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闽东畲族文化资源的保护与传承

缪 丹

（中共宁德市委党校 福建 福安 355000）

福建省宁德市现有畲族人口约18.4万，占全国畲族人口总数的25%，不仅是全国畲族人口最多的地区，更是畲族人口分布最集中的地方。长久以来，宁德市政府花了大量人力物力保护和传承畲族文化遗产，但通过对各项统计材料的数据分析表明，宁德市畲族文化正面临自然流失的危险。在国家与地方重视并全力保护少数民族文化遗产的大环境下，为何畲族文化还会不断流失，究竟应当怎样借助国家与地方的力量来保护畲族文化？这正是我们所要探讨的。

一、闽东畲族文化资源的现状

畲歌、畲语、畲服、畲拳等是畲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闽东，这些珍贵的传统文化的现状不容乐观。

根据周晓景老师的田野调查，就畲族的传统服饰而言，目前，51%的畲民已完全不穿着畲服，40%的畲民仅在节庆日穿着，37%的畲民认为畲服不怎么美。畲服已经由畲民日常的主要服饰变为只有在节庆日才会穿着的礼服。畲族民歌，调研显示，57%的畲民“偶尔才唱”，1%的畲民“完全不会唱”，0.5%的畲民表示他们“根本不爱唱，只有上级组织活动要求唱时才唱”。以爱唱山歌闻名的畲族如今却有过半数的人不爱唱畲歌。畲民用于交流的畲语，在福安穆云畲族乡溪塔村的抽样调查结果表明，73%的畲民“大致会听得懂畲语但不大会讲”，6%的畲民“完全不会讲”，21%的畲民“只会一点”。在一些畲汉杂居尤其是汉族占多数的聚居点，畲语基本绝迹。调查还表明80%的畲族少年不懂畲语，也没兴趣学习畲语。畲民的母语正在慢慢消失。

二、闽东畲族文化资源流失原因探析

不唱畲歌、不穿畲服、不讲畲语，让闽东畲族文化资源流失的，可以说正是畲民自己。但畲民并不是不爱惜自己的文化，笔者窃以为是以下几点原因让畲民在行动上渐渐远离畲族文化。

1.文字的缺失，客观上增加了畲文化保护传承的难度

在人类众多的民族中，能创造出自成体系、具有规律性文字的民族并不多，无文字民族占多数。畲族正是众多无文字民族中的一个。他们独特的、区别于他民族的文化只能依靠口头语言、仪式生活、文化图符、文字借用等方式来表述传承。但口头语言在传递信息中的道听途说和添油加醋不可避免，具有随意性和变动性。而仪式生活、文化图符等方式固然能够形象、稳固地记忆本民族文化，弥补语言传承的缺陷，但对同一符号，不同的人见仁见智，对仪式、图符意义的解读同样存在很大的主观随意性。借用汉字无疑是畲族保护传承本民族文化很好的选择，但历史传说只靠汉字记载，往往会在一定程度上约束甚至扭曲了畲族所要表达的原意，以畲族祖图为例，有些畲村的祖图几经汉人传抄传画确实完好流传，但祖图内容却明显有被篡改的地方：身着唐装的高辛氏、写有英语的轮船……连神圣的祖图都被讹传，满是汉文化的痕迹，更何况畲族其他的传统文化。畲族的无文字客观上不利于民族文化的保持、积累和统一，更不利于民族文化的传承和保护。没有本民族文字的互补，几千年来畲族文化的流失不可避免。

2.历史上长期不对等的畲汉互动，使畲民产生自我保护潜意识

自古畲民在生活、文化、经济上都受到种种不公待遇，因为少数民族的身份，他们往往需要比汉人更努力、付出更多才可能成功。因此，有些畲民为了能够对等来往，他们隐蔽自己畲家的特点，根据汉人的生活习性调整自己的生活状态。这样的改变在畲族知识分子身上尤为显著。古田富达畲村畲民蓝孙璇于雍正年间考中举人，乾隆年间中进士，后任山西怀仁县知县。他参加科考、在朝为官，一路未受歧视，正是因为他的汉化程度高。畲家的知识分子不仅自身渐渐被汉族同化，还要求族中同胞也都改装束、通汉俗。清光绪中，中进士，官至四品衔刑部直隶司主事畲民钟大焜，在为钟氏修连环谱的过程中见到闽东一带畲民因服饰奇特被当作异类，就写文告规劝畲民：“……务将服饰改从民俗，不得稍涉奇裳，所有冠丧婚嫁应遵通礼，及未子家礼为法，均勿稍有僭逾，授人口实。……”历史上畲汉间长期的不对等互动，已使畲民自觉不自觉地产生消除差异、和平共处的自我保护意识。越是畲汉文化互动激烈的地区，畲族自身的传统文化就消失得越快。

