社会转型,商业经济的浪潮滚滚而来,促进了人们的思想解放,也推动了流行歌曲的发展。流行歌曲自然要适应商业经济运行规律,告别“手工操作”出于天然的乡间民谣,成为商品经济时代的一种文化产业,它有专门生产它的工业部门——唱片公司。众多的音乐人则聚集在唱片公司的旗下“创作”,他们有施展才华的空间,但他们的“施展”必须要考虑经济利益,而他们本身也都是“商品”。唱片公司与他们签约并不是帮他们完成音乐理想,而是为了靠他们的工作赚钱,一切都是经济利益的驱动。利益至上,唯利是图掌控了文化流行的空间,流行歌曲只能在“标准化”,“伪个性化”的指挥棒下流行。于是,那些歌唱爱情的歌曲经历了“神圣”——通俗——世俗的流向,有的甚至滑向庸俗,以至于只要有唱片公司包装和炒作,即便是一些消极颓废,或是空洞无物、千篇一律的歌曲也能走进文化市场,走进世俗民间。从80年代的《阿里山的姑娘》,到90年代后期的《纤夫的爱》、《九妹》、《九月九的酒》、《味道》……就不难看出这一流向。

爱情不再神圣,神圣的爱情在流行的爱情中消解。

诗意的失落

爱情歌应是最美的爱情诗,传统的东方文化讲究的是含蓄、委婉,热烈而不直露,大胆而不粗俗。80年代、90年代的歌曲大多还具有这些特点,如齐秦在《大约在冬季》里唱的: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

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着风

虽然下着雨

我早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这首歌说它是一首情意缠绵的爱情歌,还不如说它像是一首情意缠绵的爱情诗,歌词即诗中的他就要奔向远方,心中不舍,更怕她伤心难过,只好“轻轻的”离开。前方的路“太凄迷”,仍然想要得到祝福,即使在风中行,在雨里跑,心中牵挂的依然还是那份美好的记忆。歌词蕴含着淡淡的哀愁,回荡着浓浓的诗意。

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经济大潮的涌起,房价徒涨,求职艰难,为住房奔忙,为生活打拼,都市青年大多成为“穷忙族”。人们的心灵出现空虚,精神显露颓废,苦闷、孤独、焦躁,“诗意的栖居”成了一种高不可攀的仙山琼阁,一种可望不可及的海市蜃楼,爱情歌的诗意开始失落。有人曾把90年代的歌曲大致分为了三类:第一类,我爱你,你不爱我,像那首“为你付出这么多,你怎么没有感动过”。第二类,你爱我,我不爱你,如“心中早已有了他,他比你先到”。第三类,是前两者的综合,爱上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就是“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含蓄、委婉的歌曲风光难再;直露、粗俗,甚至恶俗的“爱情歌”随之流行。网络歌曲又为恶俗的爱情歌流行推波助澜:

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

那一夜我伤害了你

那一夜你满眼泪水

那一夜你为我喝醉

那一夜你与我你分手

那一夜我伤害了你

那一夜我举起酒杯

那一夜我心儿已碎

《那一夜》

爱情,人生中美妙的东西,却被沦为低俗的行为。人的情感何在?

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

他说最爱我的唇

我的要求并不高

待我像从前一样好

可是有一天你说了同样的话

把别人拥入怀抱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是我鼻子犯的罪

不该嗅到她的美

擦掉一切陪你睡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这是一首叫《香水有毒》的歌,被网民评为十

大恶俗歌曲之一。恶俗的东西被人鄙视,可是这种歌曲仍然凶猛地灌进众人的耳朵。一些急功近利的创作者和歌手通过网络传播歌曲,走低俗无聊、自我炒作之路。他们认为“只要能吸引人,哪怕再色情、再露骨的歌词都敢写敢唱。”美的东西被恶搞,恶俗的东西被宣扬,“你俗,我比你更俗”的心态被挑动,诗意浓厚,旋律柔美,格调高雅的歌曲已经逐渐稀少。真,受到颠覆;善,受到嘲讽;美,受到污染;矫揉造作、无病呻吟、哗众取宠、庸俗无聊肆意蔓延。美消失了!当然现在的歌曲并不是所有的都是这样,但是不能否认,这样的歌曲确实不占少数。真正打动人们心灵深处的歌曲真的太少,流行的爱情歌中诗意正在失落。

旋律的粗化

“诗者,志之所以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心中有感,发言为诗,因诗而歌,先有词才有曲,诗是歌的灵魂。诗情动人,谱曲而歌,咏歌抒怀,诗词因歌曲而传唱,歌是诗流行的翅膀。这就是美妙旋律带给我们的听觉效果,心灵反应。80年代的《大约在冬季》,《月亮代表我的心》、《再回首》等等歌曲,其旋律优美动听,让人百听不厌,回味无穷。到了90年代后有些流行歌曲的旋律变得直露,挑逗性越加明显。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

嘻唰唰嘻唰唰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

嘻唰唰嘻唰唰

……

嘻唰唰

嗯冷啊冷嗯疼啊疼嗯哼啊哼

我的心哦

嗯等啊等嗯梦啊梦嗯疯拌

《嘻唰唰》

整首歌曲就听见几个声音在“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中的粗俗吼叫,粗俗的单一旋律,狂躁的音乐语言,让这个本来就狂躁的世界更多几分喧嚣。黑格尔早就说:“歌词内容的本身要真正是纯洁坚牢的。如果内容本身就呆板、平庸、枯燥和荒谬,就不可能根据它创作出优秀的深刻的音乐作品。”[3]

城市生活节奏加快,竞争压力增大,人们一方面需要感情的注入以减轻压力,另一方面也需要感受宁静以抚慰心灵,就是通过休闲和娱乐的方式得到满足,而通俗歌曲正巧在这个方面具有优势。正如学者王一川所言:“大众文化是以大众传播媒介为手段、按商业市场规律去运作的、旨在使大量普通市民获得感性愉悦的日常生活文化形态。”[2]现代社会,人的心灵必须在更本质、更深层上得到满足和抚慰,它需要借助歌曲中本应具有的审美抒情功能。作为现代社会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在心灵上得以“诗意的栖居”。可是这些粗俗的旋律,使原本就空虚和浮躁的人变得更加空虚、焦躁,本来是想通过感官的刺激,达到心灵的抚慰,释放心灵的重负,可惜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浮躁的心灵愈是喧嚣骚动。

回归诗意,让美的歌声延续;滋润灵魂,把恶俗的喊叫淘汰。关怀文化,体恤人生,让失落的“神圣”之星重新在希望的天空升起。

[1] 章培恒,骆玉明.中国文学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97.

[2] 陆扬,王毅.文化研究导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 93,320.

[3] 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上册)[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3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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