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虎的故事

王春华

赛虎的故事

王春华

寻枪上岗

姜健锋在部队是个出色的军犬训犬员。复员后来新华派出所当了一名普通民警，管辖城乡接合部。这里社会闲杂人员多，斗狗赌博成风，刑事案件频发，民警们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他常感慨，当初能带回头警犬多好！破案快，对犯罪分子也是一种震慑。

这天他晨练跑步，看见一群小孩正欺负一头小流浪狗。朝它扔泥土、打水枪。小狗被孩子们打得满身泥土，姜健锋吓唬走孩子。小狗竟蔫蔫跟上了他，等姜健锋回到租住屋开门，小狗猛窜几步进了屋，身子脏兮兮的像泥猴子。

姜健锋心里一乐，哇！没想到告别军犬退了伍，狗缘没断，姜健锋赶紧给它喂饭洗澡。

洗完澡小狗显出庐山真面目，姜健锋那行家眼光看得准。这是条不错的小杂狗。长嘴尖耳、后腿颀长，走起路来一拱一窜，有德国黑背血统，但它披一身灰褐色毛、杏核眼闪出智慧光亮，又像昆明犬的后代。姜健锋摸摸小狗头笑了，你小家伙投门拜师算找对了门，等本教官把你培养成头好警犬！

小狗起名赛虎。春去秋来，在姜健锋呵护训导下，赛虎长成威武大犬，陆续完成了警犬各项训练指标。这天晚上，姜健锋教官庄严肃立，令赛虎学员立正站好，向它口头颁发毕业上岗文凭。

哪知道，教官批准上岗也是白搭，次日早上，他兴冲冲带着赛虎来派出所,没想到所长摇头不买账，咱这经常人来人往，执勤走街串巷，咬了人咋办？即便破案需要警犬，也得经正规渠道调刑警队的警犬，别拿这看家狗来添乱。

姜健锋碰了一鼻子灰好窝心，唉，一年心血，三言两语就泡了汤。

几天后一个深夜，姜健锋被手机铃叫醒，是所长让他马上来所里。姜健锋是单身汉，租住屋离派出所不远，所里有紧急情况总找他。他刚迈出屋门，赛虎跟了出来，姜健锋本来没打算带它去，所长不接见它嘛，可赛虎左蹦右跳不肯回屋，得，深更半夜有它做个伴也好。

带着赛虎刚进大院，所长就把他们领到枪械室。只见屋门被撬，屋里一片狼藉。所长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告诉他晚上值班他出去处理突发情况，等十一点半回来，发现他的54式手枪和20发子弹被盗了。姜健锋大吃一惊，这可是大案。真要找不回，别说所长乌纱帽保不住，歹徒要拿这枪作出人命案，所长还得吃不了兜着走——负刑事责任，两人边查勘现场，边分析案情。认为作案者可能出自那群装修工人，前些日子他们给所里搞了十几天装修，对所里的情况熟悉，可这伙人早已结账走人了，眼下去哪里找？

这时，俩人谁也没理会，身旁的赛虎嗅嗅这闻闻那，然后突然飞身一蹿跳出窗外，兴许它发现了情况？两人赶紧出屋跟了上去。这当口，所长也顾不得排斥赛虎，姜健锋心里既高兴又紧张，这家伙还没接到命令，就迫不及待上阵了。毕竟它第一次出击，行吗？

果然，赛虎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一个岔路口停下，显得犹豫不定。它在两条小路上来回徘徊几次，让姜健锋暗暗替它捏了把汗。天啊！别不是我对它训练还不到位，把目标跟丢了，最后它选定那条进村的路，很快停在一出租屋前狂吠。他们冲进去抓住嫌疑犯一看，果然是名见过面的装修工，俩人带着赛虎把屋里院里细细搜了个遍，竟没有搜到枪枝子弹。那家伙也死不承认。所长决定把他押回审讯。当他们走回到小岔路时，赛虎停下来，嗅着鼻子突然改变方向，拐向另条小路跑去。它穿过铁路涵洞，在河边一棵大树下停住狂吠。姜健锋打开手电爬上树，从树洞中掏出个塑料包打开，正是所长的54式手枪和子弹，一发不少。欣喜之下姜健锋恍然大悟，怪不得来时它在这路口犹豫不定，嗨！原来这两条小路都有疑犯的气味。