3.现代文化的冲击及各级政府的保护促进政策，间接使畲民渐向汉族看齐

建国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文化发展日新月异，落后状况的改观所付出的代价往往是传统文化的逐渐消失。上世纪50年代起，为落实中央的民族政策也为畲民的安全着想，闽东各级人民政府帮助畲民从环境偏僻、恶劣的部分山区迁往环境稍好的平原地区。民族中（小）学的建立，使畲民的文化水平整体提高，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做着贡献。但越是生活在汉人群体中，畲民越容易受到同化。

畲族服饰独具特色，但多是用自织的苎麻布手工制作，一套服饰的制作费时费工。在生活节奏加快的今天，在城镇生活的畲民可能更愿意到街头小店添置一套普通衣裤而不是自己费工多日制作一套富有民族特色的畲族服装。据调查，自上世纪70年代末，部分畲村的畲民自己动手织布的现象已逐渐消失。同样，大部分外流到城镇工作，生活在汉人区的畲民也不可能每天早起花时间梳讲究发式顶着畲族头饰去上班，不可能与汉人用畲语交流，不可能在闲暇中与伙伴在钢铁森林中对山歌。只有仍在畲村生活着的老人们看守着他们的传统文化。

三、保护传承闽东畲族文化资源的思考

国家与地方对畲族文化一向保护有加。自建国以来，国家通过了一系列特殊的政策措施保护和发展各少数民族的文化。作为畲族的主要聚居地，宁德市政府积极贯彻落实国家民族政策，做了许多卓有成效的工作。宁德市畲族歌舞团、闽东畲族博物馆、中华畲族宫等保护单位的陆续建立，为继承与弘扬畲族文化作出了一定的贡献。此外，宁德市的各民族中（小）学也编写了畲族乡土教材，开设了畲俗教育课程。如宁德市民族中学就在校本课程中开设了《畲族语言文化》、《闽东畲族史》等科目，让畲族学子深入了解自己的民族和文化。但历史上本族文字的缺失、民族不平等的阴影和现代客观原因的冲击，畲族的传统文化资源仍然流失严重。要使畲族传统文化资源得到更好的保护与传承，笔者以为，做到以下几点是必要的。

1.进一步发挥政府部门的主导作用，搜集记录畲族传统文化。巩固现有畲族博物馆、文物馆等保护单位的成果，划拨专项经费，召集畲族专家，成立专门机构，全面搜索、重点整理分散在民间的畲族传统文化资料，建立保护名录体系，以纸质、音像制品等方式记录保存。这些就需要政府部门加大投入，加强领导。

2.借助对畲族聚居地进行的新农村建设，为保护畲族文化资源创造有利条件。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一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中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重大历史任务。畲族聚居地的新农村建设应针对当地的畲族特色进行，以促进畲村经济发展，保护畲族传统文化为目的。大力推进现代农业建设，加快农业产业化经营，挖掘畲村生态旅游资源，利用畲村风景秀美、自然环境优越、有民族特色等优势，打造畲族风情风俗游，在第三产业上做足文章。在畲村经济发展起来，自然能够吸引大批外出务工的畲民回流，成为主要劳动力，支持家乡建设。回乡的畲民，不仅有助于畲村的新农村建设，也为畲族传统文化的继承与保护创造了有利条件。

3.提高畲民对本民族文化的保护意识，增强年轻畲胞的使命感。要加大畲族传统文化在畲民间的宣传力度，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民族文化是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些文化更需要他们的保护。组织并鼓励畲民设计改进本民族服饰，摈弃繁杂、不便的服饰元素，吸收新时代更适合穿着的元素为畲服所用，让畲民愿意、喜欢穿自己的服装。在畲族聚居地的民族中（小）学，尝试用畲语、汉语双语教学，让畲族学生熟悉母语，通过母语进一步发现本民族文化的美与珍贵，培养他们的民族自豪感，尤其是要激发年轻一代畲民保护本民族传统文化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已有不少畲民为了畲族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奔走出力。藏身于福州“三坊七巷”的“福省祠”是座百年畲族祠堂，祠堂年久失修、被日渐遗忘，正是畲族网友同畲族学者一起反映，才引起相关部门重视，将“福省祠”列入“三坊七巷”需保护的200多座古建筑中。因此，对畲族传统文化的保护要靠国家与地方政府更要靠全体畲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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