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妍妍
感怀瞿秋白
吴妍妍
工作余暇读了些书,不免有些感想,所读书中有些人物更使人感怀。虽然,他们连同那血雨腥风的岁月已离我们远去,却不由得让人再去向他们怀想和致敬。因为他们都是历史这条时时翻卷着浪花的大河中涌现出的最优美、最富有民族性格的朵朵浪花,即使喧嚣的河流奔腾不息,他们却永远不会被淡忘,恰恰相反,他们离开越久远,形象反而日益鲜明、圣洁,似春风化雨,温暖和煦,涤荡心灵,其中瞿秋白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党九十年群星闪耀的人物之林中,瞿秋白的声名不算很响亮,可你一旦认识他,你就无可挽回地被他所吸引和震撼。起初想进一步了解他,是因为奇怪作为职业革命家,党的早期领导人之一,从事大量开创性和探索性的革命工作,在艰苦、还长期抱病的情况下何以能有皇皇五百万字的巨著,其文集有十四卷本。而他死去时年仅三十六岁。为此我仔细阅读了瞿秋白生平活动年表,从中知道仅1923年1月到1927年7月,他所写的政治理论方面的文章就有二百多篇,一百多万字,精辟地提出和论证了有关中国革命的一系列理论命题,是当之无愧的卓越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宣传家。其工作如此勤奋刻苦而成就卓然。他早年有诗:“万郊怒绿斗寒潮,检点新泥筑旧巢。我是江南第一燕,为衔春色上云梢。”既显示出青年瞿秋白报效国家和民族于危难之时衔碧铺绿的豪气干云,也是他为国家和民族奋斗不息的铮铮誓言。在极有限的时光里他穷尽其能,蜡炬成灰,只为春满华夏。
当读到他被杀害这段文字时,任何人都会为之动容。瞿秋白就义时不似谭嗣同“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壮怀激励,也没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的酣畅淋漓。1935年7月5日的天津《大公报》这样描述:全园为之寂静,鸟雀停息呻吟。他信步至亭前,已见菜蔬四碟,美酒一瓮。彼独坐其后,自斟自饮,谈笑自若,神色无异。餐毕,出中山公园。在刀枪密布之下,手挟香烟,顾盼自如,缓缓而行。到达刑场后,盘膝坐于草坪上,对刽子手微笑点头说:“此地很好!”饮弹洒血,从容就义。为此,梁衡叹道:“当一个人从道理上明白了生死大义之后,他就获得了最大的坚强和最大的从容。这是靠肉体的耐力和感情的倾注所无法达到的,理性的力量就像轨道的延伸一样的坚定。”理想信念之下,大道原则之下,生命,感情,名禄就轻如鸿毛。
我们还得谈一下他临终前留下的 《多余的话》。在文章中瞿秋白把他庄重安详的外表下沧桑历尽的灵魂曾有过的困顿、疲惫和冲突无一遗漏地呈现出来。试问,世间有多少人在涂脂抹粉,描绘虚假的面具,或挖空心思地装扮自己的历史,以彰显自己,而他却偏偏在舍生取义的最后时刻把心底深处都抖落个便,并因此在文革中被指认为叛徒。即使今天,我们去看《多余的话》,常常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有谁愿意在自己可能享有的盛誉中添上一些阴影?引来世人的疑问甚至曲解、非议、声名毁坏?历史写满杀戮和权谋,更凸显出性情人物的绚烂和贵重。项羽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乌江拔剑自刎身亡。李清照有诗赞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留给世人无尽的追怀;同样,瞿秋白把刀挥向自己,深入灵魂深处,他说:“要磨练自己,要有非常巨大的毅力,去克服一切种种‘异己’的意识以至最微细的‘异己’的情感,然后才能从‘异己’的阶级里完全跳出来,而在无产阶级的革命队伍里站稳自己的脚步。”他把深受民族文化熏染的旧知识分子如何锻造成先进政党的领导人物的心路历程彻底坦露。在我们了解他所做出的开创性贡献和文采激扬的著作时,看到他在赴死之时的遗照中宁静从容的面容,他是巍巍高山,常人难以企及;而他临终至性真情的告白,坦荡磊落,使他成为一座“下临深谷的高峰,风鸣林吼,奇绝险峻”,景色无限。
我还想说的是他未得充分发挥的才华。瞿秋白牺牲之后,鲁迅有一句话,说“由瞿秋白来翻译《死魂灵》是最合适的,仅仅是这一条,杀他的人就是罪大恶极。”鲁迅曾赠瞿秋白一幅联语: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珍重如此。虽然瞿秋白在 《多余的话》里一再表达他对文学的热爱。但是他目睹人民沉浮于水火,目睹党濒临于灭顶,他是江南一燕,不惜为照亮民族前进的道路跃向黑暗,就像做《滕王阁序》的王勃似天才一现,才华光耀星空,却令人扼腕。我们看,鲁迅《自题小像》诗云: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周恩来少年时期留学日本曾写过一首诗: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在那个国家风雨飘摇、民族生灵涂炭的时代,我们民族的先贤们是以何等的情怀报效祖国,即使身死玉碎、壮志难酬。
高山仰止。而今他们穷其上下所追求的民族复兴、国家强盛的理想已经实现。他们所为之献身的有着“那么好的花朵、果子、那么清秀的山和水”的祖国不仅壮美而且富饶。今天,人们行色匆匆,在这个和平安详富强的国度努力工作着,日子在辛勤劳作中逐渐富足,精神在物质富裕中舒展自由,人人享有爱和权利。那么,在不息前行的时光中,我们再回首先贤,再低首凝望这块遍撒民族英灵鲜血的土地,我们必须铭记:在这个奔腾喧嚣的年代,有些东西永不能被淡忘,永不能被遗失,而须永远被高高举起!
(作者为合肥市委党校理论研究室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