第二天，所长在派出所大院内，亲手为赛虎垒起个漂亮的狗窝。

一发而不可收，赛虎这业余侦探又连破几起杀人、强奸案。派出所历史上首次获得局里的隆重表彰。姜健锋每天带它巡逻执勤。赛虎平时对人温和克制，有一次却破例咬了孩子。

救人惹祸

那天是姜健锋带赛虎在铁路边巡逻，发现远处有个孩子在铁道上玩，背后正飞速开来一列火车，姜健锋赶忙喊孩子闪开！孩子玩得太专注竟没听见，眼看列车向他逼近，姜健锋急中生智，指着孩子背影冲赛虎发出命令：“快去！咬他！”赛虎应声追去，等发现列车快冲到跟前，孩子一下竟吓傻了，在铁轨间呆呆站着。危急关头，赛虎冲上路基向那孩子怒吼追咬，孩子一见大狼狗气势汹汹扑过来，猛然间恢复了意识，连跌带撞滚下铁轨，列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紧接着，赛虎继续扑住孩子撕咬。原因很简单，作为高素质警犬，在接到指挥员姜健锋“停止”的命令前，它不会自行撤出战斗。

其实，姜健锋当时在二百米的远处，看到孩子安全脱险，立马向赛虎喊出“停止攻击”的命令，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过来。只是姜健锋的喊声，被长长列车的隆隆响声掩盖，赛虎哪里听得到。姜健锋赶到近前喝住。短短二十秒的工夫，孩子书包被咬烂，衣服被咬破，四肢被咬伤，大概滚下路基时，脑袋撞上了路基的水泥标志杆，昏迷躺在地上。姜健锋慌忙抱起孩子，满头大汗送到医院抢救。并当即给所长打手机报告了此事，所长正参加打击斗狗赌博协调会，得知孩子没生命危险，电话里笑呵呵表扬了姜健锋几句，不错，当机立断，处理得当。

所长随后来医院看望孩子，一看大吃一惊，啊？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小强，孩子那惨样让他顿时变成暴怒的狮子，冲着姜健锋吼起来：“你这是救他？还不如让狗咬死他算了！”

“咋训的狗！救人有这么救的！还真咬，吓唬吓唬不就得了，拿小强当你训狗试验品？”

姜健锋得知小孩是所长儿子时，心里一沉。所长这人啥都优秀，就有一样缺点：对儿子过分溺爱，是有名的“护犊子”。他平时工作忙，对上初二的小强疏于管教，小强贪玩学习不好，以前老师批评狠一点，罚次“站”，所长都难以接受，找校领导反映老师“法西斯教育”，弄得老师不好再对小强严加管束，小强落得自由自在，常跟社会上小混混游荡。

姜健锋理解所长当父亲的心情，对他难听的指责不争辩，还不断劝慰。咽下满肚子委屈，救了人反落了不是，训练警犬，别说没有“别真咬”这类术语，就是想教，凭狗的智商也难以理解，咱当时又不是没制止它，火车隆隆响它听不见，是特殊情况，若不是赛虎及时赶去咬他，小强早就被撞死，伤和死孰轻孰重，不过委屈归委屈，姜健锋还是整天守在医院陪护，细心照料小强。最后写了份事情经过了事。

赛虎更引火烧身。小强伤好出院后，记恨赛虎咬他的事，竟对“恩人”采取报复行动。一天，他叫来几个小混混，悄悄从所里把赛虎牵出去棍棒相加。幸亏赛虎很克制没有还以颜色，只拼命带伤挣脱。否则又酿悲剧。姜健锋找所长反映，所长并不在意：“嗯，现在双方扯平，小强不会再对它咋样了。”弄得姜健锋心里窝火。

咬贼遭逐

不久，辖区一商店被盗，当时所长正走村串镇，落实打击斗狗赌博工作，得消息后指派姜健锋带民警破案。他们带赛虎到现场后，它嗅着案犯留下的气味，带姜健锋他们三兜两转，在一所民房里抓住了盗窃团伙头头，他很快交待了作案同伙，与手下四个小混混共同作案，姜健锋他们顺藤摸瓜逐个抓捕，等落实最后一名犯罪嫌疑人时，发现竟是所长儿子小强。他第一次参加盗窃，在现场放风。俩办案民警一商量，左右为难，这事闹得，所长整天忙着破案抓小偷，抓来抓去抓到自己后院，再说孩子刚十四岁，不够法定治罪年龄，因初犯，又是个跟屁虫，再三合计，给小屁孩个机会吧，没抓他就结了案。

忙完这事，姜健锋出去培训了十天，回到派出所后先去看爱犬，狗窝里竟空空荡荡!

原来姜健锋走后，小强来派出所找他爸爸，可能想探听犯事伙伴的消息，小强一进院门，赛虎吼叫着冲过来，狠狠咬住他胳膊不撒嘴。小强疼得大呼小叫，惊动了所长，所长不明就里，喝斥赛虎松嘴，没想到一向听话的赛虎竟敢不服从命令。所长上来连踢带踹，赛虎叼着小强胳膊转着圈躲闪。

办案民警出来一看心里清楚，赛虎在铁道边救过小强，对他的气味熟悉，在办案时，赛虎从盗窃现场闻到了小强的气息，辨出他是案犯，赛虎又不论人情面子，才无情的咬住不放，办案民警赶紧上去把小强架住，赛虎立马松嘴进了窝。

第二天，正巧老家有个养狗户亲戚来看所长，所长怕赛虎再咬人惹事，赶紧让亲戚把赛虎拉走寄养。

姜健锋闻此消息驱车四小时一路颠簸，好不容易找到那家养狗户。发现赛虎并不在。主人心有余悸的告诉他，赛虎不愧是警犬，真是厉害。到家圈了它几天后，把它拉出笼子放风，没想到它立马扑上来，龇牙把囚禁它的人压在地上。怕受伤害，他只好乖乖松开链子，任它扬长而去。 赛虎就这么不明不白弄丢了，姜健锋风尘仆仆，疲惫地回到所里，看见所里仍空空荡荡的狗窝，姜健锋忍不住满眼泪水，一肚子火冲脑门。他回身抄起把大镐头，冲狗窝一通狠砸。嘴里忿忿喊着：赛虎没了留你干啥，想赶它走明说，何必暗地老跟它过不去。转眼间漂亮的狗窝被砸得稀巴烂。所里人纷纷跑出来劝慰他，别急冷静点！再找找，赛虎是机灵鬼，说不定自己能找回家。第二天，姜健锋赌气打了报告，去了最边远的执勤站蹲点。

不久，那起盗窃案后期审理中，小强还是事发被拘。所长好震惊，这才明白冤枉了赛虎。咳，原来它是抓小强这小偷，小强放出来后，所长破天荒狠狠训了他一顿，一咬牙把儿子转学，送进工读学校。

抓赌显威

这天所长趁休息，着便衣回乡打听赛虎下落，路过一镇子边，看见有个斗狗场挺热闹，他心里一动，日前开打击赌博协调会时，得知有一个斗狗赌博团伙活动猖獗，他们开大篷车各县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以狗咬架胜负定赌博输赢，赢了赌资立马走人，已数次逃脱抓捕。

所长不动声色进去。场地设备简单，塑料布围个大圈与外面隔绝，中间摆放个大铁笼子，笼子里有头狗撕咬，气氛疯狂热烈，四周观众纷纷掏钱下赌注，呐喊助威，果真是这帮家伙。所长悄然拨打手机，吩咐民警来接应。

大铁笼子里，擂主是条黑色藏獒。看样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它体格健壮硕大如牛，眼里闪着两道锐利凶光，加上进场前，主人只让它吃三分饱。所以见了对手就眼红，接连两场，这藏獒优势明显，轻易将攻擂者撕成碎片。

斗狗场庄家笑眯眯开始张罗赌资分赃，所长感到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只是援军未到，自己孤身人单力薄。如果不抓，这狡猾团伙很快开车溜走，再抓谈何容易。所长冲上前，威严的亮明身份，抓了个人赃俱获。

赌场助手眼睁睁看着庄家被押向路口，不甘心被个孤身民警搅了局，故意打开铁笼子门。藏獒飞速追上公路救主，张牙舞爪把所长猛扑倒在地，血盆大口咬住他肩膀。

所长本来今天休息，身上连警棍都没带，赤手空拳面对凶残野兽，很难招架。危急之时，从路边蹿出一只大狗，冲上来咬住藏獒的秃尾巴。

藏獒大概感到屁股疼痛，扔下所长，愤怒地转回身和大狗形成对峙。

围观的人们并不看好后者。明摆着它体型比藏獒小一半，相形之下，像是孩子与大人对垒，怕是小菜一碟。

受伤倒地的所长隐约认出来，来者是赛虎，它浑身泥土，瘦得浑身皮包骨，数天流浪生涯让它显得疲惫不堪，只见藏獒发出挑战的怒吼，张牙舞爪向赛虎逼过来，赛虎双目圆睁，背毛乍立，警惕的躲过藏獒的猛扑。它突然弓起腰身，像出膛的子弹射向这“暴君”，叼下对手一块皮肉，不等对手回身又退回原地，反复进攻，激得藏獒吼声震天，终于最后决战开始。俩狗滚成一团殊死厮杀，赛虎的牙齿嵌进藏獒的肚子，藏獒忍痛咬住赛虎的后腿，大脑袋连晃数下，赛虎被重重甩下路边的排水沟。

所长心一颤，严肃命令赌家制止藏獒再咬。没想到喊声反吸引了藏獒注意，它扭回身再次扑到所长身上啃咬，不防赛虎从排水沟蹿上来，闪电一般猛扑过去，狠狠咬住藏獒的喉咙。藏獒憋得暴跳如雷，原地转圈想甩掉对手，赛虎身体悬空打了数个圈坠，腿上伤口流着血，像雨点一般甩在所长身上，它宁死不撒嘴。藏獒终于力气耗尽，慢慢倒在地上。

观众惊愕的沉默后，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好哇，不愧是警犬，赛虎浑身哆嗦，伤腿淌血，它挣扎着扬头挺立，发出胜利悲凉的嚎叫。

所长这硬汉子闻声流下热泪，想不到委屈了你，你还舍命救我。这时，民警车队赶到，截住了正企图逃走的大篷车，所长搂着赛虎想带回所里，哪知赛虎对他似有戒备，脱身消失在旷野中。

终成正果

不久，姜健锋在执勤点突然接到所长电话。所长在电话里先对赛虎的事表示歉意，然后告诉他，赛虎回来了，正在你租住房门口，执勤点先撤消，你回来吧。

姜健锋大喜过望，立马搭车连夜赶回。下车后匆匆来到租住地，发现门口空荡荡，哪里有赛虎的影子，他急忙找房主打听，才知道，赛虎在这门口苦苦等了他十天！房主喂它食物，它闻都不闻，蜷着身子不吃不喝，静静地趴在那里等姜健锋。日渐虚弱，直到昨天深夜，他听见赛虎绝望的嚎叫，等赶出来，发现已被一辆面包车载走了。唉，又与赛虎失之交臂。

一天，刑警队打来电话。说前些天110巡逻车拣到一头警犬，找不到失主送来队里。没想到经过这些天测试，它成绩比其他警犬还高一筹。几经打听，原来是你们所的侦破功臣。

听说赛虎有了下落，所长赶紧把狗窝重新垒好，亲自开车伴姜健锋去接。没想到刑警队长笑嘻嘻拿出份文件说，已向局长打报告批准，接受赛虎为刑警队正式警犬。

无奈只好面对现实，所长和姜健锋去跟赛虎告别，远远看见，赛虎威风凛凛，生龙活虎地跳跃在训练场上。

（作者单位：杭州市拱墅区石桥路永佳南苑72号，310022）

（编辑：邬